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琴酒(1 / 1)

咔哒,咔哒。

耳边隐约有细小的敲击声,还有些迷离的意识顿时清醒,紧闭的双眸唰一下睁开,墨绿色的眸子凌厉又清醒。

陌生的天花板让他高度警觉,身下的柔软让他绷紧身体,苏醒后的敲击声更加清晰了,敏锐的五官让他听到了屋内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银发青年猛地翻身坐起,扯到伤口闷哼一声,大幅度的动作再度扯裂了伤口,肩膀和腹部缠绕的绷带隐约渗出红色。起身的一瞬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他扶着额脸色难看的要命,但他并没有管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摸索身上的武器。

摸了个空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扒光了,浑身缠满了绷带。

“你最好别乱动。”

陌生的声音清脆好听,听着年纪不大,似乎都没有进入变声期,一时听不出性别。

银发青年眯起眼带着戒备和浓厚的杀意看向窗边。

及腰的白发在月光下隐约散发着柔光,浅金色的瞳孔十分平淡没有一丝惧意,一张完美无瑕的漂亮脸蛋,看起来是那么年幼,估计也就是个16岁左右的少年。

银发青年有一刹那的出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身体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寸,背脊微微弓起,右手手指微动,已然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只要眼前的人有动作,他立马就能冲过去。

好强的压迫力。

立花流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那双眼睛太过凌厉,杀意浓稠地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敢肯定,这人即便重伤如此,也能轻易地取走他的小命。

冷静点!不能让他看出你的破绽!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又或许因为夜晚本就宁静,立花流耳边的杂音很少,他清楚地能感知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怀疑、猜忌和警惕。

眼前的人释放出来的和立花流以前遇到的恶意不同,那是纯粹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灭口!

“你受了很重的伤,是我救了你。”

对方眯起眼,并没有因为救命之恩而放下戒备,他只是在观察,观察他的战力,观察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看起来很弱,三招可以杀掉。】

立花流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他不能表露出漏洞,他要撇去不必要的废话,在此刻展示自己的价值。

他佯装毫不在意,表露出绝对的自信,微微侧身让自己身后的屏幕显示出来。

眼前的人在立花流移动的瞬间已经隐隐有了动作,他飞快的撇了一眼,看到屏幕上大大小小的镜头时感到一丝诧异,也正是因此他暂时保留了动作。

【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我已经把周围的监控处理了,暂时没有发现追击你的人,但这只是目前的现状。”

听到立花流的这句话,那人的戒备更加深了。

【谁的人?是组织的叛徒?还是敌人的人?】

【为什么救我?阴谋?他想获得什么?】

【该死的!失血过多吗?头好晕。】

叛徒?看来他是被自己的人背刺了。

立花流不知道这人是一直都这般疑心重,还是因为背刺受伤所以变得草木皆兵。

先展示自己的能力价值,再摆出事实情况,立花流其实内心很没底,但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从容自信,“你不必如此戒备,我若是你的敌人,你早就长眠了。”

“我的枪呢。”

那把枪他一直揣在兜里,里面确认过没有子弹。立花流顿了一下,眼前的人的警戒似乎有所下降,但他此刻没有读取到任何内心想法,这人什么此刻什么都没想。

“在这里。”

立花流从兜里掏出那把黑色手枪,他没有靠近,只是扔了过去。

手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稳稳接住,下一刻立花流读取到了进攻的声音,但对方已经冲到了眼前,浅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反应更快,下意识的向左偏移,躲了过去。

或许是没想到能被躲过,墨绿色的眸子拂过一抹诧异,但很快第二招就跟上,速度非常快,立花流也只是凭借着对方出招前的一瞬间想法,堪堪躲过。

然后第三招他就被对方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双臂被单手反剪禁锢,黑黝黝的枪口抵在了太阳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立花流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即便知道这把枪里没有子弹,但被枪指着脑袋的滋味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丝惧意。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青年冷笑一声,完全不以为意,“为什么救我,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脑袋上的枪点了点,立花流知道如果自己此刻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即便是没有子弹的枪,也能让他脆弱的脑袋物理开花。

