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拿着那张复原花瓶的照片,走在俗称“瓷器街”的画坊街青石板路上,一家家门面、一家家作坊地询问,有没有人认识这花瓶,知道花瓶的出处。
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条街了。
事实上,整个昌南的瓷器行都被他用双脚丈量了一遍,但是大海捞针一样,没有一个人认得这花瓶。
就在李望快绝望了的时候,鉴证科给了他一条重要信息:从瓷片和胎釉的初步鉴定结果表明,花瓶为骨瓷制品,从釉面的氧化层判断,烧制时间约有十年左右,无款无识,所以不会是厂家出品,而只能来自民间作坊,而且还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或者至少不是名家在成名后的作品。
“骨瓷?”李望问,“它和别的瓷器有什么不同?”
“瓷器是中国人的古老发明,但是骨瓷,却由英国人于1794年发明,在黏土中加入牛、羊骨灰烧成。骨瓷的形成主要依靠氧化硅、氧化铝和氧化钙等成分,其中氧化钙含量越高,色泽越好。而氧化钙的来源就主要取自动物骨粉,可以增加瓷器的硬度与透光度,而且因为强度比一般瓷器高,所以可以更薄更坚硬。通常来说,原料中含有25%骨粉的瓷器就可以称为骨瓷,含量越高质量越好。”
鉴定师且提示:“如果是骨瓷的话,范围就小得多了。虽说昌南是瓷都,做青花瓷的人车载斗量,不过做青花骨瓷的却没有几家,你别去商业街问,那里主要是卖瓷器的,耍嘴皮子的只会信嘴胡吹,什么也不懂;你到画坊街去问,那边都是手工作坊,有不少老行尊,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些线索。”
于是,李望再次踏上了画坊街。
这真是一条流光溢彩的街道,每一家作坊都好比一间展室,争妍斗艳,色彩纷呈:青花玲珑,珐琅斗彩,胭脂红,玫瑰紫,梅子青,麦熟黄,雪泥鸿爪,雨过天青,或提梁过桥,或镂空转花,缠枝莲上蜻蜓儿欲飞不飞,三彩瓶上唐骏马骠肥体壮,百蝶穿花线条纤丽色彩丰满的粉彩瓷是日本客的最爱,白地淡墨小桥流水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青花瓷则深得欧洲人青睐,唐宋明清,共冶一炉,一窑千变,鬼斧神工,真正令人眼花缭乱。
好在,李望这回是有的放矢,专找那些开瓷器工作室尤其是制作青花骨瓷的店主询问,终于,有个老师傅说:“看这花瓶上的手法和胎釉,倒有点像麦田工作室的活儿,你去他家问问看吧。”
麦田工作室位于画坊街中段,小小一间门面,窗明几净,半扇屏风隔成前后进。门口摆着几盆文竹,墙上挂着些青花作品,中央一张整树剜制的黄花梨大茶桌,一圈花纹繁复的藤编椅,算是待客室;屏后则是一张更加宽大的黄花梨大条案,上面零乱地摆着调色盘、成架的毛笔、未完成的泥胎原料,还有一个青花釉里红的笔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案前,正聚精会神地往一只白胎瓶上画山水,一笔一划,或浓或淡,那情形本身都够像一幅画的了。
李望知道这就是店主老麦,轻咳一声,彬彬有礼地问:“能打扰几分钟吗?”
老人家在闹市里开作坊,自然也是习惯了被打扰的,乐呵呵地放下笔说:“没关系,随便参观。”
“我不是来买瓷器的,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李望出示证件与照片,说明来意。
老人脸色一紧,眉毛下压,形成一个“8:20”的标准眉型。这是典型的恐惧反应。
李望屏息地盯着老麦,老麦则凝神看着照片,空气都被冻结了一样。
半晌,老麦放下照片,肯定地说:“手法跟我是有点像,但不是我的作品。我没烧过这只花瓶。”
“没烧过?”李望定睛看着老麦,他刚才的表情分明显示不但认识这花瓶,而且印象很深,为什么要矢口否认?“你再仔细想想,之前见过这花瓶,或者见过花瓶上的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