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可惜的是不曾牺牲在敌人剑下,而是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更可怜如此忠义之人,一世忠君爱国,却又生了个忤逆的儿子。
楚朝晖深吸一口气,平定自己的情绪,将一路深思熟虑的话说与李之方:“当日苏睿罹难,李将军是亲眼所见,可恨我直到启程之前,才听陛下与皇后娘娘说起。那始作俑者依然藏身军中,将军务必好生留意军中异动,绝不能叫苏暮寒与苏光复阴谋得逞。”
李之方慷慨应道:“夫人放心,之方父子探查多日,那内贼之事已然隐隐有些眉目。若苏暮寒真来边城策反,咱们正好趁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楚朝晖轻轻咬住下唇,面上一抹痛苦的神情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刚毅:“将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日短兵相接,将军无须手下留情。”
未及说完,热泪竟然夺眶而出,楚朝晖不遮不避,静静说道:“一路劳累,我想早些安歇,请李将军父子先回去,咱们明日再议。”
第六百一十一章夜祭
楚朝晖长发松松挽系,浅藕色的棉衣素净简朴,身上一丝钗钏也无。
似乎是从离开姑苏皇城的那一刻起,这素日金尊玉贵的女子就完全摒弃了过往的繁华,甘愿做一粒普通的佛前芥子,不愿再想去细数尘世间的人情冷暖。
李之方想劝几句,却苦于无从开口,只携了儿子起身,恭敬地说道:“既然如此,夫人好生休息,之方父子告退。”
待那帅帐的门帘轻轻阖上,罗绮进来服侍她躺下,又悄悄地掀了帘子出去,偌大的空间内只余了楚朝晖一人,明明极度劳累,她却了无睡意。
军中的梆子声声敲过三更,楚朝晖胡乱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拧亮了案上的油灯,缓缓披衣下炕,坐在苏睿日常办公的书案前。
瞧着丈夫案上还整齐地堆着些史书兵法,柜子里还留有换洗的衣衫,好似依然布满苏睿粗犷又奔放的气息,楚朝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感受着丈夫的余温。
想是苏睿从未想到那一次的凯旋便是与边城永远的别离,他的帅帐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样子,与楚朝晖前次来时大约相似。
拉开书案最下层的抽屉,依然是苏睿平日偶尔写下的诗札,行行熟悉的字际扑面,自然见字如人。楚朝晖颤抖着抽出一张,上面是苏睿狂放而又遒劲的字际:思君如满月,夜夜减轻辉。
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便是肝肠寸断,楚朝晖捧起诗札,轻轻帖在自己脸上,唤了声将军,已然泪如雨下。
帅帐的一侧,还挂着几袋马奶酒,想是苏睿从前饮的旧物。楚朝晖取下一袋捧在手中,又轻手轻脚披上自己的大氅,这才掀开了帅帐的帘子。
寒风险些将她吹个趔趄,楚朝晖逆着风艰难地站闻稳了脚步,将马奶酒和两只杯盏摆上胡杨树下的青铜案几上。
白雪纷飞,簌簌洒满营地,干冷而凛冽的寒风里独有的边塞气息扑面而来,有着久违的熟悉感,依稀还是那年那夜,她与苏睿共渡仲秋的一刻。
楚朝晖拔开木塞,将两只酒杯斟满,再轻轻一碰,然后深情地将其中一杯洒在案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悄然饮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