但这个问题真难回答。

他只是想要保护误闯现场的倒霉弟弟,但他肯定不能如实说,否则自己做了这么多伪装就根本没用了。

立花流额角冷汗涔涔,这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有这么大力气,手好疼,头也好疼。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给你十秒钟,十、九、八……”

立花流的余光瞥到了青年银色的发色。

“七、六、五……”

这个颜色十分罕见,是天生的吗?和他的白色相似。

“四、三、二……”

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有这种发色,当时看到这人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一。”

“因为……”那清亮的嗓音有些嘶哑,立花流垂下眸,额前的白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一时看不出情绪,“放任不管,就像是对以前的自己见死不救。”

很意外的回答。

身后的青年眯着眼打量一番。

【白色的头发,是天生的?还是人体实验的副作用?】

人体实验。又是一个关键的词汇,难道这家伙的银发是实验的副作用?

“我的发色是天生的。怎么……很惊讶吗?你不也和我差不多发色。”立花流偏过头去看他,对方没有反应,便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哼。”

一声不带感情的冷哼,被禁锢的手得到了自由,立花流龇牙咧嘴地揉揉酸疼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一片青紫痕迹。

杀意消失了,但还抱有警惕,一脸生人勿进,散发着冷气。

“你相信我了?”

银发青年慢慢回到地上铺着的床褥上坐下,手枪放在了一旁,瞥了人一眼,“他们不会派你这么弱的人来。”

多失礼啊,他好歹也练了几个月合气道了,虽然的确不怎么够看。

“喏。”

一个大塑料袋被丢到了面前,银发青年看了眼里面,有面包,饭团,和水。又抬头盯着眼前的少年,他忽然发现这家伙又矮又细。

立花流拉平的嘴角往下撇了撇,这人怎么回事,说他十六岁就算了,还说他又弱又矮又细!矮怎么了!他还在生长期!!

“我下毒了,别吃。”

立花流不高兴了,他自己拿了一份面包和水离他远远地坐下,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啃面包。

他爱吃不吃,反正自己是饿的不行了。

面包啃到一半的时候,立花流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极其不和谐的咕噜声,往嘴里塞面包的动作一顿,那人丝毫没有窘迫,扯过袋子随手拿了个饭团大口吃了起来。

哈。立花流勾起了嘴角。逞什么能啊。

“喂,怎么称呼。”立花流吃完了随手用衣袖擦了擦嘴,“没有称呼很麻烦啊。”

对方没有立即给与他回答,“g”

“g?琴酒?”

“你呢?”

抬头看到窗外明亮的月亮,立花流随口道:“你可以叫我月。”

琴酒眯起眼很不满,“这不是真名吧。”

“哈。”立花流嘲讽一笑,“我说大哥,你自己也不是真名,再说我问的是怎么称呼,没问你名字。”

填饱了肚子,立花流站起来走到琴酒身边蹲下,在对方冰冷警告的视线中,不带丝毫惧意道:“伤口裂开了,我要给你重新上药包扎。”

琴酒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鼻音,立花流并没有听到抗拒的声音,他就大胆地上手了。

“你恢复的好快。”

绷带全部拆开,擦伤的部分已经结痂了,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也隐约看得到粉嫩新长出的肉。

这个回复速度着实让人惊讶,在结合之前听到的实验体,立花流猜测对方可能是经过某种人体实验才达到恐怖如斯的治愈能力。

照这个恢复速度,估计一周腹部的伤口都能完全恢复。

琴酒没吱声,他似乎已经对受伤习以为常,伤口抹上药都不带皱眉的,反倒是立花流忍不住倒吸冷气。

“……你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这视线的压迫力还是很大的!顺带别在心里说他小只了!

琴酒的视线从他身上下滑落到青紫的手腕上:呵,真弱。

立花流撇了撇嘴,他都听见了!

琴酒的脸长得很不错,十足的大帅哥模样,就是有点可惜长了一双凶残的眼睛。

“好了。”

身上的绷带被绑了漂亮的蝴蝶结,配上琴酒那一张恶人脸属实滑稽,立花流承认他多少是有点故意和报复的。

“你之前的衣服我处理了,穿这个吧。”

琴酒掀了掀眼皮,“去哪。”

“处理绷带。”

说完立花流利索地从窗户外翻出去,没多一会又灵活地翻了回来。

琴酒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套黑色的休闲装,这套衣服显得他腿巨长,立花流狠狠地羡慕了。

琴酒不是个话多的,他更多的是在观察,虽然现在没有那可怕的杀意,但难保不定下一刻突然就发难。

“你好像很好奇。”立花流盯着琴酒,“我为什么救了你没走?”

