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经过青会楼,看街上乌泱泱的人,杜召才知道邬长筠已经从北平演出回来了。
算算日子,他们已有近两月没见过面。
杜召让白解先行回去,自个外面待会。
白解意会,把身上的子弹全留给他,赶回去看孩子了。
邬长筠的戏迷太多,连青会楼大门边都挨不过去。杜召便到斜对面的小茶楼坐着,隐约也能听到点戏楼里敲锣打鼓的声音。
八点多钟,散场了。
杜召怕她下戏事多,便多坐会,等人忙完出来。
半个多小时,里面的人零星出来。
邬长筠和田穗待到最后。
灭了灯,关门上锁。
刚转身,邬长筠就注意到街对面站着的男人,虽戴了帽子,看不清脸,但一眼就辨认出来。于是,她对旁边的田穗道:“你先走,我有事。”田穗没多问,点点头,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邬长筠没叫杜召,兀自往西边去。
杜召跟着纤长的黑影,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子。
墙上的壁灯坏很久了,隔几秒忽然闪一下,照亮底下背靠青墙的女人。
杜召走到她面前,直接将人搂进怀里,吻了下她的头顶:“想你了。”
邬长筠隐隐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杜召松了松手臂,怕勒得她难受,声音略显低沉的:“没有。”
这语气,明显就有心事,可他既然不想说,邬长筠便也不追问,亦抬手拥抱住他:“要我陪你回家吗?”
杜召鼻尖蹭了蹭她耳朵:“你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乍然射了过来。
杜召将邬长筠的头按进怀里,偏身正对着巷口。
是一个打手电筒的男人:“谁啊?”
杜召眉峰一凛,盯着他,从口袋掏出枪:“滚。”
男人见枪口对着自己,吓得手电筒坠落在地,慌忙拾起来转头就跑。
幽幽的巷子又恢复寂静。
邬长筠攥紧他腰间的薄衫,抬起脸,下巴抵着他的胸膛:“我想跟你走。”
杜召俯视眼下黑溜溜的眸子,牵住她的手,带人走出巷子,往东边去。
两人来到熟悉的老巷子,是初识时,邬长筠住的那条老胡同。
三七年这里被轰炸过,大多房子都重修了,去年杜召回到沪江,把这块地买了下来,还原成从前的样子。
邬长筠看着与过去一模一样的布置,有些惊讶:“你弄得?”
“嗯,那会白解不在,你们也还没来,我自己一个人在沪江,想你了就过来躺躺,也能放空,思考些事情。”
三年了,再次踏入,恍若隔世。
邬长筠心情略沉重,往二楼走去。
如今这楼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这儿破损一块,那儿镂空一截,修得结结实实。
每上一层,那些遥远的回忆似乎又近在眼前了。
她推开从前自己住的那间房门,看着记忆里的场景,那些年的点点滴滴瞬间涌入脑海。
真怀念过去,虽暗潮汹涌,但到底没正式开战,表面还是和平的。那时自己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赚足够的钱出国念书。
长时间没开窗,屋里闷闷的。
杜召拉开纱帘,把窗户推出去,一丝闷热的风瞬间拂了进来。
邬长筠立在床尾,注视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会为了讨自己欢心,他在楼下往自己的窗子里扔钱,一个接一个绣上不同花样的香囊,装着大洋,还有那枚贵得离谱的黄钻戒指。如今,钱没了,香囊没了,好在还剩下戒指,在这些年无数个思念的深夜里给自己一丝慰藉。
杜召转身,见邬长筠盯着自己,倚住背后的桌子,整个人松弛下来:“想什么呢?”
“想你。”
“我就在这。”
“想起你之前给我改试题。”邬长筠朝他走过去,手落在领扣上,直勾勾盯着他,“给你看个东西。”
杜召沉默地看她褪去外裙,里面穿了条白色内衬,轻透的能依稀看到更里面的春光。
他的视线却落在脖间挂着的小吊坠上。
“还记得吗?”邬长筠问。
杜召抬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身后,捏起小小的挂坠:“当然。”是一只翻开的银制小书,当年给她亲手做的生日礼,“希望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