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了解药之后,释冉的内力渐渐恢复,他拿来一张地图,和黎暮辞关在房里开始研究逃跑的路线。
夏、齐边境黎暮辞是熟悉的,当年他随父兄出征过一年,要不是因为他身体实在特殊,不方便长年待在军营里,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回京的。
边境有夏国的驻守将士,想要越过边境去齐国不是一件容易事。
别院这里离边境,就算快马加鞭赶路,也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到达,他们从别院这边一跑路,薛御那边立刻就能收到消息,如果策马来追,很快就会被追上,除非将这些暗卫全部消灭,消息才能暂时不传到薛御那里。
想到这里,释冉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尽数灭口,不然他和小少爷根本跑不远就会被抓回来。
想起不久前水牢里发生的事,释冉心中一片郁结,那十日发生的事是他心中伤疤,只有全数灭口那群暗卫,才能让他稍稍安心。
但是,凭他和小少爷两个的武功,真能打败那二十来个暗卫吗?
再说,他们还要带着老夫人一起上路,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想要顺利逃去齐国,真是难上加难。
黎暮辞沉思一会儿,对释冉道:“别院这边的侍卫武功如何?我们二人联手是否可敌?”
释冉道:“别院共有二十名暗卫,分两班轮流值守,厨房还有两个厨子和一个采买的小厮,厨子和小厮应该是没有什么功夫的,暗卫的话,我和少爷联手,应该可以打退,但是不能一击必中,他们中就会有人给薛御传讯,所以要瞬息拿下,并无把握。”
黎暮辞又问道:“即使我们一击拿下,有足够的马匹或者马车吗?”
释冉道:“如果只有我和少爷两个人,我们一匹马足以,厨房平日有采购进货用的马车,将马具卸下来便是。但是要带上老夫人,恐怕不行,老夫人年轻时虽然随着老太爷征战沙场,但现在到底年纪大了,此去齐国路途遥远,快马奔驰老夫人吃不消的。”
黎暮辞一愣,说道:“你怎么不算上景延?”
释冉顿了一下,问道:“小少爷,你要带走大皇子?”
黎暮辞反问道:“难道我要把景延留在这里?”
释冉急切道:“少爷,他是薛御的儿子,我们走了,薛御又不会把他怎么样,我们此去齐国,有生之年是否再回夏国都未可知,你带着夏国的皇子做什么!”
释冉说得一点都没错,黎暮辞心里也清楚,他们眼下是要远走高飞,带着景延多有不便,更何况他并不能确认景延是否是他的孩子,带着景延去齐国算怎么回事。
他们二人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黎暮辞才道:“你放出去的讯息有回应了吗?”
释冉身上带有一种可以传讯的小蜂虫,这种虫子肉眼所见只是芝麻大小的颗粒,种植在释冉的耳后皮肤下面,常人根本察觉不了,就算看见也只当是一颗痣。这种蜂虫是黎家世代密传的通讯工具,只有黎家人才有特殊的药汁可以解读讯息。
释冉前日已将蜂虫放出,蜂虫可以日行千里,不眠不休,如果黎妄言也带着同样的蜂虫,那么蜂虫之间就会相互吸引,找到收讯之人,再加以特殊的药汁,读取信息。
释冉摇头:“暂时还未收到大少爷的回应,如果大少爷真在齐国,蜂虫来回至少三日,少爷再等一日吧。”
黎暮辞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说,是廖远山送我和景延来的别院,但是我醒来之前他就离开了,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释冉听他提起廖远山,不知为何,神色尴尬了一瞬。
廖远山匆忙间将黎暮辞和薛景延交给他,只说了一句:“主上有难,我顾不上你们这边,别院守卫森严,你们安心待着便是,等主上那边事了便会来接黎公子和小殿下。”
但是这句话,释冉并不想传达给黎暮辞,薛御那边有什么事与他们何关,薛御要是死了最好,小少爷可以顺利逃出牢笼,去齐国找大少爷,他又何必将廖远山的话转达给黎暮辞呢。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廖远山什么都没说。”
黎暮辞心下奇怪,薛御对他一向看守森严,既然让廖远山送他们过来,想必是要廖远山看着他的,廖远山怎么会放下他们掉头就走了呢。
不过,薛御想必不知道阿岚给他和释冉做了解药,想着他们没有内力,老夫人又年事已高,他们三个老弱病残哪里能跑得出别院。
所以他才放心地将他放在别院吗?