琴酒不说话,但立花流知道他说对了,但更多的不是好奇而是怀疑和揣测。

疑神疑鬼的,看着就活得好累。

“别想了,我自己也好奇着呢。”立花流哈了一声,幽幽道:“早知道你这么难搞,当初给你包扎完就跑了。”

“没让你救我。”琴酒摆出一副是你自己多管闲事的模样。

立花流胆子大了几分,一方面他也的确是好奇,“你总是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吗?”

琴酒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可怕,他盯着眼前的少年,心想他真不怕死?

说来也奇怪,平时他这么一瞪人,组织里的谁不被他吓的退避三舍,但这个人除了最初被枪指着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害怕以外,似乎对他并不恐惧。

看起来也不是个迟钝的,是觉得自己救了他一命,所以有恃无恐?

或者只是单纯的……自信又狂妄的无知小鬼。

“没有谁会无故对他人好。”声音有些沙哑。琴酒以为自己不会回答的,话一出口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浅金色的眸子愣了一下,琴酒看到了那一瞬间下意识的认同,但后面又想起了什么,便听那人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遇到了生命中的两道光。立花流在内心补充道。

琴酒没有读心的超能力,他当然不知道立花流内心所想,他只是看到少年浅金色的眸子忽然变得十分温柔,感觉有点生理不适,咧开嘴充满恶意道:“这么天真,小心哪天死在自己人手里。”

立花流无所谓笑了笑,“我又不是混你们黑道的。你总把人想的那么坏,活着不累吗?”

说完后,立花流察觉自己过了界立马转移话题:“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琴酒下意识回忆起自己接下的任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背刺的情况。

立花流也不得已读取了不少消息,心头一突突,“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

“哦?”

“像你们这样的组织,知道的多了可就糟了,好不容易能在太阳下生活,我可不想加入你们。”

“你到是有自知之明。”琴酒看不惯他这模样,一个内心向着光明的人令人作呕,于是恶劣地笑了一下,“你觉得你跑得掉?”

“现在只有你知道我。”立花流内心骂了句变态,皮笑肉不笑,“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那可未必。”琴酒挑眉,对他的不快感到满意,“你的能力不错。”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少年的确有自信狂妄的资格,那些死咬着他的人现在还没追来,必定是做了什么,这能力比他身边的废物强得多了。

“我不会成为你的同伴的。”立花流的脸色冷了下来,“宁愿死都不。”

琴酒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拒绝的如此彻底,自称‘月’的少年眼神坚定决绝,有点太过耀眼了。

一阵焦躁烦闷涌上,琴酒下意识往怀里摸,却并没有摸到香烟的盒子,不爽的咂嘴。

“你真不怕死?”

立花流忍不住想笑,他早在母亲精神崩溃的时候就已经坦然面对死亡,那之后每一天精神的折磨对他来说生不如死,如果不是遇到了零和景光,他早就想死了。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是这个人间地狱的出口。

但他现在有了家人,有了重要的人,他想活着,的确不想死。

“我不想死,但我不怕死。”

是人总有一死,若是自己死了,可能……会很遗憾吧。

“我开始对你好奇了。”

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死亡’,一听到死,即便是那些高傲看不起人的资本家都能跪下来痛哭流涕,毫无尊严的哀求,这种人琴酒见得多了。

当然那些英勇赴死的人也不乏少数,他们大多数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和正义,这种人让琴酒觉得恶心。

但这个叫‘月’的,他不是这种令人恶心的热血,也不是放弃生活的悲观,他只是单纯的对死亡没有恐惧。

“那你去查啊,只要你查得到的话。”

琴酒哈了一声,看来这家伙技术不是不错,而是相当不错了。

舔了舔唇压制住想要吸烟的欲望,琴酒道:“我刚回日本不久,有人怕我影响到他们地位,想陷害我。”

“噢,听着真惨。”立花流应付式地回了一句,继续了自己的话题,“他们还在追你。”

是肯定句。

琴酒眯起眼,警惕心又跑了出来,立花流忍不住翻白眼。

“拜托,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有了一定信任基础?”见琴酒没说话,立花流继续道:“你受了那么重伤,肯定跑不远,他们想要杀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琴酒接受了这个说法,冷淡地哼了一声,指腹不断摩擦,立花流瞥了一眼,察觉到他烟瘾犯了。

“你的通讯设备呢?”

