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庭看着她陌生的表情:“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带你走。”
“你回去吧。”戚凤阳收回手,继续作画,“我现在过得很好,有钱,自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自由?”李香庭夺了她的画笔,“你管这叫自由?”
“起码我不想接客的时候,可以不接。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你跟我回家,我们回去说。”
“这里就是我的家。”
“阿阳!”
“少爷,我现在叫小红月。”
“我不管你叫什么,变成谁,我只认你这个人。”李香庭把她拉起来,“回家。”
戚凤阳用力甩开他,退到茶桌边坐下:“少爷要想喝酒,我大可奉陪,其他事情就免谈了。”
李香庭盯着她无神的双眸:“是我家里人把你卖到这的?”
戚凤阳没有回答。“是我爸?”
“少爷,”她垂下眼,笑了一声,“别为了我再跟家里闹,我们这些做奴的,一张卖身契,不就是从那儿卖到这儿,从这儿卖到那儿。”
“我从没往卖身契上想,如果早知道有这个东西,一开始就会毁了它。”
“你毁了一张,两张,十张,能毁掉所有吗?”戚凤阳苦笑一声,“少爷,你教我人权、平等、自由,那不过是希望中的社会,你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楼下那些笑脸陪客的女人,哪个不是从被迫到接受。跨过心里那道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什么不都是混口饭吃。我就这样也挺好,刚才你也看到了,朱家老爷看上了我,出手阔绰,给了不少钱,这里的人对我都客客气气的,我也不用出去招揽生意,就天天坐在这画画,想出去逛街,吃东西,看电影都可以。”
李香庭沉默了。
“少爷,你该走了。”
“我帮你赎身。”
“谢少爷好意,我这残花败柳之身,不值得。更何况我很喜欢现在这种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李香庭忽然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轻轻抱住了她。
戚凤阳身体忽然僵住似的,明明身处温室,却如若冰天雪窖,冷得发颤。
“你不用故意这样说话刺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得对,我力量渺小,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可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李香庭松开她,“以前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戚凤阳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被揪住一般。
李香庭摸了下她的脑袋:“我去处理好一切,你等我来接你。”
戚凤阳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便会掉下来。
李香庭走了出去,温柔地关上门。
那一刻,她的眼泪再难控制地流了下来。
什么好日子。
从被卖进来那一刻,他们为了逼迫自己就范,便不停地折磨,怕在身上留下伤痕,把人倒吊着,一下一下往水缸里浸。
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想死了算了,可又有更多个瞬间,她想起了那些美好的事。
画画……
读书……
少爷……
少爷。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学做雕塑。
还没有去他口中的教堂看壁画,去博物馆看闻名世界的雕塑,去感受巴洛克、洛可可、古典主义、立体主义……
在一次又一次窒息中,戚凤阳妥协了。
她这渺小的、不堪的身体里,还盛放一个并不渺小的灵魂。
她还期盼着会有一天能带这个灵魂,去遥远的国度。
去看看,他口中的欧洲,是什么样的。
……李香庭站到楼梯口,胸膛堵了口气,怎么也疏解不了。这不堪的世道,卑鄙的人,就这样把一个洁白的人拉入泥潭。
他看着下面来回走动、招呼客人的女人们。
这混沌的世间,又岂止一个戚凤阳。
一个男人搂着女人上楼,见人挡路,推了李香庭一把,他的胳膊撞到栏杆,一阵吃痛,却远不抵心中的沉痛。
“挡什么道,滚开。”
李香庭回身攥住那男人的衣领,把人扯回来,一脚下去,直接叫他滚下楼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