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算隐晦地说:“廖小姐现如今是三小姐最好的朋友,但廖小姐的作风实在‘纽约’。”
温有宜知道这一桩事,因为两个女儿走动亲密的缘故,廖雨诺的母亲也常邀她打高尔夫、喝下午茶,顺带递一些生意或慈善计划给她过目。
温有宜沉吟着,研磨着茶盏杯沿,说:“babe是有主见的,我看她这学期的成绩比廖小姐好很多,我跟校方也看过她们两个的出勤记录。”
苏菲知道了她的下文,便调转话锋说:“廖小姐对babe确实也有真心。”
温有宜笑了一笑:“在这个年纪能有几个真心朋友,不坏。还有呢?”
“还有伍家最小的少爷alan,前年过年时他来过深水湾作客。”
温有宜如有所思,准确地说出:“那时他才十六岁,比babe还小一岁。”
“是的,伍少爷在哥伦比亚大学念考古学,还是校皮划艇队。圣诞前,他办了一场晚宴,babe和廖小姐都去了。”
“是吗?”温有宜想了想:“那是不是babe过去几个月第一次出来参加活动?”
“是的。”
温有宜饮了口热茶:“比几个月前比起来,babe的状态好了很多。”
虽然底下几个子女都瞒着她,但温有宜大致知道明宝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过去了,教会给明宝的道理一定比她亲口讲的要更深刻,因此她也就装作不知,轻巧地揭过。只是数月前的商明宝还喜怒无常、动辄摔东西发脾气,今天却又回到了甜心流沙包的模样,温有宜除了欣慰外,不免感到好奇。
“看来我得谢谢这个alan了?”她抬起眼睫,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菲。
苏菲审慎地答复:“伍少爷确实跟babe走得比之前近,他送的圣诞礼物,也算大手笔了。”
“是什么?”
苏菲说了品牌系列,温有宜便知道了。
“一百多万,”温有宜叹茶,垂眸笑了笑:“伍少爷真是舍得,可是他怎么忘了babe不喜欢无色钻?”
苏菲面色一怔,对她叹服。
又聊了一段时间,她终于汇报完毕,出那间起居室时,苏菲心里徐徐地松了口气。
她对西五十六街的公寓绝口不提,因为她是商明宝的管家,而不是监工摄像头,而温有宜也并不欢迎他们将子女的一切私事都上禀。
能让一个受了情伤的女孩子快速治愈、转移注意力的,只可能是另一段恋情。温有宜心里有了数,唯一不确定的是,这是谈上了,还是在摸索暧昧中?如果谈上了,送的是虽贵重却并不投其所好的无色钻,可见对babe不上心;如果没谈,那一百多万的礼物虽说他送得起,实际却超了得体的界限,说明他急功近利。
联想到伍家的电话和邀请函,温有宜支着太阳穴,在贵妃榻上闭目思索了许久。
难得团聚,晚餐时光在家里度过。
商明宝带着他们参观了上下五层的每个房间,又卖了许久的乖。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甜美一些,这样到时候她跟向斐然聊天时,脸上的笑才不会突兀到被看出端倪。
话题聊着聊着,温有宜将话题转到了五个子女的感情生活上。
商陆的事是聊不得的,因为还瞒着商檠业呢。温有宜便高明地绕过了小儿子,对商明宝道:“你大哥最近身边有个女孩子很活跃。”
商邵年过三十还是单身,一度让温有宜操坏了心,外界不是说他功能障碍就是性向有差,只是碍于是长子继承人的身份无法公开。如今见他肯赴女孩子的约,温有宜也悄然松了口气。
商明宝问:“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是他在英国的同学。咦,似乎也不是同学,”温有宜漫不经心地忆了一忆:“她高中是念私立女校的,应当是一次联谊活动时认识。”
商明宝心跳顿停,心想,大哥绝不是对感情随随便便的人,但听上去,这个女生又不跟他们一个阶层,否则温有宜能在两句内就为她讲清楚她的家世。难道……大哥不联姻吗?
“有宜。”商檠业叫了妻子一声,冷峻的脸上染上一分无奈:“八字没一撇的事就不要提了。”
温有宜叹了一声,知道商檠业对那个女孩子家里在英国从政一事颇有微词,但个中利害她也不可能跟商明宝说,便温和地打岔:“他能走出这一步也是好的,哪怕没有结果,就当真心相爱一场呢?”
商明宝抿着银质叉子,目光在父母之间来回转着,有些怔然。
她可以感觉到,她父母之间闹了矛盾,有了分歧,而这矛盾是一时之间无法调和的。
她垂下眼睫:“爸爸不同意大哥的女朋友?”
“还不是女朋友。”温有宜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
“就算已经是女朋友,我也不打算同意。”商檠业冷冷地说。
温有宜只好又轻轻踢了她丈夫一脚,蹙眉埋怨。
“爸爸还是这么封建大家长作风。”商明宝抿了抿唇,心跳怦怦,觉得有些鼻酸。
温有宜捏她的手更紧了,转过来的眼眸里有了些严厉。
商檠业抖开一旁托盘里的热毛巾,“是吗。”
他勾了勾唇,冷笑一声:“享受了什么荣华富贵,就要做好付出什么代价的准备。自由和浪漫主义不能帮你们巩固财富,不要躺在信托上跟我谈痛苦。”
他在家人面前鲜少动怒,那种经年上位者的压迫感被压制在了对家人全然的爱里,如今真上起火来,商明宝心里狠狠抖了一下,一声也不敢再吭。他都没有发火呢,也没有放纵脾气,只是冷冷地说了句鲜血淋漓的现实话。
过了两秒,商明宝的眼泪滴进了餐盘,她哭着放任了自己:“是大哥谈恋爱,你冲我凶什么凶?是啊,你是联姻的受害者,所以你也不想看到我们过得好!”
她图嘴快,一口气说完,偌大的餐厅里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就连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也犯了不识时务之罪。
商明宝两手攥紧了刀叉,曝露在礼服裙外的胳膊、修颈、脸庞,都感到了一种可耻的难堪。可她硬梗着脖子,不低头,也不抬头,看着餐桌沿黑天鹅绒绣金线的餐帕。
这冰冷的沉默其实只有一秒。
“商明宝。”商檠业缓缓地叫了她的全名,站在餐桌边的影子如山压下:“我从来不是联姻的受害者,你可以为你的哥哥鸣不平,但不代表你可以口无遮拦伤害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