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又逃开避而不见了。
偌大的房间里里,没有他的气息与流风,贺青抚着房门,这是他最后一次待过的地方,她努力地感受他的气息,一颗芳心凉煞了,他又丢下她独自远去,再一次抛离了她。
她痛彻心扉地抵着冰冷门板,敏锐地发觉门没上锁,大概是玛莎忘了上密码锁。
贺青不假思索地拉开门把,才一踏出房门,便立即感受到一道自然风次拂而来,好舒服。
倚靠着墙走着,风往哪来,她便往哪走,走下阶梯后循着风的来处走去。走了好一会儿,她的手碰触到一道门,门两旁各有一扇窗,窗户是开着的,风便是由这儿飘入城楼。
贺青缓缓地摸索出门把的位置,然后打开门锁、拉开门,沁冷的风与自然的清香扑鼻而来,她毫无目的地的缓步走着,吸嗅着大自然清新的气息,却不觉自己已走进一块人人惧畏的地域。
“我没看错吧?”位于尼斯堡主楼的三楼厅室内,一伙人优闲怡然地啜饮下午茶,发出呼声的是坐在窗边逗弄儿子的向洛琪。
“她她天啊!”捧着掌上型电玩的古月当场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你是见鬼啦!”狂神赶来护驾,搂起古月后不禁叫道;“那个女人不要命了吗?”
“喂,是我。”萨杰拨通了银狐随身的手机“你人在哪?”这小子一早回堡后便不知躲到哪个角落。
“后园石屋里。”话筒里传来阴侧侧的回答。
“正好。贺青现在正安适地坐在你的园子内,身边正巧围着你那一群大大小小的黑豹,若你有空,不妨出来”萨杰话尚未说完,电话便已被切。这家伙的礼貌愈来愈差劲,竟然挂他电话。
“他怎么说?”幻狼望着萨杰不以为然的表情好奇的问。
萨杰悠哉地踱至窗前“没说什么。”说完,抱起他的小凯凯,眺望坐在豹群里的贺青,噙在嘴边的笑纹愈扬愈大。
冷风吹,落叶飞,贺青舒服地倚着大树,闭目养息。
“谁让你出来的?”
压抑怒火的走调寒音闯进了她的宁静世界。
他回来了!“我让自己出来。”再待在房里迟早会闷死人。
“若你想到外头来透透气,告诉我便成。”言下之意,就是他会很愿意提供服务。
“你忙得不见影。”贺青尽量让口吻听起来自然平稳些,不见埋怨的意味。
“有我陪着,你也不见得多快乐。”银狐不悦的咕哝一句。
“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吗?能将自己照顾到豹群堆里还浑然不觉,我该钦佩你吗?”银狐丝柔的低嘲轻语,让她的娇颜升起红潮。
“这是后园那个住着一群黑豹的后园?”
“你是反应迟钝还是关傻了?”适才他正在清理黑豹们的石屋,因此所有黑豹全待在园子里。
“它们没将我生吞活剥?”贺青惊讶的问。她曾经晃点过那六只黑豹哪!它们真不记恨?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它们不会攻击你。”银狐说着走进宠物们休憩的范围内,将置身其中的贺青拦腰抱起。
“下回再带你出来,现在先回房。”他独裁地决定她的去留,清理完石屋还有麻舍,他忙,却不愿她落单。
“我还想多待一会儿,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好不容易才出来,她不愿这么快就回房。显然她的话又令他不爽快了,贺青感应到上方降下一股森愠,凛寒气流拂向她的发鬓。
“你的嗅觉有问题,若你再仔细一闻,就会发现弥漫着动物排泄物味道的空气,一点都不新鲜。”莫非她把嗅觉也给闷坏了?
