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平笑出声来,倒没回头。
片刻后,他对着挤出来的猫舌饼干小声嘀咕一句:“瞒我就不能用点儿心吗?”
V领红裙,复古掐腰的款式,还带一点开叉,搭着她漆黑的长发与雪白的肌肤,的确足够惹眼。
老男人一见,不由笑道:“今天穿得那么漂亮?”
“我上次打扮花了三个小时,这次就用了一个小时,你上次没夸我,这次夸了,”宁昭同翻旧账,踩着粉红兔子拖鞋进来,把一个大信封扔给他,坐到沙发上,“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审美了。”
“上次也好看,但只顾着西红柿鸡蛋了,”沉平莛轻笑,打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没关系,都是要脱的。”
果然,一个档案袋子。
她惊讶地看来:“我们正经人一般不在天黑之前说这种话。”
他摇头:“我说的是褪尽铅华,方见本真。”
“?”
可恶,输了啊。
他慢慢把档案袋的线缠绕解开:“青梅竹马回来了,不去见见?”
“我见他不是害他吗?”她打了个哈欠,把脚塞他怀里,也不管没洗脚,“事情结束后再请他吃饭吧。”
“做什么的?”话刚出来他就想起来了,“哦,在埃塞俄比亚的使馆,外交人员。”
她笑眯眯地开玩笑:“看机会提携一二?”
他淡淡扫来一眼,捏住她的脚腕:“叫什么名字?”
她当即比了一个住嘴的手势,把脚抽回来:“当我没说。”
他轻笑一声:“东西放我这里,我会找人查的。”
晚餐是熬得浓浓的花胶鸡汤打边炉,调味克制,食材新鲜,宁昭同吃得很开心。大厨出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跟她聊了几句,端上两杯热茶,沉平莛看了一眼:“换杯牛奶吧。”
大厨闻言,似乎想起来什么:“哦,对,闺女不怎么喝茶。”
“不麻烦您了,今天蛋白质也超标,热水就好,”宁昭同起身,去茶水间自己倒了一杯,走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问沉平莛,“您平时那么养生,晚饭嘌呤那么高,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尿酸不高,”他拿起沙发上的文献,双腿交迭,也不看她,“我也不养生。”
“那你怎么保养的?看着还不怎么显岁数。”
沉平莛动作一顿,抬头:“显岁数的意思是,我上岁数了。”
宁昭同一脸纯良无害:“我没有说这个话,你不能硬按给我。”
“听起来很耳熟。”
“下午你跟我说的。”
“真是记仇。还刻薄。”
“嗯?骂我?”
沉平莛无奈,叹了一口气:“全是欲加之罪……算了。”
“怎么算了?”
他放下文件,站起身:“再来手谈一局吧。”
陛下的棋艺没有半点进步,硬要和她下棋的意义可能在于磨自己的性子。认清这一点,沉平莛耐心极好,偶尔她耍赖悔棋,他还会教上两句。
最后宁昭同笑着告诉他:“你和韩非挺像的。”
他颔首:“那很荣幸。什么方面?”
“拿着我不感兴趣的东西认认真真教我,我成天捣乱他也惯着,比对念念耐心还好,”她撑着半张脸,“但他不知道,我的乐趣其实在于他忍无可忍无奈看着我的时候。那时候他才有点鲜活人气儿,而不是那个把端庄自持礼数周全刻进骨子里的人。”
沉平莛似有所感:“……也是用这种方法吗?”他按住大腿上不太规矩的手。
“也可以有其他的,”她一挑眉,收手坐回去,“聊点正事儿吧。我想跟黎姐打个电话谢谢她,你能联系上她吧?”
这个名字突然出来,沉平莛都微微愣了一下:“跟她打电话?”
“对,毕竟帮我担了那么大的事儿,总得说两句。”
“你不用谢她,她是还我的人情,”他低头落子,“你本来也不该跟她有更多交集。”
“……哦,”宁昭同低眉跟了一子,“打个电话也不行啊。”
他异样地看来一眼,那种失落实在太过不加掩饰了:“你想跟她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她声音不高,“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
沉平莛明白了,不由失笑:“你……”
“我?”
“是介意当年的事吗?”
