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小楼红灯笼高挂,小彩灯围着屋檐绕了一圈,匾额上金色四字——红春戏院。
门口立着牌子,上头红纸黑字写了今日演出剧目。
这两天海华大剧院从封城请了几个名旦过来演出,人都奔那去了,没抢到座,就仅着街边站,能模糊听上几句也是享受。
那些个小戏院就冷清不少,红春戏院里只有几个老戏迷捧场,唱完两台,票还没卖完。
李香庭一群人在后排坐着,买了些瓜子花生果脯和茶水。
他四年没听过戏了,从前家里办过几次堂会,他老扎在后台里,看演员们化妆,拿着花枪、大刀和李香岷满屋子跑。
正儿八经的唱,没听进去几句。
台上演得是《嫦娥奔月》,那青衣扮相漂亮,把式活,身段也极佳,引得掌声不断。
彼时,邬长筠正在后台上油彩,昨夜没休息好,眼下有点深,妆都厚了两层。
她动作快,一会儿扮好相,坐着吃了两口,且等着上台。
今天要演《泗州城》。
外面不断传来喝彩声,相比于打打杀杀,人们还是更喜欢文戏,尤其是那些个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扮相华美的菊坛佳丽,惹人动容又向往。
邬长筠拿着饼子走到戏台侧面,隔着帘缝倚柱子一边吃一边看那嫦娥。
谁不喜欢青衣啊。
台上烟雾缭绕的,“嫦娥”两袖轻动,真要飞走一般。
脸上贴着片,邬长筠只能轻嚼慢咽,一边看戏一边揪着饼子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换戏服,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个熟悉的影子。
她定住,盯着那笑得灿烂的公子哥。
李香庭,那老东西的二儿子。
长成大人模样了。
邬长筠杵着发愣,直到后台有人她备戏,才缓过神来。
她放空一切,挑帘登场,台一上,那或婉转或凌厉或灼灼的眼波之中,便没了自己。
《泗州城》演过很多次,也是邬长筠的拿手好戏,轻轻松松演下来,迎得阵阵叫好。
结束时,她才往李香庭那方向看过去。只见他在最后排,人都快站上桌了,肆意笑着,连连鼓掌,一口一个“好”。
邬长筠收回目光,谢了幕退至后台。
班主跟在后面笑着说:“今天这花枪耍得是真漂亮。”
邬长筠坐到镜子前:“哪天不漂亮?”
“漂亮,漂亮,你这水母演的,早晚名动沪江。”
“马屁就别拍了,真到那时候,我不得被大戏班挖走,哪还在您这破庙待着,”邬长筠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看着他说:“到时候,您可别嫌我只认钱。”
“看你说的,就冲你师父的面儿,你也做不出呀。”
邬长筠回过脸:“班主啊,那你可就高看我了。”班主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怎么会不清楚眼前这位是个什么货色,心里暗骂了两句,脸上却笑着:“后天有场堂会,吴氏集团老总家,点了你的三场戏。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个来早点,好好准备准备。”
“嗯。”
“那你先卸着,我去看看六喜,这丫头,今天唱得也不错。”
邬长筠没回应,微挑的唇角平了下去,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卸下头面。
等她再出去,座上人早散了。
邬长筠住的不远,走路十几分钟便能到家,她在路过的小酒摊打二两酒,再买盘花生回去当夜宵。按理来说,唱戏的是不该常喝酒的,可这么多年,她日日来上几杯,习惯了,少不了这口。
可今天,却一点没了吃喝的心情。
邬长筠在路上晃悠许久,街头走走,站到桥上吹吹风。
淡妆素裹又是别种风情,没了戏台上的眼波流转,她的双眸静如死潭,比这底下的汩汩清泉还要冰冷。
邬长筠有个好相貌,不过英气过甚,少了几分女人的娇艳与柔和,清瘦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为这凄清凉夜又添几分枯寂。
一个喝醉的流氓过来拉拽她,被她一脚踢到了桥底,死没死不知道,骨折肯定没了跑。
踹完,她就往家去了。
邬长筠租了个旧胡同里的老房子,二楼,最大一间。
木梯被老鼠啃出个缺口,再加上走起路来吱呀吱呀,随时要崩塌似的。邬长筠与房东说了好几次,那老婆娘没耳朵一样,就这么晾着。她是见一次气一次,恨不得拿把斧头直接把楼梯劈了,谁也别上去。可真要这么干了,麻烦,还得赔钱。
她爱财如命,赔钱的事断不会干,只能这么忍着。
邬长筠腿长,常年劈叉,一步四个楼梯轻轻松松,进房间重重关上门,被闷得喘不过气,又去开窗通风。
真来气。
浑身上下里外哪哪都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