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久了吧。”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宋乐抬头，露出浅浅的笑意：“江老师。”
江渐眼神晦涩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表情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瞬，从前的海棠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阴暗、丑陋，绝不会露出如此明媚漂亮的笑容。
他收起晦涩的目光，坐在了宋乐旁边，将一沓卷子随意搁在桌面上，随后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当着宋乐的面批改了起来。
边批改边说：“还有一个多月这个学期就结束了，你的数学依旧没有进步，选择题一道题就是5分，只是选择题，你就丢了15分。”
江渐圈起第二道大题，语气无奈：“这道题讲了至少四次了，怎么还答不上来？”
宋乐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小幅度地摩挲着校服裤子。
见状，江渐的语气温和了些许：“没有在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老师真的很担心你的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如果你再努力一点，是有希望考一个好的大学的。”
男人将手搭在少年瘦削的肩头，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颈窝和锁骨，“海棠，周六去我家里吧，我单独给你辅导。”
宋乐低着头：“我……”
【触发主线剧情：江渐的诱奸。请宿主同意邀约，并在江渐发出性邀请时拒绝。】
不同于111磁性悦耳的声音，突兀响起的电子音冰冷生硬，宋乐愣神的间隙，111开口解释：【这是剧情小助手，只有在触发主线剧情时才会出现。】
宋乐了然。
他抿着殷红的唇，手指紧张地搅动着，“我……可以吗？”
江渐眸光一暗，手掌抚上宋乐的侧脸，细腻光滑的触感如同春药，勾起江渐的欲火。江渐喉结微动，声音沙哑：“当然可以，海棠，你知道江老师有多喜欢你吗？”
少年的脸颊唰得一下红透，上课铃声猝然响起，少年似是羞涩似是惶恐地站起身，眼神躲闪，“我……江老师，我该去上课了。”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原主因为身体虚弱，从没有去上过体育课，封野是更不可能乖乖去上体育课的，因此每周三节的体育课，更方便了封野欺负原主。
在原主的记忆中，打骂是轻的，最让原主接受不了的是各种各样的侮辱。跪在地上学狗叫、数九寒冬被扒光衣服扔进女厕所的隔间里、故意收买陌生同学接近他，散发善意，然后在他感动时狠狠地嘲笑他……
一张张恶心丑陋的笑脸在眼前浮现，但比起这些人，原主更加痛恨每次站在最后面，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的封野。
如果不是他的指使，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原主又怎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教室里空空荡荡，其余人都去了操场，窗户没关紧，隐约能听见操场上传来的嬉笑打闹声，封野烦躁地皱起眉，唰得一声关上窗户，后背向后倚着，目光沉沉地盯着宋乐的背影。
宋乐在睡觉。
他太瘦了，纤细的腰似乎只手可握，封野盯着那截腰肢，忽然记起去年冬天时，高子鸣那群人扒光了他的衣服，将他推进了女厕所的隔间里，他哭得可怜，封野听到哭声时瞥了一眼，一截纤细的，白得晃眼的腰闯入了封野的视线，那白晃晃的后腰上，有两个小巧可爱的腰窝，若从后面进入，两只大拇指正好陷入腰窝里，像是牢牢箍住了猎物。
封野想到这，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垂眸瞥了眼再次昂起的性器，真是奇怪，从前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现在仅仅只是想到他的腰窝，就兴奋了起来。
封野起身，大步来到宋乐旁坐下。
“喂。”
宋乐毫无反应。
封野稍微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不耐烦地喊：“你睡死过去了？”
宋乐慢吞吞睁开眼，困倦的眸中一片水雾，卷长的睫毛忽闪着，似是略过封野的心尖，引起片片酥麻。
封野忽而别过视线，语气凶狠：“睡什么睡，高三了还不知道学习？”
宋乐：……
心里忍不住问：“一哥，封野受什么刺激了？”
111没有说话，他借着宋乐的眼睛看着封野，太快了，封野动心太快了。封野对原主动心是在他强奸原主过后，渐渐日久生情，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封野却提前动心。
宋乐和其他宿主不同，宋乐聪敏、果断、成熟又不失少年人的幼稚可爱，可这一面都是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的，任务对象看不透海棠皮下的宋乐，宋乐一直以来的表现与其他宿主并无不同，封野怎会提前动心？
这不对劲。
【我去一趟主神空间，期间会有代班系统来带你。】
111语气严肃，宋乐眸中的困倦消散，猜测到兴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宋乐维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动作，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学习？”
封野被他问得一懵：“当然要学习，你一个没出路的孤儿除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还能干什么？高中毕业就去搬砖？那你活得有什么意思。你又不像我，就算高考考0分，我老子也能送我出国读书。”
宋乐没有理会他难听的话语，微微一笑：“我不用学习。”
看着他的笑脸，封野觉得自己快被两种情绪折磨坏了，他一边被这个好看的笑容晃了眼，一边又莫名的产生了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两种情绪挤在一起，无名火起，正要大喊，却被宋乐打断。
“如果我说期末考时我会超过顾青山，你信不信？”
“你？”封野乐了，“你别做梦了。”
宋乐不在意：“打个赌吧。”
封野挑眉：“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那你就要在开学考时考到五百分；如果我输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任何一件事？”
“任何一件事。”
封野喉咙一紧：“……真的？”
宋乐颔首：“当然。”
封野拍桌而起：“行，老子擦目以待！”
宋乐：……
“……期目以待！”
宋乐：…………
封野轻咳一声：“……息目以待？”
宋乐：………………
封野跟他商量：“要不我输了先考到四百分，下次月考考到五百？”
宋乐冷漠地留下一句“不行”，径直走出了门。
【小宿主你好呀～】
突然响起的活力满满的声音惊得宋乐脚步一停，只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你好。”
【我叫110，这次由我来代班。111共请假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我们来愉快地探讨一下人生吧～】
下课铃声还没响，宋乐就来到了食堂，食堂里空无一人，他快速打好了饭，盛了碗免费汤，坐下来安静吃饭。
“你功能齐全吗？”
【当然齐全！你需要什么？】
“帮我找一套去年的英语真题。”
110：？？？
他茫然地找出一套真题，然后就看见宋乐边吃饭边隔空刷起了题，饭吃完了，题也做完了。
“请放一下听力部分。”
110又茫然地放起了听力，随后看见宋乐边往外走边做听力题，回到教室时，听力也做完了。
做完了，110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宋乐开口要求批改试卷，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宋乐又要了一套化学题后，偷摸批改了一下英语试卷。
鲜红的150分明晃晃摆在眼前。
不到半个小时，宋乐刷完了一套化学题，又过了二十分钟，宋乐刷完了一道物理题，也许是觉得电子版刷起来不过瘾，现在正在刷纸质版试卷。110觉得自己手贱，他把宋乐做过的试卷全部都批改了，三个鲜红的100分在眼前晃啊晃。
110彻底麻了。
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颜色程度排名第二的禁止doi区。
【那个……你累不累？】
宋乐觉得他很奇怪，“刷题有什么可累的？”
这分明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110汗颜：【要不咱们聊会天？】
宋乐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咱们聊聊111？】
“好。”宋乐停下笔，将试卷合上。
【111长得很好看，对吧。】
宋乐的眼前浮现一双银白色的漂亮眼眸，月光下，那双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男人慵懒地歪着头，戏谑地问：“好看吗？”
脸颊莫名其妙开始发热，低低道：“……嗯。”
110说：【其实111不是空有一副皮囊，你应该知道的，我们都曾是宿主，他在我们这一届排名001，每个任务都完美通关，是表现最好的一个。】
宋乐惊讶地微微张开嘴。
【禁止doi区分四个小区：bl、bg、gl和gb，共有一千个小世界，目前共关闭五百零三个世界，111的世界难度是最高的，什么丧尸、变态杀人犯、病娇、外星人都被他撞上了，你说倒不倒霉？我在过第五个世界时听我的系统说了之后，顿时觉得我太幸运了，五个世界的画风都十分清新。111的任务世界最难，完成得却最好，你说气不气人？】
110继续说：【可惜成为系统后带的宿主无一通关，在最近一次的系统评比里被评为了倒数第一，我们私下里都叫他“百草枯”，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这词哈。】
【111看起来散漫慵懒，好像没脾气一样，但其实之前我们都不敢跟他说话，看见他就打怵，主神看见他都头疼，恨不得直接赠送通关大礼包，让他麻溜滚蛋！】
【111可是个狠人，曾在一个任务世界中杀了四十七个人，其中包括一名任务对象，导致整个世界直接崩盘，被迫关闭。】
“宿主可以杀任务对象？”
【现在不可以，但当年是可以的，因为当年主神也没有想到，会有宿主杀害任务对象。】
111是在下午第三节课前回来的，听到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刹那，宋乐想起110的那句话。
他的系统曾在任务世界里杀了四十七个人。
伴着急促的上课铃声，宋乐从桌洞里掏出生物课本。
【110是个话痨，他没吵你吧？】
宋乐想问在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111又为何杀死了那四十七个人，可他们的关系还不足以去打听旁人的私事，于是他压下好奇心，“没有吵我，我一直在刷题。”
“你急匆匆离开，是因为这个世界出现了bug吗？”
111沉默下来，他知道宋乐聪明，但……他不想告诉宋乐。
两个小时前，111匆匆回到主神空间，主神空间一片纯白，偌大宽阔，看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数据闪烁环绕，在数据中央，有一团黑乎乎的球体。
111仰视着那团球体，球体微颤，正中央裂开一条缝隙，缝隙在扩大——竟是一只硕大的冰蓝色眼球。
“073号世界任务对象出现异常，是否有其他系统介入？”
那只眼球转了一圈，它周围的数据飞快盘旋起来，片刻后，冰凉的电子音道：“未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111玩味地勾起唇角，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如果被我查出幕后黑手是谁……”
他微微一顿，声音很轻：“我会亲手杀了他，然后像从前那样，提着他的头来见你。”
冰蓝色眼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周围的数据疯狂乱窜，它们缠住白发男人，却无法限制他的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一般来说，任务对象几乎不会脱离主线任务的控制，例如封野在剧情设定里是在强上原主后对原主动心，就绝对不会提前对原主动心，一定有外界力量干扰了剧情。
111回主神空间之前并不抱有希望，主神是个废物，没有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也是正常。他可以确定的是，目前那个藏在暗处的东西实力不强，否则就会像从前那样……111眸光暗了下来。
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宋乐。
【没有bug，主神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让我这次好好带你。】
宋乐没有说话，也不知信了没有。
两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宋乐吃过晚饭，回教室准备上自习，他从后门走进教室，并没有在教室里看到封野。
他注意到高子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宋乐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地回到位置上坐下。
大概五分钟后，高子鸣离开了教室，宋乐让111监视高子鸣。
【高子鸣直奔男厕所，反锁了男厕所的隔间门，只留下了最后一间。】
看来高子鸣还不知道封野搬来了宿舍。
宋乐看似认真地背着文言文，实则正暗中观察着教室里的同学，他眼尖地注意到有一个男生正在低头用手机发消息，这个男生和高子鸣关系不错，看来两个人商量好了，一个人守在厕所，一个人随时关注着宋乐的动向。
宋乐问111：“一哥，你能拦截他们的消息吗？”
【可以。】
宋乐满意地笑了，随即书本一合，闭眼睡起觉来。顾青山余光瞥到，用食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
他小声说：“就睡十分钟，我好困。”
十分钟后，顾青山卡着点想要唤醒宋乐。五分钟后，顾青山看着怎么叫也叫不醒的宋乐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顾青山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他伸出手，动作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宋乐微微泛红的脸颊，细腻光滑的皮肤宛若白玉，叫他爱不释手。
这一幕被站在门口的封野看了个正着。
他眉毛下压，浑身充斥着戾气，忽然抬脚踹向木门，哐当的巨响吓得正在低头学习的同学们齐刷刷一个激灵。给高子鸣报信的男生还以为是老师看到他玩手机了，飞快地将手机藏进桌洞里，故作镇定地看向门口，却一瞬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脸色煞白。
封野？！他怎么会在这？？
男生惊恐极了，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又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打字：野哥来了，计划取消！
对面秒回：好的。
他还在后怕的余韵中，没有察觉到对面回复的速度快得有些反常。
111哼笑着，得意邀功：【任务完成。】
宋乐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唇角，状若无意般地用脸颊蹭了蹭顾青山的手指，缓缓睁开眼睛。
迷蒙的双眸带着水光，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可爱乖巧。
宋乐羞涩地把脸埋进臂弯中，片刻后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似是嗔怪，又似是撒娇：“你怎么不叫我呀？”
顾青山失笑，目光宠溺地屈指刮了下他小巧的鼻头，“我的错，下次准时叫你。”
他们如何亲密，肢体接触了几次，眼神对视了几次，相视而笑了几次，封野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的怒火到达了一个临界值，心情竟诡异地平和了下来。
最后一节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宋乐贴近顾青山的耳边，不知笑着说了些什么，随后顾青山收拾书包起身离开教室，大约过了一分钟，宋乐也收拾书包离开了。
封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不远不近地跟着宋乐，看着宋乐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急匆匆走进了男厕所里。
他冷笑，妈的这个欠操的骚货，这才多久就勾引上了顾青山。
就这么饥渴难耐吗？忍不到下课，像偷情一样躲在肮脏的厕所里……
封野越想越愤怒，怒气冲冲地闯进男厕所，厕所里静悄悄的，封野抬手要敲第一扇隔间门，蓦地，手停在半空中，晦暗的眸子看向最后一个隔间。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像是接吻时发出的黏腻水声。
封野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门上的无人标识，直接被气笑了，操他妈的，居然敢不锁门？？他怒气冲冲地拉开门走进去，身后的门缓缓关闭。
狭小的空间内，竟空无一人。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直奔他而来，他疑惑地扭头去看——
“哗啦——”
一桶肮脏的，带着恶臭的水将他浇了个浑身湿透，封野缓缓抬起双臂，几片发黄的菜叶黏在他的手臂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封野仅仅只是茫然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一脚踹开门冲出去！一道蓝色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大步追上去，长臂一伸，抓住了那人的后领，将那人拽进厕所里，反锁住厕所门，一拳挥向那人的脸颊，怒气冲天地低吼：“你他妈找死！”
那人惨叫一声：“啊——”
他听出了封野的声音，连忙求饶：“野哥？？？野哥饶命……野哥别打了，别打了……”
“我错了野哥，我不是想泼你，我是想泼海棠……啊啊啊——救命啊——”
可封野正处在滔天的愤怒中，压根没听见他的声音，如铁般坚硬的拳头不停砸在高子鸣的脸上，高子鸣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血沫。
怒火越烧越旺，封野抓着高子鸣的头发一下一下重重砸向冰凉坚硬的地面。
“咚！咚！咚！”
鲜血流了满地，高子鸣已经被打得陷入昏迷，不成人样。
“啊——”
尖叫声将封野从愤怒中短暂抽离，他阴沉着脸瞪向厕所门口，那一刻，厕所外面的人仿佛看到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陌生的同学吓得仓皇逃走，高喊着：“老师老师——”
很快，听到动静的几个老师匆匆赶来，看到厕所地面上的大滩血迹和奄奄一息的高子鸣，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老师们分别联系主任，联系校长，联系120。
不知过了多久，正校黄校长和120几乎同时赶到，校长立刻让人疏散围观的同学，等同学们都走远后，满脸焦急无奈地走向封野，又不敢说什么重话，压抑着愤怒，哑声问：“封野，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杀人吗？！”
封野冷冰冰地看着救护人员将高子鸣抬走，冷眼瞥向黄校：“你他妈眼瞎吗？没看到我成什么样子了？”
黄校这才看到封野湿透的头发和衣服，同时闻到了一股泔水味，他又急又无奈：“那你也不能往死里揍他啊！”
“我必须得联系封先生！”
封野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联系他有什么用？无非是赔点钱而已，还不如我直接赔给高子鸣那个该死的东西。”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打开，从十几张卡里抽出一张卡，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随意一甩，丢在黄校脚边，傲慢地抬了抬下巴：“里面有五百万，足够买他一条贱命。”
他冷着脸走出厕所，嗅了下身上的味，脸色又黑了下去，妈的，早知道直接揍死他得了！
厕所里，黄校捡起卡塞进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电话接通，他谄媚地笑着：“封先生，这么晚打扰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而有磁性：“封野又闯什么祸了？”
黄校将前因后果说给电话那头的人，那边静了下：“我这就过去。”
黄校挂断电话往外走，嘱咐现场的老师们：“封锁消息，任何一个学生都不允许将今晚发生的事说出去。”
倒数第二个隔间里，宋乐将用来播放接吻音频的手机还给111。
方才他故意与顾青山亲密，成功引得封野误会跟着他离开教室，他先是进了最后一个隔间，然后快速地翻进了旁边的隔间里，因为动作轻，又有111帮忙掩盖，因此高子鸣并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里已空无一人。
倒数第二个隔间门被人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漂亮的少年，少年抱臂站在血迹边，冷漠地看着满地的鲜血。
封野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顾青山一个人，他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额前的碎发湿湿地贴在额头上，浑身上下似乎还带着温热的水汽，显然刚洗完澡。
封野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你离开教室后直接回了宿舍？”
顾青山没有戴眼镜，微微眯起眼，眸光凌厉中又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嗯，怎么？”
“没有跟宋乐一起走？”
“没有。”
封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身后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他转过身去，看到宋乐背着书包走进来。
“你去哪里了？”
宋乐莫名其妙：“操场，怎么了？”
“操场？”封野缓慢走近，一片阴影笼罩在宋乐的头顶，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宋乐的双眼，对方仰头直视着他，眼里一片坦荡。
不像是在撒谎。
可封野分明看到宋乐走进了厕所，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信邪，欲要追问，一串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封野看了眼手机，眉心紧紧蹙了起来，不耐烦地接听：“爸。”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封野阴沉沉地看向宋乐，“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挂断电话，抓住宋乐的胳膊，“你跟我一起去。”
“等等。”身后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顾青山面无表情地看着封野：“这么晚了，你要带他去哪？”
封野语气不善：“关你屁事！”
“他是我的舍友，当然与我有关。”顾青山说着，从床上拿起一件外套，“我也去。”
“妈的……”封野低低咒骂一句，拽着宋乐大步向外走去。
学校的监控室，封野没敲门就大大咧咧地闯了进去。
黄校正满脸谄媚地向背对着门口的男人说话：“封先生放心，这件事肯定不会闹大，那个受伤的同学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大家都可以作证。”
被称为封先生的男人格外的高大，看上去比封野还要高个几公分，大约193左右，宽肩窄腰长腿，身材保持得十分完美。
听到声音，他微微侧头看来，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呈现淡粉色，看上去冷漠又无情。
“封野。”
宋乐明显感觉到封野抓着他的那只手僵了一下。
奇怪的恶臭味在狭小的监控室里弥漫开来，封野撒开手，走上前去，压抑着愤怒低声说：“是高子鸣先泼了我一身泔水。”
语气里竟然掺杂着一分不太明显的委屈。
宋乐看着那位封先生。
恰在此时，111将封先生的资料传给了他。
封时年，35岁。15岁时被叔叔封安下药跟大他十岁的女人上了床，16岁时女人抱着还是婴儿的封野来要名分，封时年与女人结婚，次年女人自杀身亡。封野五岁时生了场重病，封时年意外得知封野并非其亲生子。
封时年命人暗中调查，这才得知15岁那年他并未与女人真正上床，女人父亲重病，被封安用金钱收买陷害封时年，抹黑封时年的形象，但女人见其年幼，于心不忍，独自在浴室里坐了一整夜。女人不敢忤逆封安，瞒着封安偷偷人工授精怀了孕，一年后抱着封时年去要名分。封安只等着封时年拒绝后大肆宣传出去，以为自己可以顺利夺得封氏集团，可没想到封时年是一个道德感极强的人，只是沉默了许久就答应与女人结婚。然而婚后女人愧疚难安，次年女人的父亲不治身亡，女人了无牵挂，最终选择自尽身亡。
而这些隐秘之事，封野并不知情。他至今还以为自己是封时年的亲儿子，母亲只是生了场重病离世。
封时年侧了侧身，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躲在封时年身后瑟瑟发抖的男生，这人正是给高子鸣发消息的同伙。
“魏嘉，你在这干什么？”封野纳闷。
魏嘉一听到封野的声音就吓得打了个大大的哆嗦，忽然哭着爬过去抱住封野的腿：“野哥我错了，我不该和高子鸣一起害海棠出丑，可我明明给高子鸣发了消息，高子鸣明明都答应我了，我真的没想到他还会这么做……”
封野一听到“海棠”二字，眼里的戾气藏都藏不住，揪住魏嘉的衣领，一拳挥过去：“你他妈——”
“住手。”封时年冷声开口。
拳头悬在空中，封野的怒火似乎也凝固了，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撒开了手。
魏嘉颤颤巍巍地将聊天记录给封野看：“野哥您看，高子鸣他明明都答应下来了，我也不知道他胆子怎么会那么大。”
仔细想想，这事确实奇怪，封野敢笃定高子鸣不敢忤逆他，在两人的聊天记录中也能看出，高子鸣是专门挑封野不在的时间欺负宋乐，甚至不敢动手，害怕封野会看到宋乐身上的伤痕。
那么为什么，高子鸣在得知封野在校时，甚至不去确认进厕所的人的身份，莽撞地行动呢？
除非高子鸣亲眼看到宋乐进了厕所，或者有人告诉他宋乐进了厕所。
封野看了眼宋乐，低声说：“我要看监控。”
封时年道：“监控显示，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只有你一个人走进了卫生间。”
“不可能！”封野一口否定：“我亲眼看到海棠也进去了！”
“海棠？”封时年似乎有些疑惑，冷漠的眸子微移，在宋乐的身上停了一停。
紧接着黄校也说：“确实只有小野一个人进去了。”
“我要看监控！”封野不爽极了，他明明亲眼看到的！
然而监控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有封野一个人，没有宋乐。
封野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
此时，一道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那个时间，我在操场。”
于是后勤人员又去调操场的监控，果真在操场上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画面无限放大，定格在宋乐微微垂着的，略显落寞的脸上。
封野顿感荒谬，他分明亲眼、亲眼看到海棠前脚走进了厕所，也分明亲耳、亲耳听到了最后一个隔间里的暧昧声音！还他妈是闹鬼了不成？！
封时年瞥了眼满脸恍惚的封野，移开眸子，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屏幕里的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上。
他微微垂眸，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在想什么。
这件事对封野的冲击不小，宋乐睡在上铺，能听到下铺频繁响起的翻身声和叹气声。看来封野还在纠结宋乐有没有进厕所这件事，不过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因为监控录像是111伪造的，借魏嘉的身份告诉高子鸣目标进了厕所的同样是111，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发现这个秘密，就算封野亲眼看到宋乐进了厕所又怎样，证据早已被销毁得干干净净。
宋乐满意地露出一抹微笑。
凌晨两点，他终于有了些困意，让111收起了试卷。
“高子鸣真是煞费苦心，找来的泔水居然那么臭。”封野洗了得七八遍澡，但还是不管用，隐约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臭味。
111直接甩了一段监控视频给他，原来高子鸣嫌泔水不够臭，还从食堂后面的下水道里挖出了许多淤泥。
怪不得那么臭。
宋乐眨了眨眼：“不过……高子鸣费那么大功夫仅仅只是为了偷偷欺负海棠？难道他不想跟其他人炫耀一下吗？”
111默契地读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低笑一声，【也许很想炫耀，但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他又该怎么炫耀呢？】
宋乐笑着说：“一哥辛苦了。”
几秒后，111哼笑着：【高子鸣这个蠢货……】
【什么时候放出来？】
宋乐被困意席卷，意识逐渐模糊：“明天放学吧，正好明天周五了。”
周五了，学生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刷手机了。
厕所里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目击者已经被黄校威胁着封了口，不敢对外说。封野照常来上课，看似没有受到影响，实则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出神。
下午最后一节课，小部分同学已经悄悄收拾好了书包，打算一打下课铃就冲出去。正在同学们抱着书包急不可耐地抖起腿时，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径直走了出去。
是封野。
老师没敢拦着，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讲课。
封野走出教室，想起昨晚宋乐左顾右盼的模样，缓慢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他十分确定，宋乐拐进了厕所里，大约三十秒后，他也走了进去。
三十秒……
封野站在最后一间隔间里，抬手看了眼表盘，突然抓住隔板翻向旁边的隔间，落地后又看了眼表盘。
三十秒，从最后一个隔间翻向倒数第二个隔间，时间绰绰有余，甚至还有空余的时间播放事先录好的音频。封野蹲下身，点开一首歌，将手机塞到最后一个隔间里，随后走出隔间，音乐声在最后一个隔间里响起。
是了，他想起来，在他走进厕所时并没有听到最后一个隔间里的声音，声音是突兀响起的，像是有人突然打开了录音。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他被泼水时，宋乐就藏在旁边的隔间里。
宋乐是故意的，他知道高子鸣会做什么，他想借刀杀人。
可问题是，监控里为什么没有宋乐？高子鸣为什么没有听到宋乐翻越隔板时发出的声音？
封野想不明白。
厕所外，宋乐勾唇笑了下：“一哥，开始吧。”
北海中学论坛里，一则帖子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第一，帖子讨论度上千，并持上升趋势。北海中学有如此讨论度的人不多，封野、顾青山、江渐排在前三，这次帖子讨论的主人公就是他们中的封野。
那是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画面下移时，模糊能看到一个红色的水桶，拍摄者正提着水桶逼近厕所隔间，然后举起水桶，将泔水尽数泼向隔间里的人。许是因为着急逃跑，拍摄者忘记了关掉摄像，在剧烈抖动的画面中，身高腿长的封野满脸戾气地大步走出隔间。
使这个帖子爆火的是一段匿名爆料，爆料者称：【听说这个人是封野的小弟，打算泼另一个同学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泼错了人，封野可是北海出了名的纨绔，哪能受得了这气，薅着那人的头发就把头往地上砸，鲜血流了满地，吓死个人了！】
因为正好是放学时间，校方并未及时注意到这则帖子，导致这则帖子不断发酵，注意到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帖子的点击量已经过万，基本上全校都看到了。校方急得满头大汗，让人联系删帖，可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帖子压根就删不掉！
校方差点都被急哭了，别无他法，只好一个个删帖子里的评论，可他们删评论的速度哪比得上学生们评论的速度，学生们发现有人在删帖，逆反心理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短短半个小时，帖子已经被盖了两万多层楼！
1007l：【不愧是封野啊……】
1024l：【学校都是人家家里的，这就是资本。】
帖子的热度只升不降，就连外校的学生也一同涌入。校长室里弥漫着焦躁、绝望的气息，黄校颤颤巍巍拿起座电想拨通封时年的电话进行解释，可还没拨过去，催命般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黄校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封先生？”
“您好，我是封董的秘书。封董让您不必理会帖子，孩子们年纪尚幼，容易听风就是雨，作为校长，您要做孩子们思想的引路人，而非刽子手，您说对不对？”
黄校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我一定好好引导他们。”
挂了电话，黄校给其他副校使了个眼色，随后瘫在沙发上，活像丢了魂。
大约二十分钟后，帖子讨论的方向忽然变了，只因几条匿名爆料：【我也在现场，我怎么没看到封野动手打人？】
【对，我也没看到，明明是那个人自己摔倒的，而且只磕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怎么就满地都是血了？】
【封野打人都是光明正大地打，怎么可能躲厕所里打人呢？到底是谁在污蔑封野打人了？】
【封野真惨，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泔水，又莫名其妙被造谣成暴力狂，太惨了。】
宋乐刷着111的手机，看到这里将手机还给111，“意料之中，这是封时年的主意吧。”
【是他，你是怎么猜到的？】
宋乐说：“有钱人都这样，他们擅长把控舆论，玩弄人心，即使是黑的也能洗成白的，白的也能染成黑的。”
“我有个叔叔明面上是开娱乐公司的，实际名下还有一个水军公司。在他公司出道的艺人，第一步要捧，捧得小有名气，走进大众的视野；第二步让水军曝光ta的黑料，导致ta被全网黑，然后在讨论度攀登上一个临界值时，再让水军洗白，告诉大众那些全部都是莫须有的造谣；第三步继续捧，利用大众的同情心进行卖惨，卖过惨后立刻接好本子去拍戏、上综艺。”
宋乐一顿：“但如果想用这种手段来捧红艺人，首先要求这个艺人本身没有什么黑料。”
“封时年目前走的是第二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走第三步，可封野不是乖巧的性格，不可能装乖给同学们看，封野唯一能做的就是低调，不被同学们挑出任何毛病，否则就会被反噬。”
封野可不是清清白白的。
封时年对封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如果封时年知道封野长期霸凌同学的话，他绝不会走这一步棋。
可惜晚了，棋已落定，接下来就不是封时年能控制得住的了。
111了然：【你是故意逼他走这一步的。】
宋乐微微一笑，默认了。
一只大手忽然凭空出现揉了揉宋乐的头发，宋乐茫然地眨眨眼，脸颊腾得一下红透，大眼睛瞪着眼前的人：“一哥，你为什么……摸我头？”
111懒散地哼笑一声，片刻后不太正经地说：“抱歉，我有点激动，因为你太可爱了。”
宋乐呼吸一重，脸颊连着脖颈都泛起了红色，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他不太自然地低下头去，盯着面前的试卷，却一道题也看不进去。
良久后，小声说：“一哥，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嘛，可爱是形容小孩子的。”
可111却说：“我比你年长十岁，在我眼里，你确实是个小孩子。”
莫名的，宋乐的心尖似乎泛起了一丝丝酸意，脸上的红晕似乎也淡了许多，试卷上的题目忽然又能看得进去了，心跳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卷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哦。”
111又道：“不过，你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宋乐手指一停，状若不在意地用食指扣了下卷面不平整的地方，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唇角小幅度翘了起来。
他刷完题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因为放假，整栋宿舍楼基本上都空了，安静得可怕。可宋乐并不感到孤单，他甚至享受这样安静的时刻。
他从不玩任何的娱乐设备，手机是用来打电话的，平板是用来刷题的，电视是用来看新闻的，在旁人眼里，他活得死板又无趣，宋乐却觉得他的生活十分丰富多彩，他并不觉得枯燥。
此时此刻，仅仅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不知何时，111又出现在床尾，长腿盘在一起，高大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可怜。
宋乐让了让身子，小声问：“你要不要躺下来？”
