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高惟明吩咐家丁从马厩里牵出拉车的马套上车,又将钱三押出来提上车,他也坐进马车,让家丁赶着车出了门,向城外走去。
那日送韩小娘子回家,将处理善后事的办法告诉了韩肖胄,韩肖胄欣然同意,可谈起钱三这个不算麻烦的小麻烦时,高惟明本是要把钱三交给韩家,让他们自己处置,谁想韩肖胄却面露难色,说他的两个儿子都是文弱书生,不是处理这种事的人,反而就委托给高惟明,让他看着办。
高惟明当时就有些不快,心想这么点事你们韩家自己都不办,对这个差点就糟蹋了你宝贝女儿的人,你们心中就没有想要手刃这恶贼的仇恨吗?哪怕你自己怕见血不敢亲自动手,韩府养了这么多下人,挑不出敢干这种脏活的人吗?
当时就不愿接这茬,可抬眼看到韩雪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暗叹心软是种罪,只会让麻烦缠身。
望了望韩家三父子,都是仪容不俗的模样,却软弱如此,哪有半点他们先祖韩琦这个铁血宰相的风采!同是文人书生,韩琦当年敢横刀立马领着兵马在战场上与西夏人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而他们,处置个小喽啰都畏手畏脚的。
想到不久之后,金人兵临城下之时,平时作威作福的文人书生们除了妥协投降,任金人一再没有底线的勒索搜刮奴役,真是要女人给女人要钱给钱,将东京城挖地三尺的搜刮也要一一满足金人的贪婪,毫无半点男人的血性。哎,文人也就剩下只会做官了!
到了城外,高惟明把钱三拎到车下,一剑削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喝道:“钱三,鬼樊楼已经被开封府一锅端了,严老大也被抓获,你的同伙一个没跑掉,你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本来以你的恶行也该一刀杀了你,弃尸荒野,但念你也只是跟着严老大厮混的小喽啰,就姑且饶你一条命,放你逃生,但今后不允许你再回京城来,若再让我见到你,那就是你的死期,你自己选个地方去罢。”
说罢,扔给钱三一锭银子,估摸有个五六两的样子。钱三死里逃生,捡了条命,哪敢再多言,他跪下磕了个头,拾起银子就往南而去。
看着钱三消失在视野尽头,高惟明才让家丁赶车回城。
刚进门,一直守在院子里的高叔就有些慌乱的迎上来道:
“阿郎,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什么宫里来人了?”
高叔这话把高惟明说得不明所以。
“是皇宫!你出门不久,他们就来了,说官家宣你进宫。这啥事啊!怎么惊动了官家?”
看高叔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高惟明寻思也没啥事啊,不会是因鬼樊楼的事,要让我去奏对详情吧!徐处仁这么快就上奏了?
他安抚了高叔几句,让他莫担忧,又没犯什么事,就奔正厅去。
进得厅来,就见几个宫里的内侍模样的人正坐着用茶。
诸人见他进来,也俱望了过来。高惟明躬身一揖道:“小民高惟明,见过诸内侍!”
为首一人上下打量了高惟明,点点头,起身道:“咱家奉圣上口谕,特来宣你进宫面圣,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我进宫!”
“请诸贵内侍稍待。”
让高叔为众人添上新茶,盛上点心果子款待,他匆匆奔后院去。
他换了身新袍子,又将那把从相国寺购回后就未曾离过身的短剑取出放在屋内。进宫可不敢带这种利器,若被察觉,这可是会被背上弑君之罪,无论有没有这心,都是百口莫辩,招之的就是抄家灭族之罪。任赵宋政治相比历朝都要宽宥不少,那也是重罪,不被凌迟,那也是要么斩首要么流放至无人区死在途中。
在翠云、红袖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重又回到前院正厅。
高惟明此前从未挨近过皇宫,连宣德楼前都没有靠近过,第一次说要进皇宫,说心里不忐忑那是假的,还要见那个九五之尊,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准确说是大宋权力最大。
虽说有了后世记忆,对所谓皇权不再有太大的敬畏之心,对君君臣臣的上下尊卑已不怎么当回事,史书中将他说得昏庸不堪,针贬其政治智商连寻常人都不如,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跟着这些内侍官从宣德楼前经过,从西华门进,走过集英殿、垂拱殿、紫宸殿,折进去又走过了福宁殿,到了崇政殿前,内侍官嘱咐他在此等着,官家将在这里召见他。
殿门前站着一排侍卫,他刚在殿门前的柱前站定,柱后转出一人猛地拍了他肩头一下,他吓得一激灵,猛地撤步跳开,回头不由一愣,“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