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看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譬如今天,你站在会议厅的讲台,怎么说呢。勇敢说出一切污浊的事情的样子简直酷毙了,帅呆了。”余江中顿了顿,微微踹口气,“我为你骄傲。”
徐冉瞥了余江中一眼,正过头,双手抱着后脑勺微微往后仰,轻轻叹口气,“刚刚站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忽然之间充满了踌躇。真的要说出来么?失去的东西还会重回吗?如果再也不能站在无影灯下,我该怎么办呢。可是,我还是说了,但心里很清楚,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可能不复今日的徐冉。”
“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尽管我一直都努力坚持今天的我,可越来越清楚地球每天都在转,而我每天也都在转;今天我站在那里,已经不复昨日的勇敢,明天呢,一定会比今天更怯懦,对吧?”
余江中定定看着平平静静说着话的徐冉侧面。
他的冉鼻梁很直,嘴唇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泛起内心柔软的温柔。
没想到徐冉会这么说。这么说就意味着徐冉正在努力想要来原谅。
真的可以吗?如此宽宏大量?即使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冉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也不是那么拿得起放得下的吧。毕竟那都是曾经毁了他一切的作恶者啊。
“如果想骂我,说恨我,不原谅我,没关系,大声说出来,我都能承受的,真的。徐冉。或许这样的话,我心里头还会好受点。当年,发生那个,事故,我保持了沉默,后来,一直再受良心的谴责;那种,滋味,其实,非常不好受。”
徐冉低下头。
“晚上失眠,严重睡不着,总是不停的噩梦,再惊醒;不能上手术台,一上去手就不停的抖,不停的抖,我想,或许自己是遭到诅咒了。你可能不知道,那次手术是我外科医生生涯最后一次完整的手术,之后,我再也没能回到那个地方。”
“真的,对不起。”虽然知道这些话对于徐冉来说半毛钱不值,可是他还是很艰难地说出来。静静的,看徐冉侧面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窝形成一道浅浅的弧形。看着这样一个寂寞的,一个他无法走近的徐冉,余江中觉得自己心房好像有个人在来来回回画刀子,一道一道,疼死了。忍不住的,他拿手掌按住了心脏的位置。微微颦住了眉。
“快到站了。”余江中轻轻提醒陷入沉思的徐冉,见他没反应,忍不住伸手过去,将大而宽厚的巴掌盖在徐冉手背上,紧紧握住不放。
徐冉顺从地站起来,两个人在摇摇晃晃的车道上并排着走,每走一步,余江中都小心翼翼看一眼徐冉,拉紧他的手,一直用自己的怀抱护佑着他。
这时间公车上只有寥寥无几的乘客,都引颈错愕看着两个人分别以呵护和顺从的姿态从他们身旁掠过。
明明是父子的年龄差,却又给人奇特的感觉。也是,父子间的相扶相携,应该做不到此种程度的小心呵护,这分明是心尖上宝贝的细密感觉。
前方一个陡坡,司机一个猝不及防的刹车,徐冉一个没留神的趔趄一下,被亦步亦趋的余江中一把抓住,圈在自己的怀里。
徐冉的脸碰到了余江中的颊。
徐冉那有些黯淡的眼神正对住专注于他的深黑的眼睛。余江中看着他,眼睛里的祈求和哀苦全都直直照进徐冉的眼里。
微微的,叹口气。趁着车行不稳的当口,揽了一下余江中的腰,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臀,等余江中望过去的时候,恰巧看见徐冉仰着脸,迷茫向他看着。那一瞬间的徐冉,不骄傲,也不强大,不坚定,也不坚强,不拒人千里之外,也不冰冷,却瞬间直直掉在了余江中的心里。
说一点不介意那是不忠于自己内心的一种表现。但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