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莫瓌一字一字地道:“阿羽,你是要你大哥的命么?”

凌羽大惊,勉强抬头道:“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会害你?”

“你拼死救了皇上,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莫瓌淡淡地道,“大哥要杀他,你却救了他,这不是把你大哥往死路上推吗?”

凌羽叫道:“你为什么要谋反?大哥,你都是摄政王了,你还想要什么?”

莫瓌道:“你不知道?你在我府上呆了这么久,成天活蹦乱跳的,什么都好奇,想必也是瞒不过你的吧?”

凌羽低声道:“看你练的内功,你是大凉沮渠氏的人。”

莫瓌道:“不错,大凉国主便是我爹。他本已降了大魏,但几年后,沮渠氏皇族被先帝寻了个由头尽数处死,连我那进宫为妃的姑姑也被赐死。”

凌羽问道:“大凉皇族的人都死了,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莫瓌笑道:“当年武威长公主跪在永安殿前一夜,苦求先帝放过她夫君,却仍是无用。她好歹是知道她亲哥哥的性子的,知道她也保不住我,偷偷把我送走了。虽说我不想认她这个娘,但我这条命能保住,还真是多亏了她。”

凌羽道:“我听皇上说过,吐谷浑向来与大魏不睦,小打小闹个不停,只有青海乙弗氏那一支反了吐谷浑,投了大魏。他说你就是因此投魏的,立下战功无数,数年间便位至平原王。原来你为的就是报仇复国?

莫瓌瞅了他一眼,道:“你倒也聪明,一点就透。看来跟了皇上些时候,长进不少,陛下实在待你不薄啊。”

凌羽沉默片刻,道:“大哥恨我坏了你的大事,如今是打算杀我的了?”

莫瓌摇了摇头,道:“若论本心,我自然是不想杀你的。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若留下你,又实在是麻烦得很。”

凌羽笑道:“怪只怪我瞎了眼睛,救错了人,认错了大哥。”

听他如此说,莫瓌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阿羽,你本来就不该跟我出来的。”

“那大哥是要我别救你么?”凌羽笑道,“让你在那时候就死在那处,跟那些白骨一样埋在桃花涧下?”

莫瓌神色一阵恍惚,眼中的神情颇为伤感。“哦?也是,若我那时死了,岂不什么事都没有了?阿羽,你就不应该对我手下留情的。”

他拿起放在凌羽身边的霄练,剑一拔出,剑光如练,但映在墙上竟然无影。莫瓌凝视那剑,问道:“霄练在你这里,含光和承影呢?”

凌羽笑道:“大哥若杀了我,就再也别想找齐孔周三剑。”

莫瓌道:“你知道?”

凌羽道:“从遇见你那日就知道。到我那处的人,没一个不是抱了染指宝物之心。我也早告诉过大哥,涧底埋了不少白骨,只是大哥那时不信罢了。”

莫瓌笑道:“那你告诉我,阿羽,我究竟该如何处置你?”

凌羽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大哥如今恨透我了,你杀了我便是。”说罢又觉着胸口剧痛,喉间又是一甜,一口血又喷了出来。莫瓌冷眼看着,笑了笑道:“阿羽是多心了,大哥又怎舍得杀你?”

凌羽见他两指并起,按在自己眉间那点朱砂痣上,大惊失色,叫道:“大哥,你要做什么?”只觉胸腹间血气翻涌,惊惧之极,求道,“大哥,别……别毁我的……”

莫瓌不答,凌羽见他手指又加了几分力,只吓得脸色惨白,此时却反抗不得,叫道,“大哥,求求你,别毁我的内丹。你若毁了,我……啊!……”

“你救皇上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我会怎么对你?”莫瓌冷冷地道,“对不住了,凌羽。若不毁此物,留不下你。”

凌羽只觉丹田里便如千万把钢刀在搅动,只咬得下唇全是鲜血。莫瓌一手紧紧揽了他,另一手按在他嘴上。凌羽疼得死去活来,用力咬莫瓌的手,一直咬到也不知究竟是莫瓌的血流到了自己嘴里,还是自己吐出来的血流到了唇边。

莫瓌只见凌羽额上那点朱砂痣慢慢褪去,终于消失,凌羽本来挣扎个不休,此时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将手自凌羽嘴里抽了出来,早被凌羽咬得血痕累累,莫瓌竟也不觉得什么,只见凌羽软在那里,脸色苍白,汗透衣衫,两行眼泪自脸颊上滚了下来。

“阿羽,你别哭。”莫瓌抚着凌羽汗湿的头发,喃喃地道,“别哭。”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凌羽哭,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凌羽比死还难过,原以为咬咬牙便过了,此时竟连自己手上的痛也不知道了。“大哥既废了你武功,就会照顾你一辈子,你别哭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地室里面坐了多久,只觉整个人都虚虚浮浮,竟不知身在何处。凌羽也一动不动,只大睁着眼睛,跟个死人无异。忽然听到凌羽低声道:“这样你就满意了么?不会再恨我坏了你的大事?”