111闻言，银白眸子微移，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盯着看了半晌，在宋乐身边躺了下来。
“一哥，你之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111不假思索：“无趣的人。”
“啊？”宋乐有些讶异。
111笑着侧过头去，看着他问：“很惊讶吗？”
“我确实是个无趣的人，如果你见到了那时的我，你不会想和我做朋友的。”
“不会的。”宋乐语气笃定，他看着111的眼睛，认真地说：“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111来了兴致，问：“那你说说我的闪光点是什么？”
又补充一句：“除了帅，这个我有自知之明。”
“噗嗤。”
111敏感地看过去，微微眯起眼睛。
宋乐强忍住笑意，可越是想忍就越忍不住，终于忍无可忍，用被子蒙住头，沉闷的笑声在被子里响起。
111语气一沉：“宋、乐。”
宋乐连忙探出头来，眼里还带着笑意：“咳……不好意思。”
他敛起笑意，正色道：“一哥很善良。”
善良。
111愣住。
“海棠的那件羽绒服，一哥缝补了很多次吧。”
111沉默许久，忽然低笑一声。
然后低低道：“好吧，我确实很善良。”
宋乐眼里又染上些笑意：“还有一点，一哥非常的诚实。”
111警惕起来：“你是不是拐弯抹角地骂我自恋？”
宋乐无辜睁大眼睛：“没有呀！”
111不信，审视了他一会，忽然伸手袭向他的腰间。
“哈哈哈……好痒……一哥你快停下！”
宋乐边笑边躲，眼尾沁住泪花，“我错了我错了，一哥别挠了哈哈哈……”
“真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
宋乐扭着腰躲避，动作间，111的手指不小心从宋乐的衣服下摆滑了进去，蹭到了宋乐的一颗红豆。
“嗯……”
一声轻而软的呻吟使得两个人的动作蓦地一僵，黑暗中，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被窝里的温度升高，空气渐渐变得燥热、潮湿。
宋乐率先回过神来，红着脸向后挪了挪。
111这才反应过来，倏地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时间不早了……”
宋乐默契地跟了一句：“我该睡觉了。”
“晚安。”“晚安。”
异口同声。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宋乐默默拉过被子盖住脸。
被不小心蹭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酥麻的感觉，宋乐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强迫自己闭眼入睡，可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111近在咫尺的脸庞。
真好看啊……
停停停！
宋乐紧急喊停，起身爬下床，坐在书桌前开始刷题。
书桌上的那盏台灯昏黄温暖，叫人忍不住生出些困意来。
宋乐的背越来越弯，头越来越低，写字的速度越来越慢。
五分钟后，111倚在书桌上，看着宋乐熟睡的侧脸，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抽出宋乐手中的笔，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一只手圈住他的膝盖，将人抱到了床上。
“做个好梦，晚安。”
“叮咚——”
市中心某高档小区内，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门从里面打开，男人一身灰色休闲家居服，慵懒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珠，随着男人擦拭头发的动作，水珠溅到了宋乐的脸颊上，微凉。
【搔首弄姿。】
宋乐差点憋不住笑出来，努力挤出一抹羞赧的笑，“江老师……”
江渐让开身子，“既然不在学校，就不要叫我江老师了，我比你年长十五岁，你可以叫我叔叔。”
宋乐红着脸走到玄关，“……叔叔。”
身后的江渐反锁住房门，眸光一暗，将毛巾随意搭在肩上，靠近宋乐，双手握住他的肩头，微微俯身，浅粉色的薄唇贴近宋乐的耳边，“真乖。”
【看到了吗？老男人都是这么油腻，以后你可不能找比你大太多的老男人。】
宋乐微垂着双眸，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一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喜欢女孩子的呀。”
111沉默了半晌，【你……喜欢女孩？】
“对呀。”
他看着江渐弯腰去找新的拖鞋，眸光微闪：“我还有喜欢的人呢，只是可惜没来得及告诉她。”
“穿这双吧，应该很适合你。”江渐拿着一双粉色拖鞋，“一定很可爱。”
宋乐接过拖鞋换上，跟在江渐身后往书房里走时突然无声偷笑，“骗你玩的啦。”
111：【……】
【哪个是假的？】
宋乐笑着：“都是，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过如果是我喜欢的，男女都可以。”
111似乎松了口气：【我就说……】
能被bl区选中的肯定不会是直男。
书房门被江渐轻轻关上，他搬了一张椅子，让宋乐坐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师生之间的界限，无论是谁稍微动一动身子，都会紧紧贴到对方的身上。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他听不清江渐的声音，却能感受到耳畔灼热的呼吸，气息带过颊边，仿佛一股热流，将脸颊熏得滚烫泛红，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他低着头，心乱如麻。
江老师……
他仍记得高一时被封野欺负，被人殴打，被人孤立，他身处无间地狱，周遭一片漆黑，江老师就仿佛是一抹光，向他伸出援手，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注视着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那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心似乎又开始跳动起来。他黑暗的世界里有了光，有了希望。
他开始勇敢抬起头悄悄观察这个世界，但更多的，是观察这个人。这个人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他的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泛酸，原来他只是几千学生里的其中之一。
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
他习惯了殴打，可他还不习惯去直视镜子中鼻青脸肿的自己，他低着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减轻了疼痛，于是他在洗手池中盛满了水，俯下身去——
冰凉的水将他包裹，很快，他便呼吸不上来了。但他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你在干什么——”一只大手强硬地抓住他的肩膀向后拽。
空气涌入鼻腔的那一刻，他咳得胸口疼痛，喉咙腥甜。
这个人担忧地看着他，眼里是几乎溢出来了的怜惜。
他想，原来他也是有人怜惜的，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无情的。
“江老师……”少年忆起往事，眼尾湿红，低着头去翻找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双手递到江渐面前。
红着脸说：“江老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谢谢江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江渐有些惊讶，接过礼物，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简约的蓝色领带。领带下，压着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谢谢江渐老师两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谢谢您时常帮我单独辅导功课，因为有您，我的人生有了方向。】
“……海棠。”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渐，江渐被他看得心里又痒又麻，手指微动，两手轻轻握住少年的肩头，“海棠，什么叫做‘因为有我，你的人生有了方向’？”
少年的脸似乎更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江渐见状，喉咙干渴，盯着少年殷红的唇畔，眸色加深。他忽然抚上少年的脸颊，大拇指有意无意地蹭过少年的柔软的嘴唇，“喜欢江老师吗？”
少年含羞点头。
“江老师也很喜欢你。”喜欢到恨不得连前戏都不做，就硬生生劈开他的身体，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哭泣。
“江老师……”
江渐下腹紧绷，低声说：“今晚留下来吧。”
【请宿主在一分钟内拒绝江渐发出的性邀请，否则任务失败！】
【宋乐！】
剧情小助手和111同时开口，111看着宋乐脸颊泛红的羞赧模样，心中警铃大作，正欲使些不正当的手段强行让宋乐清醒，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书桌下，宋乐的手指。
纤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像是在算计什么，也像是单纯的无聊厌烦。
111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
宋乐扬起唇角，就在江渐心中得意，以为对方同意了时，对方带着笑意说：“不要。”
【拒绝老师发出的性邀请1/1，已下发相应积分，目前积分余额：200。】
【积分商店更新：一次性透视眼[10分钟]150、减智喷雾[－10]180、永久性地中海喷雾200】
江渐表情一僵：“什么？”
宋乐查看完积分商城里的商品，笑容更加灿烂：“我说不要。”
他站起身，收拾好书包，俯视着江渐，“江老师，你对得起信任你的学生们吗？”
江渐表情一变：“你什么意思？”
宋乐转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抓住，身后的江渐眼神阴鸷，声音低沉：“你是什么意思？海棠，你知道些什么？”
恰在此时，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江渐狠狠地瞪了眼宋乐，走到门前，毫无防备地打开门，抬头一看：“黄校……？”
黄校和三个副校长站在门外，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江渐心里一个咯噔，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让他不安的想法，没等他抓住剖析，身后便响起了一声：“谢谢江老师单独帮我辅导功课，我先走了。”
宋乐走到门前，步伐一顿，怯怯地盯着黄校看了几秒，忽然慌乱地看了眼江渐，急忙解释：“我和江老师什么关系都没有，真的！”
越描越黑。
外面四个校长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其中一个姓刘的副校长轻咳一声：“江老师，不好意思，我们接到了一个投诉，说你单独给学生补课以谋取私利。”
三个副校长闯了进来，挨个房间转了一圈，最终拿着一个礼物盒走出来。黄校看了眼盒中的领带和明信片，脸色阴沉得可怕。
“江老师，你解释一下吧。”
江渐就算再茫然，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后只觉一股火直蹿上头顶，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双拳紧握，咯咯作响，面上愠怒，赤红的眼睛瞪向宋乐，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被个未成年的高中生给耍得团团转！
铁证如山，江渐再怎么解释也无用了。
宋乐害怕得站在墙角，深深垂着头，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
刘校长低声问道：“同学，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江老师给你补课这件事？”
宋乐摇头，小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江老师他人很好的，经常帮同学们辅导功课，江老师没有错……”
江渐的太阳穴直跳，他瞪着宋乐，头一阵阵发晕。
刘校长看了眼校长，扭头对宋乐说：“同学你先回家吧。”
门关上后，刘校长叹了口气：“唉你这……”
另一个姓张的校长打圆场：“小江也是好心帮学生辅导。”
李校长一脸发愁：“那也不能收学生的礼啊，你就算收也别被人知道啊，小江，你真是糊涂！”
李校长晃了下手中的盒子：“这值几个钱？一束花都比这条领带贵。”
刘校长叹道：“不管值多少钱，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是收了块糖也不行。小江这次是倒霉，这马上就评优秀教师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举报的……”
偏偏举报还不是私下给校长举报，而是匿名发在了论坛里，闹得全校皆知！
只有江渐知道，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同事，而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
此时黄校沉声说：“小江，我知道你工作态度勤恳热情，工作能力优秀突出，是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优秀教师非你莫属。可事若成必谨慎，本来就是敏感时期，多少人嫉妒你，多少人眼馋优秀教师的名额，这事一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你笑话。小江啊，我心里一直看重你，可这次我也是真的无能为力，我如果把优秀教师的名额给你，恐怕很难服众啊。”
张校长忙劝：“小江也是年轻不懂事，第一次犯错，您给他个机会吧。”
其他两个校长附和着。
黄校沉吟片刻：“好好表现，争取明年能被评为优秀教师。”
江渐送走四个校长，关上门时，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暴戾，怒吼着打砸家具。
“海棠……”
他表情狰狞，一拳砸向白墙，顿时鲜血淋漓。
“海棠！”
一月初时，北海市下了一场大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宿舍楼前的雪已经堆积到了膝盖的高度，学校出于各方面考虑，雪休一日，让同学们居家、居宿舍自习。
封野应是提前得知了雪休的消息，昨晚没有住宿，因此宿舍里只剩下了宋乐和顾青山。
早晨六点钟，顾青山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刷题，他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了上铺的少年。
他不知道的是，上铺的卷王凌晨四点钟就醒了，已经做了四套真题了。
做完第四套题，宋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下巴藏在温暖的被子里，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窗外。
“好想打雪仗呀。”他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以前下雪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家里的长辈们会陪我一起打雪仗，不过他们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让着我，他们以为做得不明显，其实我都看得出来，我都知道的。”
111习惯性去看他的记忆，看着画面中宋乐灿烂的笑脸和其他人看向宋乐时温柔宠溺的目光，声音里带着抹笑意：“他们都很爱你。”
宋乐露出抹好看的笑来，眸底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怀念，片刻后，小声说：“一哥，我有点想他们了。”
就算他平时表现得再成熟，再稳重，他也只是一个16岁的孩子。
这个孩子，想家了。
111不会安慰人，也从未安慰过人，他能感受到宿主的情绪波动，他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宿主并不开心，他朦朦胧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可他不知该怎么做、怎么说，因为在他26年的生命中，从没有人教过他。
他成为系统太多年，穿梭过数不清的世界，偶尔会产生情绪波动，偶尔会记起自己也曾是人，但更多的时候，他更像是一组真正的数据，没有血肉，也没有情感。
他见过太多宿主痛哭流涕地跪在主神面前奢求一个不可能的机会，他一向无动于衷。
可这一次，仅仅是因为他的宿主想家了，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宿主与家人相处的画面，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名为怜悯的情绪。
怜悯，是主神对系统下达的第一道禁令，因为它对于系统来说是第一大忌，这会让系统意气用事，会让系统失去理智，严重了，会断送系统的生路。
111久久没有言语，宋乐并未放在心上，他爬起来，佯装刚上睡醒的模样，困倦地看着书桌前的人，“你起得好早呀。”
顾青山摘掉耳机，抬头看着他，看到他穿着单薄的衣裳时微微蹙眉，“穿上外套，你刚睡醒，会着凉的。”
宋乐“哦”了一声穿上外套，听到顾青山说：“下周一就要期末考试了，不能松懈。”
宋乐笑着说：“你那么聪明，肯定还是第一名。”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信任。
顾青山谦虚道：“不一定，我并没有那么聪明。”
“怎么会呢，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宋乐边说边爬下床，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坐在顾青山身侧，探头去看桌上的试卷，沉默半晌，默默起身。
顾青山看得好笑，催他：“快去洗漱，今天继续帮你辅导，等期末考时你必须考进年级前三十。”
宋乐身体一僵，缓缓扭过头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不行的，我脑袋那么笨，前两天周测才考了581分，年级排名才五十四呢。”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就像你相信我一样。”顾青山低低道。
窗外的雪花飘落，屋内一盏昏黄的灯，暧昧的气氛静悄悄升起，谁的脸红了，看不清晰，谁的眸中藏着笑意，看不清晰，昏暗的光掩藏着太多太多隐秘，因此情动了的人看不到另一人眸中的冷淡。
宋乐扬起唇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声音轻轻：“好啊，既然顾青山同学相信我能考进年级前三十，那我就考一个咯。”
他的语气轻快，像是孩童的玩笑。
可不是玩笑嘛，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学习成绩普通的人，那么都没有希望在一周内提高二十多名。顾青山明知道不可能，却轻易说出这种话，无非是想在宋乐的身上找寻成就感。
你看，我一个年级第一辅导了你一个多月，你竟然都没有考进年级前三十，这是谁的问题？总不可能是年级第一的问题吧，那就是你的问题，是你太笨，太不开窍，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你就该仰慕年级第一，像星星仰慕月亮那样。
可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
宋乐看着光下的顾青山，脸上的笑容不变。
一天下来，宋乐除了出去吃饭，其他时间都没有离开过寝室，下午一点多时封野突然返回，一进门就像审视犯人那样审视两个人，盯着宋乐上上下下看了十几秒后才移开视线，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抓了抓红色的头发，朝宋乐喊：“喂，有吃的没？”
宋乐看他一眼，“你没吃饭？”
“没吃。”封野表情不善。
妈的，忘了这人和顾青山一个宿舍了，一听到雪休的消息就兴奋得连夜回了家，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突然想起这人和顾青山单独待在一起，这不就是兔子进了狼窝，能剩下骨头都是狼发善心了！吓得他连脸都没洗就狂奔回学校，幸好这人没事，否则……
否则他会杀了顾青山，他恶狠狠地瞪向顾青山。
顾青山冷眼回视。
一道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古怪的气氛，“我还有一块面包，你吃吗？”
面包是最便宜的一类，甜腻得要死，放在以前封野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是吃了，但现在他莫名其妙红了耳朵，揉捏着耳垂，“吃。”
封野接过面包，撕开包装，小口吃了一点点，表情突然一变，脸色铁青。
宋乐纳闷：“怎么了？”
封野忍着恶心咽下嘴里的面包，妈的妈的妈的！！！
他没刷牙啊啊啊啊啊！！！！
“我没……”不行！封野瞪了眼顾青山，他可不能在顾青山面前出丑。
强装镇定：“没事。”
【他没刷牙，不讲卫生。】
111无情揭短。
宋乐噗嗤笑出声来。
111瞬间警惕：【笑什么，你该不会觉得他可爱吧？】
宋乐无语：“怎么可能。”
“我只是觉得一哥真厉害，没有事情能瞒过一哥的眼睛。”
111轻哼一声：【你一哥无所不能，我还知道你给他的面包是过期了的。】
“是是是，一哥超棒的！”
111老脸一红，怎么感觉被个孩子哄了呢……
有封野在宿舍，顾青山是没有心情学习了，他收拾好书包打算去图书馆，临走前问宋乐：“你要不要一起？”
宋乐坐在书桌前努力啃题，随便填上几个错误答案，然后拿红笔改成正确答案，闻言只是摇摇头，“不去了，外面太冷了。”
顾青山没再说什么，推门离开了。
他一走，宿舍里显得更加安静。封野躺在床上看了会赛车视频，又打了一个小时的游戏，可能是无聊至极，终于下了床，像领导巡视一样晃到宋乐身后，看了眼试卷，“你化学不行啊，错这么多。”
宋乐看了眼桌子上的试卷，又抬头看向封野，眼神一言难尽。
封野被他看得不自在：“看我干什么，你化学不行还不能说了？”
宋乐：“……这是物理。”
封野：……
他故作镇定地晃回床上，低声吐槽：“谁出的物理题，妈的碰瓷化学。”
宋乐改着试卷，假如封野往他那边看一眼，就会发现宋乐在订正时压根没有看答案。
订正完试卷，宋乐托着脸，侧头问：“你不学习吗？”
封野打开游戏界面，闻言哼笑，嚣张反问：“我还用学习？过段时间我爸会送我出国，我跟你们卷什么。”
宋乐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赌吗？”
“怎么？”
宋乐耸肩，“没什么，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劝你最好是学一学，其他的都会一一失去，但你脑子里的知识不会，你的学习成绩不会。”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收拾好书桌，站起身，穿上厚重的外套，戴好手套，撩起眼皮，漂亮的眸子似乎闪着光，“封野，我的无用的善心只会有这么一次，听或不听，你自己决定。”
他说完便出了宿舍，没给封野反应的时间。
楼下的雪被铲过，留出了一条不算宽的道路，宋乐戴上帽子，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111问他：【为什么要给他一次机会？】
宋乐张开浅粉色的唇，随着呼吸哈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算是提前给封时年的赔礼吧。”
许是天气太冷，也许是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操场上空无一人。操场上的积雪无人打扫，洁白光滑，入目没有任何的脚印。宋乐喜笑颜开，笑眼弯弯，高高跳起，再重重摔下去——
“哇——”
身子深深陷入雪中，宋乐开心地笑出声来，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一哥，好好玩呀！”
111扫视一圈所有能看到操场的监控，随后出现在操场上。监控画面齐齐一变，白发男人和宋乐的身影在画面中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
长发男人衣着单薄，单手插着裤兜，长腿迈开，走到宋乐面前停下。
宋乐毫无所觉，笑嘻嘻地打着滚，突然好像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茫然地抬头去看。
男人蹲在他的面前，银白色长发如同月光倾泻，那双银白眼眸如同寒月，却比寒月温暖柔和，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宋乐呆呆地看着男人的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还贴着那个柔软的东西，也没有发现自己无意识抬手摸了上去，甚至还摩挲了几下。
男人挑眉，语气戏谑：“我的手好摸吗？”
！！！
宋乐猛地爬起来，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虾，语无伦次地说：“好摸……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
111看着他羞窘的模样，轻笑一声：“逗你的。”
“要堆个雪人吗？”
“什么？”宋乐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111蹲下身，两手捧起白雪团成个小小的圆球时才猛然反应过来，鼻头微酸，眼眶湿润：“一哥……”
111没有解释，只是将小小的雪球交给宋乐，宋乐吸了吸鼻涕，接过雪球，熟练地在雪地上滚。
慢慢的，雪球越来越大。
宋乐气喘吁吁地喊：“这是给我蛋炒饭的哥哥教给我的，他说这样做成的雪人又大又圆！”
111看着到宋乐大腿的大雪球，又看看在它旁边衬得像只白兔的宋乐，轻笑出声。
宋乐推得越来越吃力，他终于停下来，绕着雪人走了一圈，向后退了几步，看着雪人满意点头，回头喊：“一哥，你做个雪人的脑袋！”
111临危受命，搓了个小雪球，熟练地在地上滚动，雪球越变越大。
宋乐紧张兮兮地盯着雪球，反复比对两个雪球的大小。
“再大点再大点。”
“这里不平。”
“好啦好啦！”
111捧着到他膝盖边的小雪球走到大雪球前，将小雪球放到大雪球上。
宋乐指挥着：“再往右一点点。”
111往右挪雪球。
“往前一点。”
111又往前挪雪球。
“成功！”宋乐兴奋得跳了起来，“一哥好棒！”
111面不改色，实则心跳乱了一拍，他低头轻咳，掩住脸上的笑意，手掌一翻，掌心赫然出现两颗黑色的珠子和一根胡萝卜，两人合力装饰着到宋乐胸口的大雪人。
宋乐激动极了，跑去捡了两根枯树枝当做雪人的胳膊，还想摘掉帽子给雪人戴上，111急忙制止，不知又从哪掏出帽子和围巾给雪人戴上。
“哇——”宋乐开心地拍着手，眸子亮晶晶的。
他没看到111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蹲下身搓了个小小的雪球。
“宋乐。”
宋乐毫无防备地回头，“啪叽——”被雪击中胸口。
“一哥！”见宋乐麻利地搓了个大雪球，111撒腿就跑。
“哈哈哈哈——”
开心的笑声响彻整个操场。
宋乐在脚边攒了满满一堆雪球，斗志满满，那边111也攒满了雪球，蓄势待发。
“我打雪仗就没输过！”宋乐放下狠话。
111无情说出真相：“是他们都让着你。”
宋乐恼羞成怒：“你等着，我一定会赢！”
“啪叽——”
“啪叽——”
“哈哈哈哈哈正中红心，一哥你就认输吧！”
“小宋乐你别骄傲，一会可别哭。”
“略略略，我才不会哭呢！”
雪球满场飞来飞去，笑声不断，快乐不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吃过晚饭的同学开始往操场这边聚集。
宋乐累得瘫倒在雪地上，“不来了不来了，我好累。”
111坐在他身边，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出声。
“一哥你真幼稚。”
111哼笑一声：“半斤八两。”
宋乐哼了一声，肚子咕噜哀嚎起来。
“饿了？”
宋乐点点头，模样有些可怜：“这个点食堂没有蛋炒饭了吧。”
身边人沉默片刻，“诺。”
“嗯？”宋乐发出疑惑的鼻音，忽然嗅到了熟悉的香味，他回过头去，首先看到了一个天蓝色的保温桶，随后才看到保温桶里颜色丰富漂亮的蛋炒饭。
堆雪人、打雪仗、蛋炒饭，宋乐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人一直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眼眶又开始湿润了。
“一哥……”尾音颤抖。
111垂了垂眸子，抬眸看向宋乐，眼神柔和：“小朋友想家了，我都知道。”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融化了雪花。
“加油啊，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回到家人的身边。”
宋乐重重点头，吸着鼻子，吃了一口蛋炒饭，片刻后，咀嚼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111见状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不好吃吗？”
“不是。”宋乐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111。
他说：“好吃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炒饭。”
111哼笑着，笑容揶揄：“小宋乐，喜新厌旧哦。”
宋乐但笑不语，沉默着一口接着一口吃起来，吃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粒米饭。
“考试加油！”
“考试加油哇！”
“喂你在哪个班考？”
“一会借我抄抄，你就稍微抬一下试卷就行，我在后面能看到……”
宋乐背着双肩包穿过喧嚣的走廊，经过一班时停了下来，笑着看向身边的人，“考试加油。”
顾青山抬手摸了下宋乐柔软的黑发，动作很轻，“加油，写完后认真检查，你一定可以考进年级前三十。”
宋乐笑眼弯弯：“我会努力的！青山你快进去吧。”
目送顾青山走进教室，看到他坐在第一个座位上时，宋乐眼里的笑意缓缓消失，他慢慢敛笑，走进二班，将书包放到教室后面多余的桌子上，拿出文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考场是按照成绩来排的，像顾青山是年级第一，他的位置就在一班的第一个。
“救救我救救我，这次全市联考，题肯定非常非常难！！！”
后面的男生说话声音很大，像是贴在宋乐耳朵上喊的，宋乐听得清楚。
他朋友无语地看着他：“你他妈傻逼吗？咱俩一个考场，半斤八两，我怎么救你？”
男生哀嚎一声，翻开语文课本胡乱背了几句琵琶行，突然叹道：“我要是跟顾青山在一个考场就好了。”
“就算在一个考场你也抄不到他的。”
“你不懂，这叫做学霸光环！”男生咋咋呼呼的，已经引起了小部分人的不满，但他毫无所觉，声音还是那么高：“你说人家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这次他肯定还是第一，我估计都有可能是全市第一。”
忽然有人插话，语气不屑：“这可不一定，联考难度会提高，他顾青山也就在学校里算个人物，顶多是个年级第一，在全市比他什么都不是。”
宋乐闻声看过去，是个陌生的男同学。
【他是年级第二的朋友，一直看不惯顾青山。】
“你他妈什么意思啊？顾青山考全市第一对我们学校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男同学冷笑道：“是好事，但要看顾青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青山没本事，难道年级第二就有本事？”男生阴阳怪气道：“先超了年级第一再说吧。”
男同学啪地拍桌站起来：“你他妈——”
气氛一下子凝固到了冰点。
“咚咚咚。”敲门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除了宋乐。
身高腿长的封野斜倚在门框上，红发张扬，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挑眉：“你们继续。”
他迈开长腿，走到宋乐的桌子边，曲指敲了下桌子。
宋乐仰头看向封野，眼神疑惑。
“别忘了我们的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宋乐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移到他的眸子上，扬唇：“好啊，期待你在开学考时考到五百分。”
封野张了张嘴，看向宋乐的眼神同情又怜悯：“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
“同学们，收起你们的课本，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五分钟，宋乐双手接过老师递来的答题卡，在答题卡上写下名字、考号和座号。全市联考严格按照高考的流程进行，考试铃没响就不准答题，否则按照作弊处理。
第一场考语文，宋乐接过试卷，大致先看了一遍题目，考试铃一响，宋乐便将脑子里的答案先写在了试卷上，之后再誊抄在答题卡上。
在其他同学刚翻页时，宋乐已经做完了所有的题目，只剩下一个作文，是篇论述文。他先在草稿纸上简单写了写大纲，下笔时文思泉涌，一气呵成。
他放下笔，揉了揉坚硬酸痛的脖颈。剩下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也没闲着，仔细检查了几遍，然后让111给他找了一套数学真题在脑海里做了起来。
打眼一看，像是在发呆。
第一场考试结束，宋乐交上卷子，背上书包去食堂吃饭，因为高一和高二还没下课，所以食堂里的人并不多，他很快打了一份蛋炒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吃了一口蛋炒饭，动作一停：“没有一哥做的好吃。”
111被他夸得十分高兴，【今晚再给你做。】
宋乐毫不客气：“谢谢一哥。”
“你考得怎么样？”大大咧咧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响，宋乐闻声看过去，果然是考试时坐在他后面的顾青山的小迷弟，此刻坐在他旁边的餐桌前。
他朋友一脸沮丧：“不行，作文写跑题了。”
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不过我不担心，我前面那个同学写了一会就停笔了，我估计他也啥都不会，有他给咱垫底呢。”
朋友忧心忡忡地叹气：“万一人家都会呢？”
“你想啥呢？他都会还能在第二考场？”
“说的也是。”
宋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端着餐盘站起身，两个人下意识看过来，男生“卧槽”一声，连忙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没看到你在这。”
宋乐没有放在心上。
男生却好奇地问：“同学，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宋乐动作一停，略显俏皮地眨了眨眼：“应该能考个年级第一。”
下午的数学难度十分大，整个考场连连叹气，就连宋乐在看到最后一个大题时也愣了两秒，这道题的题型跟他做过的这个世界的数学题都不一样，可以说是完全变了个样，不过宋乐读完题后便找到了熟悉感，他曾在现实世界里遇到过这种题型，依稀记得应该是最新的其他省高考卷里出现的，宋乐沉下心来，认真答完最后一道大题。数学考试很快结束，宋乐回到宿舍，吃着111给他做的蛋炒饭，手上不停地刷着题，宿舍门被打开的同时，111提醒他：【顾青山回来了。】
片刻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考得怎么样？”
宋乐抬眼看了他一眼，羞涩地笑：“挺好的，多亏了青山，我感觉这次真的能考进前三十。”
顾青山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往外拿辅导书，淡淡道：“这次题目难度很大，尤其是数学最后一个大题，题型是新的，我不是很有把握。”
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怨怒。
有怨怒是正常的，临近高考了，出题人突发奇想更改题型，难以想象有多少尖子生得栽在这道题上，一来二去的，心态就崩了。
宋乐表情担忧：“青山，你还好吗？”
顾青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没事，我已经尽力了，即使考年级第二也不会觉得遗憾。”
“好了，你继续学习吧，明天还有两门要考。”
第二天上午考的是理综，理综倒是没有再搞创新，虽然难度大一点，但题型还是之前的题型，宋乐很快做完了理综的卷子，仔细检查了三遍才放下笔。
下午最后一场是英语，宋乐提前买了两瓶耳灵液，一下子就将积分全部扣光，摇身一变成了个穷光蛋。
其实原主的听力能勉强听清广播，但部分地方有些含糊不清，这次联考的难度大，听力部分是重中之重，宋乐为保万无一失，这才购买了两瓶耳灵液。
他掐准时间用下耳灵液，恰巧广播里开始播放英语听力，宋乐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唰唰唰往试卷上写答案。
身后的男生见状低声啧啧，小声嘟哝：“这不就是蒙的吗？还超过顾青山，梦里超过吧！”
宋乐往答题卡上誊答案的动作不停，好笑地摇了摇头。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宋乐走出考场时正好看到了顾青山，顾青山面色放晴，看来今天的理综和英语都考得不错，两个人打了声招呼，顾青山走到宋乐面前，“今晚是封叔叔的生日宴，我需要和家里一起参加，封野应该也不在宿舍，你晚上睡觉时关好门窗，小心着凉。”
宋乐脸颊泛红，羞赧地低下头去，“知道了。”
“那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宋乐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意料之外的，封野竟然还在宿舍，正躺在床上打着游戏，看到他回来了，咔嚓关掉屏幕，直起身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快点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
他说着，走到宋乐身前，催促着宋乐脱下书包，“快点快点，司机在门口等着呢。”
宋乐莫名：“去哪里？”
“我爹今晚生日宴，在轮船上举行，我带你去玩玩。”
宋乐回绝：“我不去，我还要学习。”
