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大车进了院子,在院门关合前,高惟明看清,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和徐子真那八人一样,也是都戴着黑色头套,他们一下车,就被人拥进了屋。
高惟明缩回头又躺回草丛里,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留在这继续监视鬼樊楼的动静,还是悄悄回去通知开封府派出大队人马来将其一网打尽。
徐子真那八人进院子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他们没有再被送出来,没有再转移到其它地方,刚才又送来了一批人,说明这里确实就是鬼樊楼,严老大必定就在这里,那些失踪的女子也必定就在这里,既然知道了最终的巢穴,现在回去送信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考虑到现在赶回去,向靖和石胜青都不在,今日他俩都各有要事在身,无法及时参与对鬼樊楼的缉捕行动。向靖既然这么热心想参与这件事,若错过自然很是遗憾,自己何不成全他呢?还有石胜青,借这案子立点功劳也有利于他今后的仕途。
更何况还有一点,这严老大委实太过狡猾,就看今日经历的事,他的手腕和心计非一般人能比,筹谋算计简直是滴水不漏,除非直扑到眼前这座鬼樊楼一地端掉,否则,无论其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都能全身而退,对他构不成多大损失,
严老大的狡猾让高惟明都有些担心,即便领开封府的人来包围了这座庄院,就真的能逮到严老大吗?还会不会发生其它变故?
一番思虑下,高惟明决定暂时不回开封府,决定熬到天黑后摸进去探个究竟,弄清楚这座庄院里的底细才能真正的一窝端,不叫有漏网之鱼,特别是不能走脱那个严老大,他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日头已过了中天,正缓缓向西移,距离黄昏还有两个时辰,到天黑还要等更久。
决定了下一步的打算,高惟明才感觉到腹中饥饿,幸得跟踪大车时在路上买了几个馒头塞到怀里,他取出几张荷叶叠合成的小包裹,荷叶里包有五个馒头,他拿起一个咬了口吃起来。
馒头里包的羊肉馅的,他买馒头时不同的馅各拿了一个,有羊肉有猪肉,还有胡萝卜、香菇。宋朝的馒头就是后世的包子,是有馅的,而后世的馒头在宋朝则叫炊饼,是不带馅,就是纯面粉揉成团上锅蒸,出锅就是炊饼。
没有水,五个馒头吃下去有点噎,高惟明只有抚揉着肚子缓解。
此刻,他是有些理解战场上的斥候了,跟踪敌情传递谍报是何其艰辛,不能说艰辛,应该是艰险。斥候是风险最大的兵种,随时有生命危险,不是被俘虏就是被射杀。
就这自己都觉得累,要是面临斥候那种恶劣险境,那又该如何呢?
遐想了会,他又匍匐在地,一会看看庄院的动静,一会又四处眺望,等着天黑。
这座庄院是独僻一处在山陵脚下,鲜有人往这边活动,除了时不时出来两人换班坐在棚子下,像是警戒守卫,庄院里的人也很少见到出来在周围活动。偌大的庄院里很平静,听不到什么喧哗的声音。
整个下午,又陆续来了好几趟车,有送人的,也有拉送各种物料的。庄院里人不少,一天光吃喝拉撒就要消耗不少,专门采购运输的大车也不少。这类车没走正门,是绕过正面的大门去的侧院,在那里搬卸货品。
高惟明算了算,就目前他看到的,送人过来就有好几批,差不多不少于三四十多人,而且还在往这送,总的下来不得有五六十人!这里有这么多女子吗?开封府不是说失踪的女子是三十多人吗,总不至于一个女子要应付二个到三个男人的发泄吧?
有这么多人来这取乐消遣,要维持鬼樊楼的正常运转,那严老大的手下得有多少人?
不知徐子真那批八个人有没有离开,他看送人的车送完人,离去时车上的份量并没有来时沉重,车轮辗过的声音也不同,或许是有的随车离开,有的就留宿了。来一次这么折腾,这么不易,也不会这么快就会离开吧!
天终于黑了下来,庄院里早已亮起了灯火,大门外挂着两个防风灯笼,照得门前一片光亮,棚子下还有两人坐着。
高惟明大部分时间都卧在这片高又密的茅草丛里,筋骨都有些酸麻了,这时他才敢直起身站在草丛里,慢慢舒展身子。
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还要再等等,等到子时再行动,这个时候也是人最困乏入睡的时候。
趁着天色已黑,他倒是不用再躲在茅草丛里了,在里面躲了这么久,那茅草叶可不是什么温柔的玩意,刮蹭在身上火辣辣的,要是再被汗水一侵,那滋味更让人苦不堪言,说是多疼吧,倒不至于,但这种小伤口也是让人痛苦难受,任高惟明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头脸,脖子上和胳脯上还是难免被擦割出一条条细小的口子,好在脸上没有,这种小伤虽不会留下疤痕,但也会有段时间的破相。
他隐在黑暗里,远远的绕着庄院外围侦察了一番。庄院的院墙比通常的要高出不少,只有三个门,一个后院门,一个前院正门,一侧的跨院有个门,这个院好像是储藏日常所需的物料的。
院墙外长的是些柏树和乌桕树,这种树树干高大挺直,枝叶紧拢着恨不得直穿云霄。不像榆树这类,一面往高里长,一面会不断向四周开枝散叶,主树干分出支干,支干长到一定程度又再分出支干,人可以借助不断分叉的枝桠一直爬到树顶上,也可以坐在横逸出来的枝桠上。而柏树则不行,它的枝桠是直直向上的,中间也没有空隙,人根本无法爬这种树,更别说藏身在上面了。
估摸了下院墙的高度,倒是可以爬上去,又仔细打量了下,以便等到了子时该从那个地方攀爬进去。
夜色越来越浓,四下里更寂静了,前院门前的灯笼熄了,一直轮流坐在棚子里的两人都回了院子,那扇小门也关上了,高惟明仍站在远处静静等着,望着今夜不算皎洁的弯月逐渐升了上来,差不多到了子时的后半段,快要到丑时了,整理了下袍子,他缓缓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