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道:“陛下,臣有罪。”
梁焓艰难地开口:“何罪?”
“欺君之罪。”
“还有呢?”
“骑君之罪。”
“啪!”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梁焓面色冰冷,眼中弥漫起森寒凛冽的风雪。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腥咸一片。
他将抽中对方的手藏在袖中,掌心火辣辣地疼。臂上的伤口已经开裂,痛得止不住地颤抖。剧烈起伏的胸腔中,燃着几乎将自己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
“燕重锦,耍人好玩么?”
听到这种冷静至极的声音,燕重锦心头一坠。
他太了解对方,自然清楚这样的口气意味着什么。梁焓只有面对将死之人才会这么“心平气和”。
想爬起来跪下,但身体实在吃力,只能半撑着手臂伏在炕沿,低着头道:“臣罪该万死,不敢求饶。但我从来没存过戏弄陛下的心思,大婚那夜只是凑巧”
“那前夜也是凑巧?”梁焓怒极反笑,“如果不是朕认真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巧下去?”
“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梁焓指着他的鼻尖,彻底爆发了,“姓燕的,朕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要用一张假脸恶心我十年?!我哪里对不起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睡老子!还他妈睡完就跑,第二天再婊子进庵堂,摇身一变成了人模狗样满口道义的朝臣,你虚不虚伪?混不混账!”
“是,我虚伪,我混账,我也知道那是错的!所以才想再也不见,永远戴着面具,从你生活里彻底消失。”燕重锦俯首请罪道,“燕重锦罪无可恕,陛下杀了我吧。只是此事与旁人无关,求陛下网开一面,不要迁怒臣的家人。”
“朕是蠢,否则也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可朕还没蠢到任你糊弄的地步。”梁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伪装十年,家里的人会不知道?”
燕重锦绝望地合了眼:“当年事出有因,但家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原本也是阻止我易容的。是我一意孤行,才变成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
“事出何因?需要你顶着那么一张丑脸入宫伴读?”
“陛下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那次溺水?”燕重锦咬着唇道,“臣当时也在凌寒山。”
梁焓心中一跳,眯起明眸,仔细地打量起对方。
虽然这人的容颜被时光雕刻得棱角分明,褪去了幼年的稚气,眉眼间仍残留着往昔的神韵。细观之下,终于和某张漂亮又可恨的脸重合到一起
“朕了个靠,你就是那个见死不救还幸灾乐祸的臭小子?!”
“是。”
“啪!”燕重锦的左右脸终于肿得均匀了。
这巴掌是替死去的太子打的。
梁焓吐出一口恶气,总算明白这小子为何要遮掩真容入宫伴读了。如果不这么做,只怕对方十年前就没命了。然而心中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见死不救?我和你有仇吗?”
有,而且是无法释怀的隔世仇。但燕重锦清楚,死后重生这样荒诞的经历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信,是以给了个含糊的理由。
“臣幼时性格顽劣,时常作弄于人,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玩大了,玩到太子头上了是吧!好,就算你是怕被追究所以改头换面,为什么不能选个正常点的脸?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朕?”
恭喜你答对了。当然这话燕重锦是不敢说的,只好胡诌道:“当年时间紧迫,就随便找了一张”
梁焓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没瞎也算走运了。
他固然脾气强硬,但也并非不讲道理的昏君。
哪个男孩小时候没玩脱过?自己还偷看过女澡堂,干过不少落井下石的恶作剧,当然最后也被老爹教做人了。在知晓对方的欺君另有苦衷后,梁焓肚子里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口吻也温和了下来。
“那大婚之夜,你扮成女人是想做什么?”
燕重锦这才有机会解释那晚的窘迫,解释完自然还是一轮请罪。
面对这种道歉,梁焓不可能大方地来一句没关系。但真要细究起来,是他先精虫上脑撩了对方,两人又喝多了,说到底都是男人的酒后乱性,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人欺君在先,骑君在后,罪大当诛。可如果真因害怕担责才想方设法地遮掩身份,燕重锦完全可以在第一夜后就和他后会无期,为何前夜又出现在御书房里?
其实燕重锦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失控。一听皇上中了春药就脑子发懵,再听梁焓要临幸宫女就没了理智。
他无法想象对方和女人在床上欢爱,接受不了那具被自己占据过的身体碰触别人。可这样的想法比欺君罔上还要大逆不道。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独占君主?作为臣子,又有何权力干预皇帝的私生活?
是以,他伏在炕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口。
见这人半晌不答话,梁焓眯起眼,忽然伸手勾起了对方的下巴。
“燕重锦,你该不会喜欢上朕了吧?”
潭眸中的瞳孔猛地一缩,燕重锦立即撇开头:“没有。”
“不喜欢?那为何一宿一宿地那么卖力啊?”梁焓恶意地调侃道。
燕重锦玉面一热,脸上红彤彤的五指山更加突显,吞吞吐吐地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日你大爷,你可真是多功能的良臣典范啊,都给老子分忧到床上去了!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梁焓磨了磨牙,窝着火扳过对方的脸,“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对朕动过心?”
他知道,这话一说出来自己就没脸了,而且已经是第三次不要脸了。可既然是藏在心底的人,哪怕对方只有一丁点儿的喜欢,都叫两情相悦,都算对的缘分,那么过去的一切他都可以谅解。
燕重锦眨了眨眼,睫毛微垂,声音很低却足够清晰:“臣不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