封野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在轮船上也能学。”
他抓住宋乐的手腕，语气不容抗拒：“我不管，今晚你不想去也得去！”
宋乐挣脱不开，被他强行带出了学校，校门口果真停着一辆豪车，封野不由分说地将宋乐塞进后车厢里，随后自己也挤了进来，开心地狂拍车顶，“李叔，走走走！”
然后得意地看向宋乐，“你跑不掉了吧。”
宋乐无奈地看着他。
封野高兴地哼起歌来，哥俩好地揽住宋乐的肩膀，“李叔，这是我好朋友，他叫海棠。”
李叔乐呵呵地看了眼后视镜：“海棠少爷。”
宋乐浅笑：“您叫我海棠就可以。”
态度淡然，语气疏离又客气，像是习惯了被称呼为“少爷”，李叔下意识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封野问：“我爹在老宅吗？”
李叔忙收回视线：“先生在老宅等您一起去呢，需要我跟先生提前说一声吗？”
“不用。”封野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几秒后：“爸，我临时带了个人。”
电话那边，封时年应当问了句是谁。
封野看了眼宋乐，莫名其妙压低了声音：“海棠，你还记得吗？就是长得特漂亮的那个海棠。”
宋乐瞥过去，目光落在了他的耳朵上，红得几乎要滴血。
封家老宅坐落在北海市南的半山腰上，进山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封家的地盘，这是封家的第一道门。山路平坦宽阔，绵延数公里，可看到一扇黑色铁门，这是封家的第二道门。车子驶入铁门，道路平坦到感觉不出任何坡度，但向后一看，远山皆在脚下。进入第二道门，便宛如置身度假村，湖泊宽阔，假山雄伟。
继续向里走，会看到第三扇门，这也是封家老宅的最后一道门，一扇白色铁门隔绝内外两个世界，现代与古典完美融合的中式豪宅映入眼帘，如气势磅礴的宫殿，震撼、惊艳！
车子停在门前，管家模样的老人出来迎接，笑容慈祥和蔼，“小少爷，您回来了。”
又笑着看向宋乐：“这还是小少爷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海棠少爷，里面请。”
宋乐走在封野身侧，穿过简约大气的玄关，来到宽敞明亮的客厅。
封野看了眼宋乐，着急解释：“我可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不随便带人回家而已！”
“狐朋狗友。”
磁性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宋乐闻声看过去，只见旋转楼梯上缓慢走来一个身高腿长的俊美男人，男人一袭黑色正装，西服裤下的两条长腿肌肉流畅紧实，宽肩窄腰，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喉结漂亮又性感，漆黑的眸子如同幽深的大海，似乎盯久了就会被卷入海浪之中，危险又迷人。
封野脸一红，不满叫道：“才不是呢！”
当两人比肩而立时，才能看出明显的差距，封野单独看有一种野性的俊美，可站在封时年面前，完全就是一个乳臭未干、正处在叛逆期的小孩子。
封时年淡淡开口：“去换衣服。”
封野“哦”了一声，嘱咐道：“那你可得照顾好我的朋友。”
他三步一回头地跑上楼，走到拐角的地方还不放心地回头喊：“我一会就下来！”
站在一旁的管家低头无声地笑了下，“小少爷越来越活泼了。”
宋乐收回落在封野身上的视线时，不经意间与另一道视线碰撞。那双眸子漆黑如海，看似平静无波澜，却不知海面之下隐藏着多少危险。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恶，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半晌，男人开口，声音磁性悦耳：“你叫海棠？”
宋乐点点头。
“你是小野的朋友？”
宋乐如实道：“不是，只是同学关系。”
“小野现在很喜欢你。”
宋乐仰头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哦，是吗。”
“封叔叔，冒昧前来打扰并非我本意，明早我还要上学，请您派人送我回学校，谢谢。”
封时年平静的眸中起了些许波澜，他坐到沙发的正中央，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姿态从容优雅，此时封时年微微仰头看着宋乐，虽处在弱势位，却依旧强势，淡漠的视线落在宋乐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如同在打量橱窗里的漂亮娃娃。
“封家的车早在十分钟前就将客人们送到轮船上了，若要在这里等待，少说也要等一个小时。不如先随我们一起去轮船，我再派人将你送回学校，如何？”
少年身形单薄，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是个从未踏入过社会的天真单纯的学生。这个年纪的学生天不怕地不怕，宋乐本就不是懦弱的性格，他背后强大的家族就是他的支柱和底气，十六年来生活在比封家老宅更加精致漂亮的豪宅中，见识过许多许多厉害的大人物，因此在踏入封家老宅时，面对封董事长时，也不会打怵。
宋乐面不改色：“谢谢封叔叔。”
封野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他穿着一身白金色的礼服，忽略掉那头嚣张的红发，完全是一个优雅俊美的贵公子。
“海棠，你看我这身怎么样，帅不帅？”
宋乐瞥了一眼，“帅。”
语气里满满的敷衍和不走心，但封野听不出来，乐呵呵地傻笑着，脸颊微红：“这可是国外最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礼服，你要是喜欢，我让我爸给你定制一套。”
封时年撩起眼皮看了眼封野，站起身，管家封伯捧着一件黑色风衣走过去，封时年优雅地穿上风衣，整个人更显得身高腿长，格外有魅力。
“小野，走了。”
“来了。”封野抓住宋乐的胳膊，拽着他往外走。
身后小跑来一个中年女人，怀里抱着件厚外套，“小少爷，穿上外套，海上风大！”
封野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挥手：“我不冷！”
他个子高，走得快，女人跟不上，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厚外套交给门口的保镖，嘱咐道：“一会把衣服给先生，小野只听先生的话。”
保镖面无表情地颔首。
封时年走向一辆银白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驾驶室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应当是封时年的秘书，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见封时年走来，几步小跑过去打开后门。
封野想也不想地跟在封时年后面往后车厢里钻，钻进去后才发现宋乐还站在外面，顿时有些囧然，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我忘了你了。”
长腿一伸，封野迈出车厢，打开副驾驶的门，“我坐前面，你坐后面吧。”
宋乐默默看了眼后车厢里的封时年：……
封野看他不动，250似地把人推进车厢里，完事呵呵傻笑几声，钻进副驾驶，后头看向宋乐：“你不用害怕，我爸脾气可好了。”
宋乐无声扯了扯嘴角。
“脾气可好”的封时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报纸，闻声抬眸瞥了眼封野，又侧目看向宋乐，而后淡漠地收回视线。
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一条银河，中间坐个大块头都绰绰有余。
封野调整了下椅背，舒服地呼出一口长气，“我就喜欢坐我爸这辆车，爸，等我十八岁的时候你给我买辆一样的。”
封时年头也没抬：“嗯。”
封野蹬鼻子上脸：“还要一辆布加迪！”
封时年：“可以。”
封野大惊：“都可以！？”
封时年：“都可以。”
他翻了页报纸，“不过高考要考到六百分，我才会给你买。”
“啊——”封野哀嚎一声，苦着脸控诉：“爸你不能这样，你不是说要送我出国吗？我还考六百分干什么！”
封时年说出口的话冷漠无情：“高考是个人都能考二百分，你考这点分只会让人觉得我封时年的儿子是在国内混不下去了才溜到国外。”
开车的秘书没忍住轻笑出声，温声道：“小少爷聪明，只要认真学肯定能考到六百分。”
封野绝望摇头：“我不行的，就还剩半年，我就算往死里学也考不到六百啊！”
“爸爸爸，三百分行不行？？？”
宋乐侧过头去，车窗上倒映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微长的头发乖顺地垂着，看上去就像一只长毛的小白猫。
封时年将报纸放在身侧，抬眼时无意间看向车窗，玻璃上倒映着少年的容貌，彼时少年微垂着眼眸，似是落寞，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久之前封野打电话要带海棠参加他的生日宴时，他就派人查过这个少年，无父无母，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有着轻微的听力障碍，又是双性体质，因此性格懦弱阴郁。从高一开始因为得罪了封野，被封野带头霸凌，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前。两个月前，封野不知为何转性，不再欺负少年了。
封时年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这个孩子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懦弱阴郁，懦弱阴郁的孩子不会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也不会出现一种厌倦感。
是的，厌倦。
独属于自小生活在富裕人家的少爷小姐们，肉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无限满足后产生的厌倦。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踏入豪宅时没有产生任何的自卑和不适，依然从容淡定，仿佛自小就生活在富裕的环境中。
一切的一切，都与他调查的海棠完全不同。
或许，那场长达两年多的霸凌终止，并非是因为封野，而是因为眼前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还有……封野。
封时年看着封野可怜兮兮的模样，搭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封野年幼时，他因夺权工作忙碌，接连几年没怎么回过家，即使回也最多待两三天就走，封野是被管家和陈妈宠大的，性子娇惯任性，他一向都知道，可是一直以来，他认为这样的性子无伤大雅，因此并未管教过，可他没想到的是，封野竟然能做出霸凌同学这样恶劣的事情。
不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是纯粹的恶。
封时年在得知此事后既是愤怒，又是失望，还有对受害者深深的愧疚。是他的纵容，导致封野长成了这般恶劣模样，是他间接伤害了无辜的人，他不知该如何弥补。
心理上的伤害是难以愈合的。
许是他无意识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太久，少年察觉出来，缓缓转头。
昏暗的后车厢中，高大的男人和纤细的少年静静对视。
封家拥有全国乃至全球最豪华的轮船，轮船百米长，甲板足有十七层，两千多个客房，多间特色餐厅，在轮船上，甚至能体会到全球的美食。不仅如此，轮船上还有完善的娱乐设施，游泳池、电影院、酒吧……
车子直接驶入轮船，停在了宽阔的停车场，放眼一看，停车场密密麻麻将近百辆豪车，随便拿出去一辆都价值百万。
“封叔叔……”
“叮叮叮——”手机系统铃声突兀响起，封时年抬手，掌心朝外，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宋乐，边下车边接通了电话。
“嗯，到了。”封时年语气温和，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看向封野，笑容微敛，“小野？”
“小野，过来。”
封野眼前一亮，跑向封时年：“是姑姑吗？！”
冲着手机的方向大喊：“姑姑！”
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心地笑了几声：“小野真乖，想姑姑了没有？”
封野自然地撒娇：“当然想姑姑啦，我都好久没见姑姑了，您来了吗？”
“乖，姑姑还在路上呢，你先待在爸爸身边，别乱跑。”
封野叫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女人笑声爽朗，随着封时年走远，女人的声音也渐渐模糊。
封野刚和姑姑说过话，此刻心情看起来大好，不由分说地拽着宋乐上了电梯，“饿了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摁了10层，“第10层都是餐厅，你有喜欢吃的吗？川菜、粤菜、鲁菜，或者是西餐？”
宋乐面无表情：“我不饿。”
封野却强势道：“我饿了，你陪我。”
下了电梯，封野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爸，怎么了？”
封时年问：“你带海棠去哪了？”
“在餐厅呢，我带他来吃点东西。”
“带他回停车场，我派人送他回学校。”
封野愣了下，不满地皱起眉，“你明明答应了让海棠来这里玩，为什么又要把他送回去？”
“小野。”封时年的语气沉了沉，“来这里，是海棠的意愿还是你的意愿？”
过去他的纵容导致封野长成了个恶劣性子，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他不能继续纵容下去。今晚过后，该补偿的就要补偿，该惩罚的就要严加惩罚。
封野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我……”
“封野，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封野蓦地睁大双眼，嘴唇张了张，不可置信地问：“爸你叫我什么？”
从小到大，封时年就从没叫过他的全名！封野又气又委屈，生气地挂了电话，看都不看宋乐一眼，转身进了电梯，按下顶层，电梯快速上升。
其余两部电梯也都在上升，宋乐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一部电梯，他按了楼层，等去了停车场后，却发现停车场里已空无一人。
他不知封时年去了哪里，在脑海里呼唤111，111却不知为何没有了回应，脑海里静悄悄的，仿佛111根本没有存在过，主神系统也只是大梦一场。宋乐不由得攥紧校服衣袖，回首望去，空荡荡的停车场空无一人，一片昏暗，听力障碍的他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周围死寂无声。
宋乐深吸一口气，独自回到十楼，餐厅里只有服务生，询问一圈，皆没有见过封时年。他又去了顶层，一出电梯，便是纸醉金迷的宴会场，男人女人们穿着精致华丽的礼服，一身校服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极了，他的出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没人知道这是哪家的少爷，不过能出现在封时年生日宴会上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他们如此想着，纷纷走过去，面带温和的笑容，气氛像是和蔼的长辈在跟小辈聊天那般融洽。
宋乐又唤了几声111，依旧没有回应。他心情不佳，没有理会这些人，眸子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封时年的身影。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入口的方向。
另一边找不到人的封时年来到了监控室，看到封野丢下宋乐离开时眯起黑眸，浑身的气质骤然冷了下去，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眸深处涌动几分薄怒。
调监控的工作人员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觑了眼屏幕上的少年，只见少年独自坐电梯回到停车场，然后在停车场里待了足足一分钟。
封时年看着监控画面，眼尖地注意到了少年攥着袖口的小动作。
他在无助，在害怕。
随后他看到少年去往顶楼，穿过人群，走到了角落处，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入口的方向，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心尖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微微颤动。
海棠……
他无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宋乐。】
宋乐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一哥？”
“一哥你去哪了？”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依赖和委屈。
【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些bug，不过你放心，问题不大。】微顿，111放缓语气：【bug已经修复，以后一哥不会突然消失了，对不起。】
他在回来的那一刻便连接上了轮船上的监控，看到宋乐露出了无助的一面，心脏的位置酸涩极了，隐隐略过丝丝痛意。
“海棠。”
【是顾青山。】
宋乐慢吞吞抬起头，入目是两条被黑色裤子包裹的笔直修长的腿，而后是一只端着酒杯的白皙漂亮的手，俊美但格外冷漠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青山想到了什么：“是封野带你来的。”
宋乐小幅度点头。
单薄的少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似乎是因为不安，所以两只手轻轻抓着校服裤子，像个无助可怜的小兽，仿佛谁都可以蹂躏一番。
太乖巧了。
乖巧到让人恨不得想将他抱在怀中，然后用力地吻住他粉色的唇瓣，舌头勾住对方的，与其共舞。
今夜他喝了酒，不知是酒精作乱，还是心在乱，顾青山突然很想吻他。
眸子缓缓变得幽深，他盯着宋乐，就像是猛兽看到了猎物。
他喝下最后一口酒，微微俯身，像是哄骗般的开口：“海棠，要不要去看看夜晚的大海？”
【触发主线剧情：顾青山的强奸。请宿主同意邀约，改变原主被顾青山强奸的命运。】
剧情小助手出现的那一刻，宋乐微怔，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青山，疑惑问道：“一哥，剧情为什么提前了？”
按原剧情来看，顾青山线分明在封野线之后。
111眸色一暗，安抚道：【宿主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影响到主线剧情，剧情自然会改变。】
宋乐了然，在原剧情中，原主并没有参加这次宴会，而他参加了参会，遇到了顾青山，因此剧情发生了变化。
不过也好，主神抠门又黑心，商店里的东西贵得离谱，他正愁没有积分买耳灵液呢。
这么一想，宋乐的心情忽然愉悦了起来。他欣然接受了邀约，在顾青山递给他一杯香槟时也接了过去。
他起身时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监控，眼睛微微一转：“一哥，我有一个想法……”
111听后一笑：【好，还是你聪明。】
宋乐随顾青山来到甲板上，海风呼啸，咸湿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疼得像被刀子割过。
宋乐眼底的愉悦瞬间僵住。
冬天的海面上冰冷刺骨，宋乐抱住胳膊，环顾四周，甲板上明亮如白日，漆黑的海水翻涌，海面之下，也许正有一只庞然大物暗中窥视着他们。
夜晚的大海神秘又危险，远处的海面无边无际，与之相比，巨型轮船也如蝼蚁，更别提人类了。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角落里不知是哪个小孩遗漏的皮球滚到了他的脚边停下，宋乐浑身一颤，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一哥，我怕……”
眸子死死盯着海面，细看，苍白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他处于强烈的恐惧之中，可因为过于害怕，身体完全僵住了。
【乐乐，看看你的左边。】
【乐乐。】111稍微加重了语气。
视线倏地被抽离，宋乐恍惚地看向左边，轮船并未驶向大海深处，远处能看到城市里璀璨的灯光。
111声音放缓：【还记得你第一次下海游泳吗？】
宋乐白着脸，抱紧胳膊：“记得的。”
宋乐回忆着过去的事情，恐惧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消散，他的脸上露出点笑意：“一开始很害怕，哭着不敢下水，但爸爸妈妈一直在鼓励我，爸爸抱着我下水，妈妈在旁边笑着看着我……”
他的脸上流露着怀念：“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不过因为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所以克服了恐惧。”
一双长臂忽然将他揽住，后背骤然陷入了温暖的怀抱中，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现在有我陪着你，乐乐，别怕。”
恐惧会使人畏首畏尾，可如果在恐惧时身边有爱的人陪伴，那他将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海棠，你不喝吗？”
宋乐低头看了眼酒杯，又看向顾青山。顾青山穿得更加淡薄，双臂搭在栏杆上，柔顺的头发被风吹起，裸露在外的双手分明冻得发紫，面上却淡定自若。
头顶又响起一声嗤笑，温暖的掌心忽然包住宋乐的手背。
“一哥给你暖暖手。”
脸颊微烫，宋乐压下唇角，轻咳一声：“太凉了，不想喝。”
“青山，你不冷吗？”
顾青山不动声色地将冻得发紫的手藏在身后，“不冷。夜晚的海面好看吗？”
宋乐看了眼海面，这一次，他已不再畏惧，甚至还有闲心评价起来：“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的。”
海风带着水汽打在脸上，咸腥味直冲鼻腔，又是一阵风呼啸而过，发丝迷了双眼，毫无风度，顾青山暗骂一声，在宋乐看不到的地方拢了拢衣服，攥了攥冻得僵硬的手指，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走到宋乐面前，柔声问：“冷了吗？我们进去吧。”
尾音被冷风吹得颤抖。
宋乐被111抱在怀中，暖和得就像裹了层厚厚的毛毯，他笑着摇头：“不冷呀。”
顾青山：……
强装淡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宋乐热得脸颊红扑扑的：“可暖和了，一点都不冷。”
“青山，你冷吗？”
顾青山咬着后槽牙，扯起一抹笑：“不冷。”
“那我们在这里多玩一会吧。”
他甜甜地笑着，表情无辜又可爱。
尽快宋乐很想再晾他一会，但不能耽误了任务。大概十分钟后，宋乐终于松了口，随着顾青山离开了甲板。
“宴会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正式开始，不如去我房间坐一坐，正好我把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给你讲讲。”顾青山提议。
宋乐欣然答应。
轮船顶楼是宴会场，十六楼是主人家和贵宾休息的地方，顾青山的客房就在十六楼，下了电梯，穿过幽长的走廊，停在了其中一间房前。
宋乐不知道，隔着几扇门的另一间房间，封时年重重扇了封野一巴掌。
“爸？！”封野捂着刺痛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封时年。
封时年一双幽深的眸子染上浓浓怒意，冷厉地注视着他，沉声：“你再说一遍。”
“爸你为了一个孤儿打我？！”封野眼眶猩红，愤怒地低吼：“我说错了吗？！他本来就是一个孤儿，就算死了也没有人去找！”
“是他自己乱跑，是他自己失踪了，关我屁事！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外面海风那么大，可能早就被风刮进海里了！”
“封野！”封时年怒声呵斥：“你今年十八岁，不是小孩了！犯了错第一反应不是承担错误，却是逃避，这是懦夫行为！”
封野红着眼梗着脖子大喊：“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可心里却慌了，是他把海棠单独丢在了十楼，听监控室工作人员的意思是，海棠独自一人去了宴会厅，但宴会厅人来人往，海棠坐在角落里，监控视角本就看不太清楚，被人群一遮挡，就更看不见了。海棠所坐的位置附近有一扇通往甲板的门，监控画面最后只能看到海棠通过这扇门离开宴会厅的背影。工作人员又立刻去调甲板上的监控，但奇怪的是，监控里并未出现海棠的身影。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封野瞳孔微颤，被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他惊慌地攥紧拳头，咬牙低声说：“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乱跑……”
眼前浮现海棠漂亮的笑脸，心脏倏地一紧，滚烫的眼泪砸落，他无措地抬起头，颤着声音无助问道：“爸，他会不会有事啊？”
封时年冷声道：“我安排了人去寻找。”
他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无情揭开了封野的伪装：“封野，你如今所做的一切是想弥补过去的错误，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认为的所谓‘弥补’于对方而言是另一种伤害。放过他吧，他虽是孤儿，但也是在父母的期待和爱下出生的孩子。”
封野瞳孔一缩，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另一间房间，宋乐支着头脑袋盯着试卷，看似认真，实则已经走神了一阵了。
“听懂了吗？”
顾青山没听到回答，扭头一看，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明显心不在焉。他哑然失笑，缓缓凑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缠，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白皙细腻的皮肤，感受着对方喷洒在他唇上的温热的气息，下腹猛地一紧，哑声道：“海棠。”
少年一惊，惊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了，他想离远一些，可两只手腕突然被一双大手攥住。
“青山……”少年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爬上了红晕，垂着眼睛躲避着顾青山的视线。
顾青山喉咙一阵干涩，想他顾青山何时那么耐心过，他看上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三日之内必定搞到床上，对方若是不愿意，他便强上或者下药，他从来不是什么绅士。
他盯着海棠殷红的唇，倾身压上去——
“封董，查到了！”
封时年停下步伐，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惊喜道：“刚才监控出了点故障，监控画面显示他是跟着顾少爷一起去的甲板，大概十分钟后顾少带着他去了房间。”
封时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刚松了一口气，然后下一秒，一米外的一间客房中，清晰可闻的传出一声无助凄惨的：“不要——”
心骤然一紧！
封时年想也不想，大步上前抬脚踹开房门，房中的一幕彻底激怒了他。
只见宋乐被人压在桌子上，无助挣扎着，上身的校服被拉到了胸口，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和两点粉嫩。
那位平日里清冷的顾少压在少年身上，此刻兽性大发，丑态毕露。
几间房外，听到动静的封野赶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大步上前揪起顾青山，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我操你妈，你敢动他？！”
宋乐哭红了眼，眼泪汪汪地快速整理好衣服，似是下意识的举动，他躲在了封时年的身后，手无意识地揪着封时年的衣角，眼里满是恐惧。
封时年侧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下移，落在对方揪着他衣角的手上，那只手在颤抖。
许是怜惜到了极致，封时年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阴沉着脸拨通了顾氏家主的电话。
随后沉声道：“小野，停下。”
封野悬在半空的拳头顿住，半晌终于轻轻落了下去，他松开顾青山的衣领，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咒骂：“妈的！”
他眸光复杂地看向宋乐，懊悔又后怕：“海棠，你怎么样？”
躲在封时年身后的宋乐白着脸摇头，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实则心里正开心地接收着任务奖励呢。
【改变原主被学霸强奸的命运1/1，已下发相应积分，目前积分余额：100。】
“谢谢一哥，一哥可靠！”
111笑而不语。
宋乐在离开宴会厅前突然产生了一个主意，他让111屏蔽掉甲板上的监控，造成失踪的假象，引开封时年和封野，否则封时年会在顾青山有所动作前找过来，计划就无法完成。之后让111在他们离开甲板时将甲板上的监控恢复，以封时年的性格，对方定会派手下人在轮船内寻找宋乐。监控恢复，发现宋乐的行踪后，他们定然会寻过来。
计划顺利完成。
顾氏家主很快赶来，看到躲在封时年身后衣衫不整的少年时便明白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顾青山一巴掌，气得面红耳赤，怒声责骂了几句后忙给宋乐道歉。
封时年表情冷峻，语气淡淡：“顾董，此事并非几句道歉便能揭过的。”
他看向封野：“封野，我让你带棠棠过来玩，让你时刻待在棠棠身边，你跑去疯玩什么？幸好我就在附近，听到了棠棠的声音，及时发现制止了这件事，否则……”
他一顿，话音一转，“带棠棠去我的房间，一会我派人将棠棠送回学校。”
此话一出，顾氏家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看向顾青山的眼神中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封时年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个孩子是封野的好朋友，和封时年的关系也很亲密，旁人得罪不起，他作为顾青山的父亲，必须得给封家一个交代。
顾氏家主铁青着脸瞪了眼顾青山，“封董放心，我定会好好教训他！”
顾青山一边脸高高肿起，心里充斥着羞辱和不甘心，阴鸷的眸子盯着宋乐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不见。
收回视线的瞬间，他撞入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眸光森冷，彻骨的寒意似乎将周围冰冻，顾青山犹如坠入冰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寒意。
之后的事情宋乐便不知道了，他也并不感兴趣，封家的司机送他回学校后，他看时间还早，又做了两套题才睡下。
第二天顾青山没来上学，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出成绩的当天，顾青山依旧没有出现。
全校的成绩统一张贴在大厅，红底黑字，清清楚楚。几乎是老师刚将成绩贴上的下一秒，大厅里便围满了人。
叽叽喳喳，喧嚣热闹。
高三成绩单前，忽的一声惊呼：“卧槽！！！”
站在男生身后的同学们踮着脚伸着脖子去看，“怎么了怎么了？”
与此同时，不少人看到了成绩单，纷纷“卧槽”“他妈的……”“我是不是眼瞎了？”
有人看不见，着急问：“到底怎么了啊？顾青山被年级第二超了？？？”
“顾青山……”一个男同学不可思议的喃喃道：“怎么可能……”
封野一手抄着裤子口袋，一手提着书包，大摇大摆地走进人山人海的大厅里，瞥了眼乌压压的发顶，不耐地“啧”了一声，越过人群往楼梯口走。
路过高三成绩单时，他忽的停下了步伐。不同于高一高二成绩单前的吵闹，高三这边几乎是鸦雀无声。
听说这次题型难，看来是都退步了，不像他，发挥依旧那么稳定，稳定的倒数第一。
“海棠是谁？”
他正欲抬脚离开，一道轻轻的声音将他拽住，封野扭过头去，微微蹙起眉，听到有人小声说：“他好像是三班的，和顾青山一个班。”
然后碰了下三班的一个男生，“是不是你班的？”
那个三班男生目光恍惚地盯着成绩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是，但是不应该啊……他比我学习还差的……”
封野倏地看向成绩单，目光从下往上，扫过无数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在第二个名字上停留片刻，无声默念：顾青山，725分。
嗤笑一声，废物。
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第一个名字上。
红底黑字，赫然是一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海棠，748分。
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封野攥紧书包，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反应过来，大步跑上楼，将喧嚣沸腾甩在身后。
他冲进班里，胸膛快速起伏，喘着粗气，看向窗边的少年。
少年身形单薄，阳光洒在他的发丝上，散发着浅金色的光，静谧又温柔。
少年睫毛微颤，缓缓抬眸，眸子清澈漂亮，他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封野迟疑两秒，大步走到宋乐面前，目光落在对方桌上的卷子上，那是一张英语试卷，尽管封野看不懂，但他也知道英语作文写得那么干净漂亮那么满满当当的肯定不是学渣！
他顿感荒唐，试卷都是加密的，不可能有答案，即使有答案，以封野的经验来看，抄也不可能抄到748分，除此之外还有两种可能：
一、“海棠”被外星人占据了身体；
二、“海棠”藏拙两年多。
……
“海棠”一直在藏拙。
为什么？
因为自己吗？
封野莫名失声，张了张嘴，一开口，声音沙哑：“你是因为我吗？”
前言不搭后语，可宋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不是。”
正当封野松了一口气时，宋乐却道：“你不值得我这么做。”
心仿佛被利刃穿过，疼痛难忍，他呆呆地看着对方，只看到那张粉色如樱花的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艰难地分辨对方的口型，才发觉对方说的是：“封野，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海棠这个名字几乎在放出成绩的一小时内霸榜学校论坛，一时之间，海棠成为北海中学的神奇人物。
在一则名为《扒一扒高三年级第一》的帖子里，一波又一波讨论已经盖了几千楼。
12l：【你们说他是不是在故意藏拙啊，电视剧里不是经常出现学霸装学渣最后打脸npc的剧情吗？】
13l：【笑死hhhh楼上说得有道理，不然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考到748分，那可是748啊！！！我说这次海棠不会是市第一吧？】
15l：【市第一？我看省一都稳了，据说隔壁实验那个学霸这次才考了731。】
16l：【才？？？你说的是人话吗？】
……
105l：【我靠我靠，咱们学校不会要出一个省状元吧？！！】
下面几十楼我靠声一片。
201l：【小道消息，据说校长高兴疯了，打算给海棠奖学金，至少五位数。】
202l：【才五位数？咱学校建校百年以来别说是省状元了，挤进前十的都没有一个，如果海棠真能考个省状元，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来，我都不敢想得挣多少学费，校长就那么抠？】
205l：【只有我有点心疼顾青山吗？】
206l：【楼上，听说顾青山这段时间一直在帮海棠补习功课，顾青山也不知道海棠在骗他吧。】
207l：【啊……这么一说，海棠好过分啊。】
“咯吱咯吱……”一只大手紧紧攥着手机，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失去了血色。顾青山满眼血丝，怒目圆睁，瞪着手机里班主任发给他的成绩单，手机里，班主任又发来了一段语音，顾青山没有去听，只是死死地盯着1后跟着的名字，以及名字后面的成绩。
第一名：海棠；成绩：748分。
“哐当——”手机被重重摔在墙上，四分五裂。
顾青山攥紧拳头，胸口被一团怒火焚烧，血液在体内翻涌，眼底的情绪恐怖骇人，咬牙切齿：“海棠……”
相对于其他的人惊讶、好奇、愤怒，主人公倒显得过于平静了。从前宋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自从成绩出来后，他的位置上围满了人，有好奇，也有试图套近乎想让宋乐帮忙辅导功课的。
宋乐一概无视。
在原主的回忆里，这些人一向对原主的苦难视而不见，他们将原主当做透明人，是这场校园暴力的旁观者，但旁观者也是加害者。
今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他们需要领个人的成绩单以及寒假作业。班主任发完作业就匆匆将宋乐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办公室里满是老师，看宋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大熊猫。
“校长好，老师们好。”
黄校高兴坏了，双眼放光地走向宋乐，抬手拍了拍宋乐的肩膀，扭头对其他人笑着说：“你们看看这孩子多乖巧！”
办公室里一片喜气洋洋。
除了江渐，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宋乐，他没忘记宋乐耍他的事，一看到宋乐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恼怒和恨意，但……宋乐是他教的学生，这次宋乐考了个省一的好成绩，或许他今年有机会能被评为优秀教师，就算评不上优秀教师，倘若宋乐高考考了个省状元，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好处。
不可否认的是，他动过一些报复回去的心思，可如今让宋乐保持状态，来年考个省状元才是最要紧的事。
黄校高兴得脸通红，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张副校长见状赶紧提起正事：“小同学，这次你考得非常好，咱们北海中学第一次超了实验中学，黄校非常高兴，打算特别奖励给你一个奖学金，校庆当天颁奖，五万块钱！”
宋乐微垂眼眸，五万块，对如今的他包括原主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但他可记得清清楚楚，顾青山每年的奖学金都有二十万呢。
