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黛文婷能够将支教事业坚持下去,或者说,如今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杜若都早有预感。
女性支教老师本来就要担负比男性更多的风险,漂亮的女老师的风险则更高,或许他们来支教的目的都不单纯,可仅仅就黛文婷这一个事例来看,只有她付出的和得到的是不成正比的。
黛文婷是赌上自己的职业前景来搏一把,希望能红,但她从未红过,并不知道“红”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当她不“红”时,她在山村里坚持的一切从一个普通人角度来看,无非就是一种生活体验,可当她“红”成一个公众人物,她还留在山村里,就是浪费她苦心得来的资源。
更别说频繁来拜访她的粉丝和媒体已经影响到学校的教学与她自身的安全了。
其他人支教不成功损失的只是时间,她支教若不成功,输掉的就是未来。
所以杜若理解她为什么会在隔壁哭。
大概因为杜若是几个人中性格最冷清、最不爱多管闲事的,看见她进了办公室,黛文婷也只是抬起泪眼迷蒙的脸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低下头去哭。
她现在需要的是发泄,而不是倾诉。
杜若随意拉开一张椅子,静静地陪着黛文婷坐了一会儿,直到她情绪稍微好点,才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是不是都特别讨厌我?”
黛文婷抽泣着,小声地问。
自她红了以后,网上说什么都有,也有人比较过和黛文婷一起来支教的几个女老师,但因为杜若和苏丽以前说过不愿露脸,除了直播时她们说过几句话,没人见过其他两个女老师什么样,后来为了保护隐私,平时有人来送衣服,黛文婷也会提前通知,让苏丽和杜若刻意避开。
渐渐的,网上就有一种传言,说黛文婷是为了出名排挤同事的心机婊,明明教职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捐款也是大家一起搞的,结果就黛文婷出了名,平时直播还有许多小心思,根本都不给同事露脸的机会,要是其他两个女老师的长相也曝了光,说不得这个“最美支教女老师”不一定到她身上。
黛文婷本来就精神压力大,等这种言论尘嚣日上时,直接就崩溃了。
她怕杜若和苏丽误会,她不希望别人讨厌她。
“你要再这样无病呻吟下去,我就真要讨厌你了。”
杜若看着哭得鼻头通红的黛文婷,蹙起了眉“我就不明白你现在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是为了红起来来到红星小学的,现在也算求仁得仁了,而且一路走来都有惊无险,比起大部分要撒娇卖好甚至脱衣服才能火起来的主播,你的成功几乎算得上名利双收。”
“你出身名校,长得漂亮,性格温柔,人生没有污点。在学校里,你是最受欢迎的支教老师,所有学生都知道他们身上穿的校服、和父母视频的设备是你买的,每个人都感激你。现在托你的福,又有了这么多冬衣,让许多人家免于受冻挨饿”
杜若说着说着,都有了些不平衡“也许你确定是靠着‘支教’这个题材走红的,但是你做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就像我是为了保研获取经验来这里支教的,但你能抨击我支教是来吃干饭的吗?支教和保研本来就不冲突,我既想保研,又想支教,现在有个机会能让我两全其美,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黛文婷没想过杜若竟然会说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开解她,一下子倒是忘了哭。
“你自己再想想吧,我觉得你不能光想着不好的地方,不想想自己得到的是什么。”
杜若其实也隐约能猜到黛文婷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嫉妒你靠这个赚钱,一开始就会表现出来。我们这几个人里,我是不在乎这些的,苏丽一根筋根本想不到这个,秦朗家庭条件应该不错,看不上这点钱,江昭辉就不用说了,他对你可以说是掏心挖肺。你担心的无非就是张校长那边,可张校长因为搞发菜基地的事,现在已经不会轻易和我们有矛盾,在我看来,你所有顾及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庸人自扰。”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黛文婷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傻啊,趁着还在这里,多赚钱啊!”杜若翻了个白眼“好歹也下乡受了几个月苦了,赚点钱怎么了?谁说你风凉话,叫她下乡学你的路线,保准一个月就哭着回去。”
她站起身,将椅子又推了回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走了出去。
大概是杜若将做人的“凉薄”和“自我总行”表现的太过现实,被她开解过一番后,黛文婷的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平时再做直播就没有那么魂不守舍,教导孩子们时还更认真了不少,经常还送班上的女孩子一些漂亮的小发夹、文具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淘宝上批发的,花不了多少钱,但这个地方的人很多没有“审美”的概念,更不会花心思打扮女孩子。
有了高额的打赏收入,在杜若的开解下,黛文婷不仅仅和其他老师一样是来义务支教的,这些孩子在某些意义上,已经是她的“合作伙伴”了。
黛文婷原本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现在又变成了最“大方”的老师,再加上之前的冬衣,每天都有不少孩子和父母视频时反复提起这个美貌又温柔的老师,那些媒体出去采访学生家长时,没有一个不提黛文婷好的。
于是,在某个下雪的日子里,学校接到了xx人物周刊请求采访的要求。
xx人物周刊和之前在网上报道她事迹的网媒不同,能登上周刊的无一不是政商精英就是体育明星,要么就是当时已经是现象级的人物,除了要求名气足够大以外,还要求必须是充满正能量、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正面形象。
在这之前,从未有任何一位直播类网红上过xx人物周刊,有记者愿意千里迢迢来到这西北贫困的山村,则代表她已经得到了主流价值观的认同。
黛文婷接到采访邀请时,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流出眼眶,好似要将这么多个月来的压力和憋闷都发泄出来一样。
大哭一场后,她精神抖擞,如获新生,因为现在她不但“红”了,而且还将以一种正面形象登上这个舞台,她之前的担心就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