“有追踪,处理了。”

“有联络人吗?”

琴酒不说话,立花流从读取到的信息给了他一个怜悯的表情。

刚回国,根基不稳,周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好惨一人。

“有一个可疑的人。”琴酒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我失去意识前,有个男孩。”

立花流呼吸一滞,是小翔。

“噢?我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立花流似乎毫不在意,“这里离我发现你的地方不远,到现在也没有警车,应该是吓跑了什么都没做吧。”

“即便错杀也不放过。”

“你知道人在哪吗?记得长相吗?”立花流很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翻起大浪,“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鬼,我们应该先想办法脱离现在的险境。”

琴酒眯起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年,“我们?”

“没有我的帮助,你觉得你一个人能行?”

“好大的口气。”

琴酒的气息有了变化,墨绿色的眸子颜色都深了几分,里面写满了猜忌。

立花流都对他习惯了,“他们反应过来必定会找过来,也会发现有人在帮你。你若是被抓了,我也有被查出的风险。”

“所以呢?”

“斩草除根。”立花流毫不犹豫道。

很意外的回答,琴酒发出了一个讽刺且玩味的音节。

浅金色的眸子依旧平静切坚决,似乎没意识到这句话出口代表着有多少人会失去生命。

他不在意死亡,自己的,或者他人的。

这样的人,比起走在阳光下,更适合在黑暗中前行。

琴酒再次萌生了招揽他的念头。

“放弃你的想法,我不会成为你的同伴。这次帮你,我只是不希望后续扯上麻烦。”

想法被读透,琴酒眯了眯眼,看来这个人还很敏锐。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反水的可能性很高,说不定其实就是敌人派来的,为了活捉他获取更多的组织情报。

“因为你没有人可以相信。”立花流朝他咧嘴一笑,“你只能相信我。”

琴酒一噎。的确如此。更别说这次任务没有完成,即便回去在boss那里也会降低信任,甚至会被有心人当做把柄拿捏,总之会不利于他以后在日本的发展。

“不过你应该不会无条件相信他人的好意。”立花流说的很慢,他一边说一边实时读取对面的心思,这样他可以根据对方的反应及时更改后半句,“那就用你习惯的方式。我救你一命,换你一个承诺。”

“有趣,什么承诺,你说说看。”

果然说到利益交换,琴酒的戒备和猜忌就少了很多。

“我还没想好。”

立花流巴不得和这人撇清关系,但对方不相信自己会无条件的帮他,那么提出条件,把信任建立在相互的利益上反而是最佳选择。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件事完了后别再和他联系就得了,但这样肯定是行不通的,天平秤的杠杆不能倾斜。

他也不能用金钱作为理由,金钱的关系并不牢靠,万一其他人能给出更多的金额呢?以琴酒的猜忌,肯定不会完全相信他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之后的行动会很难办,自己的安全也没有保障。

“你想要一个空头支票?”墨绿色的眸子发出危险的信号,琴酒沉下脸,嗓音低沉地像是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猎手,“小鬼,别太过分。”

立花流反瞪回去,“现在的你,给不起我想要的东西。”

立花流这话几乎是明示他现在地位不稳,“而且我不缺钱,再说用生命和钱相比,岂不太廉价,你的小命是钱能买到的吗?”

前半句让琴酒一瞬间起了杀意,但后面那句话他还是很爱听的。不得不说少年说的话的确在理,琴酒思考了片刻道:“行,但有个前提,我不会出卖组织。”

“当然。”

立花流朝他伸出手,这次琴酒没有再犹豫,很快就握了上来。

“对了,之后行动的费用你得报销。”

“……行。”

立花流这才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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