“黄校奖励五万，那我另外再奖励五十万。”
“封董。”“封董。”……
封时年忽然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身高腿长，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英俊又耀眼。
宋乐仰头看向封时年，小声喊了声：“封叔叔。”
黄校微微眯起眼，眼里一抹光转瞬即逝，他老狐狸似地笑着：“小同学还不快谢谢封董？”
“谢谢封叔叔。”
封时年唇角微微勾起，无意识地放缓了语调：“明年六月你若考得省状元，叔叔就额外奖励给你一百万，加油。”
宋乐也扬起一抹笑：“我会的。”
他回到教室时桌子上已经被卷子海淹没，饶是他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小小吸了一口气，可爱的举动引得111失笑。
【可怕的高三。】
宋乐只是惊讶一瞬后便恢复如常，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卷子，整理好后捏了下厚厚的一沓卷子，又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在脑海里说：“把高三的卷子攒一攒，毕业了还能卖一笔钱呢。”
111有些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能卖钱？”
他以为小少爷不食人间烟火。
宋乐将卷子塞进书包里，拉上书包拉链，“我听学校外面的清洁工奶奶说的，奶奶说一到6月的时候，她就能在校外的垃圾桶里捡到很多书本试卷，我问奶奶捡这些做什么，奶奶说可以卖钱，卖了钱能给孙子孙女们买零食。”
他边背书包边问：“能卖很多钱吗？”
111低声说：“不能，你的那个世界纸只能卖4毛钱一斤，这个世界能卖6毛一斤。”
背书包的动作一顿，宋乐问：“四毛钱……一斤？”
他耷拉下眼皮，心情似乎低沉了下去，“我看那个奶奶那么高兴，一直以为能卖很多钱呢，原来挣钱比我想得困难多了，没有钱的生活也比我想得艰难多了。”
111温声说：“她不是因为这些纸可以卖钱而高兴，而是想到孙子孙女们吃零食时满足的模样而高兴。”
“乐乐，不必难过，富人有富人的高兴，穷人也有穷人的高兴，有钱怎样，没钱又怎样，更多的时候，让你感到高兴、感到满足的都是一些平淡的小事。”
宋乐的眉眼一点点展开，“我明白了。”
学校明天六点前静校，宋乐要在明天六点前离开学校，从前放寒暑假时原主都是提前找好一份包住的兼职，既有钱挣也能保障有地方居住。宋乐不敢耽误时间，一放学就按照原主记忆坐公交车去了原主曾经兼职过的地方，然而这次没有一个地方缺人。宋乐无奈地回到公交车站，公交车迟迟不来，他从书包里随便抽出一张试卷，蹲在地上专注地做了起来。
【临近年关，市里包住的好工作都不缺人，缺人的工作太辛苦，基本都是工地上的，但工地上的工作只持续到年前，过年也是要放假的。】
宋乐一心二用，心说年前找工作真不容易。
一辆黑色的suv缓缓停在宋乐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封时年微微挑眉，略微讶异：“海棠？”
宋乐没有听到，111也没有提醒他，直到两条被深色西装裤包裹的笔直修长的腿出现在面前时，他才有所察觉地缓缓抬起头。
来人蹲下身，即使两人姿势相同，但封时年仍然高出宋乐许多。那双如深海般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宋乐，放缓了语调：“怎么在这里？”
宋乐的视线从封时年的唇畔离开，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微笑：“我在找工作，但一直没有找到，打算去市里找一找。”
“找工作？”封时年看着眼前单薄瘦弱的少年，内心复杂。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学校放假了，这个孩子没有去处了。
封时年站起身，俯身伸出手，“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宋乐看了眼封时年宽厚的手掌，并未怎么犹豫，将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手掌上，随即被一股力拽起身。
他钻进宽敞的后车厢里，司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封时年的秘书，对方笑容温和，不见任何恶意，“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哥。”
宋乐：“秦哥好。”
车子缓慢发动，逐渐加速，车厢内平稳极了，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封叔叔，您要带我去哪里？”
“我名下有一家酒店，目前正在招聘兼职服务人员，包吃住，工资日结。”
窗外景色飞速倒退，宋乐看着身边的男人，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弥补封野对原主造成的伤害，这个男人和他见过的大部分人都不同，有分寸，有良心，身上没有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架子，即使面对最底层的人，也依旧维持着良好的风度，谦和且有礼。
这个人，让他想到了他的爸爸。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封时年的弥补，想到接下来自己将要对封野做的事情，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心软。
对不起了，封时年，你隐瞒了十八年的那件事我必须要捅出去。
宋乐垂下眸子，掩住眸中的冷意。
表彰大会的前一晚。
宋乐脱下工作服，叠放在一起，放进自己的衣柜里，连续一周的工作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他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丁点苦，服务员的工作并不轻快，一天下来，几乎没有坐下休息的时候，隔天浑身酸痛得厉害，胳膊抬不起来，就连拿筷子时手都是抖的。但宋乐没有过一句抱怨，更没有一丝懈怠，没有因为肌肉酸痛而偷懒，一周以来，始终兢兢业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宋乐走出换装间，揉着酸痛的胳膊，掏出口袋里的三百块钱，脸上露出了笑意，炫耀似地晃了晃，“一哥，我攒了两千多块钱了。”
111轻笑几声：【乐乐最棒了，睡前我再给你按摩按摩，不然明天早上又得疼得掉泪。】
“一哥！”宋乐羞恼得红了脸，“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了吗？”
那是他刚上班那天的事，当天晚上111要给他按摩，说如果不按摩的话第二天肯定浑身酸痛，宋乐自我感觉良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结果第二天早晨醒来身体仿佛被车碾压而过，酸痛乏力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像是粘在床上了一样，怎么挣扎也起不来床，疼得眼泪哗哗往下流，最后还是111把他抱起来，帮他穿衣、洗漱的。
【好好好，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提了。】
宋乐轻哼一声，脸颊微热。
他走出酒店，往员工宿舍的方向走，员工宿舍离酒店大概有五百米。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不过酒店处在繁华的街道，因此宽敞的马路上仍有许多车辆和行人。
昏黄的路灯给寒冷的冬季平添几分温暖，宋乐低头看着红黄色的砖，落脚时本该落在黄砖上，可脚尖一转，落在了红砖上。
生死局，踩黄砖就会死。
宋乐玩得乐此不疲，没有注意到前面出现的人。等他注意到那双脚时，他距离那个人已经很近了。
“海棠。”
宋乐抬起头，看到来人时，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眼前的人垂眸俯视着他，容貌俊美，但眼里盛满了恨意，除却恨意之外，似乎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宋乐面色不改，淡淡道：“好久不见，顾青山。”
顾青山紧紧盯着宋乐，闻言勾唇冷笑：“确实是好久不见，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被关在家中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想你，刚开始我在懊悔那日的举动会不会吓到了你，但当我听到那日参加宴会的人说起的一件怪事时，我开始懊悔那日在甲板上，没有将你推入海中。”
那是他被关禁闭的第四天，家中有客人来访，客人在客厅和他的父亲聊天，阿姨来送饭时，房门是开着的，他偶然听到客人说：“我也算是看着青山长大的，自是不信青山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于是让人帮忙调查，没想到还真查出了一件怪事。我听说宴会厅上的监控拍到青山跟着那学生一起去了甲板，但甲板上的监控却什么都没拍到。封家对外称是监控故障，但你看这段视频。”
“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吗？”
顾父拧眉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忽然眼神一凝：“这皮球……”
“对，就是皮球，皮球滚到无人的地方突然停住了，就像是碰到了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物体。”客人收起手机，“要么是那学生有点邪门，要么就是……”
监控被人动了手脚，而能在封家地盘上的动手脚的毫无疑问只有封家。
顾青山双眼泛起血丝，咬牙切齿地说：“海棠，我竟不知你何时和封野勾搭上了。”
“封野那废物在床上能满足你吗？！”
宋乐反感地蹙了下眉，绕过他就要离开，却被一只大手攥住了手腕，随即一声低吼在身后响起：“为什么是封野？？为什么要和封家一起设计害我！”
宋乐强忍手腕的疼痛，抬眸看向顾青山，这时才发现他的眸子红得似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你放开，否则我要报警了。”
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宋乐疼得脸色唰得一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我哪里对不起你？？！！！”顾青山失控怒吼，充血的眼里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嘴唇微颤：“为什么啊……”
“……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随即一股大力将宋乐揽入怀中，只听得一声沉闷的碰撞声，余光只见顾青山整个人飞出去两米远，紧接着四五个黑衣保镖不知从何处出现，将顾青山团团围住。
宋乐被人揽在怀中，他的身高刚好到这人的胸口，他感受到“砰砰砰”的心跳声，强劲有力，心脏的主人似乎在愤怒，因此心跳声又乱又快。
他似乎拨打了一通电话，声音低沉，语气不悦：“顾董，请你管好你的儿子。”
封时年挂断电话，又吩咐保镖将顾青山送回家，顾青山被那一脚踹得咳嗽不止，离开前边咳血边大喊：“我明天要出国了，拜你身边这人所赐，这辈子都不能回国，海棠咳咳咳——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能不能咳咳告诉我？”
宋乐尝试着离开男人的怀抱，男人察觉到后收回手，绅士而又礼貌地后退一步。
宋乐回眸，看着顾青山狼狈的模样，神情依旧淡淡，“禽兽不是突然变成禽兽的，禽兽一直都是禽兽。顾青山，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顾青山离开了，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宋乐吐出一口长气，这时才又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
撩开衣袖一看，白皙的手腕上一片红肿，触目惊心。
一只大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柔和，并不会使宋乐感到反感。宋乐诧异抬眸，眼前俊美的男人微蹙眉头，凝视着他手腕的红肿，眸中几分愠怒，几分怜惜。
“我带你去医院。”
宋乐失笑：“抹点红花油就可以，不用去医院的。”
宋乐微微动了动手腕，对方松开对他的桎梏，低声问：“宿舍里有红花油吗？”
“没有，不过前面有个药店，正好顺路。”
封时年记起药店的方位，药店离这里大概还有两百米远，“一起去吧。”
他们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昏黄的灯光打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两道影子之间的距离很近，但中间总会隔着一条缝隙，似一堵坚固的墙，就连影子也穿不透。
“工作累不累，能坚持吗？”
宋乐轻轻揉着红肿刺痛的地方，视线落在前方的红砖上，他没有听到封时年的声音，111也没有提醒他。
直到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宋乐抬起头，蓦地撞入一双深邃的眸中。
他的视线习惯性下移，落在了对方的唇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因此宋乐这次才发现封时年的嘴唇很薄，看起来清冷又薄情。
“明天休一天班，随我去见一个人吧。”
“去见谁？”宋乐问。
“两个星期前我去国出差时联系到了一位耳科专家，想为你定制一副助听器，但因为对方要去y国学习，所以耽搁了两周。今天又因为航班晚点，所以到北海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忙完后去找你，但你的同事告诉我你刚下班，我便想去员工宿舍找你，没想到正好在路边看到了你。”
这时封时年忽然勾唇，笑容虽然浅浅的，却如融化了冰川的暖阳一般耀眼，他开玩笑似地说：“现代人没有手机果然不方便。”
宋乐忍俊不禁。
封时年轻笑几声，片刻后正色道：“明天随我去见他吧。”
宋乐的笑容微微收敛。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原主所遭遇的一切，知道原主自小因为听力障碍受尽欺辱，原主私下里查过助听器的价格，但原主兼职攒的那点钱根本负担不起助听器的价格，甚至连大学的学费都不够。如今宋乐55万的奖学金已到账，他原本是打算用这笔奖学金给原主买一个助听器。
不过既然封时年提出要替他解决这件事，不需要花那笔奖学金的钱，他自然乐意。
宋乐微微一笑：“谢谢封叔叔。”
在药店里选好红花油，宋乐刚想付款，就被封时年抢先一步付了款。走出药店，封时年没有原路返回，陪宋乐回到员工宿舍后才将装药的袋子递给宋乐，“早点休息，明早九点到酒店2401房。”
宋乐接过袋子，目送封时年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另一间卧室的室友还没下班，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红花油从袋子里拿出来，他另一只手疼得使不上力气，拧不开盖子，正忍痛再使劲拧一下时，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将红花油夺过去，毫不费力地拧开，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换做谁都会受到惊吓，宋乐不但没有受惊，反而还笑了起来。
“一哥。”
111面无表情地将红花油倒在手心，虽然表情冷得可怕，但动作却十分温柔。
一哥好像生气了。
宋乐惊奇地看着111，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111生气。
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顾青山？
因为……顾青山伤了他？
手腕疼得厉害，宋乐却在心里偷偷高兴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浑身热热的，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
111看着宋乐手腕上的痕迹，眸光如万年冰川，冰冷骇人。
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出了国就万事大吉了吗？他会让顾青山为今晚的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周前。
“咚咚咚——”
“进。”
江渐开门走进校长办公室，“黄校。”
黄校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双脚随意搭在茶几上，抬眼看了眼来人，抬手招了招，“过来坐。”
“小江啊，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跟学生们关系都很好，但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越界。现在是个互联网社会，你只是收了学生一点小礼物，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幸好只是在学校论坛里发酵了一阵，没闹得北海乃至全国人尽皆知，否则我也救不了你啊。”
江渐心中嗤笑，他猜到黄校此番找他所谓何事，面上做出一副认错的态度：“黄校说得是，可能是我阅历还不够，以后一定吃一堑长一智。”
黄校收回脚，倾身点了点茶几上的一份文件，笑得精明：“你班的海棠是个好孩子，小江，你得好好培养他，若是你能带出一个省状元，局里有的是你的饭碗，或许以后咱们学校还得仰仗你呢。”
江渐看着那份文件上醒目的“优秀教师”四个大字，眸色暗了下去。
转眼到了表彰大会的这一天，上午八点半，偌大的礼堂里灯光通明，前几排坐满了教师，江渐坐在第一排，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个副校长接连上台讲话，直到最后一个副校长讲完话后，宽大屏幕里的ppt终于翻到了下一页。
主持人激情澎湃道：“三十余年人生路，十余载从教心……爱心和智慧，使他桃李满天下……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优秀教师——江渐上台领奖，有请黄坚校长为其颁奖！”
掌声如潮，满堂喝彩。
江渐起身，脸上露出一抹如往常般温柔平淡的笑，他昂首阔步走上台，接过证书，款款走到演讲台后，谦虚道：“这个奖我受之有愧，在座有许多经验丰富又有能力的前辈们，优秀教师不过是一个证书，证明不了什么，比起我，前辈们才是当之无愧的优秀教师。”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师傅，十二年前我来到咱们北海中学……”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大屏幕突然黑屏，紧接着出现了一个数字10，然后变成9、8、7……
坐在台下的教师们交头接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领导们注意到了屏幕的异常，看向操控室，操控室里的人茫然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3、2、1——
“啊——”
慌乱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家有的捂住眼，有的紧皱眉头，江渐演讲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解地看着台下的慌乱，看到几个领导飞快地冲向操控室，他甚至听到了领导愤怒的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更是无措着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中病毒了？！”
莫名的，江渐心跳一停，像是有某种预感似的，他缓缓扭过头去，刹那间，瞳孔紧缩，脸色煞白。
只见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夜晚的小树林里，两个人赤裸着身体贴在一起，矮个纤细的男孩双腿盘在高个男人的腰间，两人的私密部位连在一起，由于屏幕过于宽大，甚至能看到高个男人露在外面的半截性器。
矮个男孩的脸上被打了码，但高个男人的脸上没有打码，但因为距离远，又是深夜，因此只能看清楚轮廓。
江渐唇畔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别人认不出来，可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照片上的高个男人就是他自己。
谁拍的？
是谁想害他？
他毫无头绪。
“这是不是咱学校的小树林啊？”有老师认了出来。
另一老师压低声音：“那这两个人是学生还是……？”
江渐听到这些声音，下意识攥紧演讲台的边缘。
正在此时，屏幕又是一黑，上面出现一行字：【准备好了吗？】
然后是一句俏皮的提示：【友情提示，此视频为18＋，未满18岁者请在家长陪同下观看哦～】
江渐心跳如鼓，不安和恐慌将他席卷，不知从哪涌起一股力量，他大步冲向电闸的位置，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啊啊啊……江老师好棒……江老师操死我……嗯啊……”
江渐浑身僵住，心如死灰，额上掉下豆大的冷汗，他甚至感觉到无数双视线缓慢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偌大的礼堂里死寂无声。
视频同样是一段偷拍，这次是在厕所隔间里，纤细的男孩被打了码，声音也经过处理，可另一个人的身材、相貌、声音都清清楚楚，甚至连性器的模样都被拍得一清二楚。
领导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黑，活像个调色盘。
礼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后涌进几个男人，打头的男人看了眼屏幕，又看向离电闸仅有一米的江渐，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我是北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高安明，你涉嫌诱奸多名未成年，现依法将你逮捕。”
江渐被逮捕了。
宋乐趴在床上，看着电视里实时转播的监控画面，勾起唇角，“封野那边怎么样了？”
111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银白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宋乐抓住一缕发丝，顽皮地在指间缠绕。
“意料之中，封野歇斯底里，砸了家里无数个花瓶。”
一个小时前，封野在玩电脑时，手机里突然收到了一则短信。他以为是垃圾短信，本不打算理会，可眼尖地瞥到了亮起的屏幕上的几个字：亲子鉴定。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机，点开了这则短信。
【亲子鉴定报告】
谁和谁的？
封野狐疑地点开链接，跳转到一张图片。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视线在瞥到最下面的几行字时猛地顿住，眸子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句话。
……排除封时年是封野的生物学父亲。
什么意思？
这一刻，手机仿佛变得烫手，他无措地扔掉手机，脑袋里空空如也，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排除封时年是封野的生物学父亲？
封时年不是他爹还能是谁爹？？？
他呆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困惑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去捡手机，可不知怎的，双腿莫名发软，“噗通”一声，他跌坐在地板上。
想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封野看着几米外的那部手机，他想再捡起来看看，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抗拒，就好像那不是手机，是个极其危险又可怕的炸弹。
门被人敲响，封野好似没有听到，目光呆滞地看着手机。
久久无人回应，外面的人推门走进来，一双长腿停在封野的面前，头顶响起一道熟悉又忽然陌生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封野动作僵硬地抬起头，看到封时年的一瞬间，鼻头酸胀难忍，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似乎只要轻轻一眨眼，水雾就会凝成泪珠掉下来。
封时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封野，见状语气缓了几分：“发生什么事了？”
封野恍然回神，快速擦了下眼睛，哈哈笑了几声：“没什么，只是我刚才收到了一个恶作剧，不知道是哪个混蛋p了张假的亲子鉴定给我，说什么你不是我爸爸，真搞笑，我都叫了十八年的爸爸了，怎么可能不是真的。”
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
无人搭话。
手指微微蜷缩，心脏蓦地一痛。封野观察着封时年的表情，干笑道：“爸爸，你怎么不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不说话啊？”就连声音也在颤抖。
眼泪无声滑落，“爸爸，我是不是你的儿子？”
片刻的沉默后，封时年沉声道：“我一直将你当做是我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犹如惊天霹雳，将封野定住。
封时年走到一旁，弯腰捡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亲子鉴定报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缓缓开口，将十八年前的真相告知封野。
良久后，封野自嘲地笑了：“也就是说，我是个亲妈试图爬上未成年的床的贱货，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
“封野！”封时年厉声呵斥，“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旁人可以羞辱她，但你不可以！”
封野胸膛大幅度起伏，忽然一脚踹向脚边的椅子，推倒电脑桌，怒吼道：“你管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儿子！！！”
他不知道这股怨气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方式，他砸碎无数花瓶，踹倒无数张桌椅，用刀划破无数张沙发，直到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前。
管家和佣人们都不敢上前，得了封时年的示意，逃也似地小跑出了门。
封时年蹲在封野面前，一向沉稳的他罕见地露出了疲惫无力的神色，“封野，不要逃避这件事情。”
封野红着眼睛看着他。
“十八年前，我是自愿将你接到身边抚养的，我将你当做是我的亲生儿子，从未动过结婚生子的念头，我有你一个儿子足够，封家有你一个继承人也足够。”
封野嘴唇颤抖着，哑声说：“可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的身上流的不是封家的血，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承者，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所有人都是在父母的爱和期待下出生的，只有我不是，我……一无所有。”
学校论坛、各大娱乐新闻、经济新闻在同一天都炸了锅，三则新闻一个比一个炸裂，一个比一个震撼！
【北海中学高三数学老师江某涉嫌诱奸多名未成年学生！】
【封氏唯一继承人封野身世之谜，封野非封时年亲生子？】
【顾氏继承人惊天视频曝光！】
无论何时何地打开手机、电脑、电视，都会推送相关新闻，北海的论坛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又因为三个主人公全部都是北海中学的师生，外校学生、社会人士纷纷涌入！
论坛里的帖子一片爆红，随便点进去都是实时评论。
457l：【你们学校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458l：【我也在怀疑，我t现在还没合上下巴！】
459l：【我真的没想到江老师和顾青山是这种人，我印象里的江老师明明那么温柔，顾青山分明是禁欲系大帅哥……】
460l：【别提了，我两大男神都塌了，哭晕在厕所呜呜呜……】
……
672l：【不过我真没想到最嚣张的封野是最纯情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673l：【怜爱封野了。】
下面一串跟着怜爱封野，突然一条评论蹦出来：【怜爱个屁，你们真忘了封野做过什么事了？当初不就是他带头霸凌海棠两年，逼得海棠不得不隐藏实力的吗？要我说这都是报应。】
一个明显是外校学生评论：【对啊，我隔壁的都知道这事，封野不一直都是个混混吗？仗着家境好就随便霸凌同学，我看这三个没一个好东西。】
无论是论坛里还是新闻评论里都是对三个人的谩骂，这场讨论发酵了一个多星期，才渐渐平息下来。
宋乐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过封时年了。
那日定制助听器时封时年并不在场，而是派来了秦秘书陪同。
封野得知真相以及真相暴露在大众面前都是他的主意，在实施这个计划的过程中他对封野没有过哪怕任何一点心软，但闲下来时，会因为想到封时年而出神。
他不确定封时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原剧情中，封时年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封野对原主的霸凌行为，可之后的多年囚禁，宋乐不信封时年一点都不知情，他肯定发现了原主的存在，也调查清楚了封野对原主的所作所为，但他并没有伸出援手，否则原主不会心灰意冷地离开人世。可这一次，封时年提前知道了真相，却做出了与原剧情中不同的选择。
为什么呢？
脑海中灵光一闪，宋乐放下笔，“一哥，你曾说过在任务世界里会遇到其他的宿主，有没有可能……？”
封时年会不会像原主一样，躯壳里换了个灵魂呢？
111静了一瞬：【有几率可以遇见其他宿主，不过封时年并不是。】
【或许只是你引起了封时年的注意。】
倒也有这个可能，可宋乐心里隐隐仍存在着怀疑。他兀自出了会神，又拿起笔继续做没做完的英语试卷。
他一连做了两套英语试卷，从试卷中抬起头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夜里十一点多，脖子僵硬酸痛的感觉提醒他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揉着脖子，看向窗外，偶然间捕捉到一抹亮光，似乎是一束烟花。
宋乐走到窗前，夜晚的灯光如繁星点点，远处高大的建筑五彩缤纷，将这座城市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动人。
今天是除夕，宋乐即将在异乡迎来新年。
他看着远处高大的楼房，有那么一瞬间，捕捉到了些许的熟悉感，可一眨眼，熟悉感就荡然无存。他一直以为所有的城市都是相似的，永远是挤满了高大的楼房，可当他真正离开家乡，看着相似的高大楼房，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感了。
面前的玻璃上倒映着漂亮的脸庞，忧伤的眉眼惹人怜惜。
一小把仙女棒凭空出现在眼前，宋乐眨眨眼。
【跟110借的，要不要下楼玩一会？】
宋乐扬唇，“好啊！”
飞快地跑下楼，“唰”得一声，111点燃仙女棒。宋乐笑着接过，将仙女棒高高举起，在半空中画着圆圈。
烟火照亮了他灿烂的笑容，清澈的双眸明亮又动人。
111含笑看着，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在最后一道钟声响起时，他温柔道：
“乐乐，新年快乐。”
新年一过，时间仿佛就被按下了加速键。很快宋乐就要开学了，他向经理提出了辞职，拿到了最后一笔工资，将所有工资都攒到卡里，看着卡里的余额，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满足感。
他在宿舍里收拾行李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敲响了他的房门。
宋乐打开房门，仰头看着来人。
“秦秘书？”
秦秘书手里提着一个礼袋，将礼袋递给宋乐，笑着说：“封董工作忙，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将礼物送到你的手中。”
“另外封董知道你要回学校了，让我务必将你安安全全地送到学校。”
宋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谢谢。”
他坐上车，从礼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巧的助听器。佩戴好助听器，按下开关的刹那间，汽车引擎声、鸣笛声、刹车声等等声音一同响起！
那双漂亮的眸子一下子亮了，宋乐难掩激动，也只有这时，他才流露出一些独属于少年的青涩和稚嫩。
秦秘书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眼里划过一抹笑意，轻声道：“以后就慢下来好好享受这个世界吧，你现在拥有的青春是一去不复还的，珍惜吧。”
宋乐重重点头：“我会的。”
开学第一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封野也像顾青山一样出国避风头了，然而封野并没有出国，甚至早早就进了班。
宋乐正在低头刷题，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并没有在意，只是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侧，他这才抬起头来。
一个月不见，封野几乎变了一个人。
那头嚣张的红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寸头，一张脸憔悴苍白，相貌病态，眼神凌厉。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宋乐耳朵上的东西，下意识以为是耳机，并未放在心上。
“有事吗？”
封野抿唇，神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汇成一句话：“我会遵守约定的。”
宋乐微怔，眼睁睁看着封野回到座位上，掏出试卷就开始做题，他眨眨眼，在脑海中问：“这是怎么回事？”
【封野得知真相后颓废了一个多星期，忽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果然如你所说失去了所有，于是彻底醒悟，熬夜学习，立志要考到五百分。】
宋乐了然。
第一节是化学课，宋乐几乎成了老师们眼里的香饽饽，同学们眼里的学神。第一节讲期末考试的卷子，老师讲完前面比较简单的题，到了最后一道大题，笑眯眯地看向宋乐：“海棠，你来讲一下这道题吧。”
几十道视线落在宋乐身上，宋乐面不改色地站起身，走到讲台上，这时化学老师才看到宋乐耳朵上的黑色“耳机”，若换做其他同学早就一嗓子吼过去了，但宋乐不一样，这可是重点关照的对象，除了学习外，还得重点关照他的心理状况。
于是老师开玩笑似地说：“你这耳机……”
宋乐正拿起粉笔往黑板上写字，闻言看了眼老师，“老师，这不是耳机，是助听器。”
一片哗然。
老师愣在原地，同学们议论纷纷，封野怔住。
他想起高一的那一天。
他让宋乐起身，宋乐冷漠得并未搭理他，他以为对方是在挑衅自己，只是随口在几个兄弟面前骂了一句，那几人为了巴结他，便开始恶意欺负宋乐，他并未阻止，有时甚至会加入其中，以欺负宋乐为乐。
直到今日，他怔怔地看着宋乐耳朵上的助听器，不是挑衅，是……听不见吗？
……
他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宋乐在一片议论中快速讲完了最后一道大题，无视投来的视线走下讲台。
他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助听器，是我知道的那个助听器吗？”
“怪不得海棠不爱搭理人，原来根本就听不见我们讲话。”
“他听不见还能考年级第一，是神仙吧？？？”
关于宋乐的帖子又在论坛爆火，当事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生活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晚睡早起，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就连吃饭时也在看笔记，默背语文的文言文。
开学考也是按照高考的形式来进行的，这一次宋乐坐在了第一考场第一的位置，在其他人眼里他是第一次坐这个位置，可实际上，宋乐已经习以为常了。在现实世界里，他一直霸占着这个位置，从未改变。
毫无悬念的，宋乐以747的高分再次夺得年级第一。
出人意料的，封野竟然真的遵守了约定，考到了506分。
不过令宋乐惊讶的是，封野并没有满足于此。他们还处在同一个宿舍，因此看得清清楚楚，封野就像铆足了劲似的，学习一刻不停，甚至比宋乐睡得还要晚，起得还要早，平均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左右，完成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学习机器。
时间转眼来到了校庆日，剧情小助手没有跳出来颁布主线剧情，因为剧情早已不知歪到哪里去了，宋乐连封野的面都没见到就收到了任务奖励。
【改变原主被校霸强奸的命运1/1】
片刻后，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平安度过剩下的校园生活1/1】
宋乐微怔，转而想明白了。江渐虽然还没被判刑，但注定下半生要在牢里度过，顾青山再也不能回国，而封野早在得知身世后就搬出了封家，没了封家的庇佑，又一心学习，再也没有人会对原主造成任何威胁。
他终于松了口气，将重心放在了学习上，很快迎来了一模、二模、三模，次次以可怕的成绩让人望尘莫及。
北海不同于他的现实世界，在现实世界，每当四五月份，风就变得热燥燥的，逼得人早早脱下长袖长裤，换上清凉的夏装。或许因为北海是海滨城市，因此初夏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略微咸湿。
高考考场外站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和端着长枪大炮的记者，时不时皱起的眉头，频繁地低头看时间，来回踱步……考场外紧张的气氛没有蔓延到考场内，许是经受了整整三年的压抑、紧张和偶尔的情绪崩溃，因此坐在考场中时，大部分人的心情竟出奇地平静。