但是为什么要突然送他来别院,和贺清琅之死是不是有关,那个方亭又是怎么回事?
黎暮辞疑虑重重,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这些事他想那么多干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夏国去找回兄长,再图谋后事,也不知道兄长是否在齐国,有否找到母亲。
到了晚上用完膳,黎暮辞对老夫人道:“祖母,我陪你散散步消食吧。”
老夫人颔首:“好。”
他们二人走到门口,暗卫阻拦道:“娘娘,秋日夜长,外面风大,请娘娘和老夫人待在房中休息。”
黎暮辞斥道:“放肆!我只是陪祖母去散步消食,并不走远,难道皇上让你像看管犯人一样看管着本宫吗?”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皇帝当然吩咐了不许黎暮辞踏出别院半步,但是在别院里散步消食应该还是可以的吧,黎暮辞与皇帝是什么关系,暗卫们心中有数,自然是不敢违抗黎暮辞的命令。
于是纷纷后退一步,远远跟在黎暮辞身后。
黎暮辞扶着黎老夫人慢慢走,释冉跟在他身后注意着暗卫,见暗卫们都离得远远地,黎暮辞低声对老夫人说了蜂虫的事,老夫人微微颔首,低声道:“不用考虑我,只要有马匹就尽快走,我这身子骨骑个马还是没问题的。”
她当年追随黎老太爷征战沙场,非一般女子可比。
只要有两匹马,就足够他们三人离开别院了。
假装不经意间踱步到后院,看着马厩里的两匹马,黎暮辞眼眸沉了沉,释冉说厨房用马车采买购物只有一匹马,多出来的这一匹估计是预备着给哪个暗卫去向宫中通报消息用的。
真是踏破铁鞋,犹如天助。
月色升空,秋风微凉,黎暮辞望着天上明月,想着长埋地下的祖父与父亲,心中悲凉。
当年薛御才登基不久,黎家便被弹劾,薛御将黎家灭门之后,那些曾经弹劾过黎家的人也逐一被他打压下去,这便是帝王心术,一边利用你,利用完了便是狡兔死走狗烹,谁也不例外。
除了……固吹白……
黎暮辞心中冷笑,固吹白是薛御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薛御哪舍得动他,要不是怕天下悠悠之口,薛御恐怕早就把固吹白收入后宫日夜缠绵了吧。
黎暮辞心中一阵气怒,胸口滞闷,一阵反胃欲呕。
他神色一凛,心中明了,多半是腹中孩儿在闹腾他,当年他怀第一胎时,也是这样的反胃难受,常泛酸水,到了三个月后才渐渐好转。
他摸着肚子神色忽明忽暗,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他与孩子的父亲是此生不休的仇人,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
正思索间,释冉几步上前,低声道:“小少爷,外面风大,我们该回房了。”
黎暮辞心中一震,释冉突然这么说,想必是蜂虫飞回来了,他连忙扶着老夫人回了卧房,对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老夫人点点头,说道:“我乏了,暮辞,你去休息吧。”
替老夫人盖上被子,吹熄烛火,黎暮辞才离开老夫人的房间。
门外的暗卫态度恭敬,黎暮辞淡淡道:“二位辛苦了,我祖母年事已高,老人家睡得早,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了。”
暗卫颔首领命,规规矩矩守在门外。
黎暮辞和释冉回了房中,又有两名暗卫跟着守在门口。
黎暮辞高声道:“阿冉,我们也早些安寝吧。”
释冉高声道:“是的,少爷。”
吹熄烛火,黎暮辞与释冉躺在床上,释冉悄声说道:“小少爷,蜂虫飞回来了,我去拿药汁来读讯息。”
其实黎家这种蜂虫读取讯息所用的特殊药汁制作起来很简单,就是用猪油加上醋,一般人是绝对想不到的。
不过现在释冉如果去厨房拿猪油和醋,万一被巡逻的暗卫发现了,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么想着,黎暮辞又点起烛火,打开门对门口的暗卫道:“我饿了,让厨房做一碗荠菜冬笋的馄饨来给我吃。”
这时节哪来的荠菜和冬笋,暗卫们对视一眼,说道:“娘娘,眼下是秋天,没有荠菜和冬笋,能否改吃别的?”