经银狐这一说,味道真的有些怪怪的。贺青心想。
突然,银狐的手机又铃铃作响,他腾出一只手接听,往城楼走去的步伐依旧沉稳。
“是是我。”话筒传来欧德诚惶诚恐的支吾声,显然拨这通电话绝非他本意。
“我还不缺货。”说完,银狐立刻切断电话。扳倒耶比达的那笔钱足够老家伙挥霍到死,他竟敢还来烦他。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急如催命索铃,但他不予理会,任由它响个不停。
“你不接,它会一直响下去。”好吵,贺青不禁微蹙起柳眉。
“让它响。”只要他不接,对方自然会放弃。
“可是它震得我头昏。”她脑子里净是手机高频率的铃声在迥荡着。
银狐按下通话钮,怒气尚未爆出口,对方已先声夺人。
“死小子,不准再挂我电话!有人要见你,可不可以出来一趟?”欧德的大嗓门连贺青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可以。”银狐语气森冷的拒绝。谈交易找萨杰,经由萨杰评定交易水准后,再派他出马,十几年的老规矩了,怎么老家伙突然健忘。
“我管你可不可以。日本来了重量级人物,你懒得理会人家,但他们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惹不起他们,来势汹汹啊,我说你呀可——”
“一会儿到。”随即切断通讯。
银狐望着怀中一脸茫然的贺青,脸色逐渐冷凝。
即然这女人断不了恩义,何不由他代劳,他们的未来不再会有任何拖累与干预了。
世间少有事物能引发银狐彻底的痛恶厌憎。
跟前恍如搁置着一面明镜,望着镜中的男人,银狐终于明白何以每回他立于镜前,便无端升出一股毁灭冲动的困惑。此刻,他的阴郁开始漫天升华。
一模一样的外表下有着迥异的个性,唯一能从外表辨别两人的仅能靠色泽不同的眼眸。
“我始终很纳闷,那个与我是双生兄弟的人究竟是何模样。”蛇冢冥煌淡淡的开口。
蛇冢冥煌,一个全身散发着尊傲贵气的天之骄子,蛇冢家的继承人。在蛇冢这样一个显赫威扬的家族,培育出来的人自是拥有他难掩其身的光华,而银狐的阴冷沉郁却淡释了那道光华。
“那对兄弟在干嘛?有必要瞧得这么仔细吗?还不都是一个样,回去照照镜子不就得了。两个大块头杵在一起,让人看了就刺眼。”欧德边向老友成田浩二发牢骚,边打量仍在瞪着彼此的兄弟。
“不一样。”成田浩二不以为然的说。欧德人老,眼睛也跟着昏花吗?谁都瞧出大少爷与二少爷截然不同的气势。“大少爷利锐沉稳,二少爷则较阴僻孤绝,两人同样傲群出色却不会是同一类人。”
“这倒是。”欧德抚撑着下巴频频点头“那小子,成天死冷着一张脸,五岁是那副死样子,十岁还是那德行,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天生的死模样恐怕是救不回来了。”平白辜负了上帝的一番美意,一张俊脸就这么被浪费,可惜呀。
“你太失礼了,欧德。”身为蛇冢家的家臣,成田浩二当下萌生出护主的强烈意识。
而在另一边互相对峙的兄弟
“别这么一相情愿,你的‘胞弟’永远不会是我。”银狐冷然回道。跟前这个男人曾与他在腹中共同度过十个月,他们同型同体直到降临人间,但是他被选择送离。
“你在抗议是吗?向谁抗议?命运!流放你的人!或者是我!”蛇冢冥煌举步向前,缩短了兄弟两人打一照面便在无形中出现阻隔的鸿沟,唇线扬起一抹有深意却没笑意的弧度“命运真不公平是吗?我只早你两分钟出现人世,所以你便注定远离家园,我可悲的小弟,你在怪我,嗯?”他邪讽的话语犹如利刃,刺人银狐愕然的脑子,划过他动荡的心湖。
真有趣,一只既冷且残的小豹子,他的弟弟啊!