已是最后一场，宋乐写完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单词，轻轻放下笔，像以往一样仔仔细细来回检查数遍，直到最后一次铃声响起，一切尘埃落定。
宋乐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听到有人在笑，有人在哭，看到学生狂奔出去，投入家长的怀抱，而家长则手捧鲜花，笑容满面地迎接。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目不斜视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不经意间看了眼马路对面，脚步顿住。
周围乱糟糟的，喧哗吵闹，他分明戴着助听器，却又好像没戴一样，屏蔽了四周的噪音。
马路对面，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手捧玫瑰，银白长发温顺地贴在他的胸前，浅红色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银白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璀璨的钻石，又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绿灯亮了，男人抬脚走来，将花束塞进宋乐怀中。
宋乐低头看着怀中的花束，鼻间嗅到一抹淡淡的芬芳，他表情平静，心里已是兵荒马乱。
那束花被他养在了酒店房间的花瓶里，放在床边桌上，每天一睁眼便能看到。
这个世界即将结束，宋乐却还没有好好将北海这座虚拟的城市好好看一看，他用自己兼职挣来的钱玩遍北海，期间得知了高考分数，748分，也知道自己是省状元。听说记者去了北海中学采访，听说国内顶尖学府都在争抢省状元。外界众说纷纭，省状元本人因为没有手机躲过了纷扰。
他准时报考了志愿，没有如外界期待的那样选择任何一所顶尖学府，只是一所首都的医科大学。
【考上原主理想中的学校1/1】
【主线任务均已圆满结束，恭喜宿主通关，获得通关奖励1000积分，目前积分余额：1400。】
积分商店更新了许多，琳琅满目的，宋乐没来得及看，便听到111说：【宿主将于三十分钟后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宋乐坐在酒店的床上，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唰唰唰”的写字声在房中响起。随后下楼在花店里买了束花，然后安静地平躺在床上。
【准备脱离世界，10、9、8……】
【3、2、1】
【宿主成功脱离。】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茫然怯懦地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他支起身子，手掌忽的钝痛，向下一看，原是一本摊在身侧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放着一束漂亮的栀子花，他拿起花，看到本子上写了一行漂亮潇洒的字。
【去奔赴独属于你的灿烂耀眼的人生吧，加油。】
宋乐像是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白色的小房间，枕头上残留着一丝清冽的香味，是111身上的味道。
……
“脸怎么红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宋乐心里一颤，他扭头，这才发觉111竟一直坐在桌前看着他，他更是羞得厉害，“……有点热。”
像是掩饰一般，急忙问：“什么时候去下一个世界？”
111挑眉：“斗志满满哦。”
他调侃一句后道：“随时都可以，现在要去吗？”
宋乐胡乱点头。
“好的，都依你，我的小福星。”
！！！
宋乐面上平静如水，只是那水里倒映了红霞。
熟悉的眩晕过后，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仿佛有无数根钉子钉在他的身上，痛不欲生。下一秒，大量属于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使他头痛欲裂，竟生生疼晕了过去。
意识昏迷的前一刻，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记忆传输完成，本世界名为《父兄的玩物》。】
宋乐再次醒来时，脑袋隐约还有些钝痛，盯着洁白的天花板，耐心梳理着冗杂的记忆。
原主叫梁未眠，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实则他是西城梁氏当家家主梁文生的私生子。在原主十岁时，梁文生一次去孤儿院里做慈善，凭着原主脖子上的戒指项链认出了原主，将原主接回了梁家。
梁文生和已故的妻子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大叫梁准，老二叫梁川，这对双胞胎小原主五岁。一夜之间，原主从孤儿一下子拥有了三个家人，倍感珍惜，暗暗发誓一定要尊敬父亲，疼爱弟弟们。可他没想到的是，梁家是个可怕的狼窝。
梁家规矩森严，家规整一百条，极其注重礼仪，原主自小没有接受过礼仪的教育，刚到梁家的第一天就因为吃饭时勺子碰到了碗，违反了规矩，而被梁文生以家法伺候。所谓家法，实则就是家暴，小错鞭五十，大错鞭一百，全凭梁文生心情。
原主彻底被吓到，幸好他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弟弟对原主关心备至，又教给原主礼仪，原主大受感动，承诺要保护他们。他也确实做到了，在梁文生因梁川犯错要动用家法时，原主冲进去将梁川护在身下，梁文生愤怒至极，将原主打了个半死。
原主此举彻底激怒梁文生，警告他若再忤逆一次，从此双胞胎犯下的错由他一人承担，原主执拗又倔强，生生承担了一切。他以为只要成年后离开狼窝就能解脱，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梁文生喝多了酒，在对他动用家法后竟强奸了他，此后竟毫无悔改之意，将他当做玩物一般肆意发泄着情欲。
原主二十一岁那年，梁准意外撞见梁文生强奸原主的画面，后背着梁文生给原主下药强奸了原主。梁准在床上格外变态，常常将原主折磨得丢掉半条命，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分享原主，分享给朋友，分享给同学，分享给陌生人，最后分享给了梁川。
直到原主二十五岁那一年，他终于无法承受地狱般的生活，从梁氏集团总公司的顶楼一跃而下，结束了痛苦的一生。
【不再遭受家暴0/1
改变被强奸的命运0/3
找到亲生母亲0/1
接近深藏在心中的他0/1
搞垮梁氏集团0/1】
“……畜生！”
怜惜的眼泪自眼尾滑落，没入柔软的白色枕头里。他抬手拭去眼泪，余光瞥见什么，忽然觉得不对劲。抬起双手，仔细盯着看了片刻，这双手太小了，胳膊细细短短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痕。
这像一具孩子的身体。
【此时的原主十岁。】
经过111的提示，宋乐才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他来到了原主十岁的时候，此时原主刚被接回梁家，却因不懂得餐桌礼仪而被惩罚。
他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腔里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稍微动一下便会牵扯到伤口，痛得厉害。
宋乐试图转移注意力：“接近深藏在心中的他？”
原主有心爱之人？
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一番，终于在众多记忆碎片中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脸庞，那是原主十六岁时随梁文生参加商业聚会时遇见的一个青年男人，男人约莫23岁左右，周身气质疏离冷漠，原主一开始有些惧怕这个男人，视线却被他的容貌深深吸引。
梁文生与一个外国人在聊天，叽里呱啦的，原主也听不懂，无聊地去了后花园里，后花园里的花朵盛放，香气浓郁，他躲在花丛里赏花，无意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说什么私生子之类的话，他习以为常，正打算起身吓吓他们时，忽然听到有道好听低沉的男声响起：“你们家的家教就是让你们在背后随意谈论旁人吗？”
透过花丛，原主看到了那张俊美的脸庞，浑身的气质依旧那么冰冷，可原主已经不惧怕对方了，他想，原来这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一哥，我想看看他的资料。”
111迅速找出男人的资料。
【兰渊，17岁，圣英私立中学高二学生，西城第一氏族兰氏继承人……】后面是大量的个人荣誉介绍，宋乐一目十行看过去，视线在最后一行停住：【有一姐姐名兰婉，系梁未眠生母。十八岁时对梁文生一见钟情，怀孕后遭梁文生抛弃，兰氏为保家族声誉，欲要打掉其腹中子，兰婉偷偷离开兰氏，诞下梁未眠后不知所踪。兰氏视兰婉为耻辱，公开宣布将兰婉逐出家族。】
111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涉及到任务，我无法将兰婉的所在告诉你。】
“没关系。”
“原来是舅舅……”
宋乐沉默下来，眸光微暗，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打开积分商店查阅起来。
【止痛药[十分钟]230、减智喷雾[－20]280、减智喷雾[－30]380……永久性狐臭喷雾500、万人迷光环[十日]800、万人迷光环[三十日]1400】
手指随意点了几下，随即显示【减智喷雾[－10]180、减智喷雾[－30]380、永久性地中海喷雾200、永久性狐臭喷雾500】购买成功。
经过一个世界的相处，111知道宋乐心里有了对付三个任务目标的主意，可他猜不到宋乐打算怎么对付他们。他对这个世界不够熟悉，大概只走过五次剧情，从前的那几个宿主里有聪明的，知道三人里梁文生和梁准最聪明，于是疯狂给他们用减智喷雾，但梁文生减智后更加畜生，曾有一个宿主就被梁文生活活打死了。
也有一个宿主会使用万人迷光环逃过家暴，可万人迷光环是有时间限制的，因此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是被迫走了原剧情。还有一个打算去勾引兰渊，结果被梁文生发现，亦是被活活打死的。
这个世界的难度比初始世界的难度要高许多，他手下的五个走过这个世界的宿主皆失败了，其他系统手下的宿主大半也折在了这个世界中，只有极小部分宿主成功通关。
不过……他相信宋乐。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宋乐侧头看去，只见两个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小孩一前一后走进来，他们穿着相同的黑色英伦风校服，踩着相同的鞋袜，背着相同的卡其色书包，若是不细看，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梁准，哪个是梁川。
不过虽然他们外形几乎一样，可气质却大相径庭。宋乐盯着虚空处的人物介绍，半晌后，将目光放在两个人身上。梁准冷漠疏离，智商140，梁川恶劣顽皮，智商85。
梁川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宋乐缓缓撑起上半身，虚弱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梁准上前，体贴地将病床向上调了调，“你在医院躺了三天，我和弟弟不放心你，放学后让司机带我们过来看看你。”
五岁的梁准还并不擅长隐藏眸中的情绪，尽管面上藏得严严实实，可眸子里却满满当当尽是恶意。他并非是担心宋乐而来，而是想看看这个人死了没有。
宋乐虚弱地咳嗽几声，抬起小小的手，轻轻摸了下梁准的脑袋，感受到掌心下倏地僵住的身体，眼里划过一抹讽笑，却做出大受感动的样子，双眼含泪：“谢谢你们，二弟、三弟。”
这声“二弟、三弟”唤得可谓是声情并茂，任谁听了都会被这兄弟情感动得眼泪汪汪，但被唤的两个人一个嘴角一抽，一个使劲往上翻了个白眼。
宋乐看向梁川，“三弟，过来。”
梁川又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冲着宋乐竖了个中指。
“小川，没听到大哥叫你过来吗？”梁准低声呵斥。
梁川不可思议地瞪向梁准，低吼：“他才不是我大哥！”
梁准冷了脸：“小川！”
气氛逐渐僵硬，在两兄弟对峙时，宋乐好整以暇地看着，在脑海中说：“好奇怪的感觉。”
111配合地问：【什么？】
宋乐想了想：“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教训另一个孩子，像在……过家家。”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梁川不情愿地挪动了过来，双胞胎肩并肩站在他的病床前，乍一看像是复制粘贴。
宋乐看看梁准，又看看梁川，笑着说：“二弟、三弟，你们两个长得好像呀，我都分不清了。”
听到这句话，梁准垂眸，眼里闪烁着精光。
在原剧情中，原主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从此梁准便暗暗“模仿”梁川，偷偷在房间对着镜子模仿梁川的眼神、表情，甚至是说话习惯、字迹。他怂恿梁川并模仿梁川教给原主错误的餐桌礼仪，又假装梁川多次夺走原主喜欢的东西。后来在发现梁文生与原主的关系后，更是假扮梁川下药强奸、侮辱原主，原主后期神智已经不清，更是分不清兄弟二人，于是在原主的眼里，欺负他的、侮辱他的、折磨他的都是“梁川”，而“梁准”虽然也是个畜生，可相比梁文生和“梁川”，算得上是个仁慈的畜生。
至死都如此认为。
宋乐回忆着原剧情，笑容加深，单手拍了拍梁川的肩膀，趁机在他身上使用了道具。
【永久性狐臭喷雾：被使用者双腋下渐渐散发出刺鼻辣眼的狐臭攻击仅对被使用者免疫攻击，洗澡、香水、手术等等任何方式都无法祛除，反而随着年龄增长，攻击性增强。】
看着梁川嫌恶的表情，宋乐眯眼笑着，都是畜生，分什么仁慈不仁慈的，一视同仁才对。
送走双胞胎，宋乐抚摸着锁骨间的戒指，曲指敲了敲床头边的桌子，片刻后，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一身黑衣戴墨镜的保镖出现在门口。宋乐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声音又甜又软：“大哥哥，我可以借用你的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吗？”
保镖本只负责雇主的安全，不负责其他，他冷着脸，视线穿过墨镜审视着病床上的孩子。这孩子分明已经十岁，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个子小小的，只比双胞胎高一两公分，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肉，唯有脸颊两侧带了些婴儿肥，一双眼睛明亮如太阳，相貌精致可爱得像个小精灵。
宋乐期待地看着保镖，不动声色地撸起袖子，展露出胳膊上的伤痕。几秒后，保镖走上前，双手将手机递给宋乐。
他找到联系人，拨出电话。
这个时间，梁文生应该在下班的路上，因此电话很快被接通。
“父亲！”欢快激动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梁文生心下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孩子是谁。揉了揉眉心，这才记起前两天从孤儿院接回来一个孩子。
他清楚地记得这孩子的生母。
兰婉，兰氏曾经的大小姐，外界眼中美丽温婉的女人，但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傻姑娘。自以为隐瞒了身份接近他，他一开始觉得有意思，后来不知怎的就转变成了好感，与这傻姑娘有过一段感情。当年确实动过将兰婉娶进家门的想法，甚至已经定下了订婚戒指，但不巧梁氏要去国发展，为了家族利益，他只能和国最大华裔家族柏氏联姻，抛弃了已经怀孕的兰婉。
纵使曾经有过愧疚和遗憾，但随着时间流逝，早已消散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兰婉竟然瞒着所有人独自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也阴差阳错地凭着那枚订婚戒指找到了那个孩子。
不过……那孩子懦弱又胆小，被他家法伺候过后应当畏惧他才是，怎会如此欢快激动地喊他父亲呢？
梁文生心中不解。
“父亲，我好想您。”
软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猝不及防的，坚硬的心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击中了，梁文生记得饶是梁准和梁川在受过家法后都不敢亲近他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亲近他。
再开口时，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伤口恢复得如何？”
小孩说：“已经好多啦！”
“父亲，从前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只会学着活下去，可现在我有家了，有父亲和弟弟们，我想学着尊重父亲、疼爱弟弟们，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父亲，我很愚笨，刚来的第一天就违反了家规，对不起……”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哽咽。
梁文生放缓语气：“无妨，我会派梁叔去教导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梁叔一并捎过去。”
“那……”小孩认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想吃草莓味棒棒糖，可以吗？”
梁文生轻笑，惹得前面开车的司机惊骇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当然可以。”
天花板上的空调兢兢业业地吹着冷风，窗外的小鸟和蝉在二重奏，只是看一眼树梢上绿油油的叶子，便从心底里生出一股燥热来。
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额前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岁月在他硬朗的脸上刻下了细纹，但仍然英俊，更显成熟魅力。男人后背挺直，双手搭在膝盖上，声音里带着沉淀过后的稳重：“一、尊重长辈，友爱小辈；二、食不言，寝不语；三……”
这是梁氏家规，男人在重复第二遍。
宋乐盯着窗外的树叶走神，等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说到了第四十七条，他接下去：“四十八、不得衣着暴露。”
微顿，宋乐扭头看向男人，一条接一条说下去。
男人平静的脸上泛起波澜，眼底流露一抹惊讶。
宋乐将剩余的家规一口气重复下来，最后一条家规背完后，宋乐羞赧地低下头，轻声问：“梁爷爷，我背的对吗？”
梁景收敛神色，又恢复成方才的平静，他审视着病床上的小孩，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分明还是同一个孩子，可哪里变了。印象中的孩子怯懦胆小，不敢正眼看人，眼前的孩子明媚、阳光，笑时两边的梨涡可爱又俏皮。
以及……这个孩子异常的聪明。
大少爷梁准已是聪明至极，四岁时听了五遍才背下家规，这个孩子仅仅只听了一遍，便能流畅地背下来。
这孩子的智商要远远高于梁准。
宋乐拿过床头柜上草莓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我问过医生，明天可以出院了。”
停了一停，又问：“有想吃的饭菜吗？”
宋乐含着棒棒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想吃蛋炒饭。”
“好的，大少爷。您休息吧。”
看着梁景离开的背影，宋乐转动着手中的棒棒糖棍子，表情似笑非笑。梁氏一向立长不立幼，梁未眠虽非正妻所生，可到底也是梁文生的亲生儿子，自然是梁氏的继承人之一。原剧情里，梁未眠虽为长子，但不够聪慧，所以梁准一直是被梁文生和管家梁景公开培养的继承人。
这位管家可不是普通的人，他自小便服侍老家主，也就是梁文生的父亲。既能管理好偌大的梁氏，又能为老家主在商业上出谋划策，于老家主而言管家亦师亦友。因此梁文生一向敬重管家，管家也尽职尽责，从不有半分逾越之举。
宋乐暗示要学习家规，目的就是为了与管家接触，效果不错，管家动摇了内心的想法，也许对方现在正在思考是否放弃梁准，培养宋乐呢。
出院的那天是梁景来接的他，据对方说双胞胎在上学，梁文生在公司，并非有意不来。宋乐无所谓他们来不来，他看着窗外景色一路的变化，沿路的树木鲜花繁茂起来时，就代表着车子已经驶入了梁氏的老宅。
梁氏的老宅依山傍湖，空气清新，景色秀美。宫殿似的建筑绵延几公里，高大巍峨，强烈的压迫感侵袭而来。红木大门古板厚重，两扇门上的门环由纯金打造，价值不菲。老宅中的路灯被设计成红灯笼的样式，白天看起来还算喜庆，但试想一下晚上、暗红的灯笼、呼啸而过的风声、远处晃动的树影……
宋乐看了会红灯笼，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心里一颤。
【一家子封建余孽。】
宋乐使劲往下压嘴角，笑意从眼里跑了出来。
他独自用过午饭，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悄悄锁上房门，转身时倏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微微往后仰了仰，视线里出现了一缕熟悉的白发。
此时的他个子才到111的小腹，他需要用力、用力、再用力仰头才能看清111的脸。
“小不点。”
笑声在头顶响起，一双手抓住他的腋下，似乎只是微微一用力，身体忽然就拔高了。
宋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肌肤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睫毛纤长卷翘，银白眸子里盛着星河，亮晶晶的，闪着细碎的光。视线下移，落在了果冻般浅红色的唇上，软软嫩嫩的，漂亮得让人心颤。
喉咙微动，脸颊慢慢升温，他逃避似地移开视线，随便落在某处，挣扎地晃了晃悬在半空中的双腿，不自然地说：“一哥，放我下来。”
111顺从地将宋乐放在桌上，自己抽出一把椅子，随意反坐在了椅子上，微微仰头看着对方。
他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他。
111的衬衫有些乱了，这个人散漫自由惯了，不喜欢扣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在宋乐的视角，甚至能看到更多的风景，但他克制地不去看。
胸腔里，那颗心脏坏掉般狂跳，这具身体没有心脏病，海棠的身体没有，他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可它经常跳啊跳，跳得他心烦意乱。
他动心了，对111，对他的系统。
……
脸颊红得几乎要熟透，偏偏111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一哥，老宅里一共有几个监控？”
111调出所有的监控画面，“三十二个，都在室外。”
宋乐眸光微闪：“三十二个……远远不够。”
他看向111，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一哥，帮我个忙吧。”
梁氏总公司，高层会议室中，一场会议刚刚结束，梁文生捏了捏眉心，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起身之际，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是一条推送。
【还在怀疑伴侣出轨、家有内贼吗？隐形摄像头，揭露你家中的秘密。】
梁文生关掉手机，抬脚往外走，只走了一步，脚步忽的停住。他坐回去，重新打开手机，看着那条推送上的“隐形摄像头”五个字，眼底沉沉。
老宅里。
宋乐拜托111发了那条消息后就跳下书桌，翻找出一本四年级的数学课本，简单翻了翻，又让111帮他找了几套这个世界的高考真题，简单做了一遍，确定这个世界的题型跟他经历的两个世界有些许不同，不过虽然题型不同，知识却是一样的。宋乐心里有了底，将课本合上。
一旁111调侃他：“四年级的小朋友今晚打算熬夜刷题吗？”
“不。”
宋乐侧头看着111，眼里跃跃欲试，兴奋宣布：“我要跳级！”
“六年级？”
“高三！”
……？
111嘴角抽搐，摸向宋乐的额头，宋乐没躲，还悄悄往前贴上去，小声问：“干嘛？”
111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我在想，真的会有正常人喜欢高三吗？”
高三又高三，高三何其多，卷王宋乐一天不卷浑身难受。别的宿主战战兢兢过任务，他的宿主兴高采烈去高考。
禁止doi区，完美的考前复习自习室，以及他111，完美的刷题小助手。
好、好、好。
宋乐被叫下楼吃晚饭时，双胞胎已经坐在了餐厅里，管家走到角落里站定，微微低着头，削弱了自身的存在感。
“大哥。”梁准乖巧开口。
宋乐冲他一笑，扭头看向梁川。
梁川瘪着嘴，餐桌下，小腿被梁准踢了一脚，不情愿地小声唤道：“大哥。”
宋乐眯眼笑着：“乖弟弟。”
他坐在梁准对面，身旁是梁川，等他开始动筷时，双胞胎才依次开始动筷。餐桌上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即使梁文生不在，他们也不敢说一句话。
梁川夹了一块鱼肉，脸上的恶意不加掩饰，偷偷观察着宋乐的一举一动，内心期盼着对方再次违反家规。他知道宋乐丁点礼仪没学过，这种野蛮人最好一天违反几十次家规，以后都住在医院里，这辈子都不该回来！
快点快点快点！！！梁川内心狂叫，表情也越来越急切，紧紧地盯着宋乐，却见宋乐坐姿笔直，举手投足间优雅至极，仿佛身上流淌着高贵的气息。
比他哥还高贵。
梁川猛地摇头，把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中，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他哥还高贵！但……他偷偷觑了眼斜对面的梁准，又瞟了眼宋乐，跟宋乐比起来，他哥就是个小孩。
正胡思乱想着，角落里的梁景忽然抬眸看向他，他心里一惊，手上一颤，“叮”地一声，瓷勺敲在了碗沿上。
刹那间，本就安静的餐厅变得死寂，众人屏息凝神，几道目光一同落在了他的身上。
梁川脸色煞白，前胸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起来，慌不择路地想开口求梁景不要告诉梁文生，嘴刚张开，一只手忽然攥住了他的膝盖。
他看过去，宋乐小幅度对他摇了摇头。
梁川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打算做什么，心里一阵后怕，眼泪簌簌往下掉。
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情绪还没有平稳下来，在房间里担惊受怕，蜷缩在柜子里小声啜泣。
“咚咚咚——”
“弟弟，我进来了。”
梁准走进来，反锁上房门，熟练地走到衣帽间里，拉开衣柜门，扒开层层衣服，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梁川，不解问：“弟弟，你今天是怎么了？”
“呜呜呜……”梁川哭着从臂弯里抬头，和梁准一样的脸上满是泪花，泪眼朦胧，没看到梁准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
“我不知道……哥哥，我该怎么办？梁爷爷肯定会告诉父亲的！”梁川小脸惨白，“我害怕，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梁准无奈地看着他：“哥哥也没办法啊，你这次真是做错了。”
梁川情绪激动起来，哭着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弟弟！”梁准捂住他的嘴，警告道：“你又想违反家规吗？”
梁川流着泪摇头。
兴许是衣柜里太闷，加之哭出了一身汗，一股淡淡的臭味在梁川的腋下飘了出来，梁准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小川，你一会去父亲书房前先洗个澡。”
“我先回去了，免得梁爷爷告诉父亲你我长时间呆在一起。”
梁川独自在衣柜里蹲了一会，蹲到腿麻了，才慢吞吞走进浴室里洗澡，刚洗完澡，就听到有人敲门，“三少爷，先生请您去书房。”
憋回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梁川哽咽着应了一声，哭哭啼啼地换了身合适的衣服后跟着管家去了书房。
梁氏的书房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几米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古今中外的书籍。
梁文生应当是刚回家，还穿着早上走时的西装，他个子高大，长相英俊，因着结婚早的原因，如今的他不过才29岁，正值青年。他身居高位多年，周身气质冷冽成熟，是女人眼中的完美老公，gay眼中的天菜。
除梁氏外，没人知道他骨子里的傲慢和暴力因子。
男人慢条斯理地摘下领带，脱掉西装，绕过书桌，走到一个铁架前。铁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鞭子，男人修长的食指一一滑过，最后停在了一根粗细适中的红色鞭子上。
然后慢慢走向梁川。
梁川咬紧下唇，眼里盈满泪花，不敢让泪掉下来，也不敢发出声音。因为掉一滴泪会多挨十鞭，发出声音鞭子会换成细细的竹条，那将会更疼。
受罚时必须挺直腰板站好，如果站不稳，那么将在祠堂里罚跪一天一夜。梁川见父亲走近，下意识挺直腰板，害怕地闭紧眼睛，耳边有刺耳的风呼啸而过，梁川唇色变得煞白，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一切戛然而止。
梁川猛地松了口气，睁开眼，看到鞭子停在了空中。
他不知道是谁敲的门，心里生出深深的感激，内心期盼最好是父亲的秘书找父亲，让他免于受罚！
可下一秒，外面人说话了：“父亲。”
是梁未眠！
他来干什么！
梁川失落又绝望，但转而一想，梁未眠打扰了父亲，或许父亲会因此迁怒于他，虽然自己免不了受罚，但有人在旁边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梁景得了梁文生授意，上前开门。
宋乐走进书房，径直走向梁川，站在了他的面前，仰头看看鞭子，又顺着持鞭的手看向梁文生，“父亲，小川还年幼，您能不能给小川一个机会？”
藏在后面的梁川诧异地瞪着面前黑乎乎的后脑勺，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梁文生冷冷地垂着眼，目光落在小孩的脸上，小孩一张脸惨白，明显在害怕，但眼里倔强又坚定，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保护身后的弟弟。
明明刚养好了鞭伤从医院回来。
一旁的梁景内心叹气，暗暗摇头，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
“听梁叔说，你已熟背家规，那我问你，第三十条家规是什么？”
宋乐脱口而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旁人，不承担旁人过错。”
绞尽脑汁想家规的梁川恍然大悟。
梁文生声音一沉：“未眠，你要代他受罚吗？”
好啊好啊，梁川心想。
宋乐说：“父亲，但家规里还有一条：‘友爱小辈’。”
“小川是我的亲弟弟，作为哥哥，我必须要保护好我的弟弟。我熟背家规，但我没有及时教导小川，是我的疏忽，父亲要罚……就罚我吧！”
宋乐说完闭上眼睛，嘴唇因为害怕而颤抖着，但表情格外坚定。
身后的梁川愣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他看着梁文生重新举起鞭子，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见着鞭子落下，下意识闭紧眼睛。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听到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然后他睁开眼，惊愕地看着梁文生脸上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梁文生笑。
梁文生眼里带着兴味，慢慢将鞭子收起来，“好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三天内，你教梁川家规，一字不落，必须全部背下来，如果没有背下来……”他停了下，“那么你就要代你弟弟接受惩罚。”
什么？
三天？？？
梁川内心呐喊，三十天我都背不下来啊啊啊啊！！！
“好的，我一定会教会弟弟。”
离开书房，宋乐抓着梁川的衣领，暴力地将人拽进他的房间，反锁上门，面无表情地看着。
梁川被他盯得心虚，心里又有点不好意思，除了这些，还有一点点……他发誓只是一点点感动！
“距离休息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三弟，这四个小时足够了。”
梁川心里一紧，“不……”
第二个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了宋乐目光，期待而信任。
梁川被这种情绪感染，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背不过，我真的背不过！”梁川趴在桌子上小声哭。
宋乐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他竭力忍耐：“两个小时了，你连背前十条都磕磕绊绊……没关系，三天时间，你肯定能背下来。”
梁川感动得眼泪汪汪：“大哥，只有你那么信我。”
宋乐冷笑：“你想多了，我是信任我自己。”
语气一冷：“接着背！”
梁川又开始哭：“一、尊重长辈，友爱、友爱小辈；二、食不语，寝不言……”
宋乐眉心一跳。
梁川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三、六点起床，十点休息；四、四、四……”
“这种东西……”宋乐磨了磨后槽牙：“就算听一遍背不过，听十遍也该背过了，况且我只要求你今晚背过前十条。小川，前十条我给你重复了多少遍了？”
梁川结结巴巴：“二、二十一遍？”
宋乐闭眼微笑：“是二十二遍呢，小川，三十以内的数能数明白吗？”
梁川急于证明自己：“当然了！我还会五以内的加减法呢！”
哇，好棒棒哦。
怎么办，感觉大哥要被他气死了，梁川慌了。
“呵。”房间里响起一声只有宋乐能听到的轻笑。
在梁川的眼中，眼前的人前一秒还气得咬牙切齿，后一秒就露出了两颗梨涡，笑容甜得像糖，声音柔得像云，“没关系的，咱们慢慢来。”
梁氏家规是规定梁氏上下几百人的，家规要求十点休息，就必须十点休息，准时熄灯，准时闭上眼准备入睡。
宋乐在还剩五分钟时将梁川打发回房间，经过四个小时的努力，梁川终于熟记家规前十条，只希望别睡一觉就忘干净了。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是梁景。
“大少爷，明日该去静园了，这是您明日要穿的衣服。”
宋乐打开门，接过衣服，甜甜地说：“谢谢梁爷爷。”
梁氏是百年家族，枝繁叶茂，旁支无数，若不加以管教，说不准哪天就会有人闯了祸。因此为了梁氏着想，第一代家主制定家规，一代代传承并修改，才有了如今的梁氏家规，每一个梁氏人都必须遵守，不得违背。并且为了震慑旁支，每年的除夕所有梁氏人必须齐聚老宅。
到了第五代家主，也就是梁文生的父亲——梁世安。这位算得上是梁氏里唯一的反骨和痴情种，不服从家族安排，拒绝联姻，选择了自由恋爱，与高中初恋私自领了结婚证，与家里斗争了整整十年，家里才终于妥协。结婚后，夫妻相濡以沫，如胶似漆，很快就拥有了第一个孩子，就在夫妻二人畅想着未来一家三口的美好生活时，噩耗降临。妻子在生产时羊水栓塞，抢救了一天一夜，最终撒手人寰。
梁世安悲痛欲绝，心中的怨怒无法控制地想要发泄在他们的儿子身上，他怕自己触景生情，也怕伤害到儿子，于是离开老宅，将儿子交给了梁景抚养，此后便久居静园，不肯踏入老宅一步。
或许是因为心中对儿子的愧疚，也或许是因为人老后难免容易怀念过去，他要求每隔半月，儿孙要去静园小住一日。
明天就是去静园的日子。
十点的钟声敲响，宋乐平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男孩的眉梢，男孩侧躺在柔软的白色大床上，似乎是觉得阳光恼人，小小地蹙了蹙眉。
下一秒，随着细微的“哗啦”声响，窗帘被拉上，恼人的阳光消失不见。
宋乐似有所觉，睫毛微颤，睁开眼睛看向窗边，困意似乎凝成了水雾，眼前朦朦胧胧，只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剪影。
他挑了挑唇角，又安心地睡着了。
清晨的钟声将这座老宅唤醒，宋乐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洗完漱，换上衣服，打开门时被门边蹲着的黑影吓得心脏一停。
“小川，你在这做什么？”
梁川起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心虚地乱瞟：“那个……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宋乐往前走，梁川跟在他后面。
“好消息。”
经过梁准的房门时，房门正好打开，梁准唤了声大哥，看到梁川时表情蓦地一变：“小川？”
他看看宋乐，又看看梁川，脸色微沉，他昨晚一直待在房间，并不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看梁川生龙活虎的样子，说明昨晚梁川并没有受罚。
只是一晚的时间，梁川对宋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改变……莫非梁川没受罚与“梁未眠”有关？
梁川没心没肺地打招呼：“二哥。”
二哥……这个称呼使梁准眼皮一跳。
他头一次没有等梁准，发现宋乐没等他，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好消息是我没忘干净～”
语气很嘚瑟。
宋乐平静地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只记得前两条了……”
语气很忧伤。
宋乐强颜欢笑：“没关系，很正常的，你昨晚已经背熟了，一会我给你背一遍，你肯定能记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下楼，还没走到餐厅就都闭上了嘴巴。
梁文生坐在主位上，三个人依次落座，安静地吃饭。
梁文生拿过手帕擦了擦嘴，将目光放在了离他最近的宋乐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地去看这个孩子的容貌，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长得像兰婉，简直和兰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精致秀气得像个女孩，好在眉毛像他，多了些英气。
