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杜若一身轻松,倒是要走的秦朗和苏丽一副表情沉重的样子,尤其是苏丽,拿着每一张卷子都翻来覆去,批改卷子的人要比写卷子的人还认真。
她负责的是高年级的考场,三年级以上的作文题目是一样的,都是“我的梦想”
原本是想用“我的老师”的,但听说这个题目去年支教的李老师他们用过了,便将其改成了“我的梦想”
苏丽本来就是个感性的人,现在更是每读一篇作文就要红了眼眶半天,看着张小虎长大后想变成“飞人”刘小丫希望妈妈“有一天终于攒够了买房子的钱接我去住”的梦想一个人悄悄抹眼泪。
更有一些“希望爸爸病能好”、“希望我能一直读到大学”、“希望我姐姐不要嫁人”之类的梦想,本身就像是某种**。
“都怪我,就不该选这么催人泪下的命题作文的!”
秦朗一边给苏丽递纸巾,一边试图调剂气氛“当初定个什么‘我最难忘的一餐’就好了,保准全是写那顿自助餐的!”
苏丽接过纸巾,眼泪却一直擦不干,为孩子们经历过的苦难和孤独,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当初定下这个“命题作文”其实也夹带着他们的一些私心,如果孩子们的梦想是他们能举手之劳就实现的,他们准备在结束支教的时候顺便帮他们实现了,也算是一份有意义的“临别礼物”
然而大部分孩子的梦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更多的却是他们也无法揭穿的现实。
有个叫赵理的孩子,成绩在班上是最好的,性格也最踏实稳重,他的梦想是读上最好的大学,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工作,挣上大钱。
在他的作文里,只要能上最好的大学,就能在最好的城市工作,能留在繁华的大城市,挣到一个月超过两千的钱。
在农村孩子的眼里,一个月超过“两千”就算是挣上了大钱,可以买得起房子、留在北京上海,却没有人告诉他北京上海的房子一个月租下来要多少钱,北京上海的房子一套又要多少钱。
他的梦是如此清晰有力,可又如此的缥缈虚弱。
也许高中读书的食宿费用就能击垮他,也许一年上万块的大学学费就能让他的家庭犹豫,也许他费尽全力来到了北京、上海,而那座城市却完全不是他心中的那个样子
还有个叫方芳的女孩,她的妈妈告诉她等到她读中学的时候就会接她去打工的城市上学,可她却在家里听到奶奶跟老婆婆说等初中就不给她读了,送她去她爸爸妈妈的城市打工,会说让她去上学,只是怕她知道真相不愿意去而已。
她心里很怕这件事是真的,却又不敢去问自己的妈妈是不是真的,所以她的梦想也很简单,只是希望妈妈答应她“读书”的事情才是真相,她最终能在妈妈的身边读上初中。
“他奶奶和老婆婆说的八成才是真的。”
杜若见苏丽皱起眉头,看完整个作文后推测:“除非她妈妈所在的城市私立学校并不贵,否则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按规定应该是在户口所在地完成教育的,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按照父母工作地的教育部门分配学校就读。我看她家条件不太好,留在当地就读最省事,出去读书反倒麻烦,没理由舍近求远。”
“也许是先找好了能接收的学校?”
苏丽抱着最好的打算猜测。
杜若沉着脸摇头。
“这孩子会在作文里写这件事,是心理上一种下意识的‘求救’;同样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希望‘姐姐不要嫁人’,其实是在心里祈求自己不要早早年纪就嫁人;那个希望能一直读到‘大学’的孩子,八成是感觉到了家里想要让他辍学”
除了张小虎“希望自己能成为飞人”这样的愿望,很多孩子的“我的梦想”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篇篇作文,而是一封封“求救书”
他们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抗击来自原生家庭、来自这个地方的社会形象的桎梏,便下意识地在作文里向他们看起来“厉害”的老师表达出了内心的诉求和恐惧。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着。
他们的支教期很短,哪怕杜若能够从头到尾坚持下来,也不过就是一年而已。他们看不到孩子们读高中,也看不到孩子们会不会早早嫁人。
即使能看到,到那时,他们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丽在听到杜若的“求救论”时就已经擦干了眼泪,捧着试卷冥思苦想。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我们就教他们怎么办!”
突然,她拿起笔袋里的笔,开始在一旁的白纸上写起“梦想攻略”
“梦想攻略:
亲爱的赵理同学,你的梦想很坚定,也很远大,老师先预祝你的梦想可以达成,并附上梦想攻略一份。
北京、上海最好的大学名称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