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收走了,住进了别人……武馆也拆了,什么都没了,我想找你,却根本连一点方向都没有……”杜宁修停顿了好一会儿,又继续缓缓说着,“后来我就想,我要是想找你,我得有钱才行,你给我的那点学费只出不进,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去找你。所以我就租了个小店面,卖点小东西赚钱,没想到生意做得挺好,一年就把本金翻了一翻。我拿赚的那点钱在报纸上登寻人广告,可根本没有用,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其他人还总来找我茬儿,我就……高三没念了,拿剩下的一笔钱自己来了北京,一边继续倒腾买卖,一边继续找你。”
“可我根本找不到你,一点线索也没有,我连你的照片都没有,连拜托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时候我就觉得,认识你的那些年像是做梦一样,就想真的有过这个人吗?有过一个人对我那么好过吗?真的有个人那么心疼过我吗?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入了魔障,觉得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觉,你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我除了知道你叫谭骁,知道你是桐乡人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样子只刻在我脑子里,我没法拿给别人看,只能每天都想你很多遍,恐怕再久了,连我自己都记不住你了。”
“可就算我把你记得那么清楚,你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后来就想明白了,我一个小老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上,根本就没有力量,找你就和大海捞针差不多。所以我得有权势才行,我得走到这个世界的最顶层才行,说不定哪天你在电视里看到我了,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我了,你就会自己来找我了。”
“然后我就拼命开始赚钱,什么脏活儿危险的买卖都去做,我拼了七年,得罪了数不清的人,比在老家挨的揍还要多,然后因为一次投机成功,赚了一大笔,就有了现在的‘宁霄’,”杜宁修的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几乎也听不出情绪,清浅得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去年我终于把公司带上市了,终于混到业界第一了,终于能休息一下了……老天折磨了我这么多年,可能也是不忍心了,终于肯把你还给我了。”
杜宁修因为发着烧,全身的肌肤都微微发烫,谭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挨着他的身体竟也灼烧似的滚热得发疼。他在被窝里反握住杜宁修的手,喉咙哽咽了很久,才艰难说出几个字来,“为什么……我也没做什么,我不过就是照顾了你几年,不过就是……”
“不过?”杜宁修缓缓吐了口气,抓着谭骁的手按在胸口的位置,缓慢却认真地说,“我这里,从小就被人凿开一个一个的洞,是你一点一点把它们全部填满,把它们修补好的,”他睁眼看着他,微微泛红的湿润的眼睛,就像是两颗清澈又脆弱的琉璃,“后来它们终于痊愈了,你就被包裹在了里面,和血肉缠绕在了一起,就再也出不来了。我曾经有多疼过,这里就有多想念你,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谭骁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片空茫,嘴角发苦,才恍然发现满脸竟都是交错的泪。杜宁修仍是安静地看着他,比他沉稳得多,看到他的眼泪也只是抬手擦拭,动作温柔又细致,哪有半点曾经少年时的冷漠。
谭骁逼自己压下不停翻涌的热流,挣开他的手慢慢拥紧了他,好半天才发出声来,“我能有六七年,对外没说过自己的名字,隐姓埋名到处跑,你当然找不到我,”他一下下轻拍杜宁修的脊背,试图缓解气氛,努力安慰着,“这两年我才开始说实话,你也这么有本事了,其实也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找到我了,我们早晚都会相见的。”
杜宁修听到这儿却颤了一下,撇开头,不知所谓地嗯了一声。谭骁没注意到,只努力把心中混乱的情绪压制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吻了吻怀里的人,轻声说,“我去把药热一下,喝了就睡觉,好不好?”
杜宁修嗯了一声,谭骁便起身去热药,没有注意到背后那双视线复杂又压抑地看了他许久,然后转开眼,慢慢闭上了。
之后谭骁弄好药,杜宁修乖乖喝了,喝完俩人就和往常一样,互相抱着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谭骁先醒过来,主要是热醒的。因为怕杜宁修会冷,他把电热毯开到了最高档,大半夜自己被热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继续抱住杜宁修倒头睡了过去。不过后半夜还是热,也睡不沉,一大早上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