不知性格随了谁，又犟又执着，但并不讨人厌，相反的，让人觉得可爱。
这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梁文生看着他心想。
他盯着宋乐看了太久，久到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众人各怀心思。
梁景不易察觉地抬眸看了眼宋乐，想起昨晚先生的态度，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梁川担惊受怕，怕父亲不喜欢宋乐，怕自己背不过家规而受罚。
梁准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略显狰狞，他恨极了父亲对这个私生子的关注，又恼怒梁川亲近私生子。他才是梁氏唯一的继承人，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算个什么东西！
静园比不得梁氏老宅豪华，只是个普通的中式庄园。梁世安的妻子生前喜欢玫瑰，梁世安便在静园内种满了各色玫瑰，外界也称静园为玫瑰园。
空气中溢满了玫瑰的香味，有佣人在采摘花瓣，打算晒干后做成香包和花茶。
宋乐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离得远，看不清楚相貌，只看到那人身材高大，黑发中掺杂了许多白发，正弯着腰抚摸玫瑰花。
走近了，听到梁文生恭敬地喊：“父亲。”
梁世安应了一声，扭过头来，视线一一扫过几人，最终落在了宋乐的脸上。
宋乐与他对视。
梁文生的长相随梁世安，但没有梁世安英俊。梁世安今年59岁，但因为保养得当，又注重健身，因此看起来才四十岁左右，只有那半白的头发暴露了他的年龄。
“你就是眠眠？”梁世安微笑时眼角有几条细纹，并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还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宋乐点点头，乖巧地喊：“爷爷好。”
“乖孩子。”梁世安折下一支玫瑰，递给宋乐，“初次见面，这是见面礼。”
“谢谢爷爷。”宋乐双手接过，凑近轻嗅。
梁世安直起身往前走，声音不高不低：“这孩子长得像他妈妈。”
过了会，补充一句：“幸好。”
梁文生脚步一滞，“……是。”
他们走进客厅，梁世安问：“小准和小川该上大班了吧。”
梁准在面对梁世安时有些拘谨，站得笔直：“是的，爷爷。我和小川下周放假，放假后我们来陪爷爷。”
梁世安笑着说：“好啊，你们可得在静园多住几天，静园没有那些个死规矩，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泥巴都行。”
梁文生无奈：“父亲。”
梁世安摆手：“行了，我知道。”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你们想看什么动画片？”
动画片！梁川激动起来，正要开口，后背忽然被拍了一下，他看了眼身边的梁准，委屈地噘嘴。
“爷爷，我想看纪录片。”“海绵宝宝。”
宋乐和梁准对视一眼，看向梁世安，露出两颗梨涡：“爷爷，我想看海绵宝宝。”
余光里看到梁准眼里恶意的期待，也看到了梁文生的反对，但他没有理会，凑到梁世安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轻晃：“爷爷～”
梁世安笑得灿烂：“好好好，都听你的，咱们看海绵宝宝。”
撒娇的撒娇，宠着的宠着，气氛十分和谐美好。
梁文生看着宋乐，眼里的反对一扫而空。梁准阴沉着脸，听着海绵宝宝咋呼的声音，心里越发愤怒不爽。梁川简直惊呆了，他根本不敢看梁世安，没想到宋乐竟然敢对着梁世安撒娇。
不愧是大哥！
宋乐抱着梁世安的胳膊，看似专注地盯着屏幕，实则在看虚空中的梁世安的详细资料，里面详细包含了梁世安的喜恶，他过目不忘，只看一遍就记了下来。
梁世安是最讨厌规矩的，他讨厌条条框框，讨厌被束缚，行为全部和梁氏家规反着来，因此从小是在祠堂里跪着长大的。梁准和梁川从小被家规束缚，原主因为家规而变得懦弱，他们敬重又畏惧梁世安，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害怕梁世安也会惩罚他们。
可是他们小的时候不知道只有他们犯错会被鞭打，其他梁氏的人只会罚跪祠堂，而且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等到长大后知道了，也都被驯化了。
静园里用餐不讲究食不言，想说就说，十分自由，显然其他人都不适应。
“我记得小川喜欢吃鱼，尝尝今天的鱼怎么样。”
梁川数不清是第几次和梁世安一起用餐了，可每次听到他说话都吓得心里一哆嗦，他颤巍巍地去夹鱼，太紧张了，刚夹起来，鱼就被抖到了桌子上，梁川下意识害怕地看向梁文生，脸上血色尽褪。
梁世安看着他的表现，心里摇头。
忽然，一只捏着筷子的手伸向盘子的鱼，稳稳地夹住鱼块，放进了梁川的碗里，笑着说：“三弟，你尝尝。”
梁川震惊：你还真敢说！
那人自顾自又夹了一块鱼塞进自己嘴里，眼睛一亮，“好好吃！”
梁世安哈哈大笑：“爷爷家做的鱼可是全西城最好吃的。”
“对了，我们眠眠有什么忌口的吗？爷爷看你都没吃多少东西呢。”
宋乐害羞地低头笑：“除了青菜、茄子、猪肉、羊肉、海鲜外，其他的我都爱吃。”
梁川目瞪口呆：你还真敢提！！
梁世安心情愉悦极了，对一旁的佣人说：“记下来了吗？以后眠眠在时不准准备这些。”
梁川悲愤：那都是我爱吃的啊！！！
梁川丢了魂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脑子平时都不转，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转了起来。他想到了爷爷，眼前浮现了一张和父亲特别像的脸，吓得他心跳骤停，不敢再去想，他又想到了他大哥，他大哥是真好，会保护他，还会教他背家规，家规……
家规……？
一拍脑门，哀嚎：“我家规还没背过呢！”
梁川哭哭啼啼地要去找宋乐背家规，刚走到门口，一人就擅自闯了进来。
“二哥？”
梁准眼皮一跳，笑容略有些勉强：“小川，你叫我什么？”
梁川没心没肺地说：“二哥呀，你比大哥小，叫二哥有什么不对吗？”
梁准笑不出来了。
他反锁上门，拉着梁川走到沙发边，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小川，你疯了吗？！”
“我怎么了？”梁川不理解。
“你怎么能那么快就信任一个陌生人？”梁准见他想说话，烦躁地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确实是我们的大哥，但小川，我和你认识了五年，你和他才认识几天？你傻乎乎地巴结上去，人家说不定还嫌你烦呢！”
梁川想说话：“唔唔唔……”
梁准松开手。
“大哥不会嫌我烦的，大哥对我可好啦，昨晚要不是他保护我，我就挨了家法了。”
梁准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小川！动动脑子想一想，他比我们大五岁，比我们都聪明多了，他怎么可能冒着危险去保护你呢？他是想利用你啊！”
“利用我？”梁川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傻乎乎问：“是什么意思啊？”
梁准讨厌死他这张和自己相同的脸上露出白痴一样的表情了，强忍着厌恶，苦口婆心地说：“就是想害你，他要先害了你，然后再害我。”
“为什么呢？”
“因为想抢走爸爸，想抢走爷爷，抢走我们的家和我们的钱。”
“可我们是一家人呀！”
梁准低声吼：“不是！”
意识到自己失态，梁准深吸一口气：“我们是一个妈妈生的，我们才是一家人，他不是。他想抢走我们的一切，小川，你不能信任他！”
梁川困惑茫然地看着他，这时脑子又转了一下：“可我们和大哥不是有同一个爸爸吗？大哥要抢爸爸跟我们的妈妈有什么关系？不对呀，大哥为什么要抢爸爸呢？”
话题又绕了回去，梁准恨不得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深呼吸几次，“你记住，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他是外人！好了，你自己选，你要我还是要他？”
梁川纠结死了，“为什么要选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选！必须选！”
梁川急得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想选，不明白二哥为什么非得逼他选，过了好久，他哭着说：“我选二哥……”
梁准瞪他。
他哭着改口：“哥哥，我选哥哥。”
直到被梁景叫着去书房时，梁川都还在哭，看得梁世安一阵心疼，关切问：“小川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梁川想说是哥哥逼他，话到嘴边又想起哥哥不让他说，于是紧紧闭上嘴巴，满脑子都是哥哥不让他说话，后面梁世安问什么都不张嘴。
梁世安渐渐失了耐心，挥手让他走，等人走了，叹道：“小川这孩子过于愚笨。”
立在一旁的梁景没有搭话，片刻后又听自己的老主人说：“虽然愚笨，但心思单纯，也算优点。”
“去将小准叫过来。”
梁景应下，几分钟后将梁准带了过来。
梁准站在书房中央，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腰背挺直，仪态完美，挑不出一丝问题。
“爷爷。”
梁世安问：“九月份该上大班了吧。”
梁准道：“是的，爷爷。”
“哦。”停了一停，忽然问：“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梁景看了眼老主人。
“计划去y国留学。”
“留学好啊，很有规划，不愧是小准。”梁世安呵呵笑了几声，看了眼对面的钟表：“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人一走，梁景低低说：“老爷，您有些没话找话了。”
梁世安毫不在意他的“不敬”，“小准这孩子聪明智慧，但心思太深，跟他爹一模一样。”
说完摆摆手：“快去把眠眠叫过来！”
卷王宋乐一天不刷题就浑身难受，他早早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刷着111给他找的高考真题。小孩子的身体熬不了夜，宋乐刷了两个多小时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意识在半空中飘荡，正要飘向远方时，一阵敲门声将意识硬生生拉了回来。
宋乐睁开眼，困倦得厉害，眼前模糊不清，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晕晕乎乎地爬下床，打开门，仰着小脸眯着眼去看来人，声音里都染上了困意：“梁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景愣了下，没想到宋乐已经睡下了，不该吵人休息，但老主人又因为想跟这孩子单独聊天，又怕梁准多想，所以特意找双胞胎也聊了聊……只是片刻的愣怔后，梁景眸光一闪：“大少爷，请随我来。”
宋乐困得睁不开眼，没走几步就撞到了墙上，这具身体容易留下痕迹，撞到的地方通红一片，看着格外可怜。
梁景看了眼他胳膊上的红痕，微微弯腰，牵起宋乐的手，放缓了步伐。
书房里，梁世安终于等到来人，高兴得站起身迎上去，“眠眠，快……眠眠困了？”
梁景扶了下镜框：“大少爷已经睡下了。”
看着宋乐乱糟糟的柔软的头发和脸上的困意，梁世安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责怪道：“眠眠都睡了，你就不要吵他了。”
梁景说：“您今晚见不到大少爷的话就睡不好了。”
他最了解他的老主人，平时心里不藏事，可一旦藏了事，一整晚都会睡不着。
此时他往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轻拽了下身后的人，宋乐的手还被他牵着，胳膊顺势往前伸了下，露出了胳膊上醒目的红痕。
梁世安眼尖地瞥到，心疼极了：“这是怎么回事？快去拿药。”
梁景颔首，走出书房。
“我刚才困得睁不开眼，不小心撞到墙上了，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宋乐乖巧地笑着，牵住梁世安的大手，往他身上贴。梁世安心软成了一滩水，顺势将人抱了起来，坐到沙发上，将人抱在怀里。
“梁景真是的，非得把你叫醒。”
“爷爷不要怪梁爷爷嘛，我看到梁爷爷就知道是爷爷想眠眠了，眠眠也想爷爷了。”
小脑袋抵着他的肩膀，梁世安轻拍着小孩的后背，“眠眠喜欢爷爷吗？”
小孩毫不犹豫：“喜欢！”
“我喜欢爷爷的家，这里有好多玫瑰，能看动画片，吃饭时能说话，爷爷这里没有家规。”说到家规时，怀里的小孩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梁世安不以为他。
“爷爷最讨厌家规了，爷爷小时候可是从祠堂里跪着长大的。”说起来时，梁世安的语气还很骄傲。
宋乐抬起头，眼神疑惑地看着梁世安。
梁世安不解地看着小孩。
“祠堂？”
梁世安隐隐觉出哪里不对劲来，但一时没摸到头绪，正巧这时梁景拿着医药箱回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乐胳膊的伤上。
上了药，梁世安也早忘了刚才那一茬，问：“眠眠九月份是不是就该上四年级了？”
宋乐抿了抿嘴，小声说：“爷爷，我不想上四年级。”
梁世安理解成他不想上学，哈哈一笑，对梁景说：“看到没，这孩子随我，都不爱上学。”
梁景沉稳道：“老爷，这一点随您的话就糟糕了。”
梁世安老脸一热，恼羞成怒：“你闭嘴！”
他转移话题，语气一下子变得亲切和蔼：“眠眠为什么不想上四年级啊？”
哪知小孩语出惊人：“我想读高三。”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宋乐又补充：“我之前在孤儿院里跟着一个大哥哥学了很多高中的知识，很有意思，也很简单。”
简单……梁世安在嘴里咂摸了几遍，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这个词的意思，他看向梁景。
梁景只是惊讶了一瞬，又恢复成冷静的模样：“离暑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大少爷，不如您先跟着高二的学生体验一下，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再商议跳级的事情，如何？”
宋乐点头：“可以。”
此事事关重大，梁世安又让人去叫了梁文生过来。梁文生一进门就看到亲密无间的爷孙俩，唇角一抽，全当什么都没看到。
得知宋乐要读高三，梁文生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半晌后，道：“可以，我明日与西城中学联系。”
他看向宋乐，漆黑的眸子沉甸甸的，“若期末考试考不到五百分，你就乖乖地去读四年级。”
梁世安不悦：“五百分？你老子当年都考不到五百！一百分，眠眠要是考不到一百分就读四年级。”
相当溺爱。
“……父亲。”梁文生语气无奈。
“爷爷，父亲。”宋乐笑着说：“七百分，如果我考不到七百分，我就乖乖去读四年级。”
梁世安想说什么，被宋乐攥了攥手指。
“爷爷，您相信我嘛。”
梁世安被哄得有些恍惚：“相信相信！”
待书房里只剩下他和梁景时，脸上还仍然带着愉悦的笑意，“眠眠玲珑剔透，活泼可爱，我是越看越喜欢。”
片刻后喃喃道：“文生这臭小子，怎么才把人领回来！”
过了会又不舍：“可惜眠眠明天就走了，半个月后才能再见……梁景，你明晚偷偷把人带出来吧！”
老主人想一出是一出，梁景早已习惯：“老爷，我老了，身子骨遭不住跪祠堂了。”
梁世安不满：“要你有何用！”
梁景眼观鼻鼻观心。
独自不满许久后，梁世安又问：“高二满分多少分来着？”
梁景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老爷，已经十一点了，您该休息了。”
“你又催我！”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卧室的方向走。
“小时候你就催我，催催催，我都快六十了你还催！”
“老爷不是年轻人了，要多休息。”
“我都搬到静园了你还管！下次你别跟着来了！”
“老爷，这句话您上次也说过。”上上次也说了，上上上次也说了……
“我又不是老糊涂了，用不着你提醒。”
“老爷，晚安，祝您好梦。”
……
圣英私立中学高二五班吵吵嚷嚷，分贝大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上课铃响了都没人听见。
宋乐站在窗边，他个子矮，甚至还没窗户高，踮着脚往里看，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一哥，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看见有个人飞过去了……”
这时只听得教室内传来一声：“看着点，我再给你们示范一遍！”
说话的男生又将椅子摆好，助跑几步，左脚踩椅子，右脚踩椅背——
飞过去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极了！
宋乐：“哇——”
头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你先在这等一会。”
宋乐扒着窗沿乖巧点头，看着女人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的女人深吸一口气，举起戒尺，重重砸下。
“哐哐哐——”
“我靠我靠！”“快回位，老班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几十个学生瞬间乖乖坐好。
女人怒吼：“没听见打上课铃了吗？！全学校就咱班最乱，我在办公室都听见了！”
她扔下戒尺，“都坐好了！今天咱们班来了个新同学，这位新同学年纪比较小，大家要多照顾他。”
刚才在班里飞的男生搭话：“有多小？”
女人没搭理他，扭头看向窗户，对着那边招了招手。所有同学皆好奇地看过去，窃窃私语。
“人呢，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最后一个字直接破音，说话的同学目瞪口呆地盯着门口。
几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表情，惊愕又不可置信，女人抿嘴笑了笑，早晨她在批数学卷子，校长带着这个孩子找了过来，听闻这孩子要跳级到高二的时候也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她知道这是梁氏刚接回来的长子，以为是小孩贪玩想体验一下高中生活，没想到这孩子指着卷子上的一道错题直接说出了正确答案，随后当场将最后一道大题做了出来。
宋乐扫视一圈，露出甜甜的笑来：“哥哥姐姐们好，我叫梁未眠，今年十岁，请哥哥姐姐们多多关照。”
整个班级鸦雀无声。
有人震惊喃喃：“我没听错没看错吧？十岁，上高二？？？？”
这话一出，他们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瞬间炸开了锅！卧槽声连连，眼看着有几个捣蛋的想趁机学猴跳，戒尺“哐哐”又重重拍桌子。
“安静！”
“未眠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一份子，你们要爱护他，明白了吗？”
同学们齐声：“明白了——”
小孩长得漂亮又嘴甜，一笑颊边两个梨涡，女生们的心都被击中了，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
有女生捂着嘴激动地拍同桌：“好可爱呀。”
“他还有小梨涡呢！”
此时那男生又问：“刘老师，这是您儿子吗？”
宋乐闻声看过去，男生阳光帅气，富有朝气，他不禁多看了一眼。
班主任刘老师低斥：“李明玉！”
李明玉手伸到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未眠，你坐在李明玉的前面吧。”
李明玉立刻高高举起胳膊挥了挥，抿着嘴：“唔唔在这！”
同学们哄堂大笑。
宋乐坐下来，从书包里一一拿出文具摆好，看了眼旁边的空位，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是兰渊的座位，兰渊你知道吧？兰氏继承人。”
“兰渊这两天去外面打比赛了。”
宋乐微微侧头，目光在对方嘴角扬起的弧度上停留一瞬，“什么比赛？”
“篮球比赛，他最爱篮球。”
兰渊喜欢打篮球，这是宋乐不知道的，他默默记下。
数学课代表将批改过的试卷一一发下去，宋乐有一张空白的，是刘老师给他的。刘老师在讲台上讲卷子，他在下面做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刘老师喊他的名字。
直到李明玉用笔戳了下他的后背。
“老班叫你。”
宋乐乖巧站起身，耳尖地听到有人小声说：“他站起来都没有李明玉坐着高哎，好可爱！”
宋乐：……
刘老师笑容和蔼可亲，与方才疯狂敲讲桌的判若两人，“未眠，你上来给同学们讲一下最后一道大题吧。”
全班同学：？？？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让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讲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大部分同学都抱着看好戏的念头，直接将笔放在桌上，抱臂注视着走上讲台的小孩。看到小孩搬着椅子踩到椅子上写字时，班里接连响起笑声。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看到小孩唰唰唰几下就将完整的解题过程写了下来，然后跳下椅子，往旁边挪了一挪，重新开始写第二种解法，写完后重复之前的步骤，开始在空白处写第三种解法。
许是心里不爽，写字时叮叮当当的，像是在砸黑板。
同学们：……
宋乐站在椅子上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开口：“先来看第一种解法……”
三种解法，讲解明白易懂，思路清晰，刘老师看到不少同学开始跟上宋乐的思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满意点头，越看宋乐越喜欢。
宋乐讲完后，又弯起笑眼：“哥哥姐姐们还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课下来问我。”
李明玉率先反应过来，手作喇叭状大喊：“梁哥瑞思拜——”
其他人跟着喊：“梁哥牛逼——”
宋乐回到座位坐下，身后人又拿笔戳他。
“梁哥以后能不能教教我数学？我数学最差了，这次才考了二十。”李明玉抓着卷子在他眼前晃。
视线越过卷子，落在少年灿烂的笑脸上，几秒后答应下来。
他没有继续做卷子，放下笔，对111说：“一哥，我想看一下李明玉的资料。”
111没有询问原因，将李明玉的资料调了出来。
【李明玉，17岁，繁星娱乐的董事长独子，自小备受宠爱，性格阳光开朗。与兰渊是发小，感情深厚，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争执。24岁时与影后恋爱，25岁结婚，婚后生活幸福美满，101岁寿终正寝。】
宋乐看着资料卡上李明玉的照片，食指轻点桌面，表情平静，并没有什么起伏。
【李明玉有什么问题吗？】
111知道宋乐一向聪明，定是觉察到了李明玉身上异常的地方。他曾经走过几次这个任务世界，但因为每个宿主的选择不同，因此没有一个宿主见过李明玉，111也仅仅只是知道兰渊有个发小叫做李明玉，并不了解。
他不由得仔细观察李明玉的资料，没有任何异常。
宋乐笃定道：“一哥，你上次突然消失是因为上个任务世界出现了bug，那第一次去主神空间呢？是不是也是因为bug？上个任务世界是宿主们所经历的第一个世界，世界体系应当已经非常完善，怎么会有那么多bug存在？”
“一哥，你之前带宿主过任务时有遇到过bug吗？”
111：【没有。】
“难道bug是针对我的？”下一秒他又否认：“我初来任务世界，不可能是针对我的，bug是针对你的，有人要害你，对吗？”
仅仅根据一个李明玉，以及上个世界111的两次离开，宋乐便猜得八九不离十。
111无奈又欣慰：【你啊……】
下课铃响，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宋乐的胳膊，开朗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走走走，我带你去逛逛校园。”
此时刘老师还没走，看着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李明玉！”
李明玉咧嘴笑：“我带我梁哥熟悉熟悉校园，保证梁哥的人身安全！”
刘老师嘴角似乎扬了扬，又克制地压下去，板着脸说：“不准迟到。”
“yes，ada！”
课间走廊里满是学生，一个没穿校服的小孩，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熊猫，成了大家围观的对象。
李明玉人缘非常好，整个高中好像没有不认识他的，也没有他不认识的。
“明玉，这你弟弟？”一群人围过来，好奇地看着宋乐。
李明玉揽着宋乐的肩膀，骄傲介绍：“这我班转学生，梁未眠。”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宋乐难免有些不适应。
李明玉体贴地察觉到，状若不爽地挥手：“别在这围着，我带他去逛逛，你们都不准跟着啊！”
终于摆脱了人群，李明玉兴致勃勃地带着宋乐熟悉校园，一一介绍了餐厅、游泳馆、图书室，他在前面讲，宋乐跟在后面听。
目光跟随着前面高大的少年，少年时而扭头冲他笑一笑，笑容阳光灿烂，清爽又帅气。
111注意到宋乐看得入神，警告道：“乐乐，宿主在任务世界中一旦发生性行为就会被判定为失败！”
宋乐勾唇，唇角的弧度似乎有几分冷意，但一晃眼就不见了，“一哥，那家伙很了解我呢。”
111疑惑：【李明玉究竟有什么异常？】
“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无论是性格、眼神还是笑起来的弧度，几乎与他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性格相似的人很多，但完全相似的可能性几乎为0。
【你喜欢那个人？】不知为什么，111在问出这句话时感到不舒服，心脏深处细细密密的刺痛，很轻微，很短暂，被他刻意忽略掉了。
宋乐盯着李明玉的侧脸，“喜欢，我答应他要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他答应会在那里等我。”
为了一个约定，没日没夜地刻苦学习，结果还没有高考就猝死在家中。
他说：“我们都没有遵守约定。”
111隐约察觉到这句话的不对劲之处，还没细想，思绪就被宋乐的一句话扰乱。
“那家伙想看我和李明玉上床呢。”
圣英是一所幼小初高一体式的私立学校，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基本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孩，每到上下学的时间，校外就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学生们大多是司机接送，很少有家长日夜接送孩子。
宋乐和李明玉往校外走，接过李明玉递来的饼干，吃了一块，饥饿的感觉才减轻几分。这个学校不是每天都供应蛋炒饭，只有周五的中午才有，饭菜大多都是他不爱吃的，因此中午没有吃多少东西。
“我走了，明天见。”
宋乐目送李明玉奔向一辆豪车，站在校门口环顾几遍，没找到早上送他来的那辆车子，正要用智能手表打电话给司机，旁边忽然响起一声：“眠眠。”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看过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父亲！”
西城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梁文生，梁文生出现在这，刹那间引起了轰动，他们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和打量，只是故作自然地时不时偷看几眼。
宋乐小跑到梁文生身边，仰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愉悦：“父亲怎么来接我了？”
他们走到车边，梁文生打开后车门，等宋乐钻进去后跟着进了后车厢，眼神示意司机开车，才回答他的问题：“你和弟弟们的放学时间不同，司机把他们接回去后再接你就会迟到，以后你上学由司机送，放学由我顺路来接，如果我没时间的话，会派我的司机来接你。”
宋乐开心极了，漂亮的眼睛在笑，颊边的两个小梨涡似乎也在笑。
梁文生看着他，“你的两个弟弟怕我，你倒不怕我。”
宋乐笑容略有些羞涩，说出的话却十分坦荡：“我喜欢父亲。”
男孩眼里的温度几乎要将梁文生灼伤，他看似平静地移开眸子，心里却平静不下来，酥酥麻麻的，像是被一团棉花击中。
梁文生没有回应，气氛沉默下来。
宋乐笑容微敛，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我演得太过了吗？”
不知为什么，111也没有回应他。
直到车子驶入熟悉的道路，梁文生才重新开口：“为什么要替小川受罚？”
宋乐故作茫然：“我没有要替小川受罚，我会教会小川背家规的。”
梁文生不明所以地哼笑一声。
宋乐着急表示：“还有一天时间，小川可以背过的。”
梁文生扭过头来，黑压压的眸子注视着他，带着几分强势的压迫感：“眠眠，一天后我不会对你心软，我倒要看看一天后的你是否还有勇气要保护他们。”
车子停了下来，宋乐下车，往家里走。
梁准和梁川早已回了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水果，电视里播放着自然类的纪录片，梁川显然看不进去，如坐针毡。
看到梁文生回家，双胞胎连忙起身。
“父亲，大哥。”“父亲，……大哥。”
宋乐看向梁川，梁川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在视线接触上的瞬间别过头去。
他听到身边的人又是一声哼笑，好像在笑宋乐的天真。
晚饭时间依旧是静悄悄的，宋乐注意到，今天的饭菜少了许多他不爱吃的食物，他看向梁文生，在梁文生看过来时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身边人伸长手臂去夹远处的虾仁，随着动作，一股奇怪的臭味不知从身体的何处飘了出来，味道不浓郁，但几个人坐的很近，因此一个接一个都闻到了这股味道。
梁准确定味道是从对面飘过来的，他抬眸看过去，第一眼看的是宋乐，然后他看到宋乐慢慢看向了身边的梁川，于是他也跟着看了过去，想到上次在梁川身上闻到的汗臭味，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梁川正吃得带劲，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才惊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心里直接慌了，尤其是被梁文生看着，简直都要被吓哭，求助般地看向梁准，可梁准蹙着眉，好像在嫌弃他，他又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宋乐。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桌子底下，宋乐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莫名的，梁川的心静了下来。
梁文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时留下一句斥责：“吃完饭就去洗澡，一身臭味，像什么样子！”
梁川眨眨眼，低头去闻自己的腋下，眼里流露出疑惑来。
……没有味道啊。
但他还是乖乖地去洗了澡，出来时梁准坐在他的书桌前，手里把玩着一个平安扣，这是去年梁文生送给双胞胎的生日礼物，一人一个。
梁川拿过平安扣，又戴在脖子上，问梁准：“哥哥，我身上还有味道吗？”
梁准摇摇头，目光又落在梁川颈间的平安扣上，看了半晌后低声说：“梁未眠跳级去了高中部。”
语气里藏着几分嫉妒。
梁川听不出来，傻乎乎地说：“他听一遍家规就能记住，很聪明的。”
梁准的眼里闪过一抹嫉恨，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拿出吹风机给梁川吹头发。
“梁未眠或许真的想保护我们。”
说话声夹在吹风机嗡嗡的声响里，勉强能听得清楚。梁川想起刚才无助时宋乐的安抚，点点头，他觉得大哥是喜欢他的，但他答应了哥哥，面对大哥时总是会心虚。
梁准说：“不如我们试探一下他吧，看看他到底是真的想保护我们还是在装模作样。”
他凑近梁川的耳边，吹风机的声音遮挡了他的声音。
梁川表情微变，犹豫不决。
梁准厌恶地夹起眉头，“不要怕，这件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哥哥会保护你的。”
“……哥哥会保护你的。”声音从宋乐腕间的手表里传出来，他关掉监控画面，在床上翻了个身。
趁着他们去静园的时候，梁文生安排人在家里安装了几十个隐藏摄像头，除了卫生间，其他所有的房间全部覆盖。
不过因为有111的缘故，宋乐房间里的监控画面基本都是被伪造过的，他在房里不会受到任何的监控。
做完几套真题，宋乐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中央，“一哥有心事？”
【没有。】
宋乐轻哼，撅了下嘴，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委屈：“我今天都没见到你。”
不知是否是错觉，111的态度似乎比往常冷淡：【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我喜欢一哥呀。”他坦诚又热烈，像一团火，又像烈阳。
许久后，111出现在书桌前，银白的眸子清冷疏离，落在窗外的树梢上，似在出神。
一只麻雀落在树梢上，树叶微微颤动，他的心也随着颤动。
宋乐有喜欢的人，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可以上床的喜欢。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此刻坐在床上的少年是他的宿主，宿主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他心底烦躁，名为宋乐的这团火在他心里到处乱晃，撩拨他的心，却又不想负责。
小小年纪，倒有渣男的潜质。
余光一晃，随即一双小手搭在了他坐的椅子上，漂亮的男孩下巴垫着手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侧头，垂下眸子，眸光疏离。
看，小渣男又来撩拨他了。
“一哥在想什么？”
111轻笑，笑意不达眼底，移眸看向窗外，“在想那只小鸟什么时候离开。”
宋乐看过去，又看向111，眸光微闪：“它不会主动离开，除非有人赶它走。”
他问：“一哥，你要赶他走吗？”
111想，不赶你走，你最终也会离开。所有的宿主要么死于任务世界，要么回到现实世界，而所有的系统要么永远被禁锢在主神空间内，要么因为业绩差而被销毁。
而他，属于即将被销毁的那一个。
眸中戾气一闪而过，111漫不经心地想，不如找时间炸了主神吧，以前也不是没炸过……
宋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耐心，不再打哑谜：“你在想谁，李明玉还是李明玉背后的人？”
111定定地凝视着他，银白眸子里下起了雪，冰凉湿润，雪覆盖了眼底的情绪，但情绪汹涌却又隐忍，因此眸中并不平静。
他说：“我在想你。”
宋乐的脸颊唰得烧了起来，烧得通红，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了绯色。
111身子微微倾斜，食指撑着太阳穴，眼神幽深，带着迷人的危险，“我在想你喜欢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有没有我好看，在想你上一个任务世界里说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在骗我，在想你为什么脸红了。”
宋乐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就连呼吸也是灼热的。
“上个任务世界里……我没有骗你，我与那个人只相处了一个星期，十年没有再见，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只记得他性格开朗，笑起来像是小太阳。我说喜欢是因为我将他当做大哥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111凝视着他脸上的红晕：“可是出现了李明玉这个bug。”
宋乐看向别处，气鼓鼓的：“一定是那家伙搞错了！”
“哦？”
悦耳磁性的声音像在宋乐心里弹琴，引起一阵酥麻，心软了，耳朵也软了，就连腿也跟着捣乱。宋乐下意识抓住椅子，可怜巴巴地抬头看111，“腿软了，抱。”
小孩容易害羞，却一点都不耽误他随意撩拨别人。
111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眉峰轻挑，在这一瞬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桀骜痞气。
大手掐住男孩纤细的腰肢，高大的男人单手稳稳地抱着男孩。
“乐乐，不要仗着你未成年的身份来肆意撩拨我，我不是你心中的正人君子。”
这句话在宋乐的耳边不停响起，那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像是催眠曲，将他带入了睡梦中。
梦里，他看到111背身站在窗前，窗户里倒映着111的身影，白衬衫总是松垮的，最上面的扣子总是散开的，露出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那双眼眸如冰雪，鼻梁上的痣像蛊，引诱着他的目光。
他听到男人说：“乐乐，休息处不被限制，你若继续撩拨我，我不会因为你是未成年而克制。”
宋乐睁开眼睛，感受到胸腔里的快速跳动，他抚上胸口，扯过被子捂住下半张脸，缓缓平复着心跳。
他起床吃过早饭，被司机送到学校。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见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宋乐也乖乖地一一打过招呼，视线看向自己的座位时忽的一顿。
有个女生小声说：“那是兰渊，他昨天出去打比赛了。”
宋乐说：“谢谢姐姐。”
他走向座位，抬手扯了扯衣领，手指略过冰凉的银链。走到座位前，用力扯出桌下的椅子，动作间，衣领下的戒指项链晃了出来。
兰渊的余光被什么明亮的东西晃了一下，他侧目看过去，首先看到了一张漂亮可爱的脸庞，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男孩的颈间。
准确的说，落在了男孩颈间的戒指上。
兰渊平静地移开眸子，在课代表走过来时将作业递过去。
“眠眠，你的英语作业。”
宋乐从书包里抽出作业交上去，将书包放到后面的柜子上，走到李明玉旁边时被他拽住了手腕。
李明玉左手狂补作业，眼睛盯在作业本上，语气无助：“物理借我抄抄！”
宋乐将物理作业扔到他桌上，侧着身子，下巴垫在椅背上，悠闲地看着李明玉：“明玉哥哥，你怎么不写作业呢？”
李明玉忙得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没有，闻言哼笑两声：“作业？真男人从不自己写作业！”
物理课代表毫不留情地嘲笑：“李明玉上次物理考了八分，他可不会写作业。”
李明玉受伤地捂住胸口，手下不停，“说好了不提物理分数的！！！”
他抄作业的速度快得出奇，很快就将物理作业扔给了课代表，笑着伸了个懒腰，这才看见兰渊：“哎哟！”
他夸张地站起来：“这不是我兰哥吗？！听说兰哥又拿了个冠军？”
