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从来没有如此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魅魔本能。
他从4岁开始绑住自己的尾巴,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尾巴都称得上听话,只要用绳子松松地绑上两圈,就能让它乖乖地待在裤子里。
哪怕是16岁开始他能从成年男性身上闻到各种各样的气味,他一开始以为那是香水味,或者别的什么,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只有魅魔能闻到的,“食物”的气味他的尾巴越发难以驯服起来,他的改变也仅仅只是,将绕在他大腿上的棉绳从绕两圈逐渐增加为绕十圈——而已。
他一直都能控制得很好,虽然会做春梦,虽然会出现一些生理反应,但那尚且可控,普通人类在在这个年纪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无非是,比普通人类更加频繁罢了。
但是曼德斯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他在见到曼德斯的第一眼,就被那股浓郁至极也诱人至极的气味熏到头晕目眩,尾巴前所未有地兴奋,几乎转瞬间就从绳子里挣了出来。
从那以后他开始越发频繁地做春梦,身体上的燥热也越发难以忍受。
并且更加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饿”着的。
这绝对不是好的发现。莫兰脸色惨白。他害怕极了。
他作为魅魔到底是有需求的,但是他又从来没有满足过。没有对比,那他自然也察觉不到这份饥饿感。
或者他隐隐有所察觉也刻意忽视。他知道自己身体里藏着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那份本能过分出格又过分强烈,这么多年来莫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丝毫不敢刺激到它。
他在4岁那年曾经无意间撞见查尔斯的一通电话。
“抱歉,先生。您也知道,魅魔实在过于狡猾,他们会魅惑周围的人类,让那些人类来阻挠天使的抓捕……”
莫兰半个身子躲在在门框后面,静静地听着。
“是,我们会尽快抓住他,然后将他送回地狱……是,我们会没收他的通行证,让他再也无法回到人间……是,请您不要过于担心……
“您要报复他?这……好,如果是那边的意思的话,那么这只魅魔任您处置……请您不要过于激动,抓捕魅魔本就是天使的职责所在……”
查尔斯挂了电话,转身,看到莫兰,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
莫兰蹲在地上,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会把我抓起来,然后把我送回地狱吗?”
“你身上有人类的血,地狱不会接纳你,”查尔斯言简意赅地说着,“如果你不听话,那么你会被关进监狱,也有可能会被处死。”
莫兰害怕地把自己缩起来。
查尔斯垂下眼帘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所以你要压抑自己作为魅魔的那一部分,不要给人类添麻烦,也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知道了吗?”
莫兰点头,说:“好。”
可是他现在都做了什么?
他让那个自己,那个作为魅魔的自己跑出来了。莫兰根本控制不了他。
更糟糕的是——莫兰头一回发现,他的血缘竟然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如此深重的影响。
他居然可以畅通无阻地含住男人的性器。那东西看上去是那么吓人,莫兰居然第一次就能吃得那么轻松。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体居然天生就是为性而服务的,他天生就是要伺候男人的阴茎,从那里榨出精来。他的血缘告诉他这一点。
这让莫兰感到恶心。由衷地恶心。
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恨他身体里的那股肮脏的血,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抽筋拔骨,把身体属于魅魔的那一部分全都剐出来。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属于魅魔的那一部分与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从他出生开始便密不可分,它们相互融合,彼此交织,共同地构成了他。
他是人类与魅魔的混血,两者各占百分之五十。他不能将两者分开。
他什么都做不到。
莫兰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极了。
莫兰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可怜。曼德斯怜悯地看着他,他把莫兰扶到床边坐下,安慰着说:“抱歉,都是我的错,不是您的。您要怪罪谁,那就怪罪我吧。”
莫兰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我都、记得,”他说,“昨晚那个也不是梦。”他迷茫地眨了眨眼,无措地问着,“怎么会这样?”
曼德斯强行压抑住把人按进怀里安慰的冲动,说:“您别太难过,您没有做错事呀。”
“这不是错吗?这就是错!”莫兰莫名感到愤怒,他恨恨地说着,“我不清醒,那难道就不是我做的了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然后他迷茫地眨了眨眼:“我该怎么办?”他看向曼德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还能补救吗?”
曼德斯拿手帕轻轻地给他擦着眼泪,突然问道:“神父,这么多年来,难道没一个人教你正视自己的魅魔本能,没一个人教你用一些妥当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正常需求吗?”
莫兰闻言怔住了。
“您说什么?”