宁昭同也没说是不是,再落了一子:“我有什么资格介意。”
一句话说得他心口都微微热起来,看了她片刻,还是应了下来:“想打就打吧。但她那人说话横,喜欢下人面子,你别生气。”
“这就先帮着她给我打预防针是吧?”
他含笑摇头,投子起身:“走吧。”
“现在?”
“再晚一点,否则她真要发脾气了。”
“懂了,”宁昭同恍然,又轻啧了一声,“所以还是经常关注吧。”
不然能连时差都摸那么准?
黎朝安在马里布雷姆,比北京早八个小时,现在不到八点,估摸着正在睡午觉。不过这么算下来……宁昭同问:“黎姐睡午觉要睡到几点?”
沉平莛听笑了:“她还没起。”
“……哦。”
我表面上说着我很羡慕,实际上我真的很羡慕。
电话在九点准时拨出,黎朝安第一句就是骂人:“你是傻逼吧,大清早打电话。”
“黎姐,是我,”宁昭同忍着笑,“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还在睡觉。”
“你几把谁啊?”
沉平莛捏了一下鼻梁。
“呃、我是宁昭同。”
黎朝安闻言,态度稍微好了一点儿:“阿宁啊。”
“是我,黎姐,好久不见了。”
“是挺久的,快十年了,”黎朝安坐起来,“听说你伤得挺严重,现在怎么样?”
宁昭同含笑:“都好了,谢谢黎姐记挂着。这次给您打电话也是想说这件事,实在是谢谢您费心……”
宁昭同说得诚心诚意,黎朝安也没好意思不耐烦,两个人还算和谐地寒暄了一会儿,沉平莛在旁边不时看来一眼,感受有点奇特。
寒暄至末,宁昭同转了话题:“黎姐什么时候有回国的打算啊?到时候想请您吃个饭。”
沉平莛颔首。
这个话……
她要是能随便回国,就不会那么难联系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黎朝安闻言爽朗一笑:“有啊,就最近,不过不来北京,要过来见个面吗?我可提前说好,当面你可不能您啊您啊,否则不能怪我脾气不好啊。”
沉平莛顿时有点惊讶。
她真要回国?
宁昭同笑:“那肯定要来见你一面,在哪个城市?”
“不急,出发前再跟你说,”黎朝安顿了顿,挠了下头,“你能在沉老鬼那儿保密吗?我怕他带人来给我抓了。”
宁昭同看他一眼:“应该没问题吧,我们俩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沉平莛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表示安抚。
“行,那你记一个我的私人号码,”黎朝安笑了一声,“到时候给你说沉老鬼的八卦,很劲爆的那种,让他们录了音也不敢说。”
“是我能听的吗?”
“你当然得听,不然被他骗了怎么办?”
宁昭同点头:“确实有道理。”
……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沉平莛自觉无语的次数比去年一整年还多,但看宁昭同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也没好意思说什么。
他把茶盏移开:“听说你前几天去见了倪南。”
宁昭同看来一眼:“你怎么知道?”
沉平莛先解释:“没有找人跟着你。”
他身边铁板一块,有心人自然要从别的地方下手,何况是她单独见了一个男人这种事,旁人还以为抓住她好大的把柄。
她应声:“是。”
“也是因为黎朝安吗?我知道当年你出国之前,倪南就找过你。”
“不算吧,只是提到黎姐,难免会想到倪老师。倪老师是个不错的人,也是好多年没见了,能当个朋友也不错,”她顿了顿,“你又为什么关注倪南?倪老师说自己好多年前就出境受限了,不至于因为吃黎姐的醋吧?”
他轻笑一声,略有点叹息意味:“他执念太重,查得有点太深了,国安那边按正规流程做了限制,不是我授意的。”
“那当时黎姐为什么突然从缅甸撤走了?”
沉平莛看她一眼,起身去续茶:“你不该问那么多。”
“好好好我不问那么多,”宁昭同也跟着起身,把那张纸条揣进兜里,“走了,多谢领导盛情款待。”
他动作一顿,缓和了神色:“生气了?”
“犯不着,”她笑了下,拎起包去玄关换鞋,“做个好梦,晚安。”
门开了又合上,沉平莛看着沙发上落下的外套,有点无奈。
这狗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