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御带着一身女装的黎暮辞来到正殿,黎暮辞别扭极了,尽管他脸上蒙了面纱,他还是觉得姜太后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浏览,加之下座的祝贵妃和贺贵君等人,黎暮辞差点转身想跑,被薛御紧紧箍在怀里,只得随之落座。
姜太后看了几眼黎暮辞,没说什么,在她看来,薛御心血来潮收个美人进后宫再正常不过,她怀里的薛景延倒是狐疑万分,明明父皇跟他约定了不能把黎妃在岐山行宫的事透露出去,怎么父皇自己倒带着黎妃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虽然黎妃穿了女装蒙了面,但薛景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下面的祝贵妃只觉黎暮辞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她紧抿着唇,心里不悦,略带嘲讽的目光朝对面的贺清琅望去,贺清琅见薛御抱着美人喂酒,丝毫不理会在座的众人,他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祝贵妃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再不济,她还有一个皇子傍身,贺清琅却什么都没有,空有一个贵君的头衔。这些年来,薛御很少踏进凤栖宫,贺清琅虽然在位份上与她平起平坐,可实际上后宫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她打理,当年为了稳住贺家,他俩同日进宫,薛御却让贺清琅住进了凤栖宫,那本该是皇后的寝宫,所以这些年来,祝妙嫀对贺清琅,那是恨得牙痒痒的。
幸好她还有一个景延。
祝妙嫀的目光转向窝在太后怀里的景延,这个孩子并不是她亲生的,这到底是谁的孩子她不知道,只是六年前的某一日,薛御将刚出生的孩子扔进她怀里,交给她照顾,并且沉声嘱咐道:“好好照顾景延,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闭上你的嘴,懂吗?”
那一日,薛御对外宣布祝贵妃诞下皇长子,祝妙嫀望着襁褓中的景延,心下苦笑,自从进宫之后,薛御从不来她的永宁宫,她哪里来的“皇长子”。
祝贵妃抱着景延站在永宁宫门口接受众人的恭贺,对面凤栖宫的贺清琅远远看着她,如同一个失败者般垂下了头。
祝贵妃自嘲地笑笑,他们二人都是失败者,留不住薛御的心,此刻薛御怀里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占据了薛御所有的心思,这大殿上明明有那么多人,但是薛御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
黎暮辞僵硬地坐在薛御腿上,他被强喂了一杯酒,咳了两声,抬眼去看底下,祝贵妃目光不善,贺贵君满脸哀怨,还有其他嫔妃也是一脸不虞,黎暮辞在这群人中,看到了一个熟人,方亭。
这人曾经是他的近侍,后来大皇子满月宴上突发变故,就是他跳出来指认了黎暮辞和释冉。
看着此人一身光鲜体面的行头,悠然自得地喝酒吃菜,黎暮辞的眼中闪过一抹幽暗。
这人一定是受人指使污蔑于他,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此人付出代价。
正想着,太后身侧的慧王薛岚突然发出一声嗤笑,他高声道:“皇兄真是好兴致,来这岐山狩猎,还美人在怀不离左右,皇兄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新纳的美人吗?”
薛御放下酒杯,朝弟弟看去,见薛岚一脸了然,薛御暗暗叹气,这个弟弟,就喜欢跟他对着干,薛御淡淡地说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你不是最爱吃鸡汁笋丝吗,太后特意吩咐膳房为你做的,你给我好好吃饭,少管闲事。”
薛岚冷哼一声:“臣弟不过是想让皇兄介绍一下这位美人的来历,皇兄后宫又进新人,也不叫她向母后请安,臣弟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薛岚可不仅仅是好奇,他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了。他皇兄真是个大渣男,不仅忘恩负义辜负小辞,还串通固吹白一起陷害黎家,薛岚可不管什么巩固权位、帝王心术,他只知道善恶分明,如果薛御不是他亲哥哥,他早就把这种无道昏君砍个十八段了。
当年,来自药王谷的娘亲留下不少药,他偷偷藏起一瓶毒药,准备哪天送他那个畜生不如的父皇“驾鹤西归”,没想到还不等他动手,他哥就联合固吹白一起把老不死的给送上了黄泉路。
然后他的那些哥哥们,也一个个消失了,薛岚当然知道是谁干的,权谋之事他懒得沾手,他哥喜欢当皇帝那就让他去当好了,只不过薛御登基后的种种行为令他不齿,皇位还没坐稳就急着杀功臣了,薛岚想不明白,要说当年扶薛御上位的可不止黎家,还有祝家和贺家,为何薛御单单急着要灭黎家,反而留着祝家与贺家,平步青云。
薛御对这个弟弟没辙,索性不理他,只管搂着黎暮辞吃菜喝酒,黎暮辞望着薛岚愤愤不平的神情,思索片刻,趁薛御不注意,朝薛岚做了一个手势。
薛岚一愣,这个手势是他小时候和黎暮辞、释冉一起玩的时候定下的暗号,代表“想办法溜出来一起玩”,这个蒙面的女子怎么会他们的手势,莫非……?
看着被薛御强硬搂着的人,薛岚渐渐明白了什么。这个混账哥哥,他说呢,哪里来的新宠美人,原来是薛御这个混蛋逼小辞穿女装出来见人,不过话说回来,小辞不是一直被他囚禁在北宫吗,他们前日大部队出发的时候,并未见薛御身边有别人,可见薛御匆匆回宫,不仅把景延带来了,同时也把小辞给带来了。
薛岚是真的不懂薛御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觉得可能他那个变态父皇把不好的血脉传给了薛御,导致薛御也有点不太正常,在薛岚的想法里,既然薛御和小辞早就在一起了,那干脆就把小辞接进后宫啊,那些什么祝贵妃、贺贵君的都是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尤其是那个祝妙嫀,在他看来就是个白莲花绿茶婊嘛,当初祝家既不肯跟黎家退婚,又一手准备着让祝妙嫀随时进宫,既想攀龙附凤,又想吊着黎妄言,结果黎妄言那个傻逼,还真就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薛岚想起来就生气!