曼德斯见状更心疼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
难怪他总说饿。他确实应该饿的呀。
曼德斯叹了口气,说:“您到底是人类与魅魔的混血。那份魅魔的血缘,它不是百分之十,不是‘一部分’,那可是实打实地占了百分之五十,是您没办法割舍,也没办法忽略的百分之五十呀。”
莫兰呆呆地看着他。
“连你也把我当成魅魔看待?”
曼德斯出声提醒道:“神父,您太激动了。”
莫兰一怔,然后低下头,接过手帕擦干了眼泪。
他确实太激动了,都不理智了。
“我不想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急急地解释着道,“有的时候我不清醒,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那不是我的本意,我——”
“我知道的。”曼德斯说。他垂下眼帘,轻声说着,“所以你没有错,错都在我。所以,”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莫兰,难过地说着,“所以在把您身上的淫纹洗掉过后,你就离开拉本德,好吗?”
莫兰肩膀颤了一下,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曼德斯更难过了。
“好。”莫兰抖着声音说道。
是的。他应该离开拉本德。莫兰意识到这一点。拉本德的伯爵会让他迷失自己,他应该离开这里。
他应该远离曼德斯。
曼德斯不再看他,他错开视线,看着脚边的地板,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又说:
“您不要太委屈自己,您毕竟是有魅魔的血统的,这绝对不是你的错。您存在一些魅魔的本能与需求也是相当正常的,过于压抑是不好的,时间久了就会反弹。
“您离开拉本德后,我建议您正视自己的需求,如有必要的话可以适当地——”向别人寻求帮助。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都不能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一种暴戾的、阴暗的情绪从他的心头腾起。
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莫兰。莫兰被他身上突然出现的那种阴沉的情绪吓了一跳,但那只是一瞬间。
曼德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安抚意味地笑了一下,莫兰莫名加快的心跳渐渐放缓,他有些惊疑地观察着曼德斯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曼德斯看着莫兰,心里想着,莫兰已经够可怜了,他不能再让他够可怜。莫兰必须离开他,至于莫兰的那些需求——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艰难地想着。
他强行压抑住内心那些冲动,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说:
“您其实没必要太过抗拒,也不必恐慌,您完全可以使用一些正规的、合适的、不伤害他人的方式,来——”他又说不下去了。
他垂下眼眸,眼里的恨意几乎能迸出火星,双手死死攥紧成拳,指甲嵌进掌心。
他在嫉妒。
莫兰怕得厉害,又实在耐不住担忧,他紧张地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着:“伯爵,您怎么了?”
曼德斯突然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莫兰的骨头。莫兰吃痛地颦眉,曼德斯立刻将手松开,他呆了两秒,有一瞬间他私欲疯涨,突然说道:“莫兰,我们恋——”
他又突然卡住,一下子从莫兰身上弹了起来。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为自己刚刚的不理智感到匪夷所思。
莫兰却好像隐隐听出了他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的意思,他瞪大眼睛,心跳如鼓,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
曼德斯却说:“神父,您还是尽早离开拉本德吧。”
莫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个疑问瞬间冒了出来,在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脱口而出。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曼德斯难过极了:“我不能害你呀。”
“你对我做了那些事,害我每天饿得神志不清,现在又要把我推开,这难道就不是在害我?!”莫兰忿忿地说着,说完他又怔住。
他刚刚在说什么?
曼德斯一怔,他目光火热地盯着莫兰,独占的欲望迅速涨大。
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能接受莫兰?
他完全可以,是的,他完全可以。劳伦伯爵不能私下暧昧,只能光明正大地恋爱——为什么不能暧昧?有流言蜚语又怎样?总有人替他摆平这些。
是的,他可以让莫兰留下来,让他继续在拉本德当神父,然后他们可以私下里——
——为什么一定要在私下里?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莫兰恋爱!
这个念头瞬间让他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是,他是舍不得让莫兰跟他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几百万双眼睛注视,但是——但是劳伦庄园绝对安全,绝对私密,以至于整个拉本德,都是他的天下。
他可以……把莫兰藏起来……
曼德斯突然重重地打了个激灵,他后退两步,然后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莫兰惊骇地看着他。
“伯、伯爵?您没事吧?”他凑了上来。
曼德斯怔怔地看着他,种种自私、偏激的念头充斥他的脑海,欲望几乎达到顶峰,他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呼出的空气都滚烫至极。
他露出一个漂亮的、毫无破绽的微笑。
“我没事。”他笑着说。
莫兰已经够可怜了。他不能让他更可怜。
所以莫兰必须离开他。
曼德斯冷漠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