宋乐看向兰渊，少年正低头写英语单词，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唇色薄红，仅仅是侧脸便俊美得不可方物。
细细观察过后，宋乐忽然发现原主长大后的模样有四分像兰渊，只是现在还没长开，若不细看是不会发现两人相似之处的。
兰渊对李明玉的咋呼性格习以为常，唇角轻扯了扯，没有说话。
李明玉与他认识了十七年，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今晚去夜皇后喝一杯？”
兰渊薄唇轻启：“上次的伤好了？”
李明玉得意：“我爹压根不舍得对我下狠手，两天伤就好了。今晚不醉不归哈，说定了！”
注意到宋乐疑惑地看着他，他颇为骄傲地解释：“上次我和兄弟们喝醉了，在家里耍酒疯，气得我爹拿鞭子抽我，我在医院躺了两天就痊愈了，牛不牛？”
宋乐佩服地看着他：“明玉哥哥真厉害，我上次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才出院呢。”
李明玉没反应过来：“你哪受伤了？”
宋乐仰着小脸看着他：“和明玉哥哥一样呀，我违反了家规，父亲对我用了家法，我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现在伤口还有一点疼呢。”
李明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连兰渊都停下了笔看向他。
宋乐有些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李明玉心里暗骂一声，他知道这孩子是梁家刚领回来的大少爷，但不知道梁家竟然会对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没忍住，低低骂出声，对孩子动手，真他妈变态！
他微微冷下脸，又怕吓到小孩，勉强扯出个微笑，试探地问：“违反了家规就要被打吗？”
宋乐点点头，眼神单纯懵懂：“对呀，明玉哥哥家里不是这样子的吗？”
李明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片刻后缓缓摇头。
小孩似乎有些迷茫，他看向兰渊，“兰渊哥哥呢？”
兰渊也摇头，淡声说：“这种行为是家暴。”
小孩抓了抓椅背，眼里闪过一抹难过和恐慌：“才不是家暴呢，父亲对我可好了！父亲、父亲……”
他绞尽脑汁地想父亲对他好的地方，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不，不是想起来，是根本就不存在。脸色唰得白了下来，他转过身去，将脸埋在臂弯中。
李明玉无措地看向兰渊，无声问：“怎么办？”
兰渊摇头。
这是梁家的家事，他们管不着。
“还有十五天就期末考了，回去之后好好复习，向兰渊同学多多学习，兰渊学习一直是第一名，这次篮球又拿了个第一名。”
班里顿时起哄，“兰渊牛逼！”“兰渊太厉害了！”“兰渊好棒哦～”
最后一道声音又娇又俏，同学们愣了愣，然后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我靠李明玉你好骚！”
李明玉捏着兰花指，对着男同学抛媚眼。
刘老师笑着拍拍桌子：“好了好了，别闹了，明天都不准迟到哈！下课。”
宋乐沉默地收拾书包，默默背上书包往外走。
李明玉唤住他，表情担忧：“眠眠，你没事吧？”
宋乐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我没事，谢谢明玉哥哥。”
走出教室，宋乐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快步走向校门口。
快到校门口时，111提醒他：【兰渊和李明玉在你身后。】
宋乐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他慢吞吞地走出学校，在看到家里的车子时脚步一停，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挪动着脚步走过去。
在兰渊和李明玉的角度只看到宋乐的害怕和犹豫，李明玉看着宋乐坐上车，车子消失在视线中，愤愤道：“不行，我不能看着眠眠受罪！”
兰渊问：“你能做什么？”
李明玉哑然：“我……”
兰渊直白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李明玉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冷漠！眠眠才十岁，你忍心看他遭受家暴吗？！”
兰渊淡漠地瞥他一眼，提醒道：“那是梁家。”
“难道你兰家还怕他？！”
兰渊的眼里划过一丝无奈：“不管是兰家还是哪一家，都不能插手别人的家事。”
“可是、可是……”李明玉气红了眼：“眠眠好可怜。”
好可怜的“眠眠”坐在车上正在吃冰淇淋，边吃边对梁文生露出甜笑，“谢谢父亲，冰淇淋好好吃，明天我还想吃。”
梁文生轻笑：“不怕吃坏肚子？”
“不怕！”宋乐拍拍肚子：“我的肚子可坚强啦！”
梁文生克制不住唇角上扬，扭过头去掩唇轻咳一声。
等宋乐吃完冰淇淋，梁文生开口道：“梁川背过家规了吗？”
宋乐身体一僵，低着头没说话。
“今晚八点来我书房。”
他看到小孩的身子害怕得抖了一抖，小手抓紧裤子，他本以来小孩会像他求饶，可没想到小孩隐忍着恐惧点点头，声音微颤：“好的，父亲。”
宋乐回到家里，放下书包，换上家居服，敲响了梁川的房门。
梁川打开门，眼神躲闪：“有事吗？”
“小川，家规……”
梁川瞳孔微颤，微微提高了声音：“什么家规，我背不过！”
他猛地甩上门，任宋乐怎么敲也不开了。
宋乐盯着紧闭的房门，眸光冷得可怕，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晚上八点，宋乐准时来到梁文生的书房。此时梁文生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对着他招了招手：“过来。”
宋乐走上前，缓慢地脱掉上衣，露出单薄的胸膛。
“眠眠，你该长点记性，你对别人好，别人不一定念着你的情。”
宋乐眼眶一红，“小川和小准关系很好，我想融入他们，可我……”
微微哽咽：“小川只喜欢小准。”
梁文生站起身，来到宋乐面前，“你知错吗？”
宋乐抬头，湿红的眼尾竟显出几分艳丽，“哥哥保护弟弟有什么错？”
梁文生轻笑，扬手，重重落下——
“啪——”
刺骨的疼痛席卷而来，侵蚀着宋乐的神经，脸色顷刻间惨白，唇色尽褪，额上冷汗直冒。宋乐几乎站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他倔强道：“我没有错！”
“啪——”
宋乐咬紧下唇，鲜血流出，“我没有错！”
“啪——”
“我没有错！”
一鞭接着一鞭落下，宋乐的胸膛上只找不出一块好的皮肤，鞭痕纵横交错，鲜血滴落在地上。脑袋阵阵眩晕，眼前阵阵发黑，直到50鞭结束，宋乐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梁景打开门走进来，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宋乐，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他等着梁文生发话。
“送他去医院。”
梁景抱起宋乐，心想这孩子比上次还要轻了。
经过梁川的房间，注意到房间门开着一条小缝，往缝隙处扫了一眼，门紧接着被关严实了。
他暗自摇头，替宋乐感到委屈。
宋乐再次醒来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窗外一片漆黑，据111说，现在已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病房里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宋乐掀开上衣，只看到洁白的纱布。
“我想看看一哥。”
片刻后，111面色不虞地出现在病房里。
宋乐看到111的脸色时有些心虚，连忙讨好地伸出双臂，“一哥，抱。”
111无动于衷，脸色沉得有些可怖。
“一哥抱抱我嘛。”宋乐委屈地噘嘴：“我好疼。”
“你也知道疼。”111冷着脸，“我早跟你说过梁川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知道的呀，可我必须要这么做。”
宋乐正色：“我必须要让梁川感到愧疚，让梁文生明白我的‘心意’，让兰渊知道我在梁家的‘遭遇’。这是一石三鸟之计，而我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受了一点皮外伤……”111竟笑了，冰冷地喊他：“宋乐。”
宋乐怔住。
“不疼吗？”
眼眶倏地红了，鼻头发酸，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汪汪地看着111，小声说：“……疼。”
111别过头去，眼尾有一瞬变得湿红，他隐忍着内心涌动的情绪，克制住恨不得弄死梁文生一家子的危险想法。
“一哥抱抱我，抱抱我就不疼了。”
111看着宋乐可怜的模样许久，心里叹了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住宋乐。
宋乐挪了挪身子，给111腾出一人的空。111顺势躺在了宋乐的身边，将人揽在怀里。
宋乐一张小脸埋在111的胸膛处，嗅着清冷的香气，脸上哪还有委屈的模样，正忍不住的窃喜。
他才不会告诉一哥，其实是一石四鸟之计呢。
宋乐住院的这一个星期可谓是占尽了111的便宜，出院的那天表情还有点不舍。小短腿跟在梁景后面，跟得吃力，梁景察觉到后放慢了步伐。
“大少爷，身在梁家，要学会明哲保身。”
宋乐诧异地看向梁景，没想到这位梁氏的管家会说出这番话。
面上露出几分无措：“可是……我想保护弟弟们呀。”
梁景没说话，走到大门前，打开门，侧过身去，低声道：“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别人。”
宋乐似懂非懂，他走进客厅，听到电视上正播放着纪录片。双胞胎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果盘，看到他时，两人表情各异。
双胞胎站起来，齐喊：“大哥。”
宋乐看了眼梁川，略显落寞地垂了垂眸子，独自上楼回了房间。
房间每日都有佣人打扫，佣人们训练有素，不会随便更改任何一件物品的位置，走时他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回来时书包仍然在沙发上。
拿起书包，将书本全部倒了出来。书本散乱地躺在沙发上，乍一看东西不多不少。手指拨动着课本，一截红绳夹在物理书中，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揪起红绳，底部的平安扣在半空中轻晃，被阳光照射着，闪耀着柔和的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宋乐不紧不慢地收起课本，将平安扣塞进口袋里，上前打开门。
一脸心虚的梁川站在门外，嗫嚅道：“大哥……你还好吗？”
宋乐有些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抿唇笑着：“大哥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对不起……”梁川的眼里闪过自责和懊恼，他甚至想将他们的计划都告诉宋乐。可是不行，梁准说了，他们需要用这个计划来考验宋乐是不是真心对他们好。
虽然梁川不明白这个计划怎么检验宋乐真不真心，但梁准那么聪明，他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梁川咬住下唇，心里莫名感到不安，犹豫着：“大哥，今晚八点你能不能来我房间？我想学家规。”
宋乐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高兴道：“好啊好啊，我相信只要小川想学，肯定能学会的！”
梁川看着宋乐亮晶晶的眼睛和脸上的笑容，忽略不掉心中的愧疚，不敢再看，匆匆转身回了房间。
转身之际，空气中弥漫一股刺鼻的臭味，味道比一周前浓郁了许多，甚至有些辣眼了。
宋乐关上门，掩住口鼻，不禁好奇问：“一哥，狐臭喷雾已经生效了吗？”
【还没有真正生效，再过两周，五米之内，闻者落泪。】
这真是个好东西，宋乐心想。
在房里刷了几套题，宋乐抬起头，晃了晃酸痛的脖颈，看了眼钟表，马上到晚餐时间了。他下楼，正好撞见从房里走出来的梁准。
“大哥。”
宋乐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作为回应。
两人一起下楼。
梁准声音不高不低：“我和小川都很开心能拥有一个爱护我们的大哥，我知道大哥是真心想保护我们，但小川心智有些幼稚，不明白大哥的心意，做出了伤害大哥的行为。我教训过小川，小川也跟我保证十天内背过家规，不辜负大哥的信任。”
小小年纪，人精一样。看似关爱梁川，实则是在贬低，也不知亲兄弟之间在勾心斗角什么。
宋乐大为感动：“谢谢小准信任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小川的。”
吃过晚饭，宋乐回房又刷了三套题，看了眼时间，来到梁川房前敲响了房门。
没有人开门。
宋乐试着转了下门把手，门开了。走进去，没有看到隔壁梁准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梁准在看到他进去后打开了房门，站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卧室门看。
“小川？”宋乐轻唤。
无人应答。
浴室里隐约响起水流声，宋乐走到书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平安扣。
“小川也真是的，怎么那么粗心。”他喃喃着，将平安扣随手放在了书架旁。抬眼间看到书架上有个宇航员的摆件，拿起来看了看。
浴室门开了，一股潮湿的热气夹杂着牛奶香气和狐臭味扑面而来，梁川穿着睡衣走出来，发丝往下滴着水，看到宋乐后下意识错开视线，眼神闪烁：“大哥，你来了啊。”
宋乐站起身，随手将宇航员摆件放下，“吹风机在哪？”
“左边第二个抽屉。”
梁川没注意到，宋乐在问时手就已经伸向了第二个抽屉。
宋乐拿出吹风机，笑着招手：“小川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吹完头发，宋乐正打算教梁川家规，却见梁川捂着额头，一脸不适。
“怎么了？头疼吗？”
梁川说：“有一点晕。”
宋乐体贴地说：“可能是刚洗完澡的原因，今天先不背了，你早点睡觉吧。”
他扶着梁川躺到床上，又轻柔地将被子盖在梁川的身上，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语气温柔：“还好不发烧，你睡吧，我给你关灯。”
关了灯，宋乐走出梁川的房间，瞥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想了想，提前洗了个澡，免得待会闹起来没有时间洗澡了。
刚洗完澡，门就被梁景敲响了：“大少爷，先生请您去一趟书房。”
宋乐胡乱擦了擦头发，刚想出门，就被一只大手拽住，下一秒脑袋被柔软的物件笼罩，眼前忽明忽暗，耳边是毛巾摩擦头发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脸颊开始发烫，呼吸变得灼热。
宋乐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了。”
毛巾还罩着他的脑袋，宋乐拿走毛巾，抬眼时，房里只剩他一人。
宋乐小小的深吸一口气，两手拍拍泛红的脸颊，跟着梁景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梁文生坐在沙发上，面前站着双胞胎。
听到开门声，三人齐齐看过来。梁文生面无表情，梁准满脸担忧，梁川眼眶通红。
宋乐走到梁文生面前，乖巧喊：“父亲。”
梁文生手里捏着雪茄，并未点燃，声音低而沉，语气毫无起伏：“小川说他的平安扣不见了。”
宋乐疑惑：“怎么会不见了呢？小川不是一直戴在脖子上吗？”
此话一出，梁准和梁川都看向他。
梁准说：“平安扣是四岁时父亲送给我们的生日礼物，小川非常爱惜，一直藏在衣服下面，从不见人，只有洗澡时才会摘下来。”
他问：“大哥怎么知道小川有个平安扣呢？”
宋乐没有回答，垂下眸子，像是逃避。
梁川带着哭腔说：“我刚才洗澡前还在的，就放在书桌上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看到大哥坐在书桌前，之后我想戴上，结果就找不着了。”
泪眼朦胧中，他似乎看到梁文生朝他看了一眼，看不清楚眸底的情绪，但无端让他感到惊惧。
梁文生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转动着指间的雪茄：“你的意思是眠眠偷走了你的平安扣？”
宋乐的脸色唰得一白，抬头看向梁文生，又看向梁川，“我没有偷！”
苍白的脸色和控制不住的音量似乎都在诉说着他的心虚。
“大哥不要激动，我相信不是大哥拿的。”梁准忽然开口，引得梁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计划里，没有这句话啊。
“是与不是，看看便知。”梁文生起身。
几人走进宋乐的房间，梁景安排了两个佣人翻找，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梁川盯着沙发上几次被忽略掉的书包，有些心急：“还有书包里没找呢！”
梁准暗骂一声蠢货，见佣人要去翻书包，有些不悦地制止：“可以了。”
他看向梁文生：“父亲，我不认为是大哥拿的平安扣，大哥对我们很好，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梁川越来越摸不准梁准是什么意思了，他觉得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不对劲。
梁文生似笑非笑地瞥了梁准一眼，示意佣人继续搜。
佣人将书包里的书本都拿出来，每本书都仔细翻看，书包的小夹层也没放过。
看着这一幕，梁川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求助般地频频看向梁准，可梁准根本不搭理他，他心里又乱又急。
他明明把平安扣塞进一本书里了，为什么没有？！梁川急得头上冒汗，忽然灵光一闪，难不成是被发现了，所以大哥将平安扣放进了口袋里？
他看向宋乐身上的口袋，此时因为着急而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的愧疚，脱口而出：“肯定在大哥的口袋里！”
宋乐不可置信地看向梁川，唇色微白：“……小川。”
梁川高声指使佣人：“去搜他的口袋！”
佣人踌躇着不敢上前。
梁川催促：“快啊！”
“够了，小川！”梁准低声呵斥。
梁川顿时委屈起来，不顾梁文生还在这里，“不是你让我……”
梁准表情一变，正欲打断，却听宋乐极轻的一声：“搜吧。”
梁准暗地里松了口气。
口袋里自然空空如也，宋乐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子显得孤寂可怜，他强颜欢笑：“小川，是不是你记错了呢？或许你将平安扣放在了其他地方。”
梁川想也不想：“不可能！我每次洗澡前都会把平安扣放在书桌上。”
宋乐敛起笑意，表情难过。
“行了。”梁文生看向梁川：“也许真如眠眠所说的，你放在其他地方了。小川，回你房间再仔细找一找。”
几人又去了梁川的房间，佣人翻找起来，梁景也走到书桌前，仔细地找着。
“我当时就放在这里了。”梁川指着书桌的一角。
他背对着梁景，没注意到梁景翻找的动作一停，拿开宇航员的摆件，慢慢拿起平安扣。
此时梁川笃定道：“只有大哥进过我的房间，肯定是大哥拿的！”
说完后，发现几个人的表情不对，佣人也停下了动作，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梁文生说：“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平安扣会出现在管家的手中。”
梁川扭头，看到梁景手中的平安扣时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他抢过平安扣，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许久，确定这真的是他的平安扣。可是怎么可能呢！平安扣应该出现在宋乐的书包里，不该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梁文生看着梁川，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失望。他早在监控里知道了双胞胎的计划，看到梁川将平安扣放进了宋乐的书包里，也看到不久前宋乐在发现平安扣后将平安扣归还。宋乐聪颖，即使在看到平安扣时没明白过来，现在这一出也早就明白过来了。
于是他看向宋乐，想知道这个说要保护弟弟们的大哥哥要怎么做，“眠眠，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小孩白着脸，眼里是满满的伤心和不可置信，听到他的声音时眸子微动，反应了许久后竟缓缓摇头，片刻后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是小川忘了放在哪里了。”
说完后自顾自点头：“对，一定是小川忘记放在哪里了，小川不是故意的。”
梁文生十分惊讶，他看着宋乐，忽然发现自己不用再用以往看孩子的目光看他了。
他的大儿子，当真想要当一个好哥哥。
亲情观念单薄的梁文生既是新奇又是欣慰，他忽然想见一见父亲，告诉他：你看，这孩子随了你。
再看向梁川时，眼神便不那么柔和了，“梁川，放好你的东西，今晚闹这一出也不嫌丢人！”
“多跟你两个哥哥学习。”临走前，梁文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梁准。
第二天一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像是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宋乐沉默地吃完早饭，走出餐厅，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双胞胎。
等双胞胎出来时，宋乐起身，垂着眼接过梁景递过来的雨伞，将雨伞塞进书包里，率先钻进了车厢里。
过了一夜，梁川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心里开始止不住地后悔、愧疚，他不敢看宋乐，更不敢跟宋乐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做错了就该道歉，可一想到跟宋乐道歉的画面，脸上就火辣辣的疼。
他觉得自己太坏了。
昨晚梁准一直替宋乐说话，他还觉得梁准背叛了他，现在想想，肯定是梁准后悔了，不忍心看到宋乐被冤枉，所以才会“背叛”他，梁准才是好人。
正胡思乱想着，梁准钻进了车厢里，坐在了中间。
梁川上了车，再次想，梁准真的是个好人！
圣英高中部要比幼儿园近一点，宋乐下了车，跟司机挥了挥手，转身往学校走。
“眠眠早上好呀！”
“早啊，小眠眠。”
宋乐一一笑着回应，其实他并不认识跟他打招呼的人，但他们都认识他。
班里已经来了大半学生，一部分在聊天，一部分在疯狂补作业，还有一小部分在学习。兰渊就是在学习的那一小部分，身边椅子被拉开时，兰渊侧眸看了一眼。
手下不停，做了几道选择题，忽然轻声问：“上周怎么没来？”
小孩浑身一僵，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生病了。”
兰渊淡淡“嗯”了下，没再问。
李明玉不像兰渊这般冷淡，一进班就看见了宋乐，一看见宋乐就激动地跑了过来，“你上周怎么没来？生病了？出去旅游了？还是……”又被打了？
李明玉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愤怒。
宋乐说：“生病了。”
李明玉不信，追问：“什么病？”
“嗯……”
小孩不会撒谎，眼神躲闪：“感冒。”
李明玉心下确定，眉眼染上戾气，语气不免有些冲：“感冒一周不来上学？！”
其他同学惊讶地看过来，有人说：“也有可能啊，重感冒很难受的。”
女生责怪：“你冲眠眠发什么火？”
李明玉不爽：“我没冲他发火！”
又看向宋乐，语气缓了几分：“眠眠，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被打了？”
最后几个字，被他压得很低。
宋乐瞳孔一颤，惊慌摇头：“没有！没有被打！”
兰渊淡声道：“好了，他不想说，你别逼他。”
李明玉不满地瞪过去，见宋乐当真不想说，心下感到一阵无力，“行吧，我不问了。”
一上午飞快地过去，宋乐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又看向玻璃上倒映着的人影，整个上午，李明玉都趴在桌子上。
宋乐回头看了眼，只看到少年乌黑的发顶。
抿了抿唇，主动靠近兰渊，小声问：“明玉哥哥是不是不高兴了？”
兰渊侧头看向他，小孩眼里闪烁着不安，看起来像是受惊了的小鹿。
瞥了眼闷闷不乐的李明玉：“不用管他，他一会就好了。”
“可是都一上午了。”宋乐忍不住自责：“肯定是因为我，我惹明玉哥哥不高兴了。”
兰渊不是好奇的性子，但他看着自责的小孩，突然产生了好奇一次的冲动，于是问道：“你上周为什么请假？”
见小孩难以启齿，兰渊又问：“是被打了吗？”
小孩的眼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红了起来，沉默良久后缓缓点头。
兰渊看着小孩通红的眼眶，心里划过一抹不忍，“这次是因为什么？”
没想到小孩眼睛一亮，骄傲地说：“我保护了我的弟弟！”
兰渊怔住。
他久久看着眼前的小孩，不知是不是看得太久了，他竟然在小孩漂亮的眉眼里找出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那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温柔地唤他的名字，将全世界的温柔和爱都给了他一人，她曾对他说：“小渊，姐姐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
可是后来的她爱上了一个负心汉，在被抛弃后为了家族声誉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至今不知所踪。
“兰渊哥哥？”
兰渊恍然回神，看着眼前面露疑惑的小孩，方才的熟悉感荡然无存，他扭头看向窗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狂风吹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花朵。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原本因为临近期末考试，副科都被主科占了，但体育老师主张劳逸结合，和刘老师据理力争，终于抢来了这一节体育课。
外面的风停了，可乌云更厚了，酝酿了一天的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空气潮湿闷热，但抵挡不了学生们的玩心，他们彻底撒了欢儿，以李明玉为首的十几个人围着操场疯跑。
兰渊和班里几个高个子男生在打球，周边长椅上坐满了人，宋乐也是其中一员。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又看向篮球场上最亮眼的那一抹身影，少年人身形单薄，手长腿更长，单手抓着篮球，高高跃起投篮，动作潇洒帅气，引来阵阵惊艳的低呼。
他听到有女生说：“兰渊帅得要命，我要流鼻血了。”
宋乐看着兰渊，眼前却浮现了另一道身影。
银白长发，身量颀长，白衬衫总是松松垮垮的，露出锁骨和大片胸膛，那双银白眸子清冷淡漠，有时却又多情风流。
他想，这才叫帅得要命。
“啊——”远处响起一声痛苦的嚎叫，紧接着耳边变得嘈杂，篮球场上的几个人停了动作，所有人都看向声音来源处。
宋乐起身，看到操场上围满了人，隐约听到了“李明玉”三个字，他快步跑了过去。
“卧槽卧槽卧槽疼死我了！！！”李明玉捂着脚踝在草地上打滚，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
“他嘚瑟，非得给我们表演转一百圈不晕挑战，这不就扭到脚了。”
宋乐嘴角一抽。
同学们了解原因，皆一言难尽地看着李明玉。
李明玉急了：“别光看啊，哪个好哥哥背我去医务室？？”
体育老师也赶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后又好气又好笑：“李明玉，你一天不作死浑身难受是不是？”
李明玉咧嘴笑。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走上前，揶揄道：“叫爸爸，我背你。”
李明玉叫得十分顺口：“爸爸爸，快背我！”
“哈哈哈哈哈哈——”学生们笑作一团，看着男同学背着李明玉走远后才散开。
雨是在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落下来的。
起先是豆大的雨滴，急促而密集。学生们抓紧往教学楼里跑，前脚刚跑进教学楼，后脚雨水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砸着大地。
宋乐收拾好书包，看了眼窗外，收回视线时瞥到兰渊从桌洞里拿出一把伞，他眼珠一转，将书包里的伞往里藏了藏，拉上书包拉链，无辜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兰渊哥哥，我没带伞，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兰渊颔首。
两人走到教学楼外，兰渊撑开伞，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默默低头看向宋乐。
宋乐眨眨眼，仰头看着高高的雨伞。
……
身高差太大，没法共打一把伞。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下一秒，兰渊做出了一个令周围所有人惊呼的举动，他竟蹲下了身子，低声道：“上来，我背你。”
周围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议论纷纷，应当是在议论冷冰冰的兰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宋乐爬到兰渊的背上，左手搂住他的脖颈，右手从兰渊手里拿过伞，笑容乖巧：“谢谢兰渊哥哥。”
两人闯入雨幕中，暴雨下，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兰渊的背虽单薄，但仍让人感到安全与温暖，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又像是洗发水的味道，干净清爽。
宋乐被安安全全地送到车前，浑身上下没淋一滴雨，笑着和兰渊挥手，“谢谢哥哥，明天见！”
雨太大，车窗外的人又打着伞，看不清楚相貌。
梁文生问：“那是你的同学？”
宋乐用力点头：“是的，还是我的朋友。”
梁文生笑笑，“早上没带伞吗？”
宋乐“啊”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忘记了。”
七月份，期末考试陆续结束，圣英中学阅卷较慢，一个星期后才能出成绩。宋乐不着急，身边的人却很着急。
最着急的当属李明玉。
手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讲电话，宋乐坐他前面，听得清清楚楚。
“出了成绩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这学期学习可努力，肯定有进步！”信誓旦旦的语气惹得其他同学发笑，李明玉瞪了眼笑得最欢的那人，又说：“对了，还有我好兄弟的成绩……”
“不是兰渊，是我好兄弟梁未眠。”
“对，就是那个梁家。别问那么多了，一定得发给我啊！”
挂断电话，李明玉一把夺过宋乐的书包，替宋乐收拾了起来，嘴上不停：“别忘了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去见你的！对了，你再重复一遍我的手机号。”
宋乐乖乖重复了一遍，抬起手腕将电话手表在他面前一晃而过，“这里也记下来了。”
李明玉捏住纤细的手腕，打开手表操作了一番，满意地笑了：“好了，长按1就可以拨打给我了。”
领完暑假作业，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背着书包走了，宋乐也准备回家。
“眠眠等等我。”李明玉匆匆将一摞卷子随意塞进书包里，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兰渊，催促：“兰渊你快点。”
兰渊背上书包，将椅子推到桌子下面，顺便也将李明玉的推了进去，这才大步跟过去。
三人一齐往校外走，宋乐夹在两个人中间，仰头看看兰渊，又扭头去看一瘸一拐的李明玉：“明玉哥哥，你的脚还很疼吗？”
李明玉立马垂下嘴角，委屈巴巴地表示：“可疼了呢，眠眠你看兰渊，我们一个残一个幼，他也不等等我们。”
声音娇滴滴的，却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宋乐眼珠子一转，嘴角克制不住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兰渊哥哥可好了，下雨的那天还是兰渊哥哥背着我出校门的。”
李明玉一听果然来劲了，单脚跳到兰渊身后，两只手扒着他的肩膀要跳上去，“兰渊哥哥背我～”
他往上跳的瞬间，兰渊反应极快，毫不留情地将他扒拉了下来。
李明玉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矫揉造作大喊：“兰渊你个负心汉，我为了你十月怀胎辛苦产下一子，如今我腿脚不便，你竟连背我一下都不肯！呜呜呜……”
浮夸的表情和语气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一群人看着他们又说又笑，兰渊实在是嫌丢人，甩开李明玉大步往前走。
宋乐捂嘴偷笑，对111说：“李明玉真有意思。”
111幽幽问：“他和你的大哥哥谁更有意思？”
这时李明玉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含笑，挑了挑眉，似是在问“这场戏你还满意吗？”
宋乐伸出大拇指，肯定地点点头，这才回答111：“当然是我的大哥哥啦。”
111无声冷笑，更有意思又怎样，反正你现在见不到他。
又看向李明玉，嗤笑：一个替身而已，瞎嘚瑟。
呵，又是白月光，又是替身，只有他111是个系统。
可恶的系统，该死的主神！
主神空间内，数据骤然围着蓝色眼球疯狂旋转，主神浑身一颤，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默默加固了主神空间的屏障。
宋乐是在放假的第四天收到的成绩，李明玉激动坏了，嗷嗷地喊：“747！747！！747！！！！眠眠你太棒啦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梁文生和梁世安也知道了成绩，梁世安二话不说直接从静园回了老宅，整个人容光焕发，显得更加年轻。
他一下车就冲上前将宋乐抱起来转圈，笑着亲宋乐的脸颊：“宝贝太棒了，你可是咱们梁家第一个这么聪明的！当年你父亲高考才考了六百分，你可比你父亲强多了！”
宋乐的鼻腔里满是玫瑰花香，他搂着梁世安脖颈，脑袋枕在对方肩头，“爷爷要给我奖励。”
“宝贝想要什么尽管说！”
小孩凑到梁世安耳边，小声说：“我好想爷爷，暑假可以跟爷爷一起过吗？”
梁世安鼻头蓦地一酸，眼眶湿润，声音微哑：“好，谢谢宝贝。”
宋乐顿时高兴地露出梨涡，凑上前亲了下梁世安的脸颊。
爷孙俩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场面和谐又幸福。
梁准看着这一幕，眸中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尤其是在听到梁世安和梁文生决定要举办一场庆功宴时，嫉恨使他表情微微扭曲，险些咬碎后槽牙。
梁世安说：“庆功宴必须要有，正好趁这个机会向外界正式介绍一下我们眠眠。就定在三日后吧，我派人尽快定制请帖，你负责食材和宴会布置。”
梁文生颔首，看了眼一直窝在人怀里的宋乐，嘴角一抽，语气不满：“眠眠……”
梁世安打断：“对了，正好孩子们也放假了，假期去我那里住吧。”
“小准，小川，你们想不想去爷爷家里？”
梁川拿不定主意地看向梁准，梁准看向梁文生，得到允许后才说：“想的，爷爷。”
“真是乖孩子。”梁世安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孩，小孩耷拉着眼睛，可爱的倦容将他逗笑。
“我们眠眠困了。”梁世安戳了下小孩软乎乎的脸蛋，笑容宠溺。
梁文生看向佣人：“带大少爷回房休息。”
“不用。”梁世安抱着人起身，“我抱眠眠上楼就行。”
经过双胞胎身边时，梁世安鼻头微动，嗅到一股臭味，诧异地看了看双胞胎，留下一句：“夏天天气热，要勤洗澡啊。”
无人注意，梁准嫌恶地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梁川。
宋乐被轻柔地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对着梁世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爷爷，一定要接眠眠过去哦。”
“好，一定。”
宋乐伸出小拇指，“拉钩。”
梁世安心软成一片，拉钩后俯身亲了亲宋乐的额头，给他盖上被子，“睡觉吧，眠眠要做个好梦哦。”
梁家上下对这场庆功宴都十分重视，老宅里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请帖在一天后全部发了出去，邀请的对象包括梁氏所有族人、全国各地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请来了歌王、歌后来热场。
李明玉的父亲和兰氏家主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中。
宴会当天，宋乐穿上定制的白色小西装，佩戴上蓝色宝石胸针，出门时看到等候在外的双胞胎。双胞胎穿着相同的英伦风服饰，分不清谁是谁。
梁川身上的狐臭味道已经浓郁到令人泪目的程度，佣人们倒是训练有素，即使离得再近也不敢表现出来。梁准却时时刻刻将嫌恶表现出来，尽管表情看不出来，但总是离梁川远远的，在梁川走近时还会下意识后退。
宋乐面不改色地走到梁川身边，牵起梁川的手，温声问：“你们等久了吧？我们现在去宴会厅吧。”
他注意到梁川的手指有些僵硬，眼神也在躲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梁准。
宴会厅是单独的一栋高层别墅，前院是露天泳池，后院是花园，花园里也被放置了桌椅和餐点，喜静的宾客可在这里用餐或休憩。
宾客已来了大半，大部分都在和认识的人寒暄。梁文生的身边一直围满了想要与他攀谈的人，他虽身居高位，内心傲慢，但面上不会表现出来，始终优雅得体。
宋乐走进宴会厅时，看到梁文生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正装，个子挺拔，身形略显单薄。
兰渊。
在他的旁边，是兰氏家主，兰宸。
两个人之间气氛融洽，没有一丝隔阂。宋乐看着兰宸的背影，心想当然不会有隔阂，因为兰宸至今都不知道害了他女儿的人正是面前的梁文生。
同时宋乐的心里对梁文生油然而生一股钦佩，钦佩梁文生的厚脸皮程度。明知兰婉是兰宸的女儿，却也能厚着脸皮请兰宸来参加自己亲外孙的庆功宴。
宋乐走上前，“父亲。”
双胞胎也齐喊：“父亲。”
梁文生刚想开口，一股臭味就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兰宸，又看向周围的宾客，见他们皆面露疑惑，捂住鼻子，不免责备地瞪了眼梁川，语气不善：“小川，你去外面泳池玩一会吧。小准，你陪他去。”
梁川得了自由，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哥哥，我们一起玩水呀！”