黎妄言也是个大渣男负心汉,明明小时候答应了要娶他的,结果长大了居然翻脸不承认,还一心一意地想着祝妙嫀,结果人家祝大小姐铁了心的要进宫当宠妃,真是可笑至极!
薛岚继承了他母亲的衣钵,学了一手易容术,所以当初才能在天牢里,给死囚易容成黎妄言的模样把他换出来,但是他还来不及把黎老太爷和黎大将军也一起易容换出来,固吹白就夜访天牢,把他赶回宫去了。
可恶的固吹白,这也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黎家对他有教养之恩,他却陷黎家于水深火热,薛岚最讨厌固吹白了,以前每次他溜出宫去黎家玩时,都是固吹白把他拎回去丢给薛御,然后薛御就会禁他的足,害他每次都要绞尽脑汁才能想办法出宫去找小辞他们玩。
薛岚环顾四周,发现固吹白没有来大殿一起用晚膳。
哼,正好,这人死精死精的,他不来,小辞才有机会给他打暗号,不然这点小伎俩根本逃不过固吹白的眼睛,毕竟小辞也是固吹白教出来的。
平时薛御把黎暮辞关在北宫,院子四周都有暗卫把守,薛岚不会武功,根本没法溜进北宫去找黎暮辞,这次薛御把小辞带来岐山倒是个机会,他正好可以趁此找时间与小辞碰一下头,商量一下大计。
那日回去后,薛御喝多了便懒得回前殿,直接宿在了黎暮辞的院子里,黎暮辞不与他多话,只是想着席上薛岚有没有看懂他的暗号,看懂了又有没有办法来这里找他。
当年薛岚冒着风险把黎妄言放走的事,黎暮辞还是事后听释冉说的,他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谢谢薛岚,也没有好好问过当时的具体情形,薛岚屡次想要闯入北宫,都被廖远山或者他手下暗卫给“请”了回去,薛岚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黎暮辞,黎暮辞知道薛岚心系黎家,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谊,不是随便就能磨灭的。
后面几日,薛御倒也没有硬要他一起去大殿用膳,田伯会把膳食端来小院给黎暮辞,黎暮辞没什么胃口,心里总是算着薛岚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来。
薛御带着后宫与众臣来岐山是为了秋狩,来到这里的发给众人,皇帝这时驾临了上书房,看着众皇子认真读书的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瞥了固吹白一眼,固吹白装作没看见没理他,低下头去写着什么,皇帝讨了个没趣,就坐在一边看着皇子们考试。
黎暮辞第一次见到夏帝,心里古怪别扭极了,原本皇帝对他而言是需要终身效忠的君主,可是当他听见父母之前在书房里的谈话,他就对皇帝完全改观了,现在皇帝在他心里简直如同洪水猛兽,黎暮辞忍着心里的不痛快,低头写字,旁边的薛御似乎察觉到什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上午上书房的课程结束,下午众人又去了马场,皇帝看了皇子们的骑射,除了看到薛御那一手烂骑射摇头之外,其余的时候还是比较满意的。
黎暮辞也学着薛御的样子,每一箭都脱了靶,夏帝叹气道:“你平时够偷懒了,连个射箭都练不会,诶……”
看来薛岚平时偷懒逃课,夏帝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来说他罢了。
这一日就这样平稳的过去了,待到日落时分,他和薛岚依旧在那个河堤边碰头,看着薛岚精神奕奕的样子,黎暮辞吐槽道:“我算是见识到身在皇家有多不容易了,我还是好好当我的将军府小公子吧。”
薛岚笑道:“将军府很有趣,如果这是我家多好。”
黎暮辞翻了个白眼:“那没办法,谁叫你投生在皇家。”
薛岚想了想,说道:“可是我可以成为你家的人啊。”
黎暮辞闻言惊奇道:“啊?你想认我爹当义父啊?”
薛岚摇头:“我可不想当你的弟弟。”
黎暮辞长舒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我也不想要个弟弟来跟我分享爹娘和哥哥------”
“我当你嫂子怎么样!”薛岚打断他的话。
黎暮辞和释冉都大吃一惊,仿佛像看见什么稀奇动物一样瞪着他。
薛岚说道:“干嘛?你哥又没娶老婆,我嫁给他,不就成为你家的人了?”
黎暮辞满脸黑线,说道:“我哥有婚约好吧,祝家小姐是他的未婚妻。”
薛岚歪着头,思索道:“我听说那个祝妙嫀以前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怎么成你哥的了?”
这里面的纠葛牵扯到他身体的秘密,他暂时还不能告诉阿岚。黎暮辞摇摇头,说道:“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啦,反正我哥肯定会遵守婚约和妙嫀妹妹成婚,你没戏了。”
薛岚不服气地说:“那可不一定,万一那个祝妙嫀以后有了心上人跟别人跑了呢?”
黎暮辞拿薛岚没办法,只得说:“那如果是这样,这个婚约只能作罢,咱们总不能强迫人家祝小姐嫁进我们家吧。”
薛岚心想,反正我不管,我就要黎妄言了,谁也不能阻止。
二人撕了易容,换回身份,又互相关照了一番,各自回家去了。
黎暮辞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次的互换身份,为他和薛岚种下两段孽缘,牵扯不清,又割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