他和他,两人的命运决定在两分钟之差的时间中,这要怪谁呢?老天愚弄着所有降世灵魂的脆弱人生,只能感叹蛇冢凌皓也被给摆弄了一道。
“闷着不出声是什么意思?说话!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蛇冢冥煌说着伸出厚实的大掌覆住了银狐柔顺的发顶
而后,兄弟两人同时僵化。
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竟然碰了他!情绪低劣到无以复加的银狐立刻转身走人,片刻也不愿多留。今生今世别想他再亲自面见任何蛇冢人,他和贺青从此与蛇冢家无关。
“你又想逃。”背后的喝言喊不住银狐决绝的脚步。
“你跟贺青真想要背弃蛇冢一辈子,别忘了你们身上的记号。”
银狐的身影没入冬阳的耀芒下,缓缓消失在众人中。
“结果还是一样,连个屁也没谈成。”欧德撇撇嘴。
“都怪你,小时候没妥善开导二少爷,还不小心让他加入m盟那个怪组织当杀手,你这个神父满身都是罪孽。”成田浩二不悦的数落着,然后转而询问年轻的主子,
“少爷,要不先回日本,老爷、夫人以及一干叔伯们全等你解围呢!贺青小姐有二少爷照料着,老太爷派来的死士们不足为惧,蛇冢家族的危机才是当务之急啊!”幸好他私逃出境将大少爷找回,否则不知蛇冢家族会乱到什么地步。
追根究底,蛇冢家的传族手谕害惨了后代子孙,双生蛇嗣的诅咒,他要亲手打碎。蛇冢冥煌作下决定。
日本京都
“放过他们吧!这是全新的世代,老祖宗的遗训不适用在现今,怎么您还是看不透!”蛇冢冥煌一身黑色和服,捺着性子陪老太爷对弈。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小辈不曾目睹过当年的种种悲剧,可怕啊!手足相残、泯灭人性,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允许旧事重演。”蛇冢太爷固执的说。
“我和您不同,至少我无法手刃亲手足。忘了吧,远古种种只是巧合,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
“你见过凌皓那孩子了,贺青丫头跟他在一起?”这些不肖子孙总爱瞒着他偷偷摸摸的。
“他们的命运本来就相连。他是不会回来认祖归宗的,您大可放心,否则他也不会二十几年来完全对这个家族不闻不问。”蛇冢冥煌收回了几颗黑棋,发现老太爷正失神的望着远方。
“那孩子的势力很强大,若他有心叛变,会是我们蛇冢家的灾难。”
“您真该亲自见见他,届时您就会发现所有的担心全是多余。”蛇冢冥煌不想再浪费唇舌改造老人家根深蒂固的旧思想“蛇冢一族自古以来的悲剧够多了,他已经被放逐异乡,您却仍苦苦相逼,对安享天年的您而言,太多的杀戳并非好事。”他捧起一旁的香茗端至老太爷跟前,
“您是您那一辈唯一仅存的人,所以我尊敬您,别再插手族内之事,好好安享您的晚年。”说完,他将瓷杯置入老人手中。
“你的意思是要收回我的参事权利。”老太爷顿时慌了手脚,神色骤变,手上的瓷杯也翻落桌上。
“不敢。只是我以为当您迁入暮蓉坊后就该有所觉,已经改朝换代了,不是吗?现今的蛇冢家由我掌控,这是我的时代,一切由我定是与非。”蛇冢冥煌站起身,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老太爷“与世无争才不会树敌,想想从您进暮蓉坊以来,有几位孙儿来来探视过您了?”
“你也可以不用来了。”老太爷怒气冲冲的说。
“也只有我会来。您真该庆幸我母亲能屡次从您手中死里逃生,否则,哪来的蛇冢冥煌为您老敬孝。”
“你要怎么做?”