黎暮辞噎了一下,他不过随口说了一样东西,小时候他想吃荠菜冬笋馄饨,随便什么时节,他父亲总会想办法替他弄到。
但是眼下只有馄饨才能要到猪油和醋,其余的食物用不到这两样,而且做起来也太麻烦,黎暮辞想了想,点头道:“就是很久没吃馄饨了,你去厨房看,随便有什么食材,让他们做一碗馄饨来,记得汤里加些猪油和醋,我喜欢这么吃。”
馄饨里放一勺猪油提香,再加一点醋,这是时下很多人吃馄饨的吃法,所以暗卫不疑有他,连忙便去了厨房吩咐。
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馄饨做好了,是鲜肉虾仁馅儿的,暗卫将馄饨端来给黎暮辞,黎暮辞便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暗卫见他慢慢享用宵夜,便退了出去。
释冉关上门,黎暮辞皱眉将吃进去的那只馄饨吐了出来。
释冉疑惑道:“怎么了少爷?不好吃吗?”
黎暮辞摇了摇头,他最近闻到荤腥味便会难受,更不要说吃了,晚饭他也只挑着一些素菜吃了几口,要不是景延盯着他让他好好吃饭,他连晚饭都不想吃。
他低声道:“赶紧。”
释冉便没有追问,将蜂虫放进猪油和着醋的馄饨汤里浸泡,不一会儿蜂虫发出轻轻一声‘叽’的声音,吸饱了汤汁,开始膨胀成栗子那样的大小。
栗子大小的蜂虫背部裂开一道缝,黎暮辞拔下头上的发簪,轻轻拨开那道缝,里面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卷轴。
展开卷轴,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写着细如蚊虫的几个小字。
【齐国、边境、九月初八、母至】
黎暮辞惊喜万分,兄长不仅给予了回应,还写明了母亲也会来接应他,说明兄长和母亲汇合了,他们还好好地活着!
这下,黎暮辞放心了,兄长和母亲九月初八会在齐国边境接应他们,算一算时间,黎暮辞必须在三日内从别院出发,马不停蹄地赶到边境,才能与兄长顺利接上头。
将丝绢在烛火中烧得一干二净,蜂虫背部的缝隙里又出现几颗米粒大小的颗粒。
黎暮辞用簪子仔细挑出来,发现这是一种能使人全身酸软无力的迷香,药力的持续时间大约是五日。
黎暮辞心中明了,定是兄长怕他和释冉无法脱身,放了些迷香在蜂虫体内,让他想办法用上,好尽快脱身。
黎暮辞与释冉对视一眼,释冉点头,拿起那些迷香便从窗户一跃而出,避开了门口的侍卫,朝厨房奔去。
不一会儿,厨房那边开始混乱,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人群纷踏,一群巡逻的暗卫连忙跑去厨房救火。
但是厨房放着菜籽油和用肥肉肉皮熬制的猪油,再加上还堆着一些烧火用的木柴,不一会儿火势便大了起来,众人用木桶接水去泼,根本无济于事。
黎暮辞打开门,披头散发,穿着中衣,一脸急切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吵吵嚷嚷的?”
门口的暗卫见他这副模样都不敢直视,连忙低下头去恭敬地道:“娘娘不必惊慌,厨房走水,应该一会儿就能扑灭了。”
黎暮辞拽着其中一人的胳膊,说道:“我祖母那儿没事吧?我要去看看祖母!”
