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刚刚穿越到这里没几天的时候,齐锦绣就通过小荷,将齐家的一应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虽则的确是穿越到了自己所写的书中去,可是这书中的齐锦绣,毕竟只是那中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微末小人物,只在沈彦清的回忆中出现过。
当时写的时候,因为根本不需要过多着墨她的缘故,有关于她的一应设定,都是空白。
记得,当时在书中只是提到,这齐氏女跟白青莲一样,都跟沈彦清是青梅竹马。沈彦清打小喜欢的是白氏,奈何却娶了齐氏为妻,齐氏福薄,没有能够妻凭夫贵,早早便去了。沈彦清虽则不喜齐氏,但到底还是为着妻子守了一年孝,原答应守完孝便续娶白氏为妻的,其中出了些事情,最后娶了高门之女。
想着书中那些情节,齐锦绣只觉得似是做梦一般,便是做梦,也从未梦过自己会穿到书中来。
再说这齐家,是典型的市井小民,家中虽则不富庶,可也还过得去。她从小荷那里探得,齐家老太爷前后共娶了两房夫人,两个夫人育有三个儿子,齐老大跟齐锦绣的父亲齐老二是前头夫人所生,齐老三则是后娶的夫人所生。
前头夫人走得早,这后头的夫人年轻的时候又貌美如花,齐老太爷只当个宝贝供着。连带着,也是更加偏心后头夫人所出的老三。齐老大成年娶媳妇后,后头夫人便吵着要分家,老太爷偏心又惧内,只将什么好的都留给老三,自己两口子也跟着老三过。
那后娶的夫人方氏原就要强,老爷子去了后,更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跑去前头两个继子家中闹事要银子,说是自己跟着老三过,吃着老三住着老三的,前头两个儿子该是给银子才行。分家的时候,齐老大得了一间根本不怎么盈利的成衣铺子,两口子经营着,赚的银子也勉强只够温饱。
后来添了儿子,为着能够改善生活,齐老大便将铺子交给妻子打理,他则给富庶人家当长工去。
齐老二打小念书好,早早便中得秀才,考了两次举人皆落榜后,便也不再有接着考科举的意思。
听见熟悉的声音,齐锦荣闻声望过来,见是自己长姐,面上立即露出惊讶又兴奋的表情。
齐锦绣已经抱着甜宝走到了弟弟妹妹身边,眼圈儿里泛着泪花,唇角却弯着,笑着道:“锦荣锦华,走,跟姐姐回家去,姐姐做好吃的菜给你们吃。”说罢,稍稍弯下腰来,抬手轻轻抚了抚锦华脏兮兮的小脸,心疼道,“锦华,咱们不要这些菜叶子,姐姐买了新鲜的菜煮了给你吃。”
相对锦荣,锦华倒是不亲姐姐,见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碰自己,她只晃着身子往哥哥身后躲。而后悄悄探出半颗脑袋来,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齐锦绣,看了会儿子,仰脑袋问锦荣道:“哥哥,她真的是姐姐吗?我有些忘了姐姐长什么样了。”
“锦华,她真的是姐姐。”锦荣弯腰将妹妹抱起,抬手顺便抹了把脸,又对齐锦绣道,“姐,锦华年岁小,又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她不认识你,你可别怪她。”
看着眼前跟难民似的一双弟妹,齐锦绣只觉得心酸得很,真是不敢想,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是如何将一个只有两个多月大的孩子拉扯到这般大的。齐家人根本也不管这俩孩子死活,只叫妹妹跟着哥哥深一脚浅一脚的过,身上穿的这些衣裳,想来也是左右邻居送的。
锦华还是个孩子,又是哥哥拉扯大的,跟哥哥亲,很正常。
齐锦绣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瘦弱的肩膀。
“以前是姐姐不好,打从爹娘走后,姐姐就没能够照顾到你们。不过,如今姐姐回来了,往后锦荣锦华再不必吃苦,姐姐会想法子养你们。”齐锦绣保证道,“以后一日三餐都会有肉,一年四季都裁做新衣,锦荣不必再倒泔水挣铜子儿,锦华也不必再捡菜叶子了。”
齐锦荣只以为姐姐是回来看看的,并没有认为姐姐会常住在家,他虽然小,但是知道,姐姐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女人嫁了出去,那就是人家的人,又怎能常住在家呢?此番听姐姐言语间的意思,又看了看姐姐怀中抱着的甜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姐,你怎么抱着甜宝回来了?姐夫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家?”齐锦荣小脸板着,脸上脏得都分不出本来肤色,浓黑的粗眉蹙起,明显十分愤怒。
这大街上,并不适合说话,齐锦绣左右瞧了瞧,对弟弟道:“锦荣,你去唤人来拉这车泔水,今儿钱也别要了,唤了人来,即刻回家去,姐姐有话对你们说。”言罢,抬手拉住锦华小手,柔声道,“锦华,先跟姐姐回家吧,姐姐让小荷去买菜,然后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齐锦荣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显也有些急了,对妹妹道:“锦华乖,先跟姐姐回家,哥哥去汪伯那里喊人来拉这泔水,一会儿就回去。”
“那哥哥快点回家,锦华在家等哥哥。”锦华很乖,她最听哥哥的话了。
齐锦荣将妹妹放了下来,点头道:“哥哥跑得很快的,你到家的时候,哥哥肯定也到家了。”
齐锦绣伸过手来,牵住妹妹的手晃了晃,又对弟弟说了几句,就领着妹妹先往家去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天幕呈浅黛色,天色已然很晚了。家家户户开始做饭,一路走回去,都是饭菜的香味儿。锦华小手被姐姐牵着,她时不时能够闻到姐姐身上好闻的香味儿,心也安了些,只乖乖跟在姐姐身边,摇摇晃晃往家去。
闻着菜香味,她觉得饿了,嘴角不自觉流出口水来。家家户户小院子的院门都敞着,院中搁一方四方桌,桌上放着饭菜。锦华不自觉就朝香喷喷的饭菜瞟去,眼睛一眨不眨的,只盯着瞧。
“锦华再忍着些,今儿晚上,咱们吃好吃的。”齐锦绣瞧见了小妹的小眼神,心里又酸又暖,又将妹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锦华踉跄跟在姐姐身后,乖乖的,只不住舔着小嘴。
齐家小院子已经被小荷打扫收拾得干净又整齐,齐锦绣走进院子的时候,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在跟小荷说话。小荷见齐锦绣回来了,连忙跑了来,笑着道:“奶奶,按着您的吩咐,小荷已经将院里跟屋子里一应收拾一遍。之前的那些被褥床褥都脏了,小荷给换上了新的,还有奶奶那些嫁妆,也都寻了空处儿安置妥当。”
“锦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带了嫁妆回家来,那沈家是什么意思?”那妇人一把抓住齐锦绣的手,微微有些瘦削的脸上满是惊讶关心的神色,那种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如旁人那般,只三言两语问几句,而后背地里成群议论。
齐锦绣自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之前小荷也没有与她提过这一号人物,她只能笑着,目光落向小荷。
小荷道:“奶奶,这是赵家大娘,就住在咱们隔壁的。赵大娘听说奶奶您回来了,不放心您,所以特地过来问个究竟的。”小荷又对那赵大娘道,“大娘,我们家奶奶一个月前生了病,醒来后就有些忘事儿,您别怪她。”
赵大娘蹙眉道:“我就知道,那沈家就是个狼窝,似他们那样的富户,又怎会看得上咱们市井小百姓?锦绣嫁给沈二郎那负心汉,算是白瞎了。黑了心肝的玩意儿,这前脚才中了举,后脚就将你休了,整个安阳县,怕也就只他们沈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齐锦绣道:“小荷,你拿了钱去街上铺子看着买些菜,今儿留大娘在家吃饭。”
nbb赵大娘忙拒绝道:“锦绣,家里小花已经在烧饭了,大娘就不在这吃饭了。再说,东哥儿也要人照看着,大娘听说你突然带着嫁妆回来了,担心你,这才忙赶着过来看你的。”说罢,沉沉叹息一声,目光落在锦华身上,“原还以为那沈二郎是个不错的,如今瞧着,可真不是个东西,前程似锦了,就一脚将你踹了。锦绣,往后你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
锦荣寻着人拖走了泔水,也匆匆跑回了家,正巧瞧见隔壁赵大娘拉着姐姐说这事儿。
齐锦绣见弟弟回来了,拉了他到跟前来,这才对赵大娘解释道:“不是沈彦清休弃了我,大娘,是我自己个儿觉得那样的日子过着没意思,主动提出和离的。再说,锦荣锦华还这么小,总不能一直叫他们这样过下去,所以,我前思后想了好一阵子,就做了决定。至于往后的日子,我想,总不会比之前还糟糕吧?”
锦荣道:“姐,真不是沈家人将你赶出来的?”他悄悄攥紧拳头。
齐锦绣将甜宝递送到锦荣跟前,甜宝已经睡醒了,圆溜溜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见好些陌生的人看自己,愣了愣,然后“呜哇”哭出了声来。见闺女哭了,齐锦绣连忙抱着哄。
锦荣目光落在甜宝身上,此番瞧着甜宝,他想到了妹妹小的时候。
赵大娘搓着手道:“锦绣啊,既然事已至此,大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往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别将大娘当外人,只管开口跟大娘说。你……你二哥今儿也回家来了,有他在,不会眼睁睁瞧着你被人欺负的。只管放宽了心过日子,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小荷从屋里折身出来,手中攥着一小串儿钱,笑着道:“奶奶,那小荷去了。”
赵大娘也笑着说:“天色不早了,大娘也就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说罢,抬手挨着摸了摸锦荣跟锦华小脑袋,这才出去。
“锦荣,你去烧些热水,一会儿跟锦华都洗个热水澡,姐姐给你们准备了干净的衣裳。”齐锦绣话音才落,锦荣就赶紧钻进小厨房里去了。锦华本能就要跟着哥哥走,齐锦绣拉住妹妹道:“锦华,你跟着姐姐进屋去,陪着甜宝玩儿好不好?”
锦华往小厨房看了看,见厨房里哥哥在朝她挥手,锦华抬手抓了抓脑袋,仰头细声应道:“好。”
屋子果然被小荷收拾得干净整齐,齐锦绣左右瞧了瞧两间房,也都一应换上了新的被褥。房子虽破旧,可还算暖和,齐锦绣是满意的。
走到大些的那间屋子里,齐锦绣将已经不哭不闹的甜宝放在床上,拿了被子盖着她。
甜宝小脸白皙粉润,嘴巴水水润润的,白嫩如豆腐般的小脸上,嵌着一双乌澄澄的眼睛。甜宝见娘在,只一个劲盯着娘看,时不时就傻笑。
“锦华,你过来。”齐锦绣拉了妹妹到跟前,姐妹俩一并凑到甜宝跟前去,齐锦绣笑着对妹妹道,“锦华你瞧,甜宝喜欢你呢,她在对你笑。”见锦华果然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甜宝看,见甜宝笑,她也渐渐笑起来,比刚见面的时候好多了,齐锦绣开心,又道,“锦华是小姨,以后帮着姐姐一起照顾甜宝好不好?”
锦华明显很喜欢甜宝,冲姐姐认真应声点了头,然后想伸手去碰一碰甜宝,可见甜宝那么漂亮干净,自己却这么脏,伸出去的脏兮兮的小手又缩了回来,只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姐姐。齐锦绣握住妹妹的手,轻轻拥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道:“以后姐姐会一直照顾锦华,再也不会不要锦华了,姐姐将锦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跟邻家那些小女孩一样。”
“不乱花钱,存起来,哥哥会累。”锦华仰着小脑袋,说得极为认真。
齐锦绣只紧紧抱住妹妹,应道:“好,不乱花钱,只将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锦华听话,脏兮兮的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整个身子也呈放松状缩在姐姐怀里。小丫头乌澄澄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甜宝看,笑得腼腆又羞涩。
齐锦绣看着妹妹巴掌大的小脸,觉得妹妹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不自觉在她脸上亲了下。
赵大娘回家之后,见孙儿东哥儿蹲在院子里头的大桃树下玩儿,顺手将他抱起来,又唤了长媳姚氏跟闺女小花道:“你们也都别忙了,快进屋来吧,娘有话说。”
姚氏正坐在廊檐下搓洗衣裳,听得婆婆的话,连忙撂下手上的活,乖乖跟进屋子去。
赵小花摆好饭菜,将手在围裙上搓了搓,便够着身子朝外头探去。外边黛青色天幕下,一个身着短打布衫的高大男子正大步往里头走来,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边往里走边侧头朝隔壁齐家小院子望去。男子身形高大硬朗,面容冷肃,眉心深蹙,看了会儿又收回目光来,只两道浓黑的眉毛轻轻拧着。
“娘,二哥回来了,咱们开饭吧。”赵小花开心地喊了一声,而后大步迎了出去。
姚氏是长嫂,又是个寡妇,知道避嫌。见小叔子回来了,只慢慢挪着身子,站到自己婆婆身后去。
儿子侧头往齐家院子看的举动,赵大娘尽收眼底,心内不由叹息一声。说起来,这也真是一段孽缘,想当初,若不是那沈老爷子坚持要沈家二郎娶锦绣,如今怕是锦绣就是自己老赵家小儿媳妇了。当年锦绣才十三,就嫁给了沈二郎,阿昇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原身子健硕的阿昇,愣是大病一场,自那之后,阿昇整个人性子都变了不少。
阿昇跟那沈家二郎一样,都是隔壁齐老二的学生,是打小就在齐老二所在的私塾念书的。其实这左右街坊邻居的孩子,大多都是齐老二的学生,但是齐老二最喜欢的就是阿昇跟沈家二郎沈彦清。她记得齐老二活着的时候说过,他半辈子所教的学生中,怕是将来就数阿昇跟彦清最有出息。
沈彦清是富户家的儿子,而阿昇只出身市井小民之家,说实话,当听到齐老二那样说的时候,她十分自豪。要说当初,锦绣那丫头更是喜欢黏着阿昇的,都是出身市井之家的孩子,又是左右邻居,自当走得近些。而阿昇,待锦绣丫头比待自己亲妹小花还好,虽然阿昇嘴上没说,可是她瞧得出来。
真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想着法子弄来,宠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她就晓得,自己家的阿昇,这辈子,怕是就只认定锦绣丫头做媳妇儿了。旁人家的闺女,就算再美再好,他也是不会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后来沈老爷子跟齐老二做主,将锦绣许配给了沈彦清,原性子爽朗的阿昇,生一场大病后,整个人性情就大变了。成了如今这样,沉默寡言,见了谁脸上再没个笑意,只将什么都藏在心底,心思日渐深沉起来,连她这个当娘的,都猜不透儿子心思。
曾经爽朗豪迈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也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晓得他心中苦楚。
锦绣嫁了之后,他也不在乎什么功名,那些花着好些银钱买的书本,都被他藏起来了。
他自己也不愿意呆在这安阳县,常常出远门去,一走就是数月。每次回家来,都会带银子回来,然后在家歇个几日,就又走了。他不说,自己问了也无用,只能就这样由着他去。可已经三四年过去了,就算他再念着锦绣,可锦绣到底已经是沈彦清的媳妇儿。
不但两人结为夫妻已有数载,就是连孩子都有了,如今沈彦清又秋闱高中,想必小夫妻两个感情会越来越好。自己自当是希望锦绣过得好,可也希望自己儿子能够早日忘记锦绣,寻个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不,一大早才瞧见阿昇回家来,就连忙托了西街的甄媒婆去了叶家。
原想着,这回不管使了什么法子,哪怕是哭闹上吊,都得逼着阿昇娶个媳妇儿回家来。可谁又想得到,这节骨眼上,锦绣与那沈彦清和离回娘家来了。
想到这里,赵大娘觉得瞒着也不是法子,便将齐锦绣的事情跟她擅自做主请媒婆去叶家的事情都说了。
赵昇才在院子里头打了凉水洗脸,骤然听得母亲说锦绣回来了,整个人都懵住了。似乎只是瞬间,曾经那些甜蜜美好的记忆,一下子便全都涌了上来,叫他有些招架不住。那雪白娇俏的小脸儿,那脸上明媚阳光的笑意,还有那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孩子,让他喜欢到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他宠她宠到不论她要什么她提出什么荒唐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他原以为,这一辈子,他都有这个福气肆无忌惮地去宠着她惯着她,竭尽全力去给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甚至为了她,他愿意花些心思念书,只为考试考个好名次,虽然他根本不喜欢念书。
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女孩子嫁人了,新郎官却不是他。
他刻意将那些美好的回忆封存,甚至选择离开家乡,就是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冲动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依着他以前的脾性,若不是顾及着怕毁了她一辈子,若不是怕自己家人会受得牵连,他真动过闯进沈家拐走她的心思。
那时候忍住了冲动,自那往后,不论遇着什么事情,他也都忍得住。
此番听得此事,虽则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汹涌澎湃,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将湿透了的布巾拧干,搭在肩膀上,微微垂着眼眸,只淡声道:“娘,吃饭吧。”说罢,便兀自转身朝堂屋去。
赵大娘见儿子想得开了,倒是有些开心,笑着说:“阿昇,那你的意思,是答应娘娶绒绒为妻?”
小叔子回来之后,姚氏避嫌,只端了饭菜带着儿子去了内间吃饭。此刻饭桌上,就只有母子兄妹三人,赵小花只埋头扒饭不说话,偶尔抬眸悄悄打量她哥。
赵昇埋头狠狠划拉两口饭,默了片刻,才冷静道:“我不会娶叶绒绒……”
nbs“可是娘已经托了甄媒婆去叶家替你说亲了,若是你不答应,这乡里乡亲的,往后叫娘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赵大娘明显有些生气,也急躁起来,“阿昇,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娃了。总不能为着锦绣,这一辈子都不成亲吧?还是说,此番见锦绣回来了,你又动了什么心思?”
见儿子只顾埋头吃饭不言语,赵大娘重重呼出一口气儿,严肃道:“娘就不明白,这绒绒哪里不好?她打小就喜欢你,见你一日未娶妻,她就一日不死心。如今都十八了,还没有定下人家来,你以为她真嫁不出去?去叶家向她提亲的人可多得是,比你好的也多得是!阿昇,你咋能这么没有良心!”
“娘,您说就说,别动气啊。”赵小花见母亲真就气得浑身抖起来,连忙放下碗筷来,缓缓拍抚着母亲后背,劝道,“娘,二哥要是愿意娶绒绒姐的话,早在锦绣姐嫁去沈家的时候他就娶了。这都三四年过去了,二哥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想二哥有他自己的想法。再说,娶妻生子,这都一辈子的事情,若是二哥勉为其难娶了绒绒姐,将来受委屈的也是绒绒姐,并不一定是为着她好。”
赵大娘叹息道:“绒绒那么懂事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娘就不明白了,你为何就是瞧不上?”