“别再过问我会怎么做,您没资格了。”蛇冢冥煌走到房门处停下脚步“我到英国访查期间,您冷冻了所有叔伯们的参事权又借机收取政治献金,这件事我已经压下来了,那笔为数不少的钱,您就留着养老用吧。”说完,瞟睨了老人家最后一眼,他拉开木门,举步走了出去。
不久后,蛇冢太爷猝死于心肌梗塞,同年,蛇冢正和正式隐退,迁入暮蓉坊安老度日,不过,他的退休岁月相较于他父亲,可温馨怡然多了。
“回来了。”贺青轻声说道。在银狐那种似能穿透人心的视线注下,她再贪眠也非醒不可。
“我一直在想,自己应该是开心的。”银狐轻柔的俯向贺青,为了不压到她,他以双臂支撑着自身重量。
这么近,近到贺青几乎以为他想吻她,但银狐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触她唇瓣,低沉的嗓音才缓缓吐息而出。她屏息着等待,等待今晚的不寻常,等待他即将脱口出人意表的话。
“或许我真的不习惯爱人,不过他把你许给了我,任我再如何鄙弃那个家族,我还是无法鄙弃你。有个人可以住进我心底,让我时时刻刻挂怀着,我不得不承认,有个人可以想念的惑觉并不坏。”
曾经他百思不解过,堡里那三个男人为何非得娶个女人来捣乱生活,如今,他顿悟了。
“你不好奇今天我去见了谁?”
“如果你肯说。”
“那个你念念不忘的家族,来了个与我长相相似的男人。”想起当时情景,银狐又是一把心火燃起。
“嗯。”这代表日本那里的家族危机终于可以解除了,大哥不会容许老太爷兴风作浪。
“就只有这样,我还以为你会兴奋得手舞足蹈。”他望入她的眼瞳里解读她的心音。
贺青轻轻地笑开怀“何必兴奋,我没脸再回去那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家族了,所以才会选择以死做归途,而你却要了我的命,该怎么说呢?我狼狈透顶,就算回去,见了谁都抬不起头,尤其是一向视我如己出的师父与夫人。”不晓得夫人的病情如何,未能完成诺言,她真是惭愧。
“不要把我跟他们扯在一块。”
“有时候我发觉你相当任性。”
闻言,银狐不禁拉长了一张俊容“这种形容词我不喜欢。”她是故意激他吗?
“震撼吗?你跟他除了眼珠子外一概像得不分轩轾。”当年她也有不小的震撼,却分析不出何以跟前有着一双蓝色深邃眼瞳的男子,竟能带给她心乱如此的冲击,这张脸庞她并不陌生啊,为何跟大哥在一起时,没有这种感觉。
十八岁的少女,没爱过,才会不解个中滋味,八年后这才意会,只觉当初有些可笑。
她兀自沉溺于初相见的回忆里,倩容柔媚得令人迷醉,偏生银狐不解风情,剑眉倒竖,蓝眸生怒,一手勾起她晶莹无瑕的下巴“你爱我,是因为他,因为这张脸?”原本美丽的蓝色眼睛闪着危险的讯息。“你也曾爱过他?”
“我没这么滥情好吗?”他把她当什么了,谁说长得一样她就都得爱上,这突来的飞醋吃得无一丝道理。
“难讲,你与他共同生活的年数远胜我。”银狐反驳道。
若非不想惹他更加生气,否则她会失笑,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不知道,因为他比八年前的她更不了解“个中滋味”
“我的眼睛只看着你,一颗心也只为你跳动。够了,银狐,让女方示爱到这种地步,可有失淑女风范。”她知道自己又脸红了,只怪她爱上的男人不懂爱,不习惯爱人也不了解被爱。
银狐柔化了脸上的冷峻,只手撑着额头分担了一些重量给她。“我想这样看着你,我的重量会不会让你难受?”他高硕的身躯几乎盖复住她全身,他撑着头,欣赏她的明丽。
“不会。”却会让她脸红心跳。
他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