说着,便要去另一头的黎老夫人的房间。
暗卫们只得跟在他身后。
到了拐角处,见四下无人,黎暮辞突然伸手对着两名侍卫说道:“你们看看,我这手怎么了,突然肿起来了。”
侍卫抬头去看,被迎面一阵迷香迅速放倒在地。
黎暮辞手里捏着一根蜡烛,他将那颗粒大小的迷香放在蜡油里烧,他拿着蜡烛在前面走,侍卫以为他是怕天黑看不清楚路,所以才没有怀疑。
他口鼻处蒙着一块帕子,自然是没有吸入迷烟。
走到老夫人房前,他也如法炮制,侍卫们对他没有防备,都中招倒了下去。
黎暮辞赶紧熄灭蜡烛,进入房中,老夫人身上穿戴整齐,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二人沿着偏僻小路与角门处的释冉汇合,这里靠近马厩,骑上马便可离开别院。
“那群人都昏过去了?”
释冉点头:“迷香效用范围甚大,二十个侍卫,两个厨子,一个小厮全部昏睡过去,他们至少昏睡五日才会醒。”
五日后,他们早就跑远了。
黎暮辞点头,扶着老夫人上马,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上马依然干净利落,释冉也翻身坐在老夫人身后,防止颠簸途中出什么意外。
黎暮辞牵着马缰想骑上去,暗处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抱住他的腰,低声道:“黎叔叔!”
黎暮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薛景延。
黎暮辞厉声道:“景延,回你自己房里去,今夜你什么都没看见!”
薛景延泪流满面,深深地看着他。
黎暮辞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去掰薛景延的手指。
景延哭着道:“娘亲,你又要抛下孩儿吗?”
黎暮辞如遭雷击,他颤着声音问道:“你、你喊我什么?”
景延使劲抱住他的腰,哭喊道:“我知道你就是我娘亲!你不要孩儿了吗?”
黎暮辞脸色惨白,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果然,景延是他的孩子,是他身上掉下的那块骨肉。
黎老夫人在马上沉声道:“暮辞,没有时间多想了,景延不能随我们去齐国,他是薛御的儿子!”
黎暮辞心中万分纠结,看着孩子满脸是泪地望着他,想着当年孩儿降生的那一日,他祈求漫天神佛不要带走他的孩儿,但是孩子脸憋得青紫,没了气息,薛御一把从他怀里抱走孩子,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儿,骨肉分离整整六年,自己的孩子日日喊着别人母妃,他却在孤寂的冷宫夜夜思念着孩子,如今孩子近在眼前,让黎暮辞放弃,黎暮辞又怎能甘心,怎么舍得!
再说,将景延一个人放在别院,别院里的人都昏睡着,景延才六岁,没有吃喝,又如何能熬过五日!
黎暮辞脱下身上的玄色大氅披在景延身上,一把抱起孩子放到马上。
“景延,娘亲再也不会扔下你了!”
他下定决心,此生再不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就算眼前有千难万险,他也要挡在景延的身前守护着他。
黎老夫人在马上长叹一声,低声道:“要走就快,别再拖拖拉拉了。”
黎暮辞点头,翻身上马,坐在景延身后,将他护在怀中。
“景延,此去便是离夏国千山万水,你再也不是夏国的皇子,皇位于你恐怕今生无缘了。”
薛景延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儿不稀罕皇位,人生在世,又有什么比咱们母子团聚来得珍贵!”
“好!我的好孩子,母亲与你,再不分离!”
四人乘着夜色疾驰而去,向着自由、向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国。
上卷完
薛御:卧槽!我一觉睡醒,老婆带着儿子肚子里揣着包子,跑了???我特么是这世上最大的大冤种吧?!
作者:没事,前方还有追妻火葬场等着你。
黎暮辞四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九月初七的时候到了夏国边境的固沙镇,当初他父亲黎骁就是在固沙镇的河边捡到了年幼的固吹白。
一路畅行无阻,并没有任何追兵。
黎暮辞觉得奇怪,从他们离开别院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半月,薛御那边照理说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但是这一路上没见任何追兵跟在后面,黎暮辞百思不解。
景延倒是肉眼可见地开心,他从此以后能和自己的亲娘在一起,谁要当什么皇子啊!