赵昇大口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抬眸望着自己母亲,起身道:“娘,我出去一趟。”说罢,望了自己妹妹小花一眼,然后只大步离去。
赵大娘知道儿子这是要去哪里,也晓得再多说无用,只对闺女道:“吃饭吧……”
锦荣烧了满满两大锅开水,之后,齐锦绣又吩咐小荷将她陪嫁的那两只红漆圆木桶寻来,将烧好的开水兑了凉水,让锦荣自己去他屋子洗澡去,齐锦绣则帮着妹妹锦华洗身子。小荷寻了正合季的干净漂亮小衣裳来,递给齐锦绣道:“这是奶奶之前闲着的时候替锦荣少爷跟锦华小姐做的,原还想着寻个机会将这衣裳送出来给少爷跟小姐呢,却没有想到……”
后面的话小荷没再继续说,只撇了撇嘴,低了脑袋,明显又开始抱不平了。
齐锦绣笑着望了小荷一眼,吩咐说:“咱们锦华害羞,人多了她不愿意脱衣裳,小荷,你先去厨房看着做几样清淡些的菜,一会儿锦荣锦华洗完澡了,咱们就一块儿吃饭。”说完,伸手接过小荷手上的衣裳,细细瞧着,不由赞道,“真是好精细的活计。”
小荷笑了起来,十分得意道:“奶奶,您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您的绣活,可是一顶一好的,您之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都是跟着您的母亲齐二太太学的。要说您母亲齐二太太的绣活,那是整个安阳县内都数一数二的,提起绣工,谁不晓得齐家二太太啊。”
见小荷这丫头又唠叨起来,齐锦绣道:“别耍嘴皮子了,快去烧饭吧,瞧咱们锦华小姐都饿成什么样了。”见小荷要走,又嘱咐道,“记得做清淡些。”
“知道啦。”小荷开心,得了吩咐就跑了。
待得小荷离开后,齐锦绣抱起坐在一边的锦华来,一边轻柔地脱她衣裳一边问:“锦华,以前姐姐没有给你跟锦荣捎衣裳回来吗?你这衣裳是谁的?这又肥又大的,也不该是你这样年纪的孩子穿的啊。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抢了你的东西。”
锦华跟姐姐已经亲了很多,光着小身子蹲在热水里,小手却紧紧拉住姐姐的手。
“被三婶拿走了。”锦华皱巴着小脸,噘着嘴十分委屈地说,“三婶说,用她的一件大衣裳换我跟哥哥的三件小衣裳,还是她吃亏了。可是姐姐,我喜欢你给我做的漂亮衣裳,我还一次都没有穿过呢,就被三婶拿走了。哥哥跟她闹,他们还打哥哥呢,我们害怕……”
齐锦绣用手捧了热水泼在妹妹身子上,散了她的发辫,又寻了香胰子来,好生给妹妹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又承诺说:“姐姐知道了,姐姐答应你,以后锦华跟哥哥的每一件衣裳,都会又崭新又漂亮。还有,下次三婶再来,锦华也别害怕,有姐姐在,她不敢抢你东西。”
锦华很开心,已经洗得干净的小脸又白又嫩,只乖巧听话的任由姐姐替她擦身子穿衣裳。
除了哥哥,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呢,可是哥哥待自己的好跟姐姐待自己的好是不一样的,在心中比较了一下,锦华觉得,有哥哥姐姐真好。
姐妹俩又私下说了些体己话,齐锦绣安抚好妹妹,正解了衣裳给闺女甜宝喂奶,就听外头锦华明显开心地喊道:“赵二哥,你回来了?”
锦荣话音才落,紧接着齐锦绣便听见外头响起一道低沉悦耳又富有磁性的男音,男人声音虽则冷,但是明显对锦荣说话的语气是极好的,而且似乎锦荣也十分喜欢这个男人。齐锦绣好奇的同时,也本能有些羞涩害怕起来,望了望怀中吃得正香的甜宝,齐锦绣对妹妹锦华道:“锦华,你也出去瞧瞧,看谁来了。”
锦华早激动起来,听姐姐这么说,她连连乖巧点头。
“是隔壁赵二哥哥,赵二哥哥回家来了,我要去找他。”说罢,锦华则晃着小身子,踉踉跄跄往外面晃去,边小跑着边喊道,“赵二哥哥,我姐姐回家来了。”
赵昇已经站在了堂屋,腰杆立得笔直,听见小锦华的叫唤声,赵昇冷俊的面上渐渐浮现笑意。
待得锦华跑近了,赵昇弯腰将小丫头抱起来,黑眸上下打量一番,这才道:“锦华今天穿得真漂亮,告诉二哥,这衣裳是谁给你做的?”
“是姐姐给我做的。”锦华小短手紧紧搂住赵昇脖子,开心得咧嘴笑道,“阿昇哥哥,我姐姐说,以后每天都给我漂亮衣裳穿,三婶再来欺负我跟哥哥,我也不怕了,因为姐姐会保护我。阿昇哥哥,姐姐不走了,她永远跟我和哥哥在一起。”
赵昇面上依旧泛着笑意,可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他微微垂着眼眸,眸光冷冷的。
对姐姐被沈家赶出来这件事,锦荣一直耿耿于怀,此番见素来疼爱自己兄弟姐妹的赵家二哥回来了,锦荣像是寻着靠山一般,抱怨道:“赵二哥,虽然我姐说她是自愿跟姐夫和离的,可若不是沈家人给她气受了,她怎么会无端提起此事?我姐打小就听二哥话,二哥去问问我姐吧。若真是我姐受了气,我去找沈彦清算账去!”
“锦荣,你带着锦华玩,我进去瞧瞧。”说罢,轻轻弯腰放下锦华,便大步朝东间去。
赵昇撩帘子走进东间屋子的时候,齐锦绣正手忙脚乱地扣衣裳扣子,两人眸光撞上,一个眸冷似冰,一个怨愤如火,相互看了眼后,又连忙尴尬地别开目光。赵昇虽则竭力表现得冷静,可内心却似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烧得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齐锦绣整理好衣裳,想将甜宝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让她睡觉,可是小甜宝白天已经睡够了,此番精神得很,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母亲,小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也不晓得她激动个什么劲儿。齐锦绣没办法,只能抱着女儿下床来,来回走动哄着。
赵昇在窗边一张半旧的凳子上坐下,也不说话,只借着昏暗的烛光默默看着眼前女子。
“你跟沈彦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默了片刻,还是赵昇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从没有想过,近四年未见,待得再次重逢的时候,他对她说出的
锦荣也早早起了床,一早起来就蹲在外头小院子里劈柴火,帮着小荷一起做早饭。见隔壁赵大娘这般着急忙慌的寻姐姐,总觉得是出了大事情,连忙搁下手上斧头,大步迎了去道:“大娘,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赵二哥出了事?”
“锦绣锦荣,这回你二哥怕是要犯事儿了。”赵大娘说着,那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往外涌,哽咽道,“阿昇这浑小子,昨儿一夜没有回家,就蹲在那沈家宅子外头。今儿一早,见那沈彦清出门来了,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去打人家。任谁劝都不听,此刻两人都打急眼了,身上脸上都带着伤。我的话他们不听,沈家太太的话也不听,有人将县令大人请了来,也不听。这事儿论起来,的确是阿昇先动的手,若是沈家将阿昇告到公堂上去,那可是要蹲大牢的。”
齐锦绣想着,赵昇这般行为,怕是认定了沈彦清是害死他心爱之人的凶手。依着赵昇的身手,那沈彦清根本不是他对手,到时候真闹出人命来,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般思忖,齐锦绣也呆不住了,连忙吩咐小荷跟锦荣道:“你们两个在家照看着锦华跟甜宝,我随大娘去。”
说罢,就匆忙跑着往沈家方向去。
锦荣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既怕赵家二哥真摊上人命官司,也怕姐姐此去会吃亏。到底放心不下,唤来锦华好生叮嘱她几句,也匆匆追了去。
而此刻,沈家外头那条宽阔的大道上已经围满了人,打架的也不再是两个人,而是打起了群架。
打架的地点就在沈家门外面,沈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中宅子大,自当也有护卫。见自家二爷被人打,那些护卫不可能袖手旁观。而赵昇虽则只是市井小民,可为人讲义气,跟左邻右舍的关系处得都很好,安阳县内,不少少年愿意跟着他混,平日见着都唤他大哥。
齐锦绣赶过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受了伤,就连赵昇跟沈彦清,脸上也都挂了彩。
“赵二哥!”齐锦绣颤着声音喊了一声,但见赵昇跟沈彦清同时停了手后,连忙跑了过去,定定望着赵昇,大口喘息着,用只有他能够听见的声音道,“赵二爷,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可是事已至此,就算你要了沈彦清的命,真正的锦绣姑娘也回不来了。你要了沈彦清的命,你也得搭上自己一条命,到时候,你让大娘怎么过?还有甜宝跟锦荣锦华,他们是锦绣姑娘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了,赵二爷觉得,是搭上自己一条命替锦绣姑娘报仇划算,还是忍着这口气儿,好好待三个孩子更叫锦绣姑娘去得安心?”
赵昇黑眸攒着火焰,一双拳头捏得咯吱直响,粗衣麻布半遮着的结实胸膛高低起伏,显然是很难咽下那口气。可到底也没再出手,只冷漠瞥了齐锦绣一眼,而后缓缓转头看向同样鼻青脸肿的沈彦清,抬腿走近他几步,又死死揪住他衣领,“沈彦清,你对不起锦绣,你也对不住齐二叔。从今儿开始,你我兄弟之情、同窗之情都到此为止。我赵昇在此对天发誓,将来与你沈彦清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沈彦清脸色更是不好,眸光轻轻在齐锦绣脸上停留片刻,明显怒气更甚。
原本和离,他就是处于被动,若不是自己母亲逼迫得紧,若不是当初对青莲有过承诺,想来此刻他跟锦绣根本不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就算当初娶她的时候不是心甘情愿,可是毕竟也做了三四年夫妻了,不会真就一点感情没有。
不管此刻他跟锦绣还是不是夫妻,可在他看来,齐锦绣都是他的人。一个外人这般明目张胆替一个曾经是自己妻子的人讨公道,便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儿。越是这般想,心中越是有些不好受,似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般。
“赵昇,你算什么东西?”沈彦清狠狠甩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只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娶锦绣,不是我心甘情愿,如今我跟她和离,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就算的确是我对不住她,可也轮不到你来算账!”
沈彦清话才说完,赵昇怒气难扼,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沈彦清侧脸上。
齐锦绣见赵昇似乎又动了杀念,真是怕极了这不要命的祖宗闹出人命,怕拉不住,便用足力道死死抱住他精瘦腰肢,本能想用自己的力道将他拖走。
那边赵大娘跟沈太太都赶了过来,趁着齐锦绣拉住赵昇这空儿,两人各自紧紧自紧紧抱住自己儿子。
沈太太眼圈儿都哭红了,拉着自己儿子关切问道:“彦清,快,叫娘好生瞧瞧。”抽出帕子抹了把眼泪,但见儿子满身满脸都是血,沈太太又气又怕,转头便对赵大娘喊道,“这哪里还有王法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市井流氓胆敢这般殴打我儿子。我可告诉你们,我家彦清将来可是天子门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你们赵家一大家子都陪送上性命,也是不够的!”
说罢,便外头朝一边叫唤道:“吴县令,您在正好,即刻将这地痞流氓给抓起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赵大娘闻言,只觉得双脚站不稳,险些晕厥过去。
齐锦绣刚想伸手去扶住赵大娘,只见一双素白纤长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后,从后面挤过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的布裙子,乌发微挽,容颜姣好,稳稳扶住了赵大娘,又转头对齐锦绣道:“锦绣妹妹,赵二哥可不能出事儿,若是他真蹲了大牢,大娘可怎么办?你快求求沈二爷吧。”
“对啊,锦绣,你快跟沈家说说。”赵大娘紧紧攥住齐锦绣双手,老泪纵横,“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因你而起,我已经失去了大郎,要是此番二郎再出了事情,往后的日子可叫我怎么过?我也真是命苦啊,老伴去得早,孝顺懂事的大郎也是个短命的,如今二郎又……”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软趴趴坐在地上,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赵昇弯腰,健硕手臂紧紧扶住自己母亲,喉结滚动一下道:“娘,您起来。”将自己母亲稳稳扶住,望了齐锦绣一眼,又严肃对自己母亲道,“娘,就算蹲了大牢,儿子也不后悔今儿这么做。儿子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护得住绣绣。”
“赵二哥,绒绒知道你打小就待锦绣妹妹好,可若是真为着锦绣妹妹着想,你也不该这般做。”那女子情真意切道,“你这样做,岂不是叫锦绣妹妹为难?再怎么说,锦绣妹妹跟沈二爷也做了三四年夫妻了,两人之间再有嫌隙,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
说罢,又对沈彦清道:“沈二哥,绒绒知道此事乃是你受了委屈,可瞧在齐二叔的份上,瞧在咱们曾经同窗一场的份上,您便原谅赵二哥吧。沈二哥乃是尊师重道之人,此事又是因锦绣妹妹而起,若是真就闹到了衙门去,想必齐二叔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
叶绒绒言语虽则软和,但却字字珠玑。
不论是和离还是休妻,沈彦清在自己才将得中举人没有多久之后不要妻子,这事情说小算小,说大也算大,就看有没有看就此事闹开了。再说,虽则明着未说,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将一应过错都归在齐锦绣身上。
若是沈彦清继续揪着此事不放,便是让齐锦绣为难,让齐锦绣为难,就是让齐二叔在天之灵不得安生。沈彦清乃是齐二叔最得意门生,叫齐二叔不安生,便是不尊师重道。
听得此言,沈太太狠狠愣住,也开始犹豫起来。
此刻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白青莲走了来,扶了沈太太一把,而后目光落在叶绒绒身上。
“锦绣姐提出和离的时候,我恰巧去给沈太太号脉,也在场。当时沈二哥是不情愿的,可锦绣姐说,她跟沈二哥已经没有感情了,又不放心家中弟妹,不想再留在沈府。沈二哥再三劝阻挽留,可锦绣姐心意已决,谁都拦不住。沈二哥无奈,这才不得已去衙门办了此事。”白青莲十分冷静,说得也是有条不紊,并没夸大事情,说的都是事实,可却是将事情轻重掉了个儿,叫人听着便自然认为一应都是齐锦绣的错。
她既害得沈彦清有着背负抛弃糟糠之妻的骂名,又将害得赵昇有牢狱之灾,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白青莲望着齐锦绣,秀眉轻蹙,继续轻声问道,“事情真相,难道锦绣姐没有与赵二哥说清楚吗?倒是害得沈二哥白白吃了一番苦头。”
两个男人没有出声,叶绒绒跟白青莲却是各自护着自己心上人而言语较量起来,若是此事与自己无关的话,齐锦绣真是觉得精彩。
可她不蠢,不会听不懂这两个女人的意思,这两人虽则各自想要袒护的对象不同,但很明显,在袒护的同时,都于无形中狠狠插了齐锦绣一刀。
她看得明白,这两个瞧着柔弱娴静的女人,都想齐锦绣身败名裂。
白青莲心思深沉绝非善茬,齐锦绣心中比谁都要清楚,毕竟这个人物,乃是出自她的笔下,是她刻画出来的。若是搁在平日,齐锦绣也不会刻意与这白青莲为敌,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她不是会轻易树敌的人。可是现在齐锦绣明白了,因着沈彦清的关系,那白青莲根本不可能与自己友好相处。
瞧着目前这形势,怕是赵昇与沈彦清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了,心中权衡一番,齐锦绣很快便做了选择。
她要站在赵昇这一边,紧紧抱住赵昇这条粗大腿,这样的话,将来日子才会好过。心中做了决定,齐锦绣也就不怕得罪沈彦清,只微微笑望着沈彦清跟白青莲道:“青莲妹妹,你打小也是跟着我父亲念书识字的,你我又是从小一处玩大的,你扪心自问,可否对得起我?”
白青莲一怔,随即杏眼便稍稍睁大了一些,似是没有想到齐锦绣会这样说。
齐锦绣并不理睬她,只继续望向沈彦清道:“沈二爷,我何故会与你和离,又何故会在你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候主动与你和离,你心中该是比谁都明白。如今好了,如你们所愿,我将未来状元夫人的位置给青莲妹妹你腾出来了,青莲妹妹倒是好,恩将仇报,逮着机会就泼我一身脏水。左右我如今是沈家下堂妇,家中父母双亡,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至亲长辈给我做主,你们就可劲欺负我吧。”
说罢,齐锦绣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
哭了也还要说,她一边哽咽一边口齿清晰继续道:“赵二哥也是我父亲的学生,是沈二爷的同窗,赵二哥待锦绣就如亲妹妹。如今赵二哥见锦绣叫人欺负了,看在锦绣父亲的份上,肯定会替锦绣出头的。若是因着这件事情,赵二哥真去吃了牢饭,不但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生,就是锦绣也觉得对不住赵二哥。沈二爷,愿不愿意让我父亲在天之灵安生,全凭你一句话。”
沈太太气道:“齐氏,你简直是胡言乱语!”
齐锦绣反驳道:“沈太太,那若是锦绣此刻想再做回沈家二奶奶,沈太太可答应?”
“你痴心妄想!”沈太太明显气得很,整个人身子都颤抖起来,只恶狠狠瞪着齐锦绣道,“就凭你,哪里配得上我的彦清?你愿意和离,那是你还算识相,再想进我沈家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齐锦绣道:“沈太太,锦绣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已经与沈二爷和离了,就没再想过吃回头草。不过方才有人故意颠倒是非欲要锦绣身败名裂,锦绣这才一时气极了。沈太太莫要生气,别说不会再进沈家门了,便是往后街上遇见沈太太,锦绣也会绕道走的。”稍稍顿了顿,又望向白青莲,但见她那双漂亮的杏眼一直悄悄瞪着自己,齐锦绣道,“青莲妹妹,姐姐真心祝福你跟沈二爷,我也不会怪你,会一直将你当做妹妹来待的。”
街坊邻居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是在私下讨论,是不是这白氏女,真就早跟沈二爷勾搭上了。
方才一直未有说话的叶绒绒,愣了片刻后,连忙紧紧握住齐锦绣手来,关切道:“真是没有想到,锦绣妹妹原是吃了这样大的苦头,可真是委屈你了。”又抬眸望向白青莲,冷了脸子,轻声斥责道,“青莲,你怎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这样做,可对得起齐二叔?”