“我没恨过你。”莫瓌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没法子。”

凌羽道:“你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待我?”

莫瓌点了点头,凌羽慢慢扬起了嘴角,他脸上又是泪又是血,这一笑却是纯净如泉水。“你记住你的话便是了,大哥。”

夜已深了,安乐殿也幽暗得很。殿里虽有数十具偌大的烛架,风仍吹得烛火摇晃不止。和素站在文帝身侧,一手握了腰间剑柄,冷冷看着站在阶下的莫瓌。

莫瓌呈上一只檀木匣,小宦官送至文帝面前,将匣盖打了开来。文帝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见匣中是颗血肉模糊、面目难辨的头颅。

莫瓌道:“陛下,谋反诸王皆已伏诛,凌羽胆敢偕羽林军谋害陛下,臣也一并杀了,他的头便在这里。”

文帝笑道:“他总是你结拜兄弟,你下得了手?”

莫瓌低头道:“陛下,凌羽是我举荐的,臣也没弄清楚他的身世来历,实在难辞其咎,还请陛下降罪。”

文帝淡淡一笑,道:“降罪这话,平原王却是说得重了。你护驾勤王有功,不但不该降罪,还该好好封赏呢。”

莫瓌道:“臣不敢。”

此时有女官出来在文帝耳边低声说话,文帝便站了起来。“平原王就不必多说了,你的功劳,朕都记着哪。朕今早才回宫,忙了一天,也累了,你也去歇着吧。”略顿了一顿,又道,“凌羽么,总归跟你兄弟一场,好好葬了吧,不必再追究了。”

莫瓌一礼道:“多谢陛下恩典。”

文帝一笑,却道:“这算什么恩典,恩典还在后头呢。平原王且等着旨意吧。”

待得文帝离开,和素步下台阶,朝莫瓌一拱手,道:“恭喜平原王了。”

莫瓌笑道:“我有什么好恭喜的?倒是要恭喜和将军,这一回护驾有功,必定得平步青云了。”

和素道:“那可比不得陛下对平原王的恩典。”

莫瓌一怔道:“和将军何意?”

“皇上有旨,赐婚上谷公主给平原王。”和素笑道,“那可是京兆王的爱女,难道不应该恭喜么?”

莫瓌失声道:“上谷公主?!”

和素笑道:“正是,旨意此时想必已到平原王府了。皇上怕平原王推辞,公主人都已经到府上了。”

这一回莫瓌是真怔在那处了,和素又道:“上谷公主容貌绝世,这京城里面的皇亲贵胄,想求亲的没一千也有八百。只是京兆王爱女情切,挑来挑去,这个也不中意,那个也看不上,没料到最后能有这福气的却是你平原王,难不成平原王还不情愿?啊,对了,我听说有个挺出名的官伎,原本出身柳氏高族,后来受了崔浩一事牵连,却跟平原王你相好上了。我奉劝一句,平原王你最好别开罪上谷公主,京兆王他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决不肯让公主受委屈的。”

和素说罢哈哈大笑,道:“平原王,你这喜酒,可别短了我的,我是一定要来的。”

莫瓌并不答言,只回头向殿外望去。木槿朝开夕落,此时已然夜深,花坠了一地。

文帝回到中天殿,转到那兰花屏风之后,只见皇后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泪痕宛然。清都长公主坐在她身旁,脸上也眼泪未干。文帝在榻沿坐下,握了皇后的手,道:“霂儿,你好些了么?”

清都长公主低叫了一声:“陛下……”

文帝回头问道:“姊姊,到底怎么了?”

清都长公主低头叹气,道:“她这一路上太过劳累,又摔进了河里,她这孩子,是保不住了。还有……”

文帝道:“什么?还有什么?”

清都长公主不语,李谅壮着胆子道:“陛下,皇后她……以后怕是不能再有孩子了,否则,否则……性命难保……”

文帝大怒,道:“我要你们这些太医作什么?以前治不好太祖和太宗的病,现在连朕的皇后都治不好!”

皇后伸手拉他,道:“陛下,罢了。李太医,你先下去吧。”

李谅退下后,皇后凄然一笑,道:“也好,从此再不必操心了。”

文帝道:“甚么?”