梁准攥紧拳头，心想若不是这个又蠢又臭的笨蛋，他也能被父亲领着见客人了。他回头去看待在梁文生身边的宋乐，心里嫉恨又愤怒。
“小川，你还记得一会你该做什么吗？”
梁川停下脚步，面露犹豫和不安：“可是……我觉得那样不好，那是坏人才做的事情。”
“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在做坏事，只是想跟大哥一起玩而已。”梁准压低声音：“大哥今晚肯定会很累，我们只是帮他放松一下，大哥会很开心的。”
梁川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不相信哥哥吗？”
“我当然相信哥哥。”梁川如释重负地笑了，看着泳池里清澈的水面，“我会做的。”
他想让大哥开心。
当然，这句话他不敢跟梁准说。
“兰爷爷好。”宋乐乖巧地打招呼。
兰宸看着模样漂亮的宋乐，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但这股熟悉感来得突然，像拂过心尖的蒲公英，转眼间散在天涯海角。
他莫名的喜欢这个孩子，之前也见过梁家的双胞胎，对梁准印象深刻，虽然那孩子也生得聪明，长得漂亮，但他却喜欢不起来。
“眠眠好啊，你爷爷可高兴坏了，昨天跟我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来炫耀呢。”
兰氏和梁氏是西城两大氏族，外人眼中两家维持着虚假的和平，但兰宸和梁世安是儿时的伙伴，年轻时吵过、闹过，也曾因为利益冲突几年不曾联系，但随着年龄增长，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们愈发珍惜旧情，两人之间的友情也日益坚固。
宋乐笑着说：“高兴的事情分享给朋友会获得双份高兴，就像是我将好吃的糖果分享给朋友一样。”
兰宸微微讶异，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只是笑着拍了下梁文生的肩膀：“真是后生可畏啊。”
“好了，我去找找世安。兰渊，你陪眠眠玩吧。”
见梁文生身边没了人，不知是哪家的又凑了上来。梁文生摸了摸宋乐的头发，柔声道：“眠眠，你带小渊去吃点东西。”
宋乐乖乖点头，牵起兰渊的手带他往内场走去。
“兰渊哥哥，我棒不棒？”
小孩表情骄傲得意，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相反的，因为他的率真而更加可爱。
兰渊颔首：“恭喜，你很棒。”
语气里没有一丝嫉妒，反而带着几分钦佩。
宋乐拿了两块布丁，将其中一块给了兰渊，看着兰渊冷着脸吃东西的模样，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兰渊哥哥会不会讨厌我呀？”
兰渊眼里划过一抹困惑：“为什么会讨厌你？”
“我听说哥哥一直都是年级第一，我超过你了，你会讨厌我的吧。”
兰渊放下布丁，严肃地看着他：“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而随便讨厌一个人，你超过我，说明你比我优秀，而我需要更加努力。”
宋乐眼睛亮晶晶的：“兰渊哥哥你真好。”
不一会儿，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可是我觉得有人讨厌我。”
“谁讨厌你？”
宋乐欲言又止，咬着下唇摇头：“没有谁，可能是我多想了。”
“眠眠——”
宋乐眼睛一下子睁大，笑着看过去，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抱了个满怀。宋乐的脸被埋在对方的衣服里，鼻腔里满是清爽的香味，头顶响起阳光开朗的笑声：“我梁哥就是牛逼！”
“我跟你说，我爹非得要见你，在家念叨了好几天了，烦死我了。”李明玉撒开他，“你想不想见？”
宋乐整理了下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可以的呀。”
他要跟着李明玉走，一只手忽然伸向他的头顶，理顺了他的发丝。宋乐看过去，与面无表情的兰渊对视。
“爸，这就是眠眠。”
宋乐从方才的对视中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男人。
李明玉的父亲年纪不大，只比梁文生大几岁。
“叔叔好。”
“小神童好呀，叔叔一直都想认识认识你，但这臭小子天天敷衍我，我问他要你的联系方式他都不给。”
宋乐算是知道李明玉这性格是遗传谁的了。
李明玉冷笑：“你话那么多，我怕你打扰到眠眠学习。”
李父瞪他一眼，扭头又笑眯眯地看着宋乐：“对了，你是怎么学的呀？有没有什么诀窍？明年就高三了，我真担心这臭小子考不上大学啊。”
李明玉翻白眼：“眠眠聪明，一学就会。”
“你是眠眠经纪人？”李父不满。
宋乐看着斗嘴的父子俩，忍俊不禁。他笑出了两个梨涡，“叔叔，我可以跟明玉哥哥一起学习。”
他明白李父话里有话，周围都是宾客，李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李明玉又正值敏感的青春期，没有直说要教李明玉，只说“陪”。
李父眸光一深，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打趣道：“要是李明玉打扰到你，你就告诉叔叔，叔叔一定揍他。”
“爸！”李明玉飞快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脸颊有些红。
宋乐抓了下李明玉的手，“不会的，明玉哥哥对我可好了。”
李明玉骄傲仰头：“那是！”
“叔叔，弟弟们还在外面玩，我去看看弟弟们。”
“好呀，明玉陪眠眠过去。”
“不用了。”宋乐看向泳池，嘴角似有一抹浅浅的弧度：“弟弟应该只想见到我。”
此时离宴会正是开始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梁文生和梁世安将正式介绍宋乐，期间宋乐不得出现任何变故，否则将搞砸这场宴会，给梁氏蒙羞。
宾客们都在室内，此刻泳池边只有双胞胎之一，距离较远，分不清是谁，但一打开门，风铺面而来时，便能分清了。
宋乐脚步轻快，走起路来没有任何的声响，“小川，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梁川差点摔进泳池里，他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心虚地看向别处，“我、我只是无聊。”
“怎么不去里面吃点东西？”
梁川挠头：“哥哥不让我进去，我不知道为什么。”
宋乐体贴地说：“可能是怕你不自在。”
“嗯嗯……”梁川胡乱点头，看着清澈的池水，垂在腿边的手紧了紧，抬起又落下。
想到计划，梁川下意识看了眼角落的灌木丛后，按照梁准教给他的，磕磕绊绊地说：“大哥，我的平安扣好像掉进泳池里了。”
掉什么不好，偏偏是平安扣，梁准真是不安好心，在宋乐面前提起平安扣，勾起那日被梁川冤枉的记忆，加深对梁川的恨意。宋乐心中冷笑，装作担忧地探头去看，池水被风吹得摇晃，看不清晰。
借着弯腰的动作，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角落的灌木丛，一抹深色布料在灌木丛后一闪而过。
“一哥，监控里能不能看到那处灌木丛？”
【那里是监控死角。】
身后人迟迟没有动手，大约过了一分钟，梁川忽然着急地说：“我想去厕所，大哥能不能先帮我找找？”
“好的，你快去吧。”
宋乐目送他跑开，在泳池边装作专注地找了起来。
池水倒映着他的上半身，也倒映着身后逼近的身影。
身后的人缓缓抬起双手，手心朝外，大力推向宋乐的后背！
只见千钧一发之际，宋乐闪身躲过。
“噗通——”
池水激起高高的水浪，水珠溅在宋乐的脸上，他勾唇，静静地看了片刻池中挣扎的人。
忽然大喊：“救命啊——”
“……弟掉进水里了——”第一个字被他刻意含糊带过，仔细听能听清是个“二”字。
听到呼声的宾客们赶紧跑出来，李明玉和兰渊跑得最快，只见宋乐跪在泳池边，伸长手臂去抓池中挣扎的小孩，迟迟抓不到，竟想跳进水里！
吓得李明玉疯了般冲过去，但没成想兰渊跑得更快，一把捞起宋乐，将宋乐塞进李明玉怀中，在宾客们的惊呼声中纵身跃入了池中。
宋乐看着池水中的兰渊，神情有一瞬的愣怔。
兰渊单手揽着人往岸边游，先将人放在岸上，大手随意抓了下额前的湿法，露出白皙光滑的额头，在宾客们的掌声和赞叹声中走上岸，此时有佣人抱着浴巾匆匆赶来，兰渊接过，深深地看了眼宋乐后随佣人离开。
管家后脚赶来，先检查了一下梁准的情况，见只是呛了点水便松了口气，抱起梁准离开。
“兰渊好像生气了。”
宋乐看着兰渊的背影，问李明玉：“为什么生气？”
“你才多大就想跳下去救人，你快吓死我们了！兰渊肯定是气你冲动，他生起气来很可怕的，你撒娇都没用。”
宋乐委屈垂眸：“可他是我亲弟弟呀。”
“哪个弟弟？”
宋乐摇头：“我没看清。”
李明玉眯起眼，方才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看到宋乐和双胞胎之一在聊天后就放心地去吃东西了，他不信宋乐的说辞。
此刻几大家主也赶了过来，梁世安先紧张地检查了宋乐的情况：“眠眠没事吧？”
宋乐泫然欲泣：“我没事，可是弟弟掉进水里了。”
管家已经将情况告诉他们了，只是呛了点水，没什么大事。
此时梁文生笑着安抚宾客，宾客们渐渐散开，很快泳池边只剩下几个人。
梁世安心疼地抱了抱宋乐：“眠眠吓坏了，一会爷爷就找人抽干泳池。”
李明玉听得嘴角抽搐，似是听不下去了一般溜进了宴会厅。
好一阵亲亲抱抱后，梁世安看向梁文生：“不要耽误了正事，你带眠眠去宴会厅，我去那边看看。”
宴会开始，梁文生正式介绍了宋乐，宋乐也上台简单说了几句，笑容得体，大大方方，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拘谨和羞赧，只看到自信与朝气。
宋乐在热烈的掌声中下台，跟梁文生说了下后离开了宴会厅。
他倒要看看梁准该怎么把黑锅推给梁川。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梁准竟深得梁文生真传，如此厚颜无耻。
别墅三楼的某个房间内，梁准白着脸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冲着梁川喊：“哥哥。”
梁川愣在原地，许是脸上的茫然太甚，以至于梁世安仔仔细细盯着梁川看了片刻后，用探究的眼神看向躺在床上的梁准。
“小川？”梁世安的语气有些迟疑。
梁准厚着脸皮：“爷爷，是我呀。”
他的演技太好了，将呆傻和可怜演绎得淋漓尽致，比梁川还像梁川。梁世安对他的怀疑减轻，但仍觉得哪里不对劲。
“爷爷，我……”
“小川，你怎么样？”
梁川被打断，下意识想说自己没事，可当他看向宋乐时，却惊愕地发现宋乐看着的是梁准的方向。
宋乐愧疚地说：“都怪我，小川说他的平安扣掉进泳池里了，我们就在泳池附近找平安扣，如果我看好小川，小川就不会掉下去了。”
既然梁准想将此事嫁祸给梁川，那他就做个推手，如了梁准的愿。
梁川抬手摸了下衣领下的平安扣，又看向梁准的颈间，空空如也。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在灌木丛后，梁准对他说的话。
“小川，一会我们就用平安扣掉进泳池里当借口引他过来，到时候你从背后把他推下去，父亲问起，就说你是想跟大哥一起玩水。”
梁川攥紧平安扣，眼神犹豫。
梁准将自己颈间的平安扣摘下来，塞进梁川手里，“我知道小川不舍得，你用哥哥的，反正能找回来。”
那时梁川还感动得眼泪汪汪，现在这种情形，梁川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梁准是在害他了。他又伤心又气愤又着急又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嘴唇都在颤抖。
梁川好生气好生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面红耳赤，“我才是……”
“爷爷，大哥，我能让哥哥陪陪我吗？我想要哥哥。”梁准可怜兮兮道。
梁世安起身，“好。眠眠，咱们先出去吧。”
宋乐随梁世安离开房间时，梁景从拐角处出现，迎面走来，看了眼宋乐后低声道：“老爷，监控调出来了。”
“如何？”
梁景避而不答：“请老爷随我来。”
梁世安的表情凝重了几分，声音微沉：“眠眠，你受到了惊吓，先去吃点东西吧。”
监控室里，几十块电子屏播放着不同的画面，梁景走到电脑前，将暂停了的监控画面点开。
画面里，“梁未眠”探头往泳池里看，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他身后出现，慢慢靠近，抬手要将他推下去，然而“梁未眠”忽然转身，那道身影“噗通”便摔进了水里。
梁世安面有愠色：“方才‘小川’对我说，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一旁，梁景扶了下镜框，声音低了些许：“老爷，老宅里最近不太平。”
他从梁川一口咬定“梁未眠”偷走了平安扣，到他从梁川的房间发现平安扣，以及梁文生的反应，将此事完完整整说给梁世安。
梁世安越听下去，脸色就越黑，听到最后气得重重捶了下桌子：“什么狗屁家主，三个孩子都是他的亲儿子，怎的就偏心梁川，合起伙来欺负眠眠！我原以为梁川是个心思单纯的，没想到是个歹毒心肠！”
“我这就找梁文生！”
“老爷。”梁景微微抬眸，透过镜片看向梁世安，“三少爷思维简单，讨厌一个人是会摆到明面上的。”
言下之意，梁川是个蠢的、直的，没有陷害人的本事，也没有暗中使坏的想法。
梁世安细细琢磨了一番梁景话中的意思，蓦地，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小准是始作俑者？”
梁景道：“那日平安扣一事，三少爷的表情做不得假，三少爷当真将平安扣放进了大少爷的书包里。”
可是平安扣又出现在了平常放平安扣的书架上，只有亲密如梁准，才知道梁川放东西的习惯，也聪明地用小摆件挡住了平安扣，以至于梁川并没有发现平安扣物归原主了。
梁世安半怎么也想不到五岁的孩子竟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歹毒的心肠，“眠眠单纯善良，短短时间内两次被欺负，我不能让眠眠继续待在这里！”
“老爷，不可。”
梁世安怒视他：“为何不可？”
梁景理智冷静：“大少爷出身不好，只有来日继承了梁氏，旁人才会尊重他。老爷，恕我直言，您对大少爷太过偏爱了。”
梁世安理直气壮：“我喜欢眠眠还不能表现出来了？”
“可有人会眼红。”
“老爷，您至少不该在二少爷面前表现出来。”
“知道了。”梁世安板着脸，语气不耐，“你去把梁文生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几分钟前，客房内。
梁川红着眼眶，泪眼朦胧地看着梁准，“哥哥，为什么？”
梁准坐起身，想拉住梁川的手，却被躲开。
“小川，你生气了？”
梁川当然生气，还很委屈：“明明是你推的，你为什么要说是我推的？”
梁准讶异：“是谁推的重要吗？我们只是在和大哥玩呀！”
“那根本就不是玩！”
池水那么深，那么凉，而且周围没有大人，万一大哥掉下去上不来了怎么办？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上厕所，他以为等上完厕所大哥就不在那里了，可没想到的是，等他出来时，他亲眼看到梁准从背后要推大哥。他想大喊，想提醒大哥，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梁准竟摔进了水里。
“二哥，上次我明明把平安扣放进了大哥书包里，是不是你把它放回了我的书架上？”
梁准惊讶地睁大双眼，心里涌起一股怒意，他不可置信地反问：“小川你说什么呢？”
梁川情绪激动：“只有你知道我洗澡时会把平安扣放在书架上！”
“小川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梁准因为被一个蠢货怀疑了而感到羞愤：“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坏吗？！”
倏地，梁准心头一跳：“等等。”
他狐疑地审视着梁川：“平安扣不是你自己拿回去的吗？”
“不是我！”
那是谁……梁准心里莫名感到不安，没等他细想，就听梁川喊：“我要去跟爷爷说，是你干的，不是我！”
梁准一惊，猛地抓住梁川的手，在梁川瞪过来时缓和表情：“小川，这次是哥哥不对。”
“可哥哥差点淹死，实在是吓坏了，才冤枉了你，如果妈妈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怪我的。”
“妈妈”这两个字，使得梁川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眼眶又红了几分。
梁准的眼里掉出一滴泪，难过地说：“小川，哥哥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这就去跟爷爷和父亲说清楚，让父亲惩罚我。”
梁川下意识拉住，反应过来时想收回手，人却被抱住了。
梁准紧紧地抱着梁川，离得近了，狐臭的味道呛得厉害，他屏住呼吸，在梁川看不到的地方嫌恶的皱起眉头。
“小川，只要你一口咬定你只是想跟大哥玩就行，父亲不会惩罚你的。”
梁川拿不定主意，他想再相信梁准一次，梁准应该不会害他的吧……
宴会结束后，梁川被叫进了梁文生的书房。
书房里，梁世安坐在沙发上，梁景立在一侧，而梁文生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被转到梁川面前，梁川看到屏幕上的画面时眼前一黑，怯生生地看了眼梁文生，那双黑沉沉的瞳孔使他遍体生寒。
“梁川，给我一个解释。”
梁川的身体控制不住发抖，上下牙齿也在打颤，“我、我、我只是想跟大哥玩一玩。”
“玩一玩？”坐在沙发上的梁世安忽然开口，语气严厉：“我看你是想害死你大哥！”
梁川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眼泪哗啦啦往外流，他拼命摇头，带着哭腔说：“我不是，我真的只想和大哥玩。”
情绪一激动，身上的味道就更明显，臭味充斥整个书房。
梁文生合上电脑，站起身来，“父亲，我会教育小川的。”
梁川更是害怕，嘴里呜咽着，看着好不可怜。
到底是亲孙子，梁世安就算再生气，看到这样的梁川心里也难免觉得怜惜，态度缓和：“好，就交给你吧。”
梁文生又道：“您先带眠眠和小准去静园，我明日带小川去医院看看。”
梁世安颔首：“嗯，早点给小川治好，否则以后孩子们都不想跟小川玩了。”
梁川听得迷糊，不明白自己是生了什么病。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梁世安年纪大了，要早点去休息，梁景也离开书房，安静地守在门外。
在看到梁文生拿着鞭子走来时，梁川几乎要吓晕过去，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父亲，我真的只想和大哥玩玩……”
“小川，第七条家规是什么？”
梁川立刻绞尽脑汁去想，可他根本就想不起来。
“是诚实。”梁文生举起鞭子，微微一笑：“小川，你在撒谎。”
鞭子重重落下——
“唔——”“咚！”
随着一声隐忍的痛呼，梁川重重摔在地上，眼泪和汗水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梁川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连喘气时也在钻心地疼痛。
“站起来。”梁文生语气平淡中藏匿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梁川立马踉跄着爬起来，全身都在发抖。
他听到鞭子落下时的破空声，在第二鞭落在他身上时，他心想：
二哥又骗他。
又想：他想要大哥。
不知是不是痛到出现了幻觉，他竟然听到了大哥着急唤他的名字，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一道身影像他跑来，展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
像天使一样。
梁川是被痛醒的，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
“呜呜呜好痛……妈妈……”梁川哭着抹眼泪，心里又委屈又难过，看到病房里空无一人时就更加难过了。
哭得大声：“妈妈，我要妈妈……”
“小川。”病房门被打开，宋乐提着饭盒跑进来，满脸担忧地看着梁川，“很疼吗？你再忍一忍，大哥去找医生。”
梁川大叫：“大哥不要走！不要走！”
宋乐走上前安抚他：“好好好，大哥不走，小川别害怕。”
调高了病床，宋乐将饭盒打开，端着饭盒凑到梁川的鼻子下晃了晃，温柔地笑着：“小川要不要吃点东西？你睡了两天，肯定很饿了。”
有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梁川哭声一停，咽了口口水，眼神往饭盒里瞟，肚子适时叫了起来，梁川羞赧地红了脸，点点头，小声说：“要吃。”
宋乐宠溺地看着他，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他嘴边：“张嘴。”
梁川脸颊红透，感动得眼泪又开始哗哗往外掉。
看着这么温柔的大哥，梁川心里愧疚又不安，他不敢让大哥知道他做过的事情，怕大哥问起父亲惩罚他的原因。
好在大哥没有问。
大哥真贴心。
“要不要看会动画片？”宋乐拿着遥控器问。
梁川说：“要！我想看海绵宝宝。”
他觉得住院真是太幸福了，他想吃什么大哥就给他准备什么，他想看什么大哥就让他看什么，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如果梁准没有出现的话。
梁川不高兴地瞪着梁准，语气极冲：“你来干什么？”
宋乐不赞同地看向梁川：“小川，你怎么跟二哥说话呢？”
梁川委屈，但他又不能跟宋乐说明原由，憋着一肚子火狠狠地瞪着梁准。
梁准表情淡淡：“大哥，我是来找你的。爷爷说明天接我们去静园，大哥该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了。”
“那我呢？”梁川着急地看着宋乐。
梁准看着梁川：“小川，父亲说等你伤口痊愈后带你去国外看病。”
梁川白他一眼：“我有什么病？”
“好了。小川，你早点休息吧。”宋乐打断两人，起身收拾好饭盒，掖了掖梁川的被角，“有事就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先走了。”
梁川将方才的疑惑抛之脑后，不舍地看着宋乐的背影，又不爽地瞪向梁准，都怪这个讨厌鬼，如果不是这个讨厌鬼突然出现，大哥今晚肯定会陪他的！
讨厌鬼梁准侧目瞥了眼身后的梁川，体贴道：“大哥，我帮你提着饭盒。”
宋乐表情感动又欣慰：“谢谢小准。”
梁川拳头硬了。
讨厌的梁准！
宋乐回到房间，打开手表，反复去看梁准掉下水的监控视频。
梁准心机重，城府深，情感淡漠，几乎完全遗传了梁文生的性格，甚至超越了梁文生。为达目的，可以拉亲兄弟当垫脚石。
原剧情里虽然没有出现过这一幕，但宋乐能想到如果梁准将宋乐推下水的计划成功，在梁文生查出监控后惩罚梁川，梁川定会委屈不解，还会对梁准产生埋怨，但梁准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梁川服服帖帖。
“父亲怎么会误会了你呢？这件事明明是哥哥做的！”“小川你受委屈了，虽然事情已经发生，说不说清楚也没了必要，但我还是要去跟父亲说清楚，父亲该惩罚我才对！”
梁川是个蠢的，肯定不忍心看到哥哥受罚，况且就如哥哥说的，自己已经受过罚了，这事说不说清楚还有什么必要呢？
此事过后，梁川即使心中会对梁准产生芥蒂，但随着时间流逝，芥蒂自然会不见。
可梁准的计划没有成功，他要争夺家产，不可能让自己在梁文生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因此将黑锅推给了梁川，而梁川被最爱的哥哥背叛，因爱生恨，双胞胎就此决裂。
至于恨意会减轻还是会增多，一切取决于宋乐。
宋乐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平躺在大床上，双腿交叠，脚趾轻晃，忽然想起个人，悠悠开口：“一哥，兰渊好像真的生气了。”
昨晚宴会散场后，兰渊竟然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李明玉在电话里疯狂抱怨兰渊，又说兰渊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性子，小时候生闷气把自己气进了医院，强烈希望宋乐能给兰渊打个电话，只要宋乐打电话过去，兰渊的气就一定能消。
宋乐举起手腕，看着手表，“一哥，我要不要给兰渊打电话呀？”
像是试探什么。
【随你。】
“咦？”宋乐微微挑眉：“每次兰渊哥哥在的时候一哥就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一哥讨厌兰渊哥哥呢，原来不讨厌呀。”
111哼笑：【一哥讨厌兰渊的话，乐乐就不打这通电话了吗？】
又调侃道：【原来一哥在乐乐心里那么重要呀。】
最后这个“呀”故意模仿了宋乐的语气，又带了几分笑意，听起来让人脸红心跳。
宋乐红着脸将电话拨出去，对面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不知是一直在等电话还是恰巧在玩手机。
对面没人说话，但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宋乐甜甜开口：“兰渊哥哥，晚上好呀。”
兰渊：“嗯。”
“你在房间里吗？”
“嗯。”
“你吃过了饭吗？”
“嗯。”
“洗过澡了吗？”
“嗯。”
“还生气呢？”
“嗯。”
……
兰渊沉默下来，又改口：“没有。”
似乎听到手机里响起了一声低笑，兰渊耳根微红，又说：“没有生气。”
宋乐笑出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双脚翘起来晃来晃去，撒着娇：“别生气啦，我错了嘛。”
“我当时只是有些冲动，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兰渊哥哥相信我好不好？”
兰渊觉得，自己好像被个十岁的小孩哄了。这种经历让他感到新奇又不好意思，心里的不悦被小孩可爱的语气赶走，他轻轻点了下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说：“好。”
“谢谢兰渊哥哥救了我的弟弟，兰渊哥哥超帅的！”
兰渊的耳朵红透，“……不客气。”
宋乐挂断电话，想起任务：接近深藏在心中的他。
与兰渊当同学不算接近，与兰渊成为朋友也不算接近，那怎样才能算作接近呢？难不成要以兰婉之子的身份去接近，而非“梁未眠”的身份？
宋乐又默念了一遍任务，忽然觉出不对劲来。
这句话的像是以原主的视角说出口的，倒像是原主的心愿。
“一哥，任务里会出现原主的心愿吗？”
111说：【任务大多都是根据原主死前一刻心中所想而生成的。】
原主不知兰渊是他的舅舅，又在心中暗恋兰渊多年。
宋乐想到这，右眼皮跳了下。
不能吧……
宋乐十分不解：“一哥，这个区就这么提倡乱伦吗？”
111说：【乐乐，你猜为什么禁止doi区颜色程度在全区排名第二？】
仅次于[我要np区]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个区里的npc没有什么伦理观念，以及宿主们的叛逆心理。
比如：
我命由我不由天！
再比如：
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什么，哎嘿，就是一身反骨，你能拿我怎么着？
宋乐心情复杂，以至于一夜没怎么睡好。等坐上去静园的车后呼呼大睡，一觉睡醒发现人已经躺在静园里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听到楼下传来笑声，拉开窗帘，入目是大片大片鲜红的玫瑰红，在花丛旁站着两个佣人，边采摘花瓣边说笑。
短发佣人调笑：“你还说你没那心思，那日你都脸红了。”
长发佣人害羞地要上去捂她的嘴，“小点声，别被人听到。”
“怕什么，老爷又不会责怪你，兴许还会支持你呢。”
“支持什么？”梁世安的声音突然在花园里响起。
宋乐打开窗，探头往下瞧。
长发佣人嗔瞪短发佣人一眼，红着脸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是安安在开玩笑。”
短发佣人掩唇偷笑，高声喊：“老爷，前日去老宅时，顾家小少爷对小荷一见钟情，要了小荷的联系方式呢。”
梁世安：“哦？”
他看向小荷：“那小荷是怎么想的？”
看到小荷脸上的红晕，梁世安抚掌大笑：“看来是两情相悦呢，不如明日我就请顾家来静园赏花。”
“老爷！”小荷捂着脸害羞地跑开了。
宋乐看完戏，见梁世安要走，喊：“爷爷——”
梁世安闻声抬头，看到露出小脑袋的宋乐，宠溺地笑着：“眠眠睡得好不好？”
“可好啦，爷爷家的床真舒服！”
梁世安爽朗大笑，问：“昨天家里做了些玫瑰花饼，要不要吃？”
“要的！”宋乐瞬间关窗，打开门跑下楼，正巧撞上刚走进门的梁世安，“爷爷，玫瑰花饼呢？”
梁世安抱起宋乐，“想在哪吃？”
“沙发上，我要边看动画片边吃。”
端着玫瑰花饼走来的佣人安安憋着笑，将盘子放到茶几上，嘴不过脑的说了句：“大少爷真可爱。”
梁世安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她。
安安冷汗直流，手足无措时，听到梁世安说：“下个月开始涨薪30％。”
安安：！！！
她喜笑颜开：“谢谢老爷，谢谢大少爷！”
宋乐眨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梁世安竟当真请顾家来做客了。
只是两家都各怀心思，顾家小子像是孔雀开屏，身上喷的香水十米之外都能闻得见。宋乐看他眼熟，想了会才想起来这人是隔壁班的，叫顾时，和李明玉是朋友。
“眠眠，我们大人聊聊天，你带小时哥哥去花园里玩一会吧。”
宋乐收到助攻任务，俏皮地冲着梁世安眨了眨眼，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盛，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花园此时却静悄悄的。
穿过片片红色玫瑰丛，入目是另一片更加美丽震撼的粉玫瑰，花丛前背对着一个少女。海藻般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腰间，一袭简单白裙，将她衬得如出水芙蓉般清透、美丽。
宋乐笑着唤道：“小荷姐姐。”
小荷转身，脸颊微红。
再一看顾时，耳根子红得几乎要滴血。
宋乐的手表适时响起，他看看两人，“我去接个电话，小时哥哥、小荷姐姐，你们慢慢聊哦。”
嘴里哼着欢快的曲子，脚步轻快地离开，接通了一通并未显示来电号码的电话。
一板一眼地问：“你好，你是哪位？”
对面男人轻笑，笑声悦耳磁性，配合地问：“请问你是宋乐吗？”
宋乐耳朵微烫，“不是哦。”
对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几分慵懒。
下一秒，耳边响起一道：“小朋友，你为什么戴着我家乐乐的手表？”
宋乐：！
我家……乐乐？
我家？？
我家！！！
宋乐脸颊爆红，眼神躲闪，不去看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
“咦？小朋友怎么脸红了？”
宋乐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嗔怪地瞪他一眼，有些羞恼：“……一哥！”
111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
宋乐坐到秋千上，还没动作，秋千就被人推着轻轻晃了起来。
他侧头，看到了身后的111，心跳悄悄地乱了。
“一哥，你要不要一起？”宋乐小声邀请。
秋千很大，躺下一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111绕到前面，坐在宋乐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秋千摇晃时，银白的发丝擦过宋乐的脸颊。
酥痒、灼热。
花园里玫瑰香气浓郁，微风拂过，带来几分凉爽，宋乐借着余光偷偷去看111的侧脸，心里想：
希望时间暂停。
希望能快快长大。
希望任务快点结束，又希望不要那么快结束。
时间仿佛真的暂停了片刻，天地间只剩下了风、花、烈日、蓝天，秋千晃动时的吱呀声和耳畔极浅的呼吸声。
短暂的静谧被人打扰，宋乐看向身侧，身侧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来人大咧咧地坐了下去，注意到宋乐看过来的视线时疑惑问：“怎么了？”
宋乐摇头，牵起一抹笑：“你怎么那么快就过来了，小荷姐姐呢？”
顾时揉着红通通的耳朵，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约好了下周天见面。”
“对了，东边新建了个度假区，我正想约李明玉去呢，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宋乐点点头，问：“叫上兰渊哥哥一起吧。”
顾时撇嘴：“不用想，他肯定不去，他这个人太无聊。”
“就这么定了哈，明天去。”
“明天去哪里？”
梁世安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宋乐跳下秋千，小跑到梁世安身边，“爷爷，我明天想和小时哥哥去度假区玩。”
“好呀，李家小子也去吗？”
宋乐点头，看向梁准：“弟弟，你要不要一起去？”
梁准微笑着：“我就不去了，我明天在家里学习。”
标准的家长眼中的乖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宋乐像个大哥哥一样欣慰又自豪：“小准该升大班了，确实该提前学习一下拼音了，这样到了一年级才能跟得上。”
梁准笑容一僵，“……谢谢大哥。”
顾氏家主夸赞道：“眠眠真是一个好哥哥，比某个小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顾时：禁止拉踩！
送走顾家人，宋乐看出梁世安有话要对他说，于是提前回了房间，在房里边刷题边等着梁世安来找他。
墙上的钟表不停走着，宋乐渐渐刷题入迷，等觉出疲惫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窗外的花园点着昏黄的灯，宋乐看着窗外出了会神，拉上窗帘，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宋乐开门，“爷爷。”
梁世安走进来，关上房门，“眠眠怎么还没休息？”
看到书桌上摆着一沓试卷，最上面的墨水还没干，显然是刚做完的。梁世安颇有些心疼：“眠眠不必那么辛苦，你看爷爷学习那么差都当了几年家主，你父亲学习也算不得多好，照样将梁氏管理得井井有条。”
宋乐盯着试卷看了片刻，又看向梁世安，认真地说：“爷爷，我不想当家主。”
这让他想起他十三岁那年，某次和家里人聊天，聊到考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时，爸爸建议他学金融，日后好继承家业。
宋乐却说他不想继承家业。
他要像风一样自由，不被束缚，不会停留。
梁世安惊讶地问：“为什么呀？”
宋乐如大海捞针般从原主充满悲伤和绝望的记忆里找出零星的记忆碎片，十七岁那年的生日，原主偷偷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记者，我要揭露世间所有的黑暗和不公，我要将正义的种子撒向世界各地。”
然后这个愿望被无情的现实击溃。
宋乐说：“长大后我要当记者。”
虽然任务中并没有这一条，但他想为原主实现愿望。
他将愿望说给梁世安，梁世安听后愣怔一瞬，而后拍着宋乐的肩膀，感慨又自豪：“不愧是我梁世安的孙子。”
“眠眠想做就去做，爷爷肯定会支持你。”
梁世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眠眠明天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把度假区买下来都行。”
宋乐知道他没在开玩笑，有些哭笑不得：“爷爷，我才十岁，不适合拿这么多钱。”
“怎么不适合了，十岁正是花钱的年纪！”
想必在梁世安这里，宋乐长到几岁，几岁就是花钱的年纪。
宋乐没再推辞，大大方方接过卡，给了梁世安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爷爷，眠眠好喜欢爷爷。”
第二天一早，顾家的车子就停在了外面。宋乐背着小书包跑过去，一看驾驶座，竟然是顾时开车。
顾时看到他略显质疑的眼神，打下车窗，晃了晃驾驶证：“我可成年了哦。”
宋乐这才放心地上了车，和副驾驶上的李明玉打了声招呼，惊讶地发现兰渊竟然也在，他先是朝窗外的梁世安挥手，“爷爷，我走了哦！”
这才惊喜地看向兰渊：“兰渊哥哥！”
顾时插嘴：“我真没想到兰渊竟然答应去度假区玩。”
李明玉回头看着宋乐不满道：“你都没喊我明玉哥哥。”
宋乐甜甜地喊：“明玉哥哥。”
李明玉这才心满意足，放了首欢快的歌，跟着唱起来。
后车厢，宋乐将书包放在两人中间，鼓鼓囊囊的书包引起了兰渊的注意，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问：“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宋乐拉开书包拉链，书包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试卷，“睡前可以做做题，我带了很多，兰渊哥哥要不要一起？”
兰渊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好。”
他颇为复杂地看着将书包拉链缓缓拉上，还宝贝似地拍了下的小孩，突然明白过来小孩为什么能考那么高分了。
到了酒店时李明玉发现了宋乐书包里的试卷，满眼的不可置信：“我靠……我们来的是度假区还是学校？”
顾时眼神有些呆滞：“怎么突然就开始困了呢？”
李明玉冲着宋乐比了个大拇指：“卷王。”
眼不见为净地迅速拉上书包拉链，将书包丢到酒店大床上，“我决定了。”
众人看向李明玉。
李明玉满脸忍痛割爱的样子：“本来我想和眠眠一个房间，但我突然发现我们不太合适。兰渊，眠眠就交给你了。”
宋乐欣喜：“好呀，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刷题了。”
兰渊：……
不，不太好。
度假区依山傍水，空气清新，环境优美。玻璃栈道和彩虹滑梯尤为出名，他们要去的第一个景点就是玻璃栈道。
这天是工作日，游客并不多。宋乐踩在玻璃上，透明的玻璃下是碧绿色的湖泊和翠绿的树木，他紧紧抓着兰渊的袖口，另一只手攥着颈间的戒指。
兰渊低头看了眼宋乐，小脸苍白，唇色也变得浅淡。他手指微动，温暖宽厚的手掌攥住了宋乐的手，语气淡淡，却充满了安全感：“不要往下看。”
宋乐点头，努力将目光放在远处，又慢吞吞移到天上。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眸中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恐惧。
前面的李明玉和顾时嘻嘻哈哈地在闹腾，笑声响彻整个山间。
这时，宋乐听到兰渊问：“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宋乐说：“是妈妈的定情信物。”
“可以给我看看吗？”兰渊觉出这话的失礼，“抱歉，我只是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宋乐摘下项链，仰头看着兰渊。
素戒在阳光下闪着光，在宋乐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戒指内侧的凹陷，那里刻着两个字母：
ly
兰婉。
只差一点，兰渊就可以看到戒指里的秘密。
“啊啊啊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乍然响起！
宋乐有些茫然地左右看看，看到大部分人都吓得抓紧了两侧的扶手，最后低头看向脚下……
哦，原来只是玻璃裂开的特效。
手瞬间被抓住，人被揽进温暖的怀里，双眼被手掌覆盖，“别看。”
宋乐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抓住兰渊的手背，声音染上哭腔：“兰渊哥哥，我害怕。”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