白青莲此刻虽则想即刻掉头逃了,可她知道,若是真就此跑了,那么以后自己将再没脸做人。更有可能,这个安阳县,她也呆不下去了。
思及此,白青莲双手紧紧绞着,迫使自己冷静。
只片刻功夫,她便做了决定,而后抬起眸子来,乌澄澄的大眼睛中渐渐蓄满泪水,委屈道:“我与沈二哥不过是兄妹之情,青莲之所以常来沈家,那是因为要过来陪伴沈太太的。青莲略懂医术,素来喜欢行医救人,若是因此锦绣姐怪青莲,那往后青莲便不再去沈家便是。”
叶绒绒没有说话,只默默望向齐锦绣,眼底有浅浅笑意。
齐锦绣走到白青莲跟前,紧紧攥住她双手道:“你我打小亲厚,便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既然已经选择主动退出了,那便说明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与沈二爷情投意合,我也已经做出退步来成全你们了,若是你此刻退缩,岂不是叫沈二爷伤心?青莲,可别说傻话。”
说罢,齐锦绣回头望向沈彦清,见那张原本俊逸的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齐锦绣冲他友好笑了笑,而后再,而后再没说旁的,只对赵大娘跟赵昇道:“大娘,赵二哥,我们回家吧。”
赵昇微微垂着眸子,目光定定落在齐锦绣身上,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心都碎了。
今儿的事情到此为止,但是将来,他有的是机会替绣绣报仇。
沈太太反应过来,还想闹事,沈彦清拉住自己母亲,强忍着心中怒气道:“娘,算了……”
白青莲依旧搀扶着沈太太,未有敢去看沈彦清,只柔声道:“沈太太,您莫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
齐锦绣跟叶绒绒两人一边一个,搀扶着赵大娘,赵昇则走在齐锦绣身侧。
一路上,就只有赵大娘在说话,偶尔叶绒绒跟齐锦绣笑答几句,赵昇一路上都未曾说一句话。待得走到了赵家小院落门口,叶绒绒这才悄悄抬眸看了赵昇一眼,而后又匆匆垂了脑袋,只柔声道:“赵二哥伤得不轻,大娘,绒绒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不必了。”赵昇冷冷吐出三个字,看都没有看叶绒绒一眼,只折身对齐锦绣道,“抱着甜宝,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叶绒绒原本面上还含着笑意,闻得此言,那白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她知道,自打锦绣嫁给沈二哥之后,赵二哥便跟转了性子似的。可赵二哥当着大娘跟锦绣的面这般不给自己台阶下,还是头一回,叶绒绒心中觉得委屈,一时未有忍得住,便哭着转身跑开了。赵大娘原就怪儿子不会说话,但见自己心中准儿媳妇被气走后,更是生气。
“阿昇,你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赵大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齐锦绣身上,眉头依旧蹙着。
齐锦绣也是为难得很,她看得出来,赵大娘虽则喜欢自己这身子的原主,可是相比起来,她是更希望另外一个女孩子做她儿媳妇的。同时齐锦绣也不明白,这赵昇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齐锦绣了,为何还要自己抱着甜宝跟他出去。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会是想寻个没人的地方要了自己小命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赵昇为人冷漠,行事手段也残酷。他杀人不眨眼,是叫敌军闻风丧胆,叫大齐百姓望而畏之,叫太子跟燕王都让其三分的威远侯。如这样厉害的人,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杀了自己给真正的齐锦绣陪葬,大大有可能。
想到此处,齐锦绣狠狠咽下一口唾沫,颤着双腿道:“那个……赵二哥,甜宝现在很黏我,她真的很黏我的。别瞧她还只是个小粉团子,但是已经会认人了,要是哪天醒来瞧不见我了,她会哭。”话音才落,就听见了熟悉的“呜哇”嚎啕大哭声,齐锦绣大喜,立即道,“甜宝怕是饿了,大娘,赵二哥,我得回去。”说罢,便似一阵风似的往隔壁小院子跑去。
赵大娘好奇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锦绣,倒似是没事人似的。”
赵昇低头跟自己母亲说了几句,而后只稳步朝隔壁齐家院子去,半个时辰之后,赵昇一手抱着小小软软的甜宝,一手轻松揪住使劲挣扎的齐锦绣,往城门口方向去。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如丝绸拂过一般。
齐锦绣抱着甜宝,站在赵昇身侧,静静望着眼前竖着的两块墓碑,而后轻轻转过头去,看着身侧这个高大冷漠,却又十分重情重义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他似是不会笑似的,眉宇间永远透着一股子寒意。
赵昇带了新鲜水果跟酒水来,又弯腰将墓碑前的杂草一应都拔了,而后跪在墓前,依旧面色冷漠。只是细瞧之下才会发现,他眼底似是有碎冰一般,黑眸如寒潭秋水,到了冬天,那寒潭冻成了冰,想必就是这样的。
静静打量着他,齐锦绣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穿越到自己所写的书中去,去真实的触摸到曾经书中那些人物的情绪。
“师父师母,阿昇无能,没有能够好好照顾绣绣。”说罢,赵昇弯腰匍匐在墓前,磕了三个头,才又直起腰来,“阿昇在师父师母跟前发誓,从今往后,会好好照顾锦荣锦华还有甜宝,就当做自己亲弟亲妹跟亲生孩子一样待。沈彦清负了绣绣,阿昇会替绣绣讨回公道。”
赵昇给自己师父师母磕头敬了酒水之后,也不再说话,只挺直腰杆静静跪着,似是罪人一般。这里是半山腰,鲜少有人经过,因此此刻四周安静得很。小甜宝一觉睡醒之后,乌澄澄的大眼睛滴溜转来转去,但见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后,她咧着小嘴笑了,嘴里咿咿呀呀的,小手不停朝母亲够过来。
小软团子睡足觉后,开始不老实起来,拼命扭着身子。
齐锦绣见闺女醒了之后就闹腾,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轻步来回走动晃着她。
“甜宝,赵家伯伯带着你来见你外祖父跟外祖母了,见了老人家,咱也给磕个头好不好?”说罢,齐锦绣弯腰屈膝,在赵昇身侧跪了下来,抱着甜宝朝跟前墓碑弯了三次腰,而后道,“我虽不是你们的闺女,可老天爷既然让我成了这里的齐锦绣,我占了她的身子,定然也会尽她该尽的责任。我会待甜宝好,也会好生照顾锦荣锦华,让锦荣念书考功名,让锦华穿好的吃好的,不会叫他们再受一丁点苦。”
赵昇闻言,眉心蹙得更深了些,扭头望向齐锦绣道:“你如何养他们?”
他嗓音依旧低沉而富有磁性,声线也是冷冷的,但是明显语气缓和不少。问出这样的话,也的确是好奇齐锦绣一介女流如何养活得了三个孩子,而非刻意刁难。
齐锦绣也转头看向他道:“这话该我问赵二爷才是,赵二爷自己家中本就上有老下有小,如何还能养活齐家三个孩子?”她语气平缓,唇角也一直挂着笑意,但见赵昇并未说话,才又说,“再说,赵二爷将来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若是担起这样的担子,将来哪家的姑娘会愿意嫁给你?偶尔帮一把还好,帮得过了,还会惹来闲言碎语。”
虽然没有说得直白,但是齐锦绣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她的确想早早抱上未来威名远播的威远侯赵昇的大腿,但是却不想让左邻右舍的人说三道四。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唾沫星子,可是会淹死人的,这一点,不论搁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都是一样。
赵昇默了片刻,又郑重道:“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既然你不是真正的绣绣,待甜宝能够离开得了你后,你可以不必再养着她,到时候寻个可靠的人,就嫁了。”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片刻,继续望向齐锦绣道,“你跟沈彦清和离,是如何谈的?”
齐锦绣觉得膝盖开始隐隐有些疼起来,想站起来跟他说话,可是起身的时候身子重心没有控制得好,险些跌倒。赵昇反应快,健硕的手臂朝她一伸,就稳稳扶住,而后自己起身的同时,也托起了齐锦绣。齐锦绣礼貌地朝赵昇道了声谢,才说道:“你也知道的,沈二太太不喜欢她那个二儿媳妇,也不会多喜欢甜宝。至于沈彦清,他孝心重,又对自己的妻子没有多大感情,为了往后能够娶一个对他仕途有助益的女人为妻,我带走甜宝,也是好事儿。”
赵昇垂眸没再说话,只垂立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齐锦绣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偏西,又垂眸看了看怀中正乐得正欢的甜宝,笑起来道:“天气渐凉,趁着还有太阳,还是赶紧带着甜宝回去吧。”说完她看向赵昇,但见赵昇已经侧身让出了下山的路来,齐锦绣冲他点了点头,而后抱着甜宝走在前面。
山路并不好走,蜿蜒又崎岖,杂草还多。
赵昇静默走在齐锦绣身后,望着那抹较之四年前纤瘦了些的身影,心中锥痛有如刀铰。可只要想着,跟前的这个女子并非是真的绣绣,他心里的痛,已经不能再用刀铰在形容了。他抬眸望了望天,双拳攥得紧紧的,过了片刻,他唤住齐锦绣道:“让我来抱甜宝吧。”
齐锦绣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甜宝凑到他跟前。甜宝正兀自玩得欢,忽见母忽见母亲将自己往别人怀中送,乌澄澄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几下,粉嫩湿滑的嘴唇一撇,就“呜哇”哭了,然后小身子使劲往母亲怀里挤,生怕母亲不要自己了。
赵昇一愣,继而眸光更暗了些,明显有些失望。
“我是怕你总抱着甜宝会累着,既如此,你便再受累一会儿。”赵昇面无表情,声音也是低沉沉的,语气却是客气,说完朝齐锦绣走近几步,保持着一定距离,却是又能够完全护得周全。离得近了,他黑眸轻轻落在甜宝脸上,见小丫头白嫩的脸上挂着泪泽,嘴角却挂着笑,他不自觉也扬了扬唇角。
从山上回来之后,天色已经渐晚,太阳偏西,晚霞映红半边天。
赵昇亲自将齐锦绣母女送到齐家门口,亲眼瞧着母女俩进门后,这才折身往自家院子去。赵小花已经候在自家前头打铁铺子里面多时了,见二哥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子,迎过去道:“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娘都得叫我进山找你去了。”
“去山上看了隔壁齐二叔跟齐二婶,小花,娘寻我何事?”赵昇一边开始整理打铁铺子里面的工具,一边问了妹妹一句,其实他心中差不离已经猜到,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赵小花道:“二哥,你还是先别收拾了,去后头一趟吧。”她摊手撇了撇嘴巴,无奈道,“你带着锦绣姐前脚才走没多久,后脚那西街的甄媒婆便跟叶婶娘过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来。她们三人一处说话,娘把我支开了。支开我也没有关系,我知道,娘昨儿央了甄媒婆去叶家说亲,叶婶娘跟绒绒姐肯定都应了。”
见自己哥哥根本无动于衷,赵小花兴致也有些蔫蔫的,这才注意到哥哥在收拾打铁铺子。
自打三年前大哥去了之后,这铺子便没再生过火,二哥成日往外头跑,几个月回来一次孝敬娘,也不会久呆。此番见自己二哥收拾起这铺子来,赵小花惊讶道:“二哥,这次回家来,往后再不出远门去了吗?”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忽而想起来,二哥远离家乡是为着锦绣姐姐,如今锦绣姐姐都跟沈二哥和离了,自己二哥又怎么还会走呢。
其实虽然自己娘更喜欢绒绒姐一些,但是论起来,自己还是与锦绣姐亲近的。
两人年岁相差得小,又是左右邻居,自当打小就能玩到一处去。
“不走了,以后就留在家里孝敬娘,还有攒你的嫁妆银子。”赵昇看了妹妹一眼,见方才还开心得很的妹妹忽然红着脸不说话了,赵昇停了手上动作,稳步朝妹妹走去,黑眸定定落在妹妹脸上,柔声道,“小花,二哥已经决定了,往后要好好照顾齐二叔一家人。”
赵小花噘着小嘴轻轻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喜悦之色道:“其实娘只是想二哥早日娶个媳妇儿回来,至于是娶绒绒姐还是锦绣姐,娘多半还是会听哥哥的意思的。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甄媒婆跟叶家婶娘在,二哥也别叫娘为难了。”
赵昇默了片刻,丢下手上工具,举步朝后头院子去。
赵家堂屋内,此刻点了好几盏煤油灯,赵大娘坐在上位上,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其中坐在赵大娘左侧的妇人身姿丰腴,嘴角边有颗浓黑的痣,那面盘子又大又圆,跟谁说话眼中都带着三分笑意。
另外一个妇人较之左边的则清瘦许多,穿着身兰色布衣,白皙姣好的面上,带着清贵的笑。
这坐在赵大娘左侧的是甄媒婆,右侧的则是叶绒绒的母亲叶王氏,人称豆腐西施。豆腐西施不但自己模样好,生得的两个闺女也是姿色出众,母女三人经营着自家的豆腐坊,生意不错,家中有些小钱。因此,前去叶家提亲的青年俊才多得是,这叶王氏根本看不上赵昇。
叶王氏虽则不喜赵昇,奈何长女绒绒一直非这小子不嫁,叶王氏纵使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可也不忍心见女儿伤心失望,只能勉强答应了。都是街坊邻居,一个小县城里住着,谁家有些个什么事情谁不晓得啊?这小子打小眼中就只有那齐家闺女,叶王氏心中明白得很。
此番瞧见站在堂屋正中央的高大儿郎,便是叶王氏再不满赵昇,此刻眼中还是露出些许讶然神色的。
怪道绒绒那丫头这些年一直都念着这小子呢,几年未见,这赵家二郎的确出落得越发高大俊朗了。她听说这些年这赵二郎一直在外面跑,隔几个月回家一次孝敬自己亲娘,在家也呆不了几日就又出远门去了。算起来,差不多得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她记得,这阿昇四年前还是一个毛躁躁的愣头小子,如今都长得这般高大结实了,瞧着也稳重得很。
这样一番打量下来,叶王氏心中舒坦了些,面上也渐渐露出些许笑意。
“赵家嫂子,这可就是阿昇?”叶王氏素净的脸上隐隐泛着笑意,一边问着,一边目光还依旧落在赵昇身上,渐渐的,连眼底也浮现笑意来,她转头望向赵大娘道,“嫂子,我记得当初齐家二哥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可就是阿昇跟那沈家二郎沈彦清了。如今那沈二郎秋闱高中,不晓得多风光呢,可惜啊,要是阿昇一直将书念下去的话,想必也能高中。”
如今这沈家在赵家这里就是个忌讳,但听豆腐西施叶王氏提起沈家,赵大娘赶紧望了自己儿子一眼,生怕他再动气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但见儿子虽则面上依旧没有个笑意,不过倒是没有说什么,暂且放心了些,这才回道:“大妹子,不瞒你说,我家阿昇也没有那个念书的命。”
赵大娘叹息一声,倒是也不隐瞒,只道:“天下读书人那么多,最后能够高中做官的,也不就那么几个。念些书识些字,懂一些道理,就好。”她顿了顿,望向叶王氏,面上笑容更甚了些,“大妹子也是看着阿昇长大的,阿昇虽则比不上沈二郎,但是也老实可靠,要是绒绒……”
“娘。”赵昇唤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齐二叔待儿子恩重如山,儿子也算是他半个儿子,眼瞧着锦绣锦荣锦华如今都需要人照顾,儿子作为兄长,不得不替二叔照顾。家中还有小花跟东哥儿,此番若是谁嫁来咱们家,都是吃苦的,儿子不愿。”
赵昇的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确,叶王氏听话,当即冷了脸,立即站起身子来。
那甄媒婆见状,赶紧笑起来道:“赵小哥这不是不愿娶绒绒姑娘,不过赵小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对隔壁老齐家的孩子多有照拂罢了。”甄媒婆哼哈笑两声,那嗓音力量浑厚,穿透力也强,震得堂屋里的人都觉得耳膜疼,只听那甄媒婆又道,“别说是赵小哥了,就是你我的孩子,谁不是跟着齐老二念过几年书的。若不是齐老二,这安阳县,哪能有那么多孩子有书念啊。”
叶王氏又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人家话中意思来,人家没有瞧得上绒绒,不过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他当他是谁?不就是个要家世没有家世,要前程没有前程,要本事又没有本事的穷小子。本分可靠算是什么优势?绒绒瞧上他,还真是瞎了眼。
“赵家二郎的意思,我也是明白了,这不还是没有瞧得上我家绒绒么。”叶王氏呼出一口气,高抬着下巴,只虚眯着眼望赵大娘,“嫂子,你我两家没有结为亲家的缘分,四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罢了,若是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我见着了,还能相互露个笑脸,若是嫂子还有让我家绒绒做你们老赵家儿媳妇的心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这些,叶王氏直接冷了脸,甩袖就出门去了。
“大妹子……”赵大娘刚开口唤了一声,就见那叶王氏扭着小腰走远了,无奈叹息一声,赵大娘没由得要狠狠瞪向自个儿儿子。
甄媒婆忙活了大半天,结果不但事情没成,反倒还讨了个没趣儿,甄媒婆当即也拉了脸。
“我说大嫂子,我这忙活半天,原你家二郎是不愿意娶叶家大姑娘的啊?哎呦喂,这都叫什么事儿,害得我瞎忙活。”甄媒婆摇了摇头,又望向赵昇,“大侄儿,不是我在这里瞎吹捧,那叶家的绒绒姑娘,托我前去说亲的人可多了去了,偏生人家只瞧中了你。你倒是好,那么个漂亮贤惠的大姑娘,你愣是没瞧上,你要我说什么好。算了,这往后你的亲事啊,我也不管了。”
赵大娘愧疚道:“实在对不住,叫你白忙活了一场,他婶子,这天也晚了,今儿在家用点饭吧。”
“不了,家里孩子们还等着我呢。”甄媒婆倒是又爽朗大笑起来,“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那麻烦你了。”赵大娘又道了歉,而后对女儿小花道,“快送送你婶子。”
赵小花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听得母亲吩咐,连忙亲手扶着甄媒婆出去。
这边赵大娘脸上笑意没了,只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坐下。
赵昇自知不孝,却也没有办法,一来他的确不想娶叶绒绒,二来,他也是真的想替师父师娘好生照顾锦荣锦华。
叶王氏回家后,整个人脸色都不好,叶绒绒原本还有些期待,可待瞧见母亲脸色后,整颗心似是跌入谷底般。
她知道,这件事情,整黄了。
又想起白天在沈家门外发生的那些事情来,叶绒绒只觉得心痛如刀铰,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齐锦绣差了,为何阿昇哥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叶王氏虽则生气,但也不愿多说女儿,只劝道:“绒绒,凭你这般条件,在咱们安阳县想说一门好的亲事,还不容易?那赵家二郎,娘瞧着就是个没出息的,成日没个正经活计,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小混混,你嫁了去,还不得受气吃苦。听娘的话,娘托人给你说个好的。”
叶绒绒觉得委屈,一双素手使劲绞着袖子,眼圈儿都红了。
“娘,您别瞧阿昇哥现在这样,他将来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叶绒绒哭着道,“若是女儿现在不寻了心思嫁给他,将来会后悔的。”
“姐,他不就是一混混吗?将来能有什么本事?再有本事,还能有沈家二哥有本事吗?”
