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整个过程快得来不及犹疑和推断,但是后来,一次次回想那一幕,却让他心寒魄冷,一闭上眼,就看到叶英倒在桌子下痛苦地呻吟,那张脸一次次在他梦中浮现,扭曲着,青白着,狰狞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分明就是他自己。他在梦里死去再死去,一夜又一夜。
当他参加了玉衡主持的“自己”的葬礼时,当他看到那具标着“姓名:楚雄”的尸体被推进焚尸炉的时候,他由衷地感到了烈火焚身的炙烫,他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楚雄不存在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叫叶英的人,是何玲珑的丈夫。
如果没有裴玉衡,他会安心地接受自己的新角色,以玲珑丈夫的身份夷然地活下去。
可是玉衡不放过他,非要提醒他,刺痛他,揭穿他!
在思溪,他陪她一道回来料理“楚雄”的后事,让他认祖归宗,为他破土建坟,每件事都那么深地刺痛着他。看到玉衡形销骨立,衣带渐宽,他是心疼的,忍不住提出要陪她游婺源,想让她好过一点。可是同她在一起,于他又实实在在是炼狱般的严刑逼供,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教他怜惜难过,他爱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有多么爱她。仇恨让他可以直面兄弟的死亡不动声色,但是爱,却教他几次失了主张,差点露出马脚,难以支持。
他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说过,是否深爱一个人,握他的手就知道了。”
“在思溪时你就知道是我?”
“但不能确定,直到回西安看到房贷合同上你的指模。”
楚雄暗暗叹息。真是百密一疏!只想到抹去了自己在现场的所有指纹,却没想到西安还有备份。
只是,谁又能想到呢?谁能想到自己骗得过精明的警察干探,却落败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妻?
他忍不住笑了:“天欲亡我,如其奈何?”那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股票又跌了,真没办法”。
玉衡瞪着他,不说话。
楚雄摊开手,一副谈判的口吻:“玉衡,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样我都没意见,但请放了玲珑,她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口口声声,就只挂住何玲珑。
玉衡暗自神伤,却决心不让楚雄看出自己的色厉内荏,淡淡说:“何玲珑在楼上,你带她下来吧。”
她端坐在八仙桌旁,久久不能动弹。重新见到他,比她预料的更加震撼。她下定决心。既然楚雄已经上了门,发现何玲珑只是分秒间的事,她犯不着再瞒他,就随他施展好了。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如何走出这道门!
隔了好久,楚雄才扶着何玲珑缓缓地下来,显然两个人在楼上什么都商量好了。
玉衡嘴角浮起一个诡异的笑,正襟端坐俨然当家女主人:“想好怎么选了吗?”
楚雄扶着玲珑坐下来,反问:“你怎么样才会放我们走?”
“写下自白书,把事情经过全都写清楚,然后你就可以带她走了。”
“那不是等于将把柄交在你手里,随时听你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