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雪姑娘戴着熊皮帽子...”安东笑出了声音,于是男生里笑声此起彼伏。
蕾娜塔说不出话来,只能陷入沉默,可她分明是记得的,记得那么清楚,那个金发的女孩说话的声音那么清冽,像是冰层裂开的脆响,让人印象深刻忘不了她说过的每一个字。
“对了,那个时候我发现她的时候还撞到了雅可夫。”蕾娜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如蚊般细说。
“我?”雅可夫指了指自己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不经挑了挑眉,“我可不记得你撞到过我啊。”
“可是你...”
“蕾娜塔...应该是你看错了吧?”娜塔莎这时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迟疑了,她虽然喜欢护着女生一方,但在明显的对错上她还是分得清的,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男孩子口中的笑柄,这个时候再盲目地支持蕾娜塔似乎就显得有些脑袋不聪明了。
蕾娜塔不说话了,今天她一口气说的话实在太多了,比往日里一个星期加起来还多,她抱着自己的玩偶在同伴们略带嘲笑的目光中缩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无人角落,脸上原本因为争论的血色也渐渐淡了下去,变成了往日里那个安静的纸娃娃。
见到蕾娜塔走了,安东、谢尔盖等男生的笑声也渐渐淡了,他们很难见到纸娃娃会跟他们争论一件事情,于是才笑得那么大声,平时蕾娜塔那打不哭骂不怕的样子就像她整个人都是纸做的一样,随便人揉捏出痕迹没有任何反应,但今天久违地露出了些情绪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调侃嘲笑一下了,就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倒也都是坏心眼儿,女生们鼓着气看了一眼蕾娜塔,似乎是不愉快她让这些男生得逞了,纷纷摇头走向了一边自个人扎堆玩耍了,只留下几个男生还待在草坪中央或站或坐着聊些其他话题,好像是在说阿廖沙死的那个早晨的一些细节,说得有些很恐怖,似乎关系到阿廖沙尸体的一些事情,以及港口里徘徊的吃人怪兽,几眼几语就把仅留下来的几个女生都吓走了。
明明人是早上走的,才中午就把人当成鬼故事讲了,也不知道是童言无忌还是没心没肺。
但这都不管蕾娜塔的事情了,她坐在墙边,双腿屈起放着佐罗,在她身边一朵北极罂粟静静地开放着,淡白里的花蕊带着一点妖艳的紫色,颜色对冲起来的显得亮眼无比。也就是这个时候,草坪上原本奔跑的孩子们忽然停下了,自发地聚集向了不远处办公室的大门。
“博士来了!”有人兴奋地喊,于是又有更多人围过去了,像是在见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大家都很兴奋和欢快,像是摇尾巴的小狗,期望着主人家给予抚摸额头的奖赏。
就连蕾娜塔也站起来了,但却没有跟着挤过去,只是远远地望着,从人群之中她轻松地看见了高出所有孩子很多的博士,贴身的呢子军服年龄压不弯的背脊笔直得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那银色后梳的头发下那苍老的脸颊又昭示着他的确老了,但年纪却并没有只为他带来老态,而是更多地沉淀出了老人应有的英俊,眼眸里无时无刻都带着慈祥和渊博。他就像是一幅斑驳的油画,岁月只能为他带来更高的评价。
草坪边上站岗值班的护士和士兵们都向老人鞠躬,亲切地喊他“赫尔佐格博士”,而老人也淡笑着点头示意,他被孩子们簇拥着,视线却没有落到任何人的身上,一直都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身边的某个东西...或者说某个人。
当博士走到草坪中央时,蕾娜塔终于看清了,在博士的身边真的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孩子,一个陌生的男孩,起码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年纪大概在六岁到七岁,头发漆黑如墨,皮肤像是没有血色一样显出病态的白,就连那件厚实的白色棉衣都遮掩不住他那纤瘦的身躯,像是得了病的枯柴...枯柴可不会得病,但很显然这个男孩可以,脸窝都消瘦了下去,病恹恹的,时不时还轻轻咳嗽两下,让人担心他的身板子会不会因为咳嗽而散掉。
“这是你们的新朋友。”博士牵着男孩的手露出笑容,“他的名字是叫‘matвen’(玛特维)。”
护士长带头鼓掌,草坪上鼓掌声雷鸣般响起,男孩女孩们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个低着头像是怯场了的孱弱男孩,猜测他是从哪里来的,又会在这里待多久,对方也不主动跟人谈话,跟谁也没有目光交汇,胆小得让人感到可笑。
然而在蕾娜塔的视线里,似乎事情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的,她怔怔地盯着那个男孩目不转睛,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陌生的男孩低头并非是怯场,而是在躲避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寻找着什么。
那黯淡的视线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就像走丢的小海豹,叫也不敢叫,只是一个劲儿地扭着头瞪大那双滴溜溜的黑色眸子,寻找着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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