他们下马休整,景延将马鞍里的水囊拿给黎暮辞,说道:“娘亲,喝点水。”
“好。”黎暮辞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累吗?”
“不累!这一路上正好看看各处风光。”
薛景延还没意识到他们是在出逃,潜意识里整个夏国都是他父皇的,所以一路上他看各处都觉得很新奇。
他们在一处小店里投了宿,小店的环境简陋得不行,但是只要有张床能睡就行,真去投宿大客栈就太显眼了。
毕竟,这镇上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尽管他们都不认识黎暮辞和薛景延,但黎暮辞还是决定谨慎一些。
一想到明日便可见到兄长和母亲,黎暮辞的脸上难得的展露了一丝笑容。
景延窝在他身边,趴在他膝盖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娘亲,我们明天就能见到舅舅和外祖母吗?”
“是啊,你舅舅和外祖母会在固沙河边等我们。”
“舅舅会不会很凶?”
黎暮辞笑道:“怎么会,你舅舅看见你,一定喜欢得不得了,他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孩子了,当年你小叔叔就是因为长的好看,溜进我家才没被你舅舅打死。”
薛景延瞪大了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脸上红扑扑的。
“啊?小叔叔还偷偷溜进你家啊?那小叔叔长那么好看,舅舅怎么不跟他结婚呀?”
黎暮辞噗嗤一笑:“你小叔叔倒是想嫁给你舅舅,但是你舅舅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桩子,你小叔只能单相思咯。”
景延又问道:“那……那你和父皇……”他不知道该不该问,黎暮辞不愿留在夏国,显然是与他父皇之间有天大的矛盾,而且黎暮辞明明是先帝皇祖父的妃子,怎么成了他的生母,小孩子憋了一肚子的好奇。
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黎暮辞是他的母亲,但其中的纠葛并不知道,景延到底才六岁,还沉不住气。
黎暮辞脸色一暗,思索片刻,说道:“景延,大人之间的事很复杂,等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先别问好吗?”
景延乖巧地点点头,小手又摸上黎暮辞的腹部。
黎暮辞在赶路的途中吐过几次,景延吓坏了,以为他生了什么病,不得已黎暮辞只能据实以告,说是腹中又有了身孕,黎老夫人的脸色黑得简直能滴出墨汁来,而景延则是又惊又喜,他要有弟弟妹妹了!
他摸着黎暮辞的肚子,轻声道:“娘亲,你肚子还难受吗?”
像这样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路颠簸,怎么肯能不难受呢,但是黎暮辞还是笑着摇头,说:“已经好了,不难受。”
景延开心地道:“那肚子里面会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黎暮辞沉默半晌,问道:“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景延想要妹妹!妹妹好看!像个小小的软包子一样!”他之前见有朝中命妇带着自家的小姑娘进宫拜见太后,那个小丫头乳牙还没长齐,流着口水,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像一只软糯糯的包子一样,白胖可爱。
薛景延心里可羡慕了,可惜他父皇就他一个孩子,他没有弟弟妹妹当玩伴。
看着薛景延一脸的期待,黎暮辞叹了口气,腹中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下来他还没决定,眼下孩子才一个半月大,如果要打掉还是比较方便的,可是这是他的骨血,黎暮辞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景延像是想到什么,问道:“娘亲,我是什么时候生的呀?父皇从来不告诉我生辰。”
黎暮辞哑然,他当然记得景延是哪天生的,但是景延出生那一日,正是他外祖父和曾外祖父丧命之日,黎暮辞又如何能毫无芥蒂地告诉孩子他的生辰。
他只能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娘亲忘记了。”
景延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旁边的释冉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乍然得知景延是小少爷的儿子时,释冉也震惊了很久,不过景延和小少爷长得很像,释冉心里多少察觉到了,所以也没有意外,只是没料到当年那个以为早已死去的孩子,实际上一直以贵妃儿子的名义好好地长大了。
见景延失落的样子,释冉连忙笨嘴笨舌地说道:“大皇子,明天、明天是小少爷的生辰,你可以为他过生辰-------”
话还没说完,释冉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不会说话,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但是景延听完却眼睛一亮,笑着道:“明日是娘亲的生辰吗,那我给娘亲煮长寿面好不好?”
