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挂念姜穹音安危的蒙赫图,忧急如焚的打算立即起身去寻她,但在此时,他听到屋外窗檐下传来两个压低嗓音的对话声——
“老实说,要不是为了等少主把伤养好,我一刻钟都不愿多待在这压根儿瞧不起咱的鬼地方!”
“谁不是啊?不过反正他们大邹帝国都拥出新天子了,以后也没我们的事了,一等少主伤愈,我们便可以回草原去,跟兄弟们一起扛石搬瓦,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了。”
是吗?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大邹帝国拥出新天子了?
这是否表示他的任务结束了?而或许,姜穹音的任务也可以结束了?
但无论她的任务结束没有,他都要立即找到她,告诉她他的决定!
勉力撑起其实还相当虚弱的庞大身躯,穿上衣衫后的蒙赫图为了怕门外守护他的兄弟们担心,因此并没有由正门走,而是从偏门悄悄离去。
可这个不知位于何处的内院,他并不熟悉,再加上夜已深、云遮月,以及他尚不明白的原由,转来拐去,他始终没碰见半个人。
正当他考虑是否该先回房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喁喁低语声,其中一个属于符君国,而另一个,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清嗓音。
“在一切真正结束前,你不该来的,太危险了。”
他听到符君国如此说,紧绷的话语声中满是浓烈的关怀。
“我知道,但我就是来了。你要赶我走吗?”
他听到姜穹音如此说,含笑的嗓音中带着些调皮。
“你明知”
他听到符君国如此说,听似无奈的叹息声中全是爱怜。
“我明知你舍不得赶我走,对吧?放心,我只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听到姜穹音如此说,略略有些任性的话声背后布满深情。
听着那两个熟悉的嗓音,用着不若平常的语调说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恋语,蒙赫图的心猛然一紧、一抽,一股剧痛,由背后的伤口处直戳心际,但#x5c3d#x7ba1如此,他还是悄悄向发声处走去,想知道这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因为他虽知道姜穹音与符君国关系匪浅,却从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竟已到了这样浓得化不开的地步
“就快结束了”
“是啊,就快结束了,结束这种我日日望得见你,却碰不到你的苦日子。”
“别说傻话。”
“怎么,嫌弃我了?”
“不许胡说!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辈子,我认定的人,除去你,再无其他!”
“跟你开玩笑,你也当唔”当人声彻底静默,当天上乌云缓缓散去,望着在花墙阴影下相拥而吻的一对俪人,望着轻倚在符君国怀里,姜穹音那张没有易容的绝美容颜,蒙赫图忍不住缓缓合上眼眸了。
原来如此。
原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因为她的心底早住有一个人,那人忠诚、有礼、沉稳、坚忍,绝不是他这般粗野、低俗,又不懂控制力量的野兽
微微踉跄一步后,蒙赫图低下头靠着墙笑了,可笑容却是那样苦涩。
人们总唤他兽主,而今他才知,他根本禽兽不如,因为他强占姜穹音的理由其实全是借口!
当初被大邹帝国驱逐的他,其实狠狠利用了那个机会凝聚起巨兽族人的力量,让他们带着破釜沉舟之心,随着他回归草原重建家园,而那些被她烧去的粮草与兵械,对他来说更毫无所谓。
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归根究底的主因就是——
他想要她,更想要她是他一个人的!
可以这么说,姜穹音脑中被他深植着的“背叛”观念,在热爱自由的巨兽族人心目中从不曾存在过,除了他。
他器量狭小的不平着她怎可如此待他,器量狭小的不平着她怎可践踏他虽不曾表达过,却觉得她理当知晓的那份善意。
他器量狭小的不平着她事后竟对他不闻不问,因各式各样的小事不平着,却故意不去思考,其实当时自身难保的她,处在那样的政门黑暗漩涡中,如此脱身本就是理所当然
如今,想及这个器量狭小的自己是如何对她强取豪夺,又是如何在她真正的挚爱眼前那样幼稚又残酷的耀武扬威,他真恨不得自己从不曾出现在那个深秋的午后,从不曾有过那次月夜的凝眸
一切,都开始于那场深秋的午后细雨,十三岁的她在其他世子们为了谁最先该躲屋檐下而闹嚷时,独自一人举荷当伞、踩雨观虹,那时的她,小脸上露出一抹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傻气,自在轻笑——#x5c3d#x7ba1一日前,她的右臂刚被他折断。
他其实并非有意折断她的手臂,他只是一时情急,为了保护当时不知为何一个人出现在林中,并与他同样发现那头奄奄一息幼豹的她遭到重伤后一直埋伏在旁的母豹攻击,才会一把将她扯至身后,却忘了自己的力大无穷。
但从她绝口不提她右臂因何而伤的那日起,他便悄悄注意着她,注意着这个与其他世子都不同,有着一双清澈眸子,会用那清清嗓音笑着与他的姊姊们打招呼,处在那其实比草原还弱肉强食的世子学苑中,如同幼兽般柔弱,需要保护的她。
所以他知道,随着岁月增长益发纤巧的她,其实老受到其他世子骚扰,也知道她对兵法课特别有兴趣,更知道她课堂上其实经常心不在焉,但夫子说错时,她右眉却总会不自觉轻轻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