说话的人是叶王氏的小女儿,闺名叫翩翩,今年十四岁,模样娇俏艳丽,性子活泼,说话间,就如花蝴蝶似的,飞到了母亲姐姐跟前来。
“翩翩,你也是,别成日都将那沈二郎挂嘴边。”叶王氏拉过小女儿手,嘱咐道,“你也大了,言语间要注意。”
叶翩翩噘了噘嘴,只故作乖巧靠在母亲怀里,娇声道:“娘,您就别管我了,还是管管姐吧。姐打小身子骨不太好,凡事要是不顺心,可就不好了。”
这也正是叶王氏为何这般迁就大女儿的原因,大女儿打小就身子娇柔,也时常生病。若是小女儿,她态度肯定会强硬许多。
要说也是奇了,前些日子绒绒明明应了愿意嫁给后街那杀猪张家的独子的,怎生病了一回,待得身子好了后就死活不愿意了。
非得等着赵二郎回家,还说,初秋沈家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之后赵二郎一定会回来。
可不,沈二郎得中举人老爷,赵二郎也回来了,可又有干系?
叶绒绒回了自己房间之后,趴在床上哭了一阵,而后擦干眼泪洗了脸。虽然赵昇还是不愿意娶自己,可是她不会如前世一般轻易放弃,重活一世,她一定不会选择再随便嫁一个普通人,她要做未来的威远侯夫人。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何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该死的齐锦绣却没死?
叶绒绒坐在窗户前,望着院子里头的两棵老槐树发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齐锦绣不但没有死,还跟沈彦清和离了,莫非她也跟自己一样?
不可能,前世的时候她死得早,不可能会知道将来发生什么,从而早早做出选择。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间给甜宝喂了两次奶,齐锦绣都没怎么睡得安生,待得小荷做好早点,锦荣锦华也都忙了一遭了,齐锦绣才睡醒。
眼睛一睁开,就看见闺女甜宝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齐锦绣望着小人家,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忍不住就在甜宝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外头锦华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见姐姐醒了,她笑着晃了进来。
“姐姐,吃粥,还有饼,香呢……”锦华穿着合身的漂亮小衫子,有些稀疏枯黄的头发梳成了抓髻,身上脸上也都干净得很,她晃到床边,仰着脑袋看姐姐,“姐姐,吃饼,香……”
“好,姐姐这就穿衣裳,然后陪着锦华吃早点。”齐锦绣抱了抱妹妹,然后开始穿衣。
如今一应算是安顿下来了,虽则如今手上有从沈家带来的五十两银子,可是这五十两虽则说不少,但也不多,家中这么些人等着吃饭,总不能坐吃山空。
打前天刚回来的时候,齐锦绣就瞧见了,锦荣在床底下藏了书。夜间起夜的时候,她刻意在锦荣一个人住的小屋子边听了会儿,她听见锦荣半夜悄悄背书。
打那时候,她就做了决定,锦荣既然这般喜欢念书,她要送他去私塾念书。至于锦华,还太小,又有些认生,她打算让锦华留在家里。
五十两银子,除去要给锦荣念书的钱,还有家中近几个月一应花销,剩下还有几个钱。至于是去给人家打工,还是自己做点小本生意,齐锦绣还没有思量好。
打工肯定赚不了几个钱,来回跑,还累。这样一想,齐锦绣已经决定打算自己琢磨着做些小本生意赚钱了。
齐锦绣大学念的是服装设计,她在服装设计方面是极为有兴趣跟天赋的,若是能干老本行,倒是不错。
齐锦绣记得,她刚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向小荷打听过这老齐家的一应情况。齐老爷子临走前给三兄弟分了家,因着齐老二有营生的行当,每个月有稳定收入,又有老爷子后头婆娘方氏吹枕头风的缘故,便将原本该分给齐老二的一间铺子也给了齐家老三。
而齐老大分得的是一间不怎么有赚头的成衣铺子,甜头都被方氏跟齐老三母子俩占去了,那方氏还不知足,成日里撒泼耍无赖,还想占前头夫人留下的两个儿子的便宜。听着小荷那意思,怕是不只齐老二赚钱,这身子原主齐锦绣的母亲苏氏,也是能够赚银子的。
那方氏瞧着眼馋,占着自己是长辈,就各种撒泼耍无赖要银子。
要银子的时候,她跑得比谁都勤快,后来见齐老二家出了事,需要负担起责任来的时候,便再也瞧不见他们母子俩身影了。听小荷的意思,齐老大夫妇倒是对锦荣锦华有过照拂,奈何能力有限,便是想多加照看,也是无能为力。
对于这一点,齐锦绣倒是能够理解。
此番一思量,心中也有了个初步打算。
她想着,左右大伯家的那间成衣铺子已经经营不下去了,凭着他们老两口,想来也整不出什么花样来。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她倒是愿意花银子将整个店面盘到自己手中来,看看能不能想些法子让那间成衣铺子起死回生。
思忖间,齐锦绣已经穿戴齐整,回过神来的时候,见闺女甜宝也醒了。
小丫头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儿睡得粉扑扑,乌澄澄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黑葡萄似的。也乖得很,只饿着的时候,或者是尿了裤子拉了屎的时候才哭嚎,平时安静又乖巧。齐锦绣很疼这个白得的便宜大闺女,此番见她睡醒了,伸手就捞到怀里来抱着。
甜宝抬着小手挠了挠眼睛,打了哈欠,这才真正将眼睛睁开。见是母亲抱着自己,她乖巧地缩在母亲怀里,软趴趴的,齐锦绣轻轻拥住怀中小小软软的一团,真是打心眼里欢喜。似是怎么疼都疼不够似的,齐锦绣抱着闺女亲了又亲。
锦华靠在床边,仰着脑袋吃力地望着大侄女,然后有些羡慕地依偎在姐姐身边。
齐锦绣另外一只手揽着锦华,揉她稀疏枯黄的头发,柔声道:“姐姐会像疼甜宝一样疼锦华,以后甜宝有的,锦华也都会有。”见妹妹仰着小脑袋开心地笑了,齐锦绣面上笑容也更深了些,而后朝外头看了看,见外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想着今儿还有些事情要做,连忙帮甜宝穿衣裳。
小荷虽则是沈彦清派来照拂齐锦绣母女的,但是既然回了齐家,便就是齐锦绣做主。齐锦绣不习惯有人伺候,又见小荷乖巧懂事又勤快,只拿她当妹妹待。因此,家中姐妹吃饭的时候,齐锦绣让小荷也坐下来一起吃,就跟多了个妹妹一样。
吃完早点后,小荷麻溜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齐锦绣则拉着弟弟妹妹说体己话。
锦荣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责任来,要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姐姐跟外甥女。锦荣也知道,如今仅凭他每天没日没夜收泔水,已经供不起了,他必须得再寻一份工来做才行。这安阳县倒是有几家富户,如今眼瞧着又要入冬了,年底的时候,那些富户都会临时选一些短工去帮忙的。
他有力气,一般大人能够干的活,他也可以干。
锦荣嘴上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就算姐姐这个时候没有和离,他为了能够叫妹妹过一个好年,也会选择去当短工的。
齐锦绣静静望着眼前的小男孩,见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光,就猜得他在想什么了。齐锦绣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弟弟的手道:“锦荣,姐姐今儿一早特地唤了你跟锦华在身边,就是有话要与你们说。以前是姐姐无能为力,不好照顾你们,如今既然姐姐回来了,咱们也该是要规划一下未来。”
说到这里,她顿住,只问锦荣道:“锦荣如今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锦荣看了姐姐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子,还是将打算去富户家做工的事情说出来。齐锦绣见弟弟对自己没有隐瞒,到底开心,便弯唇笑了起来。
“以前锦荣需要照顾锦华,这么小的年纪出去讨生活,乃是生活所迫。”齐锦绣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温柔地拍了拍锦荣肩膀,才又说,“锦荣,姐姐现在身上有些银两,也不差你做工赚来的那几个钱。你要是真的争气的话,就好好念书,考个功名回来。”
nbsp锦荣不敢相信,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只呆呆望着姐姐。
念书?考功名?打从爹娘走后,他便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了。
“怎么了?这就呆住了?”齐锦绣望着弟弟,眼前的男孩子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搁在现代的话,也就读小学三年级而已,“咱爹自己是秀才,大半辈子教书育人,至少教出来的学生,也有能够考中举人的。锦荣,你要是念书出息了,爹娘在天上也会高兴。”
提及沈彦清来,锦荣当即脸色就不好了,只倔强别过脑袋去道:“便是读了书中了举人又如何?还不是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不管是他休弃了姐姐,还是姐姐主动愿意与他和离的,总归是因为姐姐在沈家日子不好过。要是日子好过,又怎会离开?”
“哥哥,你别生气,锦华会乖的……”锦华一直静静坐在一旁,听哥哥姐姐你一言我一语,但见哥哥脸色不好了,她有些害怕。以前祖母跟三婶来家里的时候,哥哥也总是这样沉着脸说话的,她害怕哥哥这样,也害怕那些人会欺负哥哥。
见妹妹被吓着了,锦荣连忙拉过妹妹来,轻轻抱着说:“哥哥没有生气,锦华别怕,哥哥在跟姐姐说话呢。”将妹妹抱坐到自己腿上,用自己粗糙的手紧紧攥住妹妹的手,面色缓和了不少,只笑着道,“锦华,姐姐说要让哥哥念书去呢。”
“念书好,哥哥爱念书的。”锦华开心,望着哥哥笑了笑,又扭头望着自己姐姐道,“姐姐,哥哥真的要去念书吗?哥哥去念书了,还会回家来吗?”
“当然回家来,不但每天下了学就回家,而且回家之后还能腾出一些时间来教锦华识字。”齐锦绣换个个姿势抱甜宝,心中有了打算,便也不再容锦荣拒绝,态度坚决道,“爹娘不在,我作为长姐,这个主还是做得了的。锦荣,姐姐知道你心中在担心什么,你且安心念书,赚银子的事情,姐姐有的是法子。”
锦荣只紧抿着薄唇低了头,整个人也呈紧张状态,他想念书,他做梦都想像邻家的那些孩子一样去书院念书。可他也知道家中如今的情况,他舍不得姐姐吃苦,他想帮着分担一些。内心挣扎片刻,锦荣才又抬了头,认真望着自己姐姐道:“我答应姐姐会好好念书,但姐姐也要答应我,往后若是觉得苦了撑不下去了,我便是一定要回家来帮姐姐挣银子养家的。”
“姐姐答应你。”齐锦绣笑了起来,见弟弟这边工作做通了,便站起身子来,牵着锦华小手道,“回家来也有两天了,咱们老齐家总归是有长辈的,为老的不尊,咱们做小的不能不敬,否则的话,岂不是叫街坊邻居笑话?走,今儿咱们先什么事情都不做,姐姐带着你们去拜访祖母老人家。”
“不能去!”锦华听说要去祖母那里,立即紧张起来,挣扎着要缩回手去,使劲摇头道,“他们会欺负哥哥,姐姐,不要去。”
齐锦绣将甜宝递给锦荣抱,自己则抱起锦华来,知这丫头心中怕是留了阴影,只柔声安慰道:“锦华别怕,姐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往后只要姐姐在,谁都别想欺负你跟锦荣的。”在妹妹白皙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颠了颠又道,“去探望了祖母,咱们再去大伯母家,好不好?”
锦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呆了片刻,才轻轻点头,而后双手紧紧环住姐姐脖颈。
“锦华别怕,姐姐在呢。”齐锦绣抱得妹妹更紧了些,示意锦荣好生抱着甜宝,但见小荷打从厨房走出来了,笑着道,“小荷,你去房间将梳妆台右边抽屉里的一粒碎银子拿来,再锁了门,咱们一道出门去一趟,今儿中午也不搁家里吃了。”
“奶奶是要去探望老夫人吗?”小荷一边笑应着,一边伸手解了系在腰间的围裙。
齐锦绣道:“小荷,往后要是再唤我奶奶,我便也不留你在身边了,你就回沈家伺候去吧。”
小荷赶紧捂住嘴巴,明显有些吓到了,连连点头道:“我记得了!奶……大姑娘,姑娘别赶我走。小荷伺候您好几年了,舍不得您。”
齐锦绣笑了起来:“别贫了,去拿银子,然后锁门吧。”说罢,齐锦绣抱着妹妹出门去。
双腿才迈出自家小院门,就听隔壁赵家院子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齐锦绣好奇,抱着锦华往隔壁小院走近几步。
赵家院子与齐家小院不一样,虽然也是又旧又小,但是赵家院落前面多出一间屋子来。前面那间小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走近的时候,齐锦绣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视线才投落过去,就瞧见隔壁赵昇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麻布褂子在打铁。
赵家前头的这间小屋子十分闭塞,屋里一半空间都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赵昇又长得高大,往中间一站,里头基本上就没有地儿再搁一个人儿了。再说,以齐锦绣如今这样的身份,也不便进去说话,便只抱着锦华站在门外朝赵昇问好。
“赵二哥,你这打的是什么器具?”齐锦绣只笑着望了赵昇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那架在火上被烧得红红的铁片上,仔细瞧了会儿子,也没有瞧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闻得声音,赵昇这才停下手上动作朝齐锦绣望过来,黑眸闪着光,只看了齐锦绣一眼,就低了头。
“打几把农具。”简单吐出几个字,他沉默片刻,继而又抬眸朝齐锦绣望过来,见那边锦荣也抱着甜宝出来了,他眉心蹙得更深,问锦荣道,“你们这是到哪里去?”
锦荣快步朝赵昇走来,笑着回了一句,又见他在打铁,惊讶起来。
“阿昇哥,你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锦荣是打懂事起就喜欢跟在隔壁赵二哥屁股后面玩儿的,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赵二哥跟姐姐常常带自己出门去玩,还会买好些糖给自己吃,那样的日子他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好到不行。只是后来姐姐嫁去沈家,赵二哥出远门,爹娘又双双离去,那样开心快乐的日子,他再没过过。
故而此番见赵二哥打起铁来,就特别兴奋,想必他是不走了。
赵昇冲锦荣点了点头,想着本来也是有话要与他们姐弟说的,此番见着了,索性就说了。丢下手上打铁器具,赵昇踱步走到屋子外头来,负手而立,望着锦荣道:“师父在的时候,你虽然还小没能够进书院念书,但师父还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如今二哥不走了,你姐姐又回了家来,依着我的意思,你还是得趁早进书院念书。考个功名,师父师娘在天上也会高兴。”
锦荣望了自己姐姐一眼,笑得憨厚:“赵二哥跟我姐是不是商量好了的,我姐刚刚在家还跟我说了这事儿呢,现儿二哥也说这事。”
赵昇闻言朝齐锦绣望过来,眼底有讶然的神色,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齐锦绣抬头望了望天,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便笑着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今儿还有旁的事情,明儿一早,我会亲自领着锦荣去城外的聚贤书院。”说罢,将锦华放了下来,一只手牵着锦华的小手,另外一只手牵着锦荣的,朝赵昇又打了招呼,便走了。
赵昇立在原地站了会儿,待得见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他才默默收回目光来。
一转过头去,就见自己妹妹小花正垫脚费劲够着身子朝远处望,那小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赵昇知道妹妹在笑什么,只沉着脸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折身朝屋子里走去,又拿起工具打起铁来。赵小花撇了撇嘴,重又挎起菜篮子,去集市上买菜去。
由弟弟妹妹引路,齐锦绣很顺利的就寻到了所谓的三叔齐老三家,站在齐老三家门口,齐锦绣心内不由啧啧暗叹几声。这一条街上的房屋,可比齐老二家住的那条街上的房屋好得太多了,家家户户都是青砖大瓦房,各家还带着一个宽敞的院落。
那院墙也高得很,白墙黑瓦,还有红漆铜环的两扇门,街前的街道宽敞又平坦,偶尔还有赶马车跟抬轿子的人路过,一看就是交通便利发达的地段儿。能够住在这里的,想必都是安阳县内有些小钱的。齐锦绣左右前后好一番打量,而后抬手敲了门。
锦华害怕,只抱着姐姐小腿,睁圆了眼睛看那红漆大门。
不一会儿,里头便有了动静,大门打开,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来。齐锦绣就站在大门跟前,见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跟锦荣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想着这该是齐老三的儿子齐锦礼了,就笑着道:“锦礼,奶奶在家吗?我带着些东西过来看奶奶。”
齐锦礼年岁跟锦荣差不多大,小的时候经常跟锦荣一道玩儿,在自己二伯家呆的时间常常比在自家呆的时间还要长。此番瞧见了二伯家的哥哥姐姐,齐锦礼眼睛亮了亮,连忙走了出来,冲锦荣眨了眨眼,又望向齐锦绣道:“大姐姐,难道我娘说的是真的,你真回家来了,你不跟姐夫好了?”
锦荣上前一步来,用手勾住锦礼肩膀,沉着脸道:“往后别提这事儿了,我问你,你娘在家吗?”
“在家呢,你问这个作甚?”锦礼挠了挠脑袋,只疑惑望向锦荣,心中却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娘平日没少欺负锦荣锦华。
锦荣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过脑袋去道:“你娘要是在家,我便不进去了。”
“我也不进去。”锦华一直紧紧抱住姐姐腿,只仰着小脑袋望着哥哥姐姐们,但听哥哥如此说,她也连忙表明了自己态度。
锦礼尴尬得很,越发使劲挠着脑袋,一时也不晓得如何回话。
“锦礼,你在外头跟谁说话呢?咋不进院子里来说。”正在锦礼尴尬犹豫间,院子里头响起一道清脆柔媚的女声来,那声音才落,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便立到了门口,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待得见到齐老二家的三个儿女后,那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到我家来做什么?”这妇人正是齐老三媳妇儿柳氏,齐柳氏模样不错,一瞧就看得出来,平时没少花银子在保养上,三十出头的年纪,愣是打扮得似二十五六似的,往那儿一站,娇艳得就如一朵花。齐锦绣心中暗叹,男人都喜欢漂亮娇俏的媳妇儿,看来齐老三是被这媳妇儿抓手里了。
锦荣是个耿直性子,跟这柳氏又是结怨已久,此番听她说话不好听,当即扭头就走。
齐锦绣没有拉锦荣,只扯唇笑了笑,而后望向柳氏道:“婶娘,您说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姐弟兄妹几个带着礼物登门来看祖母,你怎生还挡了门不叫进?祖父虽然不在了,可是咱老齐家也还是有规矩在的,三叔在家吗?”
“找你三叔作甚?”柳氏一双丹凤小眼上下瞄着齐锦绣,一脸戒备警惕,“锦绣,你怎生这般无能,原嫁去沈家,婶娘还高兴呢,指望着能够沾你的光享福,你三叔的生意也能够沾沈家的光,做得更大一些。倒是好,回头我们什么好处没有捞到,老二夫妇一死,还留了两个拖油瓶。锦荣锦华倒是也罢了,毕竟是咱老齐家的人,有口干的绝不叫他们喝稀的。可你跟你怀里的这个不一样,嫁出去的人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还想回家吃白食?别以为拎着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想在你三叔那里讨便宜,有我在一日,你们便别想踏进这院子一步。”
“听婶娘这意思,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你做得了三叔的主吗?”齐锦绣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笑望着柳氏。
柳氏斩钉截铁道:“这个家,就是我做主!”又道,“你怎么不去老大家?那才是你亲阿伯,你这个三叔,跟你爹可不是一个娘生的。”
“锦礼,你娘说的话,你可听见了?”齐锦绣基本上晓得这柳氏是什么人了,便没再理睬她,只低头望向一旁早急红了脸的齐锦礼。
齐锦礼气道:“娘,叫大姐来咱家吃顿能咋的,以前二伯跟二伯娘在的时候,没少唤儿子去吃饭。再说了,要是爹知道你瞒着他赶走锦荣锦华他们,回来肯定要跟你置气。咱家又不差那口粮,你要是心疼粮食,我将我那口饭省出来。”
“你给我滚进去!”柳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就揪着他衣裳往院里推,“死孩子,还敢跟我犟!”