黎暮辞笑道:“你人还没灶台高,怎么煮长寿面?好了,我们明天便要和你舅舅他们汇合,等以后景延长大了,再给娘亲煮面吧。”
他想了想,又说道:“出门在外,喊娘亲总归是不方便,不如景延以后就喊我爹爹吧。”
景延点点头,反正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个孝顺的乖孩子,不会忤逆长辈。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到了九月初八那天,黎暮辞早早醒了,他心情激动不已,努力克制着自己,好不容易用完了早膳,他们四人换上一身低调的粗布衣裳,将脸涂得黑黑的,头发也弄得乱七八糟的,一眼看上去像是穷苦庄户人家。
背着几个箩筐,慢慢朝关卡走去。
固沙镇的关卡守卫森严,一出了关卡,对面便是齐国了。
关卡的卫兵果然将他们四个拦了下来,喝道:“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老夫人故意驮着背,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军爷,咱们一家老小是打算去河边捕些鱼虾回来到镇上卖的,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咱们不走远,就在固沙河边。”
卫兵们上下打量他们一番,见他们一个耄耋老太太,一个六七岁的奶娃娃,两个年轻人倒是长得人模人样的,于是便朝着黎暮辞说道:“你,过来,让本大爷检查检查。”
黎暮辞上前一步,那士兵便开始朝他身上摸索,想搜搜看有没有带着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黎暮辞忍着被人冒犯的不适感,镇定地站在那里被他搜身。
搜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士兵便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日落之前要回镇里来,不然进不了城可别怪我们!”
老夫人一迭声地应道:“好的,好的,小的们知道了。”
他们四人从士兵们的眼皮子底下,顺利出城了。
这些士兵打死都不会想到,眼前的小娃娃便是他们大夏国唯一的皇子。
他们就眼睁睁地把小皇子给放跑了。
来到固沙河边,黎暮辞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脱下头上戴着的草帽,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这个地方,便是当年黎骁捡到固吹白的地方,也是这所有恩怨开始的地方。
固沙镇连接夏、齐、燕三国,恰是三国交汇的地方,从这里往北便是齐国,往南便是大燕,夏国位于西边。
西夏、北齐、南燕,自千年前起便鼎足而立,时有交战,三国相互牵制,谁也不服谁。
黎暮辞在河边站了一会儿,被人拍了拍肩。
他回过头去,见到了六年未见的兄长,和整整八年未见的母亲。
他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母亲的怀中,眼泪汹涌而出。
“娘!”
武芳华拥着怀里的小儿子也是泪流满面,当年齐国内乱,加上夏国朝中已经有人察觉到她的身份,她不得不对外宣称病故,连夜赶回齐国,这些年来她和亲姐姐斗得你死我活,最终得到了最后的胜利。
六年前黎骁被斩时,她被姐姐囚禁在齐国宫中,根本逃脱不得,直到大儿子逃到齐国,武芳华才得以脱身。
她擦了擦眼泪,对着黎老夫人轻声道:“母亲。”
老夫人一脸肃穆,她向来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若不是她的身份,黎家怎么会遭灭门惨祸。
但是黎骁都不在了,她此刻再去责怪儿媳也无济于事。
黎妄言低声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再说。”
他大掌搂过弟弟,拍了拍他的背,黎暮辞被哥哥几十年如一日的手劲拍得生疼,倒也不伤心了,破涕为笑地捶了哥哥一下。
“你就不能轻点啊,我感觉被你一拍我都要吐血了!”
黎妄言无语,他不过就是轻轻拍了一下,是弟弟太娇弱了好吧。
他目光转到一直站着不说话的景延身上,粗声道:“怎么有个小屁孩?这谁啊?”
