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聂定的笑容缥缈。
“能再看到无恙的晓晓,我已经很幸福。”
这家伙一向擅于调动她的情绪起伏。卫晓晓感觉到自己的眼圈一热,深吸了口气,硬生生的要扭转悲情煽情的现场气氛:“可是阿定,我看你的表情里,没有那种叫做幸福的成份哦?”
他笑了。
虽然还带着一丝惆怅伤悲,可眼中更多了浓浓的安慰神色。
大步的向她走来,他张开手,将她拥在怀里:“晓晓,看到你没事了,真的很开心。”
这个怀抱,曾经无限亲切,可是此刻他抱着她,纵然是情绪激荡下不自禁的拥抱,她亦能感觉到他的自我克制。卫晓晓咬住唇,重重的在他肩上捣了一拳:“切,现在才终于有了点开心的样子。”
他垂眼,掩去眼底复杂纷繁的情绪流露,柔声道:“你知道我这人心思复杂,很多心思未必表露在脸上的。”
她无声的咧了咧嘴,想了想,才说:“不管怎么样,阿定,我只想你以后能幸福开心。”
幸福?开心?
聂定涩然一笑。那些,确实曾是生活中俯拾皆是的情绪,只不过,在她失踪那天开始,就早已远离了他的生命。
她抬起脸来仰望着他,温柔抚慰的眼神:“阿定,你收到了我给你的那封信吗?”
他点了点头。
她的笑容明净:“虽然你收到了那封信,我还是想亲口对你说一声,感激遇见你,赠我空欢喜。阿定,跟你的那一段情,曾那样的丰盛了我的生命。虽然不能嫁给你,但是你曾经对我的好,生命中曾经的感动与快乐,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忘记。”
“晓晓——”他陡然间,泪盈于睫。
“生命中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若不是我们生命中有那么多至美至好的光景,也许我早就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她微笑的说,双眼明亮若星。“所以阿定,不要太耿耿于生命中的遗憾,多想想生命中的美好。虽然我们之间的缘份或者太浅薄,可想一想,我们毕竟曾在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里遇见过,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过美丽的痕迹,总是生命中宝贵的经历。生命,可不是正由这样一段一段的经历所组成吗?莫非你更愿意一生跟我从无交集,不曾爱,也不会痛?”
“嗯。”他轻轻的应了一声。事已至今,他早已明白无误的认识到她与他再无再续前缘的任何可能。可是看到她这样着紧他的心绪,这样认真的开解他,钝痛的心中竟也涌出了淡淡的甜意。“晓晓我省得。你不用担心我,你该知道象我们这样的人,总是很擅于保护自己的。”他微笑着自嘲,紧接着话峰一转:“倒是你,总是不懂得保护自己,以后……行事可要谨慎了。”
她讪讪的一笑,想自辩,想起自己这几年出的状况确实不少,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看着她这般娇俏可喜的模样,他真想用力的抱紧她。可是这个念头刚启,他却又马上自警。此刻既已跟她绝无可能,那么就是此际的轻轻搂抱也是忘形之举,他又怎么可以更进一步,损及她的闺誉?
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他握紧拳头,用力按捺住自己想要亲近她的渴盼。“对了晓晓,你半夜而来,可要用点宵夜?还有……要不要我去吩咐下人准备香汤……”
或者,只有替她张罗这些俗事,才能令他暂时放开那些不应该有的亲近欲念。
“不要了。”她忆起自己此来的目的,阻止了聂定如同昔时一般的细心张罗:“阿定,我此来是要跟你借一样东西。”
“要什么?你只管说?”
她嫣然一笑,指着身后的复瓣蓝星:“它的花。”
聂定微喟:“这本来就是你的。”
卫晓晓也不跟他客气,走过去以掌抵上了树身:“那我就开始催花了哦。”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以木灵之气催动复瓣蓝星结出满树的花苞。星光下,她的脸白得恍若透明,下巴尖削,一双眼睛明若秋水。
她瘦了。
据说,她这些时日很受了一些罪。
据说,若非校草请动了仙人,她几乎不可能生还。
而她遭遇的危机,他根本没办法替她出手解决,只能焦灼不安的困守在后面等她获救的讯息。他与她,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聂定在这一刻终于承认,或者校草是比自己更适合她的选择。
他,周旋在俗世权势之中的世家子,几乎在一出世,就注定若非在权势的争夺中胜出,就是在家族的倾轧中灭顶。而就算最终获得了族人的认可获得了族长继任者的内定资格,仍是有太多羁绊着他的人与事影响着他最终的抉择。
所以,就算没有彩云揭露往事,就算她没有被掳到万里海域,其实他仍是给不起她不受人左右的理想生活。他甚至不太可能抛下家族与她一起远隐。
凝视着花树下悠然独立的卫晓晓,聂定的心中,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或者她说得对。曾经跟她爱过,亲近过,已经比别的人好上太多。象他这样受着家族羁绊的世家子,能够有过真心相爱的人、真正爱过的机会,已是极为难能可贵。
此际的卫晓晓却没有聂定那么多纷繁复杂的心思。她专注的以木灵之气催生着复瓣蓝星的绽放,顺便以思感与晶魄沟通。
在她的掌下,复瓣蓝星夜色中黝黑的树冠中,一点又一点晶蓝的微光绽放,渐渐的汇成满树星光。这满树微蓝的星光柔和的包围着卫晓晓,衬得她眉目如画,清丽无伦。
她轻轻的伸出手掌。然后,满树的苓花轻轻振动,然后纷纷脱离了枝头,象流萤般向着她摊开的手心聚拢。
聂定半是心酸半是喜欢的看着这奇幻美丽的一幕,眼神深远,思绪却已飞到了昔时,她在苓花树下惊艳的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