“等爹出远门回来,我指定告诉爹。”那两扇红漆大门“啪”一声阖上,将齐锦绣姐弟兄妹三个挡在外头,就算隔着厚实高大的院墙,齐锦绣仍旧听得到里头的说骂声,还有男孩子不服气的声音。齐锦绣倒是没觉得什么,一早来前,就猜到会是这样。
不管如何,她作为一个小辈该做的都做了,既如此,往后远着些就是。
齐锦绣今儿买了东西来,也没有真打算能够踏进这院子去,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牵了妹妹的小手,齐锦绣笑着道:“锦华,三婶娘不让咱们进去,姐姐带你去大伯娘家。”
齐家老大住的院子,并不比齐老二住的院子好,齐锦绣去了之后才知道,说是一间成衣铺子,那铺子不过只有巴掌大。站了三四个人,怕是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了。此时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可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愣是一点生意没有。
走进去后细细打量一番才看得出来,这铺子原不小,不过是拦着中间三分之二处隔了一块木板。木板前边隔出来的三分之一地儿摆放了几件衣裳,木板上掏出一个扇形的洞儿,想必木板后面该是一家三口吃住的地方。
如此看起来,齐锦绣觉得,齐老大家的日子,真是还不如自己个儿家呢。
正思忖着,听得里面传来一道略微有些喑哑的声音,而后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撩了门帘来。齐锦绣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只见她简单梳了个髻,两鬓斑白闪烁着银丝,那粗糙微黑的脸上明显有了细纹,一双眼睛深陷下去,望着人的时候,总爱虚眯着眼。
“是我,大伯娘,我带着锦荣锦华来看您。”齐锦绣望着眼前妇人笑,而后将东西搁在外头铺子里的一条长案上。
“锦绣?是锦绣吗?”那妇人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缓缓踱步到齐锦绣跟前来,凑得近了抓着手上下好一番打量,确定站在眼前的女子的确是老二家的锦绣后,这才撇嘴笑起来,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只拉着她往一边木头椅子上坐,“你先坐着,我去老张家称点肉回来。”
说罢,解了围在腰间的围裙,就要出门去。
齐锦绣连忙站起身子来,一把拉住她道:“不必您亲自去了,您有这个心就好。”说完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小荷,冲她使眼色道,“甜宝给我抱着吧,你去多买些肉跟新鲜的蔬菜。”一边说着,一边从小荷怀中将闺女甜宝抱到自己怀里来。
甜宝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衫子,原是撇着小嘴四下张望,但见母亲朝自己伸过手来,甜宝立即咧着小嘴笑,小短手一伸,就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来。由自己母亲抱着,甜宝明显开心了很多,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一双小短手也乱扑腾。
小荷有些舍不得甜宝,只酸道:“小荷抱了姑娘这么久了,也不见姑娘这般开心,怎生奶奶您一沾手,姑娘就乐得不行。”
齐锦绣扭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就唤我一声姐吧,左右我也没有拿你当外人。”
小荷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又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巴。想了想,自己乃是沈家的奴仆,是二爷差遣到齐家来照顾奶奶跟姑娘的,她哪里敢跟奶奶称姐道妹,岂不是乱了尊卑?再说,奶奶虽则跟二爷和离了,可是奶奶临走前二爷亲自交代过,要自己好生伺候,若有差池,必然重罚。想来,二爷心中还是有奶奶的,往后二爷再重新娶奶奶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是真的十分期盼着二爷能够接奶奶回去,省得沈家二奶奶的位置,便宜了白氏那狐狸精。
想起那白氏,小荷就替自己主子委屈,任她在太太跟前再得宠,可自己奶奶才是二爷的妻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晓得避嫌,真是没由得叫人恶心。
“小荷可不敢跟主子您姐妹相称,叫二爷知道了,非得揭了小荷皮不可。主子您不拿小荷当外人,小荷心中感激得很,可小荷自己心中有分寸的。跟小荷称姐道妹,实在跌了您的份儿,小荷不愿意您跌了身份。”说罢,小荷只拍了拍衣裳,又笑起来,“小荷去买菜,一会儿回来煮好吃的给你们吃。”
齐老大媳妇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小荷走出门去了,她才转头看向齐锦绣道:“原想着,你是个有福气的,比锦荣跟锦华有福气。”说着,便拉了锦荣锦华到跟前来,叹息一声又道,“那沈二爷算是你父亲最为得意的学生了,如今中了举人老爷,竟然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她默了片刻,又望了齐锦绣一眼,“锦绣,如今你带着这么小一个娃,还得照顾锦荣锦华,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大伯娘放心,我跟沈彦清和离的时候,都说好了的。甜宝是他闺女,就算由我抚养,他每个月也是得出抚养费的。不过,我也不能每天只祈盼着他那点钱过日子,他按时给,算他还有点良心,若是哪日不给了,我也算是识清了人,自己有本事也饿不死。”齐锦绣换了个姿势抱甜宝,但见原主这大伯娘只垂眸不言语,齐锦绣也猜得她心中所想,安抚道,“大伯娘跟三婶娘不一样,三婶娘是有银子,却不想帮着照顾锦荣锦华。大伯娘如今的情况我瞧得清楚,怕是自己个儿日子都不好过,我听锦荣说,大伯娘一直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平时不管冷的热的,都能给他们兄妹一口饭吃。不过,近来大伯跟大伯娘也在为着堂兄的婚事劳神,这些锦绣心中都明白。”
齐老大夫妻只生得一个儿子,儿子叫齐锦盛,如今二十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小伙子模样的确不错,大高个儿,长得健硕憨实。若是论貌,虽谈不上多英俊,但至少说得过去,也在城里相了几户人家的姑娘,对齐锦盛本人没得挑。只不过,这齐老大家也是在太穷了些,拢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儿,又是铺子又是住房的。原本一家三口挤一挤倒是还说得过去,可儿子要成亲了,总不能叫儿媳妇儿跟公婆一起挤着住吧?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因此,女方那头一听说齐锦盛家是这样的情况,立马否了。
就算闺女再不济,去乡下寻一个婆家,再穷,至少小夫妻俩也会有一间像样的窝。
齐老大一家都是本分老实人,嘴笨口拙的,生意做不好,去富户家打工,也不如旁人伶俐,赚的永远都是小钱。不过,齐老大家人丁少,就算平时贴补锦荣锦华两个几口饭吃,花销也不多大,老两口手上也有几个钱,但这些钱也只够给儿子娶媳妇的聘礼,断然是不够买宅子的。
相了几回女家失败后,齐老大夫妻打算勒紧裤腰带,多打几份工,少吃几口饭,争取再多攒些银子。
家中铺子只留给齐老大媳妇刘氏管,那爷俩则贪早摸黑的四处去打工,就连锦荣也是懂事的,得知大堂兄没钱娶媳妇儿后,也四处托人寻了份差事,每天傍晚挨家收泔水。锦华虽小,但见长辈跟哥哥们都拼命干活赚钱,她也没事的时候去集市那边捡菜叶子,捡得多了,还能省一顿饭钱。
齐老大家的事情,齐锦绣也都打探得差不多,此番来,也是有意想帮。
“大伯娘,人家女方成亲要有房子,这也没错。嫁过来,总得叫她跟堂兄有个窝才行。”齐锦绣说着,又伸头冲里面望了两眼,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瞧不清楚,甚至时不时还会飘出一股子不晓得什么味道,总之不好闻,“不过,就像大伯跟堂兄那样没日没夜的干活攒钱,也不是个法子。照这样,大哥到了四十也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啊,回头别再累得落下毛病。”
“大伯娘这也是没有法子,但凡还有一丁点办法,也不会这样。”说起儿子娶媳儿子娶媳妇儿的事情,刘氏就懊悔痛苦,甚至心中还有些愤恨,想当初,老爷子分家就不公平,什么好的都给了老三,自己大房就只得了这么一间不赚钱的成衣铺子,哪里够活。
老三得的两间铺子,都贼来钱了,瞧如今那两口子,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家里好几间房舍呢。
前儿老大实在没得法子,厚着脸皮去老三家,想借几个钱,结果叫老三媳妇给骂了出来。老大嘴笨不会说话,生生给骂得病倒,回来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她知道,她家老头子也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本事,这二十年了都没有能够发财,如今儿子连媳妇都娶不着。
想起这些来,刘氏就伤心难过,此刻不免又落了泪。
“锦绣,你也别怪大伯母狠心,这往后,大伯母怕是帮不到你们姐弟三个了。”刘氏抬袖子抹了把眼泪,只哽咽道,“如今啊,要是用我的老命去给盛哥儿换一套房子,我也是情愿的。托了媒人说了好几家姑娘,对盛哥儿都满意,就是嫌俺家穷,不舍得闺女过苦日子。”
“那大哥可有十分看中的姑娘?”齐锦绣望着刘氏道,“若是有的话,倒可以托了媒人再去说说,先赁间屋子成亲,回头手头宽一些了,再购置宅子。”想了想,又问道,“大伯娘,您这间成衣铺子生意如何?一个月能有几个钱的进项?”
“就这破铺子,能有什么赚头?”刘氏叹息道,“若不是顾虑着俺家拢共就这一间屋子,卖了没地儿住去,早就想将这铺子转出去了。我也老了,眼睛不好使,缝缝补补的,连针尖都看不见。要说,当初你娘在的时候,有你娘帮衬着,这铺子倒是能赚钱,如今……”她摇了摇头,只默默叹息。
“这样吧,大伯娘等我消息,明儿傍晚我过来,帮着一道看看到底怎么办。”齐锦绣心中是想,先去聚贤书院看看,锦荣学费书本费要花多少钱,得将锦荣的钱还有家中两个月花销先留出来,到时候再做打算,她自打穿越来之后,许久没有碰设计图纸了,越发手痒,二十一世纪的衣裳她设计得好,也想挑战挑战,看看自己能不能引领这架空时代的审美观。
一想到设计衣裳,齐锦绣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浑身热血沸腾。
在自己大伯家吃了饭后,齐锦绣没有多呆,又赶紧领着弟弟妹妹回家来了。一回到家,就先哄了甜宝跟锦华午睡,又叮嘱小荷呆在房间,要她也小憩一会儿,顺便看着两个孩子。至于锦荣,齐锦绣另外派了任务给他,让他将藏在床底下的书都搬到窗台前的书桌上来。
锦荣的屋子虽然小,但是经齐锦绣一番布置后,倒是显得雅致许多。有床有书案,甚至案头还有一盏煤油灯,书案就在窗户跟前,窗户外头窗台边,齐锦绣移了两颗小树苗来载上,待得明年春夏时,两颗小树苗肯定也长得大了,到时候,阴凉底下,温习功课肯定也凉快。
姐弟俩折腾一下午,不只是锦荣的小屋子,就连堂屋跟外头院子,都好生捯饬了一番。
完事后,锦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望着自己小房间两眼放光道:“姐,以前只觉得这屋子又脏又乱,如今经你这么一布置,觉得温馨多了。瞧,还有一条长长的书案,晚间看书,也方便。”
齐锦绣换了盆水来又擦桌子,听弟弟这样说,她笑道:“回头等姐手头宽裕了,给你换个更大的,到时候,你把书都搁上面。”
锦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眼中一直闪着光,只一个劲盯着案上的书瞧。
“姐,我在书院一定好好念书,将来也考个举人回来,给你争脸。”锦荣攥看着正在忙碌的姐姐,攥紧拳头向姐姐承诺。
齐锦绣道:“你能这样想,姐就开心,爹娘也会开心的。一会儿也别在院子里晃悠了,那些柴火,够烧上好些天,你洗了手就坐在窗前看书吧。”丢了手上东西,双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抹了抹,笑道,“姐去给你做饭去,回头叫你吃饭。”
好生叮嘱完弟弟,亲眼瞧着他兴冲冲坐在案前看书,齐锦绣则满意地转身出去。
脚才踏出去,就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短打,身形高大,猿臂蜂腰,正负手而立。似是闻得动静,那人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光,薄唇微微抿紧了些,如斧削般精致的脸隐约浮现一丝笑意,眉眼瞧着也比往日温柔许多。
齐锦绣就站在门边,一手拐着木盆,一手扶着门框,只静静望着那男子。
她想着的是,要说那沈彦清生得清俊儒雅也就罢了,谁叫他家有钱。似赵昇这般差不多贫民窟出来的孩子,怎生也生得这般高大俊朗呢?要论起来,依着齐锦绣自己的审美观来说,赵昇这样的俊要比沈彦清那样的俊有魅力得多。
又想了想他极尽富贵荣华的未来,再配着他这身材这张脸,脑海中俨然有了一副画面。威名远播的威远侯,军功赫赫,别说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千金官家小姐了,就连皇宫中的公主,都有想做他夫人的。偏生赵昇谁都不多瞧一眼,成日只阴沉着脸,跟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
齐锦绣心中暗暗哼一声,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齐锦绣身上,她早可劲将金手指都给这齐锦绣了,还轮得到赵昇吗?
赵昇见那个女人一直盯着只瞧,面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也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是怎么也找不回往昔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只能默默收回目光。
“对了,明儿要去聚贤书院,我过来帮锦荣温习功课。”说罢,他抬起大长腿来,只闷头往里走。
齐锦绣心中正不爽呢,一把把门拦住,只气愤道:“对什么?我没名字?”
015论女人心
赵昇闻言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齐锦绣会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一般,他黑漆漆的眸子定定锁在齐锦绣脸上,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若要将她看穿一般。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哀乐,齐锦绣同样望着他,只觉得他气势太盛,她脚一软,随即笑着道:“赵二爷,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齐锦,跟这个齐锦绣差了一个字,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阿锦,呵呵呵……”
齐锦绣面上笑得灿烂,心中却是早已将他骂得半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嫉妒他身上那强大的金手指,可她也想抱他大腿,以后跟他混。在这个时空,她不晓得自己未来命运如何,但死死抱住一个有似锦前程的潜力股大腿,总不会错吧?
对于齐锦绣前后态度的转变,赵昇的惊讶只有短暂片刻,而后依旧恢复死人冰山脚,轻轻“嗯”一声,就负手迈着大长腿,朝里屋去了。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齐锦绣,心中越发不爽,只想着,赵昇这小子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她要治一治。
眼珠子转了转,齐锦绣心中有了一计,便笑起来,扭头冲里面喊道:“锦荣,好好跟着赵二哥温习功课,姐去做饭,一会儿留赵二哥在家吃饭。”
“知道了,姐。”锦荣冲着窗户喊一声,男孩子一脸灿烂笑容望着站在院子中的自己亲姐,明显开心得很。
赵昇坐在锦荣旁边,望着那抹身影蹿进厨房后,赵昇平静问锦荣:“锦荣,你姐这次回家来,待你与锦华如何?”
“当然好啊!”锦荣想都没想,立即开了答了,之后沉默片刻,倏地又沉了脸道,“想我姐以前也是爹娘捧在掌心来宠的娇女,姐姐以前可娇气得很,那时我虽然小,可爹总与我说,我是男子汉,凡事该是要让着姐姐的。赵二哥你更是待姐姐好,什么都让着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由着她先来。如今倒是好,在沈家过了四年,也不晓得受了什么罪,把我姐身上那股子娇气都磨没了,现在……还要姐来供我念书……赵二哥,我心疼姐姐,怕她太苦。可若不去书院,她会生气。”
听他说这么多,赵昇只紧抿唇不言语,黑漆漆的眸子中,有湿润润亮晶晶的东西。
“你只管好好念书,旁的不必多想,有我在,不会让你姐姐苦。”赵昇声线清冷,说着,便顺手拿了一本书来,随手翻开。
“赵二哥是不是喜欢我姐?”锦荣不怀好意的笑,“其实想想,当时我姐要是嫁给赵二哥,现在肯定又不一样。要说也奇怪,姐姐以前常在我跟前说,她最喜欢赵二哥了,可后来也不晓得为何,竟就答应沈老爷跟爹娘,嫁了沈家去……”
赵昇攥住书本的手倏地攥紧,黑眸中似是有暗流涌动,他眸如寒潭般,潭底似有碎冰。
他想起了往日的美好时光,也想到了,当初绣绣是如何生他的气,从而违背彼此誓言,嫁了沈彦清的,若是当初她没有误会自己,从而今日,她也根本不会离开这里。想起这些来,赵昇心中愤恨又懊悔,力气大得将那书册几乎揉碎。
“赵二哥,你怎么了?”锦荣见赵昇面色异常不好,显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只低声道,“一会儿我姐肯定会考我,赵二哥帮我温习吧。”
以前都是小荷做饭,今儿齐锦绣亲自下厨,小荷则负责照顾锦华跟甜宝。甜宝有好半天没有瞧见自己母亲了,小人家一直皱巴着小脸,人也懒散得很,似是看谁都不顺眼。待得瞧见母亲终于来抱自己后,甜宝立刻欢呼“嗷呜”叫起来,然后小短手紧紧抱住母亲脖子,生怕她一会儿又不要自己。
见闺女这般黏着自己,齐锦绣开心得很,将闺女抱得满怀,又转头对小荷跟锦华道:“走,咱们出去吃饭,锦华,一会儿尝尝姐姐做的菜,看好不好吃。”
锦华依偎在姐姐腿边,只仰着脑袋笑:“姐姐做的菜最好吃了。”
“傻丫头,你都没吃过姐姐做的菜,怎么知道好吃?”齐锦绣温柔地摸着妹妹脑袋。
锦华抱住姐姐腿只乐呵呵傻笑:“只要是姐姐做是姐姐做的,锦华就爱吃。”
“好,那一会儿锦华可要多吃一些。”说罢,齐锦绣抱着闺女牵着妹妹走到了堂屋。
对面屋子,赵昇并锦荣也走了出来,两人望着堂屋中央破木头四方桌上那丰盛的饭菜,皆露出不一样的惊愕表情来。
“别看了,都坐下来吃吧,明儿锦荣要去书院,今儿怎么也得吃得丰盛一些。”说罢,齐锦绣抱着甜宝先坐了下来,之后其他人也都落了座。
小荷十分惊讶道:“主子,奴婢跟了您四年了,都不晓得原来您烧菜这么好。您的厨艺,可比小荷的好多了。”
齐锦绣道:“你们先尝尝看,也不晓得是否合味口。都别客套了,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将那碗嫩鸡蛋羹挪到跟前来,捡起小汤勺来,碾碎了舀起一点来喂甜宝。
甜宝明显很喜欢吃,小嘴不停吧唧着,吃完一口又够着,还要吃。
见主子没吃,小荷不敢吃,只坐在一边逗着甜宝。
甜宝吃了一些,就打起哈欠,齐锦绣让小荷抱着甜宝回房先哄着她睡。而她自己则折身进了厨房,再进堂屋的时候,手上捧了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五碗鸡汤,吩咐着小荷,一一放到每个人跟前。
“好香呀,姐姐。”锦华小嘴吃得红红的,小脸埋在盛着鸡汤的碗的上面,使劲嗅,想吃,又似舍不得吃。
“香呀?那锦华多吃一些,姐姐煲了一大锅呢。”齐锦绣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光,望着赵昇,好客道,“二哥也多吃一些。”
赵昇轻“嗯”一声,冲齐锦绣点头,然后端起小碗,开始埋头喝。
“好喝吗?赵二哥。”齐锦绣目光炯炯望着坐在对面的赵昇。
“嗯,姐,真好喝。”锦荣喝了一口,连连点头,然后又埋头喝起来。
“姐姐,好喝。”锦华也是。
“主子,奴婢也觉得好喝,这汤好浓啊。”小荷赞不绝口。
齐锦绣笑着道:“我选的是乌骨鸡,鸡肉最是鲜美,还配了很多调料,可滋补了。赵二哥,你别客气,赶紧喝吧。”
赵昇点头,然后捧着碗仰头一饮而尽。
齐锦绣见状,连忙夺了他碗来:“我熬了一大锅呢,再给你盛去。”
赵昇来不及拒绝,就见那女人跑走了,他想走,又觉得锦荣锦华难得开心,这么走了实在于心不忍。但是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何要在自己碗里加那么多辣椒粉,他辣得根本尝不出鸡汤味。
一连喝了几碗,赵昇终于再也忍不住,默默起身就大步往家走。
走进自己家小院,赵小花正坐在院子里头井边刷碗,见自己二哥回来了,连忙起身迎过去。
“二哥,锦绣姐做啥好吃的给你吃了?我都闻到香味啦。”赵小花撇嘴,有些馋兮兮的,“早知道这么香,锦绣姐来唤我跟娘的时候,我就去了。”
姚氏抱了东哥儿站在廊下,听得小姑子的话,笑道:“咱们小花做的饭也好吃。”又望向赵昇,见他脸色实在不好,讶然道,“二叔这是怎么了?”