景延有些害怕,缩在黎暮辞身后。
武芳华也看了过来,一看见景延那张跟自己儿子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心里瞬间便明白了。
黎妄言还搞不清楚状况,挠了挠头道:“诶,小孩,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吃人,躲什么啊?”
黎暮辞对景延温柔地笑了笑:“景延,你不是一直都好奇舅舅长什么样吗,叫舅舅呀。”
景延嗫嚅道:“舅舅。”
黎妄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啥?这你儿子?什么时候有的?”
他弟弟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对于景延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唯独黎妄言一头雾水。
黎暮辞不欲多说,反正他哥只要知道这是他大外甥就行了。
景延又对着武芳华喊道:“外祖母。”
武芳华淡淡地,既没有应声,也没有不悦,只是直接无视了他。
一行人离开固沙河,走了一会儿,正当黎暮辞心中疑惑,不知道他们要去何处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士兵,整整齐齐排列成几排站在那里,见武芳华过来,齐声高喊:“参见陛下!”
黎暮辞吓了一跳,一脸不解地去看自己的母亲。
武芳华轻咳一声,眨着无辜的双眸看着儿子。
直到坐上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黎暮辞才忍不住问道:“娘,我们这是去哪里?那群人为何喊你陛下?”
武芳华低声道:“其实,我是齐国现任皇帝。”
“…………”黎暮辞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是齐国的女帝,还记得前不久他在岐山行宫看的那本《地翔记》里面有对各国的介绍,其中就有记载齐国的女帝,齐国传到现在二十八个皇帝,其中半数以上是女帝,他的母亲竟然是其中之一!
所以当年母亲对外宣称病故,实际上是回了齐国继承了皇位?
那为何这些年母亲都不曾出现?当了女帝,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向薛御要人啊?
见黎老夫人一脸了然,黎暮辞问道:“祖母,你知道我娘的身份?”
黎老夫人当然知道,黎骁年少时与当时还是公主的武芳华一见钟情,吵着闹着非她不娶,老夫人不同意他娶一个齐国女子,何况武芳华是公主,意味着很有可能会成为女帝,女帝后宫王夫无数,到时候黎骁算什么!
但是黎骁自小叛逆,硬着头皮和武芳华成了亲,还有了黎妄言,老夫人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武芳华进门,武芳华也曾发誓,永远只当黎夫人,齐国皇位于她而言随时可以舍弃,没想到最终还不是分道扬镳,黎骁下了黄泉,武芳华在齐国好好地当她的女帝。
老夫人心中悲戚,抿着唇不说话。
黎暮辞不安地看看祖母,又看看母亲,二人皆是一脸郁色,于是他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黎妄言问释冉:“你们一路上过来还顺利吗?那谁,没有派追兵过来?”
释冉摇头:“没有,路上还算顺利。”
黎妄言一脸古怪,不过也没多想,点头道:“你们辛苦了。”
黎暮辞其实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闷在肚子里,抱着景延发呆。
景延年纪虽小,但是对于大人之间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他察觉到除了爹爹之外,其余人好像都不怎么待见他,景延内心有点受伤,这些人分明都是他的亲人,为何都不喜欢他呢!
马车行驶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齐国的皇宫。
朝臣们早就等候在宫门口,见武芳华下车,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声呼唤。
“参见陛下!恭喜陛下一家团聚!”
武芳华抬手让他们起身,众臣站了起来,纷纷看向黎妄言身后的黎暮辞。
黎暮辞长得像武芳华,一眼便知二人是亲生母子。
众臣又纷纷跪倒,高呼道:“参见二皇子殿下!”
黎暮辞没想到自己从夏国的大将军之子,摇身一变成了齐国女帝之子,一时间心中感慨,如果祖父和父亲还在,那么今日才是真正地一家团聚之时。
薛御:我老婆不仅带球跑,我老婆还成了我高攀不起的样子,求问各位宝子,我要怎么追妻?在线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