皇后惨然道:“不必再为那子贵母死之制费尽心思了。历朝历代,哪个妃嫔不是盼着有皇子,只有我们这一朝,最怕的就是有皇子。有了儿子,怕就是死期将至了。”

清都长公主柔声道:“霂儿,你别想那么多。有姊姊在,谁敢动你?如今比不得先前,常太后已经殁了,那甚么子贵母死,陛下说了算。”

皇后摇头道:“姊姊,常太后是不在了,但还有八姓勋贵,还有宗室诸王,他们一样是容不得的。”

清都长公主冷笑起身,一拂袖道:“是么?谁敢有异议,一个也是杀,十个也是杀。哪怕杀光宗室亲贵,也不能碰你一根头发。”

皇后道:“陛下,姊姊,我也不怕甚么死不死的,你们答应我的事……”

文帝道:“不成。现在出了事,怎么还能成?你安心养好身子便是。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你就先抚养太子便是了。不管谁当太子,母亲都跟李贵人一样得赐死的,嫡母都只能是你啊。”

清都长公主听得皱眉,又见皇后流泪,忙朝文帝使眼色,叫他别说下去了。又拉了皇后手道:“霂儿,你别老想着这个。如今你身子这样,还是先将养好了再说,一切从长计议。”又对文帝道,“对啦,陛下,奚武来了好一阵了,一直候着呢。”

文帝起身,道:“传他到金华堂,朕在那里见他。姊姊,你先陪着霂儿。”一进到金华堂,奚武立时进来见礼,文帝坐下问道:“还没找到?”

奚武面有惭色,低头道:“是。”

文帝道:“还真有白鹭找不到的人。”

奚武跪下,道:“陛下恕罪,臣这就再找去,必定把人寻到。”

文帝摇头不语,半日道:“你起来吧。先罢了,若是逼得太紧,反怕出事。”眼望殿外,此时风起,只见木槿落得更密了。文帝喃喃地道:“想必是怕朕责罚,跑掉了。唉,傻孩子,哪怕你真谋反,朕也不会怎么着你。更何况,你还拼命回来救我啊。”出神片刻,对奚武道,“你去吧,多盯着他府上。”

见文帝回来,一脸阴沉,清都长公主问道:“陛下,有什么事么?”

文帝不语,忽然一掌挥在旁边几上,只见花瓶碎成片片,文帝的手也流出血来。清都长公主和皇后都吃了一惊,清都长公主忙去拉文帝的手,道:“你这是干什么?”

“……没事,姊姊。”文帝道,“莫瓌也真是做得出来,竟还敢带了凌羽的头来向朕邀功。”

清都长公主问道:“他杀了凌羽?”

文帝道:“不错。”

清都长公主笑道:“陛下信?不过是要给陛下一个场面上的交代罢了,毕竟,那是他义弟。不推到凌羽身上,那还能怎么办?”

文帝道:“姊姊不必管了,且由得他去吧。”握了一下皇后的手,又道,“你好好歇着,什么都不必想。姊姊说得是,若连你都护不住,朕还当什么皇帝?”

裴霖正在中天殿外候着,见文帝出来,忙上前道:“陛下,我妹妹怎样了?”

文帝涩然道:“是朕的错,没照顾好她。”

裴霖低头道:“如何能怪陛下?禁军倒戈,事出仓促,陛下自然得带着霂儿一同离宫。路上……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文帝低声道:“惊了马,掉进那么冷的河里,她向来娇弱,哪里禁得起?”

裴霖问道:“她如今……”

文帝道:“等她好些,你自去见她罢。你们兄妹,有什么避忌的了?那些甚么礼,就省了罢,我向来不在意的。姊姊想必近日都会陪着霂儿,不会回你府上,你且好好照顾淮儿。你放心,我自当疼她宠她一世,我是亏欠你们裴氏太多了。”

裴霖含泪道:“臣和妹妹,受不起陛下亏欠二字。妹妹自有公主照料,陛下还是以朝务为重吧。”

文帝沉默片刻,问道:“乐平王府上的人,都死了?”

裴霖回道:“是,莫瓌下手太快,和将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一个活人。随他谋反的禁军,也都自尽了,没一个怕死的。”

文帝冷笑一声,道:“那也难怪了,毕竟是他们昔年的主公血脉。哼,武威长公主胆子可真大,谎说儿子死了,却暗地里把孩子送走了,还瞒了这么多年!”

裴霖听他口气,亦觉惴惴,道:“武威长公主已经病故了,陛下……”

文帝打断他,道:“裴尚书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裴霖道:“是,并州和定州的丁零同时起兵,意图谋反,还有好几处坞壁也……”

文帝冷冷地道:“倒是会挑时间!这些坞主成天不是这个谋反就是那个起兵,总是不得安宁!高车诸部,更是没消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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