“叫她走,以后让她别上门了。别把你也带得分不清内外,不知道轻重。”郑老爷坐下。
大太太低头,眼里含着泪,又见远处二姨太站在远处,她又气得咬牙。
管家快步往里走,跨过门槛:“头家(东家),您找我。”
“听说你今天在街上跟余家大少爷吵了起来?”
管家往大太太那里看去,大太太见他看过来,更是心头抽紧,这个祸是躲不过去了。
“都是我的错。昨日舅老爷夫妇过来说表少爷被打了。我想着不管怎么样?太太总归是养大了大少爷,大少爷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半点不看太太的面子。我跟三太太都是做下人的,我就想去找三太太,让三太太跟大少爷说说,不管在家也好,在外也好,总归得给老爷太太几分面子。谁曾想遇到了余家大少爷夫妇。我还以为余家重规矩,能帮忙劝两声大少爷,谁想余家大少爷开口就是,大少爷与老爷道不同不相为谋。意思上,表少爷的想法就是咱们家的想法。”管家往地上跪去,“老爷,这事全是我的错。”
郑老爷一双眼往大太太看去,大太太被他看得缩了脖子。她心头感激管家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是自己刚才已经认了,是自己要去请云娘,她说:“老爷,是我叫阿财去请云娘……”
“够了!”郑老爷喝止了大太太,他转头问管家,“你跟我细说余家大少爷是怎么说的?”
管家把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说了出来,郑老爷听得脸拉长了。
安顺是自己的大儿子,哪怕是从老三肚子里出来的,那也是他的长子,而且从小就聪明,读书一直很好,自己很喜欢这个儿子。
自从日本人入侵了东北,南洋的华人群情激奋。安顺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会提及这些事。
自己几次三番告诉他,不要去涉及这种话题,郑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就是给钱就做生意。
当时安顺就跟自己争执,生意人之前是个人,人有祖宗,郑家的祖宗来自闽南,怎么能说给钱就做生意呢?跟日本人的生意也做?
自己甩了这个混账东西一巴掌,明明送他去英国人开的莱佛士书院读书,这满脑子还是那些东西。
没想到这个养不熟的东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乱说?
*
早上余嘉鸿建议叶应澜跟叶老太爷商量一下,叶应澜打电话回娘家,她爷爷让她中午回家吃饭。
饭桌上,叶应澜跟爷爷说了自己以旧换新的销售策略。
“老太爷,我早就说过了,咱们大小姐的经商天赋是随了您。”吴经理夸赞她。
叶应澜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最初的想法根本不是这样,这个想法里大半是余嘉鸿的功劳。
桌下,余嘉鸿的膝盖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叶应澜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她侧头看他。
他轻轻摇头,给她夹了一个面筋塞肉,再抬头:“她从轮胎复制,能想到把旧车送进国内,这个脑子可真灵活。”
“只是我在车行时日也浅,也不知道这个事能不能做下去?”叶应澜站起来,拿起酒瓶给吴经理倒酒。
吴经理连忙站起来:“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叶老太爷笑着说,“应澜进车行一直你在带,说起来还是你的半个徒弟。”
“是呀!吴叔,您是真心实意教我。”叶应澜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举起茶盏,“我以茶代酒,敬吴叔一杯。”
吴经理一口干了酒,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这旧卡车的状况:“旧卡车不像旧轿车,轿车是老板坐的,车子保养不好,别说坐着不舒服,还没面子。卡车都是用在种植园与那些矿上,别说保养了,就是修理通常也是撞运气,司机不仅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小毛小病都是司机自己解决,大毛病去找修车师傅,也是碰运气,运气好遇到一个厉害的司机,修好了,运气不好的修修就只能凑合用了。除了新车头几年车子不错,接下去大多数也就凑合了。”
“这些车子修起来难吗?”
“放在我们手里其实修起来不算难。”吴经理喝着酒,跟叶应澜说,“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旧卡车卖起来很难。买卖旧车的经纪,就算懂行,他最多也就是能准确评估车子的状况,不可能从头到底进行检查和维修,把毛病都修了再卖吧?买旧车的人呢?如果是懂车的,挑修起来便宜的买回去,也是划算的。但是又有多少人真懂?所以旧卡车买卖做不大。如果按照大小姐这样,经过咱们工厂检修过了,再卖出去。那可不仅是卖到中国了,就是南洋都有生意。这个生意做的人少,盖因这个生意不仅要资本、还要技术。”
“所以这个生意,不仅是现在可以做,以后也能做长久生意。”叶应澜问。
“自然。”吴经理说,“现在我们把主要吸引的点,放在我们要推奥奇的卡车上,让大家以为我们为了推奥奇的卡车才以旧抵新。这样就能按照比较低的价格来收旧车了。”
叶应澜连连点头:“回去我们就商量,怎么在报纸上登广告?”
“应澜,钱这块你不用担心,尽管告诉爷爷。”老太爷拍胸脯保证。
叶应澜不想从爷爷那里再拿钱:“爷爷,我还有那么多嫁妆呢!”
“做生意不能想着吃独食,有好生意要让大家一起发财,同时也是风险共担。”余嘉鸿跟她说,“另外,我认为这个生意,在外是以旧抵新都是兴裕行,但是内部应该车行的两个部分,新车销售和旧车收购销售要分开。然后股份比例上,也可以分开操作。不要让两者混在一起。”
“是啊!还是组建公司,这个生意点子虽然是我起的头,但是能够扩展到可以成为长久生意,还是多亏了吴叔,吴叔也应该有股份。”
叶老太爷见自家孙女,一点就透心里十分高兴,他说:“应澜,钱也未必要用你的嫁妆,我跟你说的意思,是问银行借款。”
“你手里有购车契约之后,就能抵押给银行,进行借款。”
“……”
叶应澜一顿午饭,听爷爷、余嘉鸿和吴叔分别跟她讲做生意的门道。
吃过饭,余嘉鸿说让叶应澜开他的车回车行。
叶应澜一上驾驶座,余嘉鸿就问:“怎么不开心?”
“没有,我就是很意外,你也就比我大两岁,你刚刚留洋归来,刚刚进家里的公司,我已经进车行做了一年了,为什么你懂那么多?”叶应澜想不通,就算他在书里天赋过人,可这些不是常识啊?难道不要学吗?
余嘉鸿惊觉,自己说太多了。他说:“我在美国读商科。这些都要学的。”
“读大学能学这么多啊?”叶应澜有些唏嘘,女孩儿像她这样在女中读过几年,也已经算是识字了。
她的语气,让余嘉鸿想起上辈子,他们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也曾感叹女子的难,感叹没能上大学。
“想上大学吗?”余嘉鸿问她。
自己即便重来一次,依旧会踏上回国的路,但是她……兴许送她去读大学,能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