赵昇没说话,只弯腰舀水,咕噜喝了几大碗,这才觉得好了些。
赵小花大笑:“二哥,你是不是惹锦绣姐生气了?被她捉弄了?”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赵昇冷眼扫了妹妹一眼,而后对姚氏道,“前头还有些活没做完,我先去了。”
东哥儿从母亲怀中挣扎下来,踉跄朝赵昇跑来,抱住赵昇腿,奶声奶气道:“二叔,我要跟你去打铁。”
赵昇弯腰抱起大侄子,脸色难得好了些:“走,二叔带你去。”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整个小城才渐渐苏醒,齐家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016聚贤书院
今儿要去城外聚贤书院找王院长商量锦荣进书院念书的事情,是大事,齐锦绣不敢怠慢,所以早早便起了床,才将站在院子里头洗漱好,就听见了敲门声。齐锦绣不知道这么一大早的会是谁来,只狐疑地快步走去开门。
赵昇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短打衣裳,正负手立在门外,但见前来开门的是那个女人,他眉心深蹙,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着齐锦绣,薄唇微微抿紧,没有说话,但是质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齐锦绣倒是镇定得很,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昨天那事,一边开了门迎赵昇进来,一边笑着问道:“赵二哥,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说罢,转头朝锦荣屋子喊,“锦荣,赵二哥来了,找你的,快出来。”
齐锦绣话心才落,锦荣就抱着一本书跑了出来,站在赵昇跟前。
“昨天看《论语》,经二哥那么一解释,锦荣恍然大悟。”锦荣见到赵昇明显非常开心,炫耀一番后,又道,“早晨起来又将昨天学的几篇文理解着背了一遍,不过今儿得去书院,怕是回来才能继续听二哥讲课。”
“我跟你你们一起去。”赵昇默默吐出几个字。
锦荣很开心,齐锦绣吓了一跳,连忙道:“二哥不是很忙吗?我一个人带着锦荣去就可以了,不必再劳烦二哥。”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心虚害怕了,赵昇这个人深藏不露,喜怒从来不表露在脸上,到时候若是锦荣被留在聚贤书院,齐锦绣很怕跟他独处,至少近一段时间不能。谁叫自己才恶整了人家呢。
赵昇看都没看齐锦绣,只对锦荣道:“去收拾收拾吧。”
“该带着的东西,我昨儿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去拿。”说完,锦荣掉头就往屋子里钻。
“喂,锦荣……”齐锦绣唤了,但见弟弟要跑了,她才讪讪住了口。
赵昇垂眸,幽深目光轻松落在齐锦绣脸上,见眼前女子虽则一脸灿烂笑容望着自己,可他看得出来,这样的笑,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天已经大亮起来,东边旭日微光温和的照在她脸上,衬得她原就圆润的脸更加吹弹可破。赵昇想,沈家在一应吃穿上,倒是不曾亏待绣绣,只不过……只不过眼前的女子,她不是绣绣。
想到此处,他眸色又深了些,只想着,绣绣这个仇,他一定要报。他与沈彦清,早就断了兄弟之情,以后有的只是水火不容。就算他将来位极人臣,他也要他身败名裂,要他在绣绣跟师父跟前忏悔。
那边锦荣背了个包袱出来,锦华也颠颠跑了出来,锦华一把抱住哥哥腿。
“哥哥,你要走了,我舍不得你。”锦华仰着小脑袋,乌澄澄的眼睛水润润的,小姑娘已然是哭了。
锦荣弯腰抱起妹妹,笑着道:“就算哥哥进书院念书,以后也是早出晚归,锦华还是天天都能见到哥哥。”
“可是我想一直都跟哥哥在一起。”锦华终是落了泪,小脑袋搭在哥哥肩上,一双小短手牢牢抱住哥哥脖子,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
“锦华乖,不哭,哥哥给你擦擦。”锦荣哄着妹妹,抬起袖子给妹妹擦脸上泪珠。
锦华最听哥哥话,见哥哥叫她不哭,她果真不哭了,咧着小嘴硬是挤出笑来。
“哥哥,那你跟姐姐,还是阿昇哥哥早点回家,我在家等着你们。”锦华乖乖的,蹭着身子要下地来。
锦荣将妹妹放下后,齐锦绣蹲在妹妹跟前,拍着她小脑袋道:“你跟小荷呆家里,等姐姐回来了,再给锦华做好吃的。”
锦华开心,抱了抱姐姐,又问:“甜宝呢?”
齐锦绣笑着道:“甜宝还小,一会儿见不着姐姐就会哭的,等甜宝有锦华这么大了,就会懂事。”说罢,直起身子来,从小荷怀中抱过裹得严实的甜宝。
赵昇早早便破费雇了辆马车,让齐锦绣带着锦荣跟甜宝坐车里头去,他则充当车夫。马车一路行得都很稳当,齐锦绣抱着闺女在车上睡了一觉。待得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书院外面。
齐锦绣抱着闺女下车,站在书院外头,看着眼前恢宏壮观的建筑,想着锦荣以后就要在这里念书了,齐锦绣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不愧是整个安阳县、包括县周边四里八村最好的念书的地方的地方了,看着就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赵昇将马车栓好,回头见那个女人双眼冒光望着眼前的学院,他只默默走了过来,淡声道:“走吧。”
三人才将踏进书院,立即有一个书生装扮的少年跑了过来,礼貌弯腰鞠一躬道:“实在抱歉,这里是书院,若非里头的学生,是不能进入的。”
“那那位姑娘是如何进入的?”齐锦绣抬了抬下巴,嘴巴朝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沈彦清跟白青莲努了努,而后笑望着那少年道,“聚贤书院不是凭真才实学考进来的吗?莫非还分三六九等?再说,聚贤书院什么时候也收女学生了?”
那少年回头望了眼,见是才将蟾宫折桂的沈师兄,立即迎着跑了过去,而后同沈彦清白青莲一道再走回来,这才说:“这是沈师兄,今年乡试得了全省走上正轨
齐锦绣立即面露喜色,权当做没有瞧见就要打起来的赵昇跟沈彦清,冲着那少年书生道了谢,齐锦绣转身望向锦荣道:“一会儿见了书院院长,锦荣你定要好好表现,将平日所学都好好展露一番,也好给王院长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锦荣也是激动不已,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一个劲冲自己姐姐点头。
“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说罢,锦荣朝赵昇那边望去,“赵二哥,咱们这就进去吧,可别叫院长等得着急了。”说完后,目光又掠过沈彦清的脸,想起他对自己姐姐做的那些事情来,锦荣心中实则不痛快,但这些日子跟姐姐相处,他觉得姐姐似乎并未将和离那事情放在心上,锦荣自然也不会当着自己姐姐的面质问沈彦清,最多当做没有瞧见他罢了。
赵昇稳步走到齐锦绣姐弟俩跟前,伸手接过锦荣肩膀担着的包袱,而后淡声道:“一起进去吧。”
“我也可以进去?”齐锦绣惊讶,笑着转头望向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盯着赵昇看的少年书生,却见那书生颇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院长说了,请赵师兄跟这位姐姐都进去。”那少年书生笑得腼腆,说罢,已然朝赵昇三人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昇并齐锦绣姐弟稳步朝书院内去,沈彦清则立在书院门口,一袭青衣着身,玉面微冷,负在腰后的手攥得紧紧的。自始至终,白青莲都只是默默娇俏立在一旁,直到赵昇跟齐锦绣走得远了,她这才稍稍抬起头来,冲那远去了的身影望了眼,继而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沈二哥,咱们回去吧。”白青莲看了眼前男人一眼,虽则面上没有过多表情,但她是聪明人,早在男人的脸上看出了蹊跷来。
她默默垂首,一袭青丝便倾泻下来,遮住她那如珍珠般白净小脸。
沈彦清喟叹一声,心中虽则有不甘有惋惜,但终是收回了目光。他望着站在跟前的白青莲,忽而又想起一些往事来,只扯唇轻笑道:“事隔四年,此番赵昇又回到聚贤书院来,想必王院长开心得很,总归是会比见到我更开心。”
白青莲道:“沈二哥是举人老爷,是这次聚贤书院前去参加乡试取得名次最高的,方才在院长那里青莲也瞧见了,院长大人瞧见沈二哥十分开心,还嘱咐二哥好生温习功课,以为明年春天的会试做准备。”她声音轻柔,不疾不徐说了几句,而后悄悄抬眸朝沈彦清看去,默了会儿子,这才又说,“沈二哥瞧着……似是心情不很好,可是跟锦绣姐姐有关?”
闻得此言,沈彦清立即垂眸,黑眸定定落在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过腰长发只以一根绿色绸带挽起,永远沉默寡言,可他知道,她是极为聪明的。其实论起来,以前齐老师还在的时候,她倒是跟自己不亲,反倒是跟赵昇、齐氏,还有叶绒绒姐妹走得更近一些。
他们才是真的青梅竹马的交情,打从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就晓得彼此了,而自己,不过是半道上挤进去的。他还记得,初次见到这白氏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长得白净又斯文,看着也乖巧听话,他特别喜欢她那双眼睛,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不说话的,但每回一起念书解文章的时候,他关注最多的,就是她。
两人相识的时候,他也有十七岁了,正是知道什么情情爱爱的年纪。他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喜欢那种窈窕淑女,齐氏虽则容颜娇丽,却过于乖张,永远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而他当初就想,将来等白氏长大了,他若是能够娶她为妻的话,夫复何求?
他虽对白氏有些念想,但那个时候她还小,远没有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他不过是只将她藏在心中罢了。
直到后来被迫娶了齐氏,赵昇离开安阳县,曾经的那些朋友各自散了之后,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喝醉酒巧遇白氏,一时情难自已,朝她吐露了自己多年来的心声,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她的那些岁月里,他也是被自己喜欢的女子挂念着的。
也因此,他更为不待见齐氏,总想着,若是当初没有齐氏,他就可以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了。
这将近四年来,他跟齐氏独处的时间很少,有些时候倒也不是刻意去躲着,只不过是一直在忙着书院里的事情罢了。他心中有旁人,他知道齐氏心中有赵昇,他们不过是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久而久之,他倒是也习惯了,嘴惯了,嘴上虽则没说,但是他也从未想过休弃齐氏。
至于白氏,一直是他心中一个遗憾,但他清楚明白,似白氏那般聪慧的女人,是不会为着爱情从而放下身段去做妾。他跟白氏怕是这辈子都不再可能,却没有想到,有一天,齐氏竟然会不哭不闹主动提出和离来。如今的确两全其美,可他却并非如自己所想象中那般开心。
他觉得对不住白氏,也知道白氏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却一直在用行动证明她不介意做自己的填房。
想了这么多,沈彦清再望着白青莲的时候,眸光温润了许多,眼中也多含着宠溺,只扯起唇角浅笑着道:“别瞎想了,我跟齐氏既然和离了,就不会再想着她。方才着实有些生气,不过是对赵昇有些意见罢了,再怎么说,甜宝是我闺女,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
白青莲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与沈彦清并肩往山下走去,只轻言细语道:“你也放心,甜宝有锦绣姐跟赵二哥照看,不会有事的……”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默默垂头看着脚下的路,白青莲见状,也不再言语。
这边齐锦绣等人事情办得也极为顺利,王院长亲自考了锦荣,对锦荣也较为满意。不过,聚贤书院自有其规矩,就算他是一院之长,但为了堵住众生之口,也得按着规矩办事。聚贤书院每年逢春才会招收新一届的学生,而如今才是深秋季节,锦荣得等到明年春日再行参加书院里的考试。
又嘱咐锦荣,若是想考进书院到重点班甲班来,还需得好生下一番功夫。
历年来,那些乡试得中举人的,大多都是出自每届甲班的学生。锦荣虽然有些底子,但较为薄弱,需得好生加一把火。不过,念在齐老师曾经在聚贤书院任教的份上,只要锦荣来年春天考进了一等甲班,书院便不收取其任何费用,包括书本费、学杂费等。
锦荣听后,想着能够替姐姐省下好一笔银子,心中着实开心。也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做到。
跟王院长谈完后,齐锦绣也很开心,表示一定要请院长大人吃一顿饭。
王院长只摸着山羊胡,笑着道:“吃饭就不必了,让锦荣在家好生念书,左右有阿昇在,老夫想,来年锦荣考进一等甲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说罢,又转头看向赵昇,叹息道,“阿昇,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够考取功名,你天资聪颖,便是书本丢了几年,但只要你付出努力,也定然能够得中举人。”
赵昇恭敬立在一边,微微低了些头,闻言只浅笑回道:“多谢院长厚爱,不过,学生如今心思早没在念书上。不过,学生会好生辅导锦荣,只要锦荣书念得好了,学生就开心。”
“罢了罢了。”王院长沉沉叹息一声,又道,“今年乡试,虽则彦清表现不错,但唯一遗憾的是,未有夺得成衣铺子
打定主意后,齐锦绣弯腰将锦华抱起,转头见小荷打从房内走出来,齐锦绣小声嘱咐道:“我带着锦华去街上一趟,你在家好生照看着甜宝,要是这丫头醒后哭了闹了,你就先蒸点鸡蛋羹喂她吃。”说罢,眼睛又往屋内那张架子大床上瞅了眼,见裹着厚厚被褥的小丫头睡得正香,齐锦绣心内暖暖的。
只想着,虽然如今压力大了些,可白得了这么个便宜大闺女跟一双懂事的弟妹,怎么着也是赚了。
锦华乖乖趴在姐姐怀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姐姐看,见姐姐笑了,她也笑得欢。
“姐姐,你累不累?我不要你抱着我,我可以自己下地走路的。”锦华懂事得很,方才姐姐回家来的时候,她瞧见姐姐是抱着甜宝的。姐姐抱完甜宝又抱自己,肯定会累的。
见锦华如此乖巧懂事,齐锦绣亲了亲她小脸,而后放她下地来,只紧紧牵着她小手。
小荷笑着道:“主子您放心,奴婢在家会好生照看姑娘的,姑娘刚刚吃了奶,此番又睡下了,怕是得睡两个时辰才醒呢,主子您就放心出去吧。”
齐锦绣又朝里屋瞅了眼,但见甜宝的确睡得香甜,这才牵着锦华离开。
时值金秋,又正是午后,天上的太阳金灿灿又暖洋洋,午后的安阳县安静得很,被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静谧而又温馨。太阳不辣,天气又好,齐锦绣牵着锦华手悠闲过了几条街,拐到整个城区主干道上的时候,只觉得空气中都是飘着淡淡香味儿的。
这个时候出来闲逛的人也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但凡模样漂亮些的,或者穿戴得好些的,个个都撑着一把遮阳伞。放眼望去,那些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俨然也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抬头望着蓝天白云,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好得很。
在整个安阳县最繁华的地段逛了圈儿,领着妹妹吃了好些当地特色小吃,直到姐妹俩吃得肚皮都快要撑破了,这才罢嘴。锦华一边自己吃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哥哥,但凡自己有的一份,都念叨一遍哥哥都没有吃过哩。
齐锦绣伸出手来给小丫头擦了擦嘴角的卤汁,见小丫头小嘴吃得红红的,越发衬得肌肤胜雪,漂亮得很,她弯腰蹲在妹妹跟前道:“锦华,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大伯娘家一趟呢,若是带着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回去,也不方便。咱们先去给锦荣买笔墨纸砚,再带些肉去大伯娘家,回头晚些时候再买些吃的带回去给锦荣吃好不好?”
锦华很乖点头:“好。”
齐锦绣轻轻抱了抱妹妹,这才直起身子来,因为方才吃得都有些撑,她只牵着妹妹小手慢慢走。
锦华乖乖跟在姐姐身侧,不时用舌头舔着嘴唇,又回味了一遍方才所吃的东西的滋味。她想着,自打姐姐带了甜宝回来之后,她跟哥哥每顿都吃得很好呢。姐姐待自己跟哥哥这么好,还让哥哥念书,她往后一定要更乖才行。
齐锦绣带着锦华去书斋给锦荣买了文房四宝,又多花了半贯钱给自己也买了一刀纸,她打算用这一刀纸来做自己的设计图纸。虽则这些纸张粗糙了些,跟自己以前用的那些设计图纸不能比,但是这个时空的纸实在贵了些,好的也买不起,只能先买这些糙些的将就着用,等以后赚到银子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样一想,齐锦绣就开心,牵着妹妹小手儿便往齐老大家去。
正是黄昏时分,齐老大家的成衣铺子生意冷清得很,左右商铺三三两两还都有顾客关顾,偏生就只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无人踏足问津。其实齐老大家所在的这条街并非百姓们居住的街道,而是商铺街,虽则这条街旧了些,左右邻居的商铺也多是旧的,但总的来说,地段还算可以。
不在整个安阳县的主城干道两边,但是离着主城街道不远,她们姐妹方才就是从主城区那边来的,也并未觉得有走多远的路。
齐锦绣姐妹手牵着手进到铺子里的时候,那刘氏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锦华脆生生唤了她一声,她才将动着身子望过来。见是老二家的两个丫头,刘氏连忙揉了揉眼睛,随即站起身子来,迎了出去,但见锦绣那丫头手上又拿了东西,刘氏道:“昨儿中午买肉花的钱也是你给的,怎生今天过了又买肉来?锦绣啊,你也实在不容易,有些钱可省着点花,往后日子还那么长呢。”
“大伯娘不必担心我跟弟弟妹妹,我今儿来,实乃是有重要的事情跟大伯大伯娘商量的。”说罢,她伸头往里头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便问刘氏道,“大伯跟大哥哥还没有回家?”
