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室里,有疲倦的妈妈抱着孩子,闭眼假寐,而孩子的爸爸醒着,划着手机,时不时抬眼瞄一下盐水袋,充当守护者的角色。
现在,他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原本孤独清冷的人生,突然之间热闹了,从此以后,他有了要守护的一大一小。
顾淮远坐在她们的对面,凝望母女俩相似的眉眼,他突然,难以控制地嘴角上扬。
他笑了。
这盐水一挂就是两个小时,等护士拔完针,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
陆兮不得不承认,抱晴天上了那么多回夜急诊,今晚是她最轻松省事的一回。
自从他出现,晴天就没到过她手里,全程他抱,挂盐水也是,以前深夜挂盐水的情况也有,她得强忍着困意,掐着手背,看着盐水,一分钟都不敢睡,生怕睡了就醒不来。
今晚就不一样了,她放任自己睡,反正身边有他在,她心里很踏实。
陆兮以前什么担子都是自己扛自己挑,吃够了一个人的苦,现在乍然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仰赖他就好,她感觉非常不适应的同时,之前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也许是夜深了人容易脆弱,她跟在顾淮远后面去取车,望着他宽厚可靠的背影,信念在动摇崩塌。
其实身边有个男人依赖,也挺好的。
只不过温馨不到几分钟,两人又因为回家的事争执起来。
陆兮叫顾淮远回自己家去,她一个人带晴天回自己家,他不肯,坚持女儿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老吴已经回去,他把晴天放回到陆兮车上的安全座椅,之后疾言厉色地问陆兮:“我已经错过她五年的成长,1825天,所有爸爸该经历的我全部错过,你今晚叫我一个人回去,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陆兮咬着唇纠结:“可是……”
以他们现在这稀里糊涂的关系,他坚持要跟她回去,合适吗?
再说家里就这么点地方,他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在,怕是家里空间更狭小了。
“可是明早晴天醒过来找我,你怎么办?”顾淮远顺着她的话犀利地问,“兮,你打算怎么撒谎骗她?说她的爸爸和妈妈分开了,爸爸周末才能看到她?”
“你刚给她一个希望,又打算再给她失望吗?”
“我……”
陆兮在他的逼视中败下阵来,瓮声瓮气的:“我没打算跟她再撒谎,我们分开……本来就是事实啊。”
吻也吻了,做也做了,心意也跟她吐露个干净,这个冥顽不灵的女人竟然还要跟他撇清关系,顾淮远怀疑自己哪一天,可能真能被她气出心梗。
“怎么?爽完了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你……”陆兮心虚地瞅了眼车里的女儿,声音弱下去,“晴天在呢,说这些做什么啊。”
“我不该说这些,那我只配滚吗?陆兮,过河拆桥了一回两回我也都算了,再来一回,你觉得我还爬得起来吗?”
这话可真够戳人肺管子的,仿佛她就是个绝世大渣女,“始乱终弃”这成语就是专为她这种人量身定制的。
她吞吞吐吐的:“我们两的事,说实话我还没想好,再说,家里确实比较小,我怕你住不惯……”
她还在挣扎,这男人要是进门,以后怕是送不出去了。
“这算什么借口?”顾淮远冷笑,“我能不能住惯小房子,你还不知道吗?”
过去在城中村的房子够小了吧?他们两个还不是挤了两年。
“我们的事,你慢慢想。你瞒着女儿这笔账,我以后再跟你算。不过我的女儿,从今以后我不想跟她分开了,我要天天看到她,陪着她长大,这是我的底线。”
他在清冷月色下,跟她强硬摊牌,叫她识相些,弄明白自己的底线。
陆兮也确实识相了。
以前他不知道晴天的存在,也还是纠缠不休,现在知道晴天了,更不可能随她摆布,陆兮认清了事实,默默同意他上车。
给了地址,顾淮远开车,她坐在副驾,车厢里很沉默,摊牌以后,他们就话不投机了。
到家已经快两点,陆兮蹑手蹑脚地进门,挥挥手,让他抱着晴天回房间。
她妈房间有昏暗的光亮,老太太牵挂她们,很可能撑着还没睡。
她妈果然没睡,刘姨听到动静也醒来了,掀开被子,问她饿不饿,厨房里熬了粥。
“妈,没事了,盐水刚挂好。”
陆兮坐在床沿,迟疑片刻,“他也来了,在我房间呢,晚上不方便过来打招呼,明早我让他过来见见你。”
刘姨挺吃惊:“是晴天的爸爸?”
“是。”
她妈倒没有太意外,只是奋力指着外面,嘴里喊着“晴天”。
“晴天当然高兴了。”陆兮知道她妈关心什么,“整个晚上没从她爸手上下来,要不是今天病了没力气,不然都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了。”
刘姨附和:“晴天早就在盼她爸爸了,我都不忍心告诉你,那天接她回来,她同学顺口跟她奶奶说了句她没有爸爸,说她爸爸从来不看她,晴天当时就哭了,我哄了好久才不哭。”
“现在可太好了,可算让她心想事成盼到爸爸了。”刘姨打心眼里为她们开心。
陆兮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吃惊又难过:“还有这件事?”
刘姨点头,“我哄她,不能跟妈妈说,妈妈会伤心,晴天懂事,后来看了动画片就忘了。”
陆兮垂下眼皮,想着过两天等她好了,得让她爸送她去幼儿园,别人怎么看她不管,但是必须得让晴天好好高兴一回。
不过她怀疑自己就是不提,以顾淮远今晚这宠女儿的架势,以后每天接送幼儿园这苦差事,她是想争都争不到了。
她还求之不得呢。
她回到自己房间,顾淮远已经把女儿放在床上了,人一动不动坐在床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床上的小娃娃。
神情……有些落寞。
陆兮自知理亏,尽量压低存在感,轻手轻脚打开衣柜,想去冲个澡。
结果柜门刚打开,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着往后仰,等她惊魂未定地怒瞪肇事者,人已经一屁-股坐他腿上。
“给我老实点!”顾淮远凶巴巴地掐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吃了。
陆兮敢怒不敢言,水润的眸子委屈地觑他,有点刻意讨好的意味。
她不知道他今晚刚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有个女儿时是什么样的感受,有点好奇,但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问这种送命题。
今晚真难熬啊,她窃窃地想。
他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用那双阴晴不定的漆黑眼睛盯着她,虽然陆兮知道他这人,平时也就用嘴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她,从来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但今晚被盯的时间过于久了,她很没出息的心里发毛。
索性以退为进。
她扬起脖子,把纤细的脖颈主动送上去:“给你,想掐就掐,我这种祸害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掐死算了。”
“你也知道你是祸害。”顾淮远看穿了她,整个人散发着冷意,“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做点祸害会做的事。”
所以这是在暗示,她今晚若表现得好点,这笔账就可以往轻了算,甚至一笔勾销?
瞧他那严厉到近乎绝情的架势,陆兮还真的前所未有的心里开始打鼓。
今晚对他而言,确实是过不去的坎,是解不开的心结。
不主动做点什么,可能今晚会很难过。
她审时度势,短时间内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这一次不再是脖颈,怯生生凑上去的是丰润的双唇,带着不言而喻的讨好。
本以为这个低声下气的送吻,至少能令他消消气,今晚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
可是显然,这回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就在她自以为要牺牲一把色相,唇瓣即将碰上他时,他的脸一偏,她顿时亲了个寂寞。
从来都是她狠心他退让的两人,今晚彻底颠倒过来。
顾淮远异常冷漠地推开她,她狼狈跌坐在床上,而他已站起来,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我不是你,我今晚没心情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