刘氏一边招呼着坐,一边倒了开水来,这才说:“这爷俩得到天黑才回来,为了给盛哥儿成亲攒银子,爷俩又多接了份工。这不,才将从那许员外家做工回来,就又去码头帮着扛货去了。”刘氏坐在一边,兀自低头一声叹息,“依着我的意思,左右这铺子不盈利,关了门我也出去寻份活计,还能添些家用。可那个死老头子,说什么都不肯,说这铺子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怎么都不能关门了。”
“大伯娘,我今儿就是为着铺子的事情来的。”齐锦绣顿了顿,只眼含笑意看着刘氏,“记得昨儿我来的时候,大伯娘说过,若不是怕将铺子盘出去后没有地方住,怕是早将铺子转给旁人了。我今儿来,是有个想法,就是不晓得大伯娘愿不愿意。”
刘氏听齐锦绣似是话中有话,稍稍怔愣片刻,才问道:“绣丫头,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齐锦绣道:“打从沈家回来,也有两三天了,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想着很多事情。正如伯娘所说,往后培养锦荣,养活锦华跟甜宝的重担,都搁我一人肩上了。所以。所以我想,若是大伯娘真有意将这铺子转出手去,倒是不如转给我来做,如何?”
“锦绣,你想接手这铺子?”刘氏惊讶,原本虚眯的眼睛也瞬间瞪圆了,“可你也瞧见了,这间铺子根本不赚钱,别回头你一文钱没有赚得着,反倒是赔本了。再说,甜宝如今才那么点大,她怎么能够离得了你,你又才出月子没有几个月,身子怎生吃得消。”
说起到这里,刘氏越发觉得那沈家实在不是人,简直就是欺负老齐家没人。
那沈彦清也是个龟孙子,枉他读了那么些圣贤书,枉老二在世的时候待他那般好,如今倒是好,他竟然将锦绣赶了出来。
“大伯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做生意嘛,总归是有风险。我今儿在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冲动。”齐锦绣垂眸想了想,又道,“我如今身上倒是能够拿出二三十两银子来,虽然这二三十两照着买宅子来说,的确是还差了不少,但若是大哥哥心中真有了心仪的姑娘,给人家女方的聘礼翻一倍,拿出诚意,而后再商量着是否可以先赁个大些的宅子住着。到时候,大伯跟大伯娘也都一并跟着住过去,不必再在这里挤着住了。这间铺子转给我,到时候,我每个月再给您跟大伯租金,这样一来,您跟大伯既住进了宽敞些的宅子,每个月又能有固定的收入,大伯也上了年岁,能不出去做工的话就别出去了。待我这铺子经营得好了,到时候,您二老若是有钱,还可以入股分红,这样来钱快,买宅子,也更为实际一些。”
齐锦绣说的这些,刘氏听的是云里雾里,并不能完全明白她说的话。不过,齐锦绣的意思,她是明白的。锦绣丫头,她怕是铁了心想要接手这间铺子,想花钱接了这铺子去做生意呢。虽然她并不明白她说的那些有关生意方面的话,但是,有一点锦绣丫头说得没错,若是聘礼出高一些,不晓得是否可以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刘氏只觉得仿佛有些盼头了,再看齐锦绣的时候,面上笑意更多了些。
“锦绣啊,那你看,这间铺子若是转给你的话,能得多少钱?”刘氏眯成细缝的一双眼睛仿佛透着光,此刻十分期待地望着齐锦绣,一双手也紧紧绞着衣襟,她心中明白这间铺子值不得几个钱,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够值些银子。
齐锦绣笑道:“若是大伯娘跟大伯还有大哥哥商量后都同意的话,我愿意出二十两,再多拿五两银子出来,算是大哥哥成亲我给的礼钱。”
“竟能值这些钱?锦绣你还要多给五两?”刘氏实在激动,因为她明白,铺子里的这几件衣裳,根本不值几个钱,就算加上那几匹还未有做成衣裳的布,以及这些裁做衣裳的量具,原想着,锦绣能拿给五两就算烧高香了,却没有想到……
刘氏乐呵呵的,笑得都合不拢嘴。
齐锦绣转头看了看外边天,见天色晚了,便站起身子来道:“大伯娘,您再跟大伯商量商量,若是都愿意的话,回头给我个话就成。天色不早了,此番怕是甜宝也睡醒了,我得赶紧回家去。”说罢,又牵起锦华小手,姐妹俩边朝刘氏道别,边往外面去。
刘氏一直送到门口,招呼着道:“一会儿晚上你大伯回来了,伯娘就与他说,锦绣,你放心,这件事情,伯娘基本是可以做主的。”刘氏一直站在门口望着,直到再也瞧不见那姐俩身影,刘氏这才折身回铺子来,却是激动得再也坐不住。
从齐老大那里离开后,齐锦绣顺道给锦荣跟小荷两个各自买了一份桥头老杨家的馄饨,之后就回家了。
脚才踏进院子来,就听见甜宝撕心裂肺的哭闹声,齐锦绣心一颤,脚下步子没由得快了许多。快步跑进屋子去的时候,见隔壁赵大娘母子两个都在,齐锦绣步子顿了顿,而后放缓了脚步。赵大娘正抱着甜宝哄,见齐锦绣回来了,连忙道:“这孩子怕是饿着了,锦绣,快给孩子喂奶吃。”
说罢,赵大娘就将甜宝递送到齐锦绣怀中来。
说来也是奇怪,甜宝一到自己母亲怀里来,就不哭了,只眨巴着湿哒哒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母亲。小嘴撇着,白皙滑嫩的小脸哭得粉嘟嘟的,软软的小身子只一个劲往母亲怀里拱,似是怕一个眨眼,母亲又不要自己似的。
齐锦绣心疼闺女,也未有顾及许多,只坐下来便动手解自己衣裳。
齐锦绣低着脑袋,却瞧见身边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还有赵昇这么个已经熟了的大男人在呢。她手上动作停住,稍稍抬了头,就见那伟岸高大的身影矫健地蹿到了外边院子里去。虽然如今齐锦绣已经能够接受奶孩子了,可她芯子到底是黄花闺女,此番倒是闹了个大红脸。
到了晚上,一家子人才吃过饭,隔壁赵昇就又过来了。
小荷在厨房刷碗收拾桌椅,锦荣一吃完饭就直接奔自己屋子温习功课去了,锦华有近一天没有黏在哥哥身边,此刻正乖乖坐在哥哥身边,看着他念书写字。而齐锦绣,则抱着甜宝在外头小院子里晃悠,甜宝今儿晚上吃得有些多,她得帮着闺女消消食。
赵昇大步迈进齐家院子,就见那个女人抱着甜宝在院子里散步,他脚下步子骤然停住。
齐锦绣听得动静,转过身子来看,见是赵昇来帮锦荣温习功课了,她笑着迎了上来道:“赵二哥来了,快进来吧。”
赵昇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这才负手大步朝里面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
“你今儿下午去了哪里?”男人声线依旧有些冷,但是语气却柔和了些,他是背着身子问话的,问完话,才缓缓转过身子来,一双黑眸闪着精锐的光,定定落在齐锦绣身上。
019共处一室
这赵昇平时素来寡言少语,就算来了自个儿家,也多半只与锦荣锦华亲近些,这几天来,跟自己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当赵昇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的时候,齐锦绣愣了片刻,而后才笑着道:“没有去哪里,就是带着锦华去了大伯家一趟。原是算好时间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甜宝还是哭了,倒是叫大娘跟二爷费心了。”
赵昇站在原处没有动,许是刚打完铁的缘故,精致如斧削般的脸上还挂着汗珠,男人呼吸略微粗重,火气也旺,隔得有些距离,齐锦绣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那团子热气。但见他没进去,只依旧笔挺站着,齐锦绣倒是有些尴尬。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赵昇开口问了一句,继而举步朝齐锦绣走来,在离她只一步远的地方停在,黑眸定在她脸上,只严肃道,“我可否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齐锦绣本能往后退一步,别过头去干笑一声,才又说:“我来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赵二爷帮不到我。”稍稍顿了顿,又道,“不过赵二爷真是愿意帮我的话,往后有得是机会,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赵昇沉默片刻,眉心深蹙,又问道:“我知道你不是绣绣,但一直不明白,就算她去了,你何故会变成了她?”他薄唇紧抿,显然此刻提起真正的齐锦绣来,他心情还是激动的,“我在想,若是有一日,你回了你该回的地方,绣绣她……会不会再回来?”
他的这个问题,齐锦绣也回答不上来,虽然她在现代兼职写会天马行空乱开脑洞,但是自己穿越进书来已经够离奇的了,她哪里知道,将来会如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也不清楚,或许吧,哪日我离开了,真正的齐锦绣说不定就能回来。”说罢,她抬眸望向赵昇,唇角笑意更深了些,“所以,赵二爷不必过于灰心,开开心心活每一天,说不定哪天奇迹就出现了。”
“锦荣与我说,你待他们很好。”赵昇眸光柔和了些,“就冲这一点,哪日若是需要我帮忙,我赵昇必是赴汤蹈火。”
“赵二爷的话,我记着了。”见他脸色好了些,齐锦绣眨了眨眼睛,犹豫着开口道,“那天在沈家门口的时候,我瞧得出来,叶姑娘是真的将二爷看得重的。而且,大娘也是真心喜欢这叶姑娘。二爷跟叶姑娘都到了年岁,二爷不考虑,怕是大娘也会着急。”
提起这叶绒绒,赵昇没有任何反应,只默然道:“你放心吧,我还要等绣绣回来,不会娶旁人为妻。”
齐锦绣道:“二爷果真是重情义之人,不过,您要怎么说服大娘?”
赵昇眸光深邃,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里面仿若藏了许多秘密,叫人琢磨不透。他沉默着看了齐锦绣会儿子,才又说:“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话中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你并非绣绣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会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娘。”
齐锦绣松了口气,抬眸冲赵昇笑,眉眼弯弯的,灿烂又活泼。
“二爷才是聪明人,我什么都没明说,二爷就将我心思猜透了。”齐锦绣颠了颠怀里的大闺女,抱着的时间长了,她觉得手酸,便换了个姿势抱,还是不忘趁机会拍马屁,“今天听王院长那意思,似是二爷书念得比沈彦清好,赵二爷是有本事有想法的人,虽则如今混迹市井,被人唤做混混,但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我想,肯定不会比沈彦清差。”
赵昇沉默着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但见她笑得甜蜜又灿烂,仿若心情很好似的,赵昇跟着心情也好了些。听她提起沈彦清,赵昇挑了挑浓眉,好奇问道,“沈彦清乡试整个湖州第三,年轻有为,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你跟着他,必然能够妻凭夫贵,又何故和离?”
齐锦绣挠了挠脑袋,心里想着,一来这沈彦清将来结局不好,富贵是富贵过,但好日子也过不了几年。二来,沈彦清心中也没有齐锦绣,他爱着的人是白氏,她可不想自虐。三来,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身子的原主,但毕竟名义上是夫妻,是夫妻肯定要行夫妻之事,他若是想对自己怎样怎样,自己能拒绝吗?
当然理由她是不能够与赵昇说的,便只道:“他将来再富贵,可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也不会因为贪图他的富贵从而委屈了自己。再说,我占了齐姑娘身子,总该为她做些什么,锦荣锦华太可怜了,我想好好照顾他们。”
“你很善良……”赵昇应了一句,再望向齐锦绣的时候,眸光柔和了很多,“放心吧,就算锦荣来年考不进一等甲班,他的一应学杂费都由我来出。你回来,锦荣锦华开心了不少,我很感谢你。”
齐锦绣只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正沉默之际,小院子的门被人推开,齐锦绣扭头望去,就见一个高大男子并一对老夫妻走进来。那男子瞧着二十出头,健硕高大,面微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齐锦绣目测了下,觉得他比赵昇还要高一些,怕是得近一米九。
此青年虽则头一回见,不过,待得瞧见刘氏的时候,齐锦绣就猜得这三人的身份了。
“大伯,大伯娘,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快进屋坐。”齐锦绣招呼着,就抱着甜宝迎了去,然后将两位长辈请到堂屋去。
刘氏满脸堆着笑意,望着齐锦绣道:“你大伯跟大哥哥才回来,伯娘就跟他们说了那事情,这事情,这可是大事,你大伯要亲自过来一趟,好好问问你情况。”说罢,便虚眯着眼睛四周打量起来,惊讶道,“锦绣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家里干净整洁了很多,倒是有个家的样子了。”
听说大伯一家来了,锦荣锦华也都出来了,两人安安静静站在姐姐身边。
齐锦绣会做人,但听刘氏说齐老大父子是回了家就过来的,忙吩咐小荷道:“去热了锅,做几样菜,好好招待大伯跟伯娘。”
小荷见家里来了这些人,着实热闹,也开心,脆生生应着就去了。
刘氏道:“不搁这吃,是怕来晚了你们要休息,这才赶着来的。锦绣,今儿下午你给买的肉还在呢,不必忙活了。”
齐锦绣道:“小荷烧菜不错,你们也尝尝。”又对锦荣道,“去倒些热水来。”
齐老大夫妻坐在上位,齐锦绣等人则左右两排坐着,齐老大是个又黑又瘦的老头,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锦绣,你说的那事情,你伯娘与我说了,现在过来,想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这铺子,还能活过来吗?”
“大伯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便让我放手去做,我想,该是不会让大伯跟伯娘失望。”齐锦绣道,“听伯娘说,大伯十分瞧中这成衣铺子,锦绣心中有数,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旁人要经营这铺子,我是不愿意,不过,若是锦绣你想做的话,大伯相信你。”齐老大望着侄女儿,黑瘦的一张脸皱着,颇为痛苦道,“也是大伯没本事,你爹娘不在了,大伯不但没能够好好照顾你们三个,竟连锦盛的亲事都为难。”
说罢,他只沉沉叹息一声,继而垂下脑袋。
齐锦绣还没说话,刘氏便冷了脸气冲冲道:“你以为老三就能耐?还不是当年老爷子偏心他,只将什么好的都给他们母子。你的那位后娘,可真好本事,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可被她管得死死的,哪里还记得你亲娘?可怜了我那婆母,跟老爷子一道共患难走过来的,到了能享福的时候,却是一天福没享,就走了。这一应家业,倒是便宜了旁人,说起这个,我便生气。”
“你别说话!”齐老大冷冷训斥自己婆娘一声,似是有些生气。
齐锦绣忙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大伯伯娘,还是说说铺子的事情吧。”齐锦绣打圆场道,“我之前跟伯娘说了,接手这间铺子,愿意出二十两,再多给五两算给大哥哥成亲的礼钱。不过,大伯伯娘怕是不能再住在铺子里,我是打算将铺子整个布置都重新设计。”
“锦绣,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既然你愿意做,就安心去做,咱们不拘着。”刘氏乐呵呵的,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眼下的确盛哥儿娶媳妇急着要银子,不然的话,那铺子你想做就做,也不能跟你要银子啊。”
“不能要那么多。”齐老大默默开口,“那铺子里面的东西,包括衣裳布匹,一应量具等等,左不过五两。锦绣,你就给五两。”
“五两怎么够盛哥儿娶媳妇?不买宅子,怎么说也得多加聘礼,再赁个像样点的宅子才行。这五两,哪里够。”
“我说五两就五两,你别那么多废话!”齐老大依旧不松口,只气呼呼道,“锦绣如今带着三个娃,再给你那些银子,她怎么活?咱家再穷,也不能刮他们的,你休想占这个便宜。”
眼睁睁瞧着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刘氏心中着急,气得直哭。
齐锦绣尴尬得很,只站起身来道:“大伯也别怪伯娘,这个价,是我自己说的。若是大伯不收这个钱的话,那铺子我也指定不能接。再说,为着这事情再闹得你们不愉快,我那生意也做不好。钱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大伯不必再说。”
刘氏道:“锦绣,你也别怪伯娘见钱眼开,这实在是盛哥儿再耽误不得了。”
锦荣捧了水来,给两位长辈倒上,听得这话,则侧眸瞧着自己堂兄笑:“大哥哥有意中人,我知道,那位姐姐我远远见过。”
刘氏抹泪,笑起来:“得了银子,就托了媒人去姑娘家提亲去。”
齐锦盛默不吭声坐在一旁,听得此话,一双眼睛都放光。沉默了会儿,齐锦盛才开口道:“这银子,算是我借大妹妹的,来日一定还上。”
“大哥哥说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不必说外道话。”见事情已然定了下来,齐锦绣既激动又兴奋。事情算是谈完了,刚好外头小荷端了饭菜进来,齐锦绣赶忙招呼齐老大一家吃晚饭。待得齐老大一家走后,锦荣这才进屋念书去,而一直坐在一边默默不言的赵昇,也一并进了屋。
甜宝早睡下了,锦华熬不住困,齐锦绣让小荷陪着去睡,而她自己则捧了纸笔到锦荣屋子蹭光去。
长长一条案上,锦荣坐在一头认真看书,赵昇坐在中间看着锦荣,齐锦绣则坐在另一边案头,一直低着头,手上抓了一只细毛笔,在泛黄的纸上写写画画。姐弟两人各忙各的,都很认真,反倒显得坐在中间的赵昇有些无所事事了。
锦荣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默默背书,或者自己做珠算,鲜少有问赵昇的。赵昇觉得颇为无聊了些,便撇头朝齐锦绣这边看过来,却见她用笔在纸上画了好些个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人,赵昇惊讶于她的才华,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020歹毒心思
齐锦绣做事认真起来,是很投入的,她一直埋头专注于自己的设计图,所以并未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赵昇默默看了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会儿,继而目光又落在图纸上,见她作出来的话虽则出奇形象逼真,但衣着却怪异,赵昇越发好奇起来。
锦荣瞧见赵二哥一直偷偷盯着自己姐姐瞧,他忽然精神抖擞,看书也不老实了,只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闻得动静,赵昇黑眸立即朝锦荣扫过去,他冷冷沉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眸子攒着光。
锦荣撇嘴,小声嘀咕道:“你就是在偷看我姐,看了好一会儿了,眼睛都没离开过。”说罢,又嬉皮笑脸嘿嘿笑,“赵二哥,你跟我姐姐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现在我姐回来了,你要是还喜欢她,你就娶了她吧,你给我做姐夫。”
赵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不自在,十分不自觉。这种感觉,就像念书的时候考试作弊被夫子当堂抓到一样。锦荣这小子,说话真是欠抽,他什么时候偷看人了?他明明就是光明正大地在看画。
赵昇内心十分焦躁生气,偏生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严肃训斥锦荣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管,好好念你的书。”
被赵二哥骂了,锦荣挠了挠脑袋,还想说什么撮合自己姐姐跟赵二哥,可是赵二哥的脾气他知道,他不敢回嘴。
齐锦绣搁了笔,见锦荣被骂得只耷拉着脑袋啃书,齐锦绣不厚道地笑了。锦荣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爱装小大人,该是得有个能压得住他的人才行,省得以后主意大了在外面惹麻烦。
赵昇一回头,就见那个女人笑得诡异,赵昇心中微微怔愣片刻,继而怕她误会自己真是在偷看她,忙解释:“你这画作得新奇,我多看了几眼。”
齐锦绣低头吹了吹纸上的墨汁,这才说:“是我画的几副服装设计图,不过,这些只是练手的,这样的衣裳,想来一时间在这里也流行不起来。我既接手了大伯家的成衣铺子,肯定想好好干,所以得早早做准备。”
赵昇将那图纸拿到手中来,又近处细细端看一番,评价道:“太露骨。不过,看起来的确很有独特之处,普通老百姓是穿不得,那些青楼里的女子,想必会喜欢。”他中肯的做完评价后,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齐锦绣脸上,认真道,“还是做一些寻常百姓能穿的就好。”
齐锦绣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希望自己跟青楼里的姑娘打交道呢,想来也正常,这毕竟是封建社会。不过,齐锦绣可无所谓给谁做衣服,她喜欢设计,喜欢被肯定,当然更喜欢自己设计出来的作品被人花高价钱买走。
赵昇说的这些,她虽不十分赞同,但也并未辩驳,她知道,有代沟,那是怎么都沟通不好的。
“能得到二哥的肯定,我就放心了。”齐锦绣笑着拿回自己的图纸来,想着已经很晚了,便让锦荣收拾收拾赶紧睡觉去。小孩子正是长身体长个头的时候,熬夜怎么能行。锦荣乖乖地收拾了去睡觉后,齐锦绣并未有休息的意思,只端着煤油灯到外头堂屋去,她正兴奋,一点都不困,想着再做几副图来。
赵昇将锦荣房间的门合上,出来见齐锦绣还在点着灯忙,他蹙眉,只负手举步走过去。
齐锦绣感觉到了有人朝自己走来,她手上动作没停,只对赵昇道:“赵二爷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赵昇见她没有要去歇息的意思,想劝几句,但关心的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得出来,就又咽了回去。赵昇默默站了会儿,见她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赵昇只道一句“你也早点休息”便负手大步离去。
回了自家来,见后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赵昇想着家人该是早歇下了。他不困,又想着还有不少活没干,便不打算睡了。将通往后院的门关严实了,又点了灯,后又起了炉子烧了火,开始打铁。
差不多快天亮的时候,堆积的活终于做完了,赵昇撂下工具,熄了火又灭了灯,拾掇一番,便攥了钱出门去买早饭。给自己家人买,也不忘给隔壁齐家带一份,买了早饭后,便先去了隔壁齐家。
此时天已经大亮,小荷一早就起来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将粥闷在锅里用灶里的小火继续熬着,小荷攥了钱,正准备出门买些炊饼油条回来,便见隔壁赵二爷拎着早饭进门来。小荷眼睛一亮,立即请立即请赵昇进来,热情道:“赵二爷起得好早,锦荣少爷跟锦华姑娘已经起了,不过,主子还没醒呢,要不要小荷去叫?”
赵昇道:“不必了,让她歇着吧,这个你拿着。”
锦荣从屋里蹿了出来,跳到赵昇跟前,笑着道:“赵二哥,你给我们买了什么?”
锦华慢哥哥一步,但也摇摇晃晃晃到了赵昇跟前,只仰着小脑袋看。
以前赵昇出远门回来的时候,常常会给锦荣锦华带很多好吃的回来,所以每回只要赵昇拿了东西来,锦荣锦华都十分期待。
“豆浆油条,还有煎饼馄饨,都是你们爱吃的。”赵昇见锦华一个劲仰着脑袋看,弯腰将她抱起来,拿了根油条递给她,“吃吧。”
锦华伸手接过,然后两只手抱着油条,小嘴啃了起来。
“好吃。”锦华啃了一口香喷喷热乎乎又金灿灿油汪汪的大油条,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说了一句,说完,又低了脑袋去啃了一口。
而此时,赵家门前也来了送早点的客人,叶绒绒拎着一个食盒,站在赵家门前,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见一应妥当了,这才上前一步去敲门。赵家人都醒了,正在小院子里摆着桌椅,听得有人敲门,赵小花道:“这么早,会是谁来?我去开门。”
姚氏烧好了早点,开始盛了粥端出来摆在外面桌上,赵大娘则抱着爱孙去儿子房间晃了下,见儿子床上一应被褥都整齐,人却是没在,不禁好奇道:“这么一大早的,阿昇没在家里,会去哪儿了?”
姚氏已经将粥都端了出来,听得婆婆的话,便道:“二叔怕是一夜都没回来,昨儿我被东哥儿闹得一夜都没睡得着,并未听见二叔回来的响声。”
赵大娘微愣片刻,继而道:“昨儿吃完晚上,是去你锦绣大妹子家了,说是帮锦荣温习功课。这也不能念一夜的书吧?”赵大娘默了片刻,又说,“锦绣回来了,若是在齐家住了一夜,叫街坊邻居知道了,怕是得说闲话。”
赵大娘的一番话,恰巧被迎面走来的叶绒绒听到了,叶绒绒听说赵二哥在隔壁齐锦绣家住了一夜,当即变了脸色,整个人只愣愣僵在原地。赵小花见状,拐了她一下道:“绒绒姐,你这是怎么了?怎生还愣住了。”
叶绒绒回过神,勉强挤出笑,这才继续朝院子走去。
“绒绒来了,快,坐下来一起吃早点。”赵大娘见到叶绒绒,明显十分热情开心,连忙抱着东哥儿站起身来。
叶绒绒莲步款款走到赵大娘身边,亲自揭开食盒,柔声道:“绒绒起早亲自做的豆腐花儿,拿了几份过来。”
“这是绒绒亲手做的?”赵大娘将东哥儿放下来,亲手去接,面上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看了那食盒里香喷喷的豆腐花,忍不住夸赞道,“要说绒绒就是贤惠,不但模样好性子温柔,还会做菜,以后谁要是将你娶家去了,真是福气。”夸完人家闺女,还不忘损自家闺女,“我们小花要是有你的一半,大娘做梦都能笑醒。”
赵小花噘了噘嘴,轻轻哼一声,然后跳着就往外跑道:“我去隔壁唤二哥去。”
“这孩子,总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文静。”赵大娘摇头叹息。
叶绒绒则垂了眸,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有些失望难过,但更多的是嫉妒生气。她实在嫉妒齐锦绣,都是嫁了一回的人了,还带了个孩子回来,家中又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就这样的条件,阿昇哥为何还要对她好?
自己比起齐锦绣来,哪里差了?齐锦绣当年书念得没有自己好,脾气还差,人也蠢得很,她就不明白,阿昇哥究竟喜欢她什么?为了她,阿昇哥三四年来都背井离乡的,如今又是为了她,阿昇哥还要起早贪黑干那么多活,他图什么?
叶绒绒越想越生气,眼眶渐渐也湿了起来,心中也较劲儿。就不信了,四年前,自己能耍心思让那蠢货生阿昇哥的气从而嫁给沈彦清,如今,还不能故技重施再对付她?想到这里,叶绒绒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然后努力挤出笑。
她一定要嫁给阿昇哥,老天眷顾,让她重活一回,她要对得起老天,更要对得起自己。
正想着,外头赵小花又跳着跑了进来:“二哥回来了,二哥说,昨天晚上他在前头铺子打铁,没到后院来。”
021棉里藏针
赵小花话音才落,外头赵昇便肃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了,赵昇看都没看叶绒绒一眼,只往赵大娘跟前走来,微微低头道:“娘,孩儿昨儿晚上给锦荣温习功课,回来晚了些,怕打搅了娘跟嫂子休息,就没回后院来。”说罢,将手上提着的早点送到他娘跟前,“孩儿一早出去买的,娘您趁热吃。”
见儿子不搭理绒绒,只往自己跟前说话,赵大娘狠狠剜了儿子一眼,绒绒怎么就不好了?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理,更是为着昇哥儿,谁都不肯嫁。锦绣也不错,可当初不也嫁去了沈家?不但如此,还害得昇哥儿整个人性情大变。如今她是回来了,可曾经的一切也不能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她回来了,可昇哥儿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若论娶儿媳妇,还是得绒绒这样的好,一颗心都挂在自个儿儿子身上。就算身子弱一些也没关系,他们老赵家,娶媳妇来也不是干活的,她就是想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好体贴照顾昇哥儿。
如此一番思来想去,赵大娘直觉得闹心得很,阿昇这臭小子,旁的事情孝顺得很,偏生娶媳妇儿这事,怎么说都不听,真是要气死。
赵大娘生儿子气,也没多搭理他,只拉着叶绒绒手道:“来,闺女,坐下来咱一块吃。”拉着她坐下后,又嘘寒问暖道,“如今天儿见冷了,你可得好生顾着些身子,千万别冻着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大闺女,要是冻着了,大娘得多心疼。”
“多谢大娘关心,绒绒没事。近来一直有听大夫的话,在好生调理着,大夫说,绒绒身子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见赵大娘待自己好,叶绒绒心情立即好了很多,热情同赵大娘多说两句,而后望向赵昇道,“二哥,你累了一夜,也赶紧坐下吃吧。”
赵昇只冷漠轻“嗯”一声,而后端起自己的大海碗来,只闷头大口吃粥。
见他不搭理自己,叶绒绒尴尬得愣了一下,也就沉默不说话了。
赵大娘跟儿子赌气,越发热情招待叶绒绒,一口一个大闺女,唤得十分亲热。还不停将一些好的吃食都送到她跟前去,待她简直比待自己儿孙还要好。赵昇一直沉默无言,根本不将叶绒绒放在眼里,吃完后跟自己母亲和嫂子打了招呼,便进屋歇着去了。
叶绒绒一再受到自己心爱男人的冷落,只觉得心中堵着口气儿,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叶绒绒走后,赵大娘便也推了碗,只起身大步往儿子屋子去,脸色不大好。姚氏跟赵小花姑嫂两个对望一眼,而后都放下碗筷,静静听着屋里动静。屋里赵大娘唤了儿子起来,坐在一旁,只冷着脸道:“你告诉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大娘一宿未眠,此刻正困,被母亲揪了起来,他只闷着脑袋坐在一边。听得母亲的话,他沉默片刻,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齐家的弟弟妹妹实在可怜,我想照顾他们。”
“你孝顺懂事重情义,娘也开心,可就算照顾齐家人,你也不能把自己的事情耽搁了吧?娘老了,还能再活几年?你的终身大事一直就这样拖着,得拖到什么时候?你也得给娘一个准话啊。”赵大娘实在生气,话说得有些急,结果岔了气儿,就咳了几声,见儿子终是探了头来,赵大娘一把攥住儿子手,“阿昇,你爹去得早,你哥哥也走得早,东哥儿还小,娘只有你了。”
赵昇沉默了,他的态度很坚决,但是也怕让娘伤心。一时间,倒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娘伤心难受。
“绒绒多好的姑娘,你为何就是不喜欢她?你们年岁相当,她又是将你看得重,一直等你到现在,你多大的好福气啊。”赵大娘叹息。
赵昇道:“娘,叶绒绒心思颇深,并非如你表面所看见的那样。早在四年前,我该说的话都与她说了,她却依旧如此……”说到这里,赵昇眸光更冷了些,一想起这叶绒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来,便打从心底厌恶,最后只道,“儿子不会娶她,以后也叫她少进咱家门。”
赵大娘见与儿子说不通,便不再提叶绒绒,只叹息道:“那锦绣呢?”
赵昇眸光微闪,继而喉结活动一下,那双眸子里似是结了冰一样。心也似刀剜一般,绣绣不再是绣绣,而是那个女人。
“你要实在不肯娶绒绒,娘不逼你,你想照顾齐家人,娘也依着你,但你要是还喜欢锦绣,娶了她就是。这样照顾起齐家人来,也名正言顺。”赵大娘道,“锦绣身份尴尬,你总这样往老齐家跑也不是个事儿,会叫人家说闲话。”
赵昇再度沉默,虽然那个女人不是绣绣,但她如今到底占了绣绣身子,他不愿意做任何有损绣绣清誉的事情。只是,要如何做?
叶绒绒离开赵家后,没有急着回自己家,而是往隔壁齐家去了。
齐家小院子里,一家子人正在吃早点,见有客人来了,齐锦绣忙让小荷进屋搬张软和些的凳子来,又而后笑着对叶绒绒道:“怎生过来了?快进来坐吧。”又热情张罗道,“这一大早的,来前可吃了早点,没吃的话,在这吃些吧。”
叶绒绒笑着道:“锦绣妹妹快坐下吧,不必忙了,我吃过了。”说罢,她悄悄抬眸瞟了齐锦绣一眼,唇角微微挑起一些,又道,“方才去隔壁探望赵大娘,赵大娘客气娘客气留了饭,是赵二哥亲自买的炊饼油条,还有我最爱吃的馄饨。”
齐锦绣来没来得及回话,那边锦荣道:“我家的早点也是赵二哥买的,赵二哥亲自送来的,我姐喜欢吃馄饨,赵二哥特地给我姐买了两份,我姐刚刚一口气全吃了。”
锦华仰头:“哥哥,我也爱吃馄饨,姐姐还分我吃的。”
锦荣道:“下次让赵二哥多买一份,这样锦华就不必吃姐姐的了。”
锦华咧嘴笑:“我还爱吃豆浆油条,我最爱吃赵二哥给我买的豆浆油条。”
齐锦绣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见场合不对,立马又严肃起来,只对锦荣锦华道:“吃完了都进屋去吧,少说话。”
锦荣见状,倒是不再言语,只牵着锦华进屋去了。
进了屋子后,兄妹两人并没有立刻开始乖乖看书,而是都悄悄躲在窗户后面偷看。锦华个子矮,锦荣就将她抱坐到书案上。
“哥哥,她是谁?”锦华一边小声问哥哥,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外面瞧。
“她叫叶绒绒,喜欢咱们赵二哥,可惜赵二哥一直都不搭理她。”锦荣回妹妹一句,漆黑的眸子也是死死盯住外面,“她现在来找姐姐,而且一来就挑衅,肯定没怀好心。咱们瞧着,一会儿她要是欺负姐姐了,咱就冲出去。”
“打她。”锦华皱巴着小脸,“欺负姐姐,打她。”说着,嘴巴一歪,就要哭出来。
锦荣抱住妹妹道:“锦华别害怕,她要真敢欺负咱姐,哥哥指定打她。”
“嗯!”得了哥哥肯定,锦华这才止住哭,然后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外面,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团子小脸上表情十分严肃,一副随时准备付战的姿态。
外头齐锦绣招呼叶绒绒坐下,心中什么都明白,面上却未露半分,只笑着道:“绒绒姐,怎生一早来这里?可有什么事?”
叶绒绒面上笑容温婉和煦,只亲热拉起齐锦绣手来,柔声说:“来看看你,方才赵二哥与我说了,你跟锦荣锦华很不容易,要我往后没事的时候,也常过来与你说说话。”她说着谎话,却脸不红心不跳,“锦绣妹妹,你这往后可有什么打算?带着锦荣锦华,还有一个婴儿,可怎么过活?你伯伯叔叔都不管吗?”
齐锦绣笑道:“多谢绒绒姐关心了,伯伯跟叔叔都离得远,自当照拂不到。不过,左右邻居倒是热心得很,尤其是赵二哥,对锦荣锦华可不比对他自己个儿亲妹妹差。”
叶绒绒面色僵一下,心中憋气,但到底忍住了,只又说:“你是知道的,赵二哥打小就心肠热,别说是咱们这样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了,便是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也会多有照拂的。”抿了抿唇,叶绒绒微微垂眸,只作羞涩状道:“要说赵二哥也真是,这些年了,一直都往外面跑,就是为着多赚些钱。也都怪我,打小身子不争气,平素常吃药。若不如此,赵二哥也不能这般拼命干活。好在赵大娘人好,于此并未对我有怨言,反倒是……”她脸越发红起来,自己扭捏半饷,但见齐锦绣并未主动开口问,她便直接道,“反倒是催着二哥亲事呢。”
叶绒绒话中意思,齐锦绣自当是听得明白,不过,齐锦绣偏不顺着她话说。
“是啊,赵二哥也到了岁数了,再不成亲,大娘肯定急。”齐锦绣蹙眉,“不过我听二哥说,他如今倒是不愿成亲,只想帮着我一起将锦荣锦华抚养长大。我也劝过二哥,可他脾气实在执拗,怎么劝都不听。如此,我也真是没法子。”
叶绒绒脸色终是变了些,只蹙眉道:“要论起来,锦绣妹妹更该找沈二哥去,沈家家大业大,出些银子帮你照拂锦荣锦华,实在绰绰有余。”
“绒绒姐说得对,不过,我如今已不再是沈家人,也没那个资格再朝沈家要银子。”齐锦绣道,“我虽贫困,可也不能失了尊严。”
叶绒绒道:“锦绣妹妹真是傻,沈二哥前途无量,你怎生在这个时候跟他和离了?你不是不知道,那白青莲可就等着这一刻呢。如此倒好,你离开,正好给她腾出了位置。”说罢,叶绒绒叹息,“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道,可我却是知道的。青莲妹妹打小就喜欢赵二哥,后来见赵二哥不念书了,又见沈二哥书越发念得好有前程,她这才勾搭上去。锦绣妹妹,说来姐姐真为你不值,你真不该离开沈家。”
齐锦绣倒是不知道,这白青莲原是喜欢赵昇的?后来见赵昇前途无望,便转而跟沈彦清暧昧起来?齐锦绣真是懵了,若不是穿越到这书中来,哪里会知道,原不是沈彦清负了白青莲,而是这俩货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眼前这叶绒绒也是心机深沉之人,话里话外,除了炫耀就是挑拨。
这可真是精彩了,这样的剧情走向,可比她书里的设定要复杂精彩。若是将来有幸再穿回去,她一定将这些情节润色一下加进去。
齐锦绣不知道这叶绒绒将来会不会也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她暂时不愿得罪,但也不会在叶绒绒跟前说白青莲坏话,便只笑一声道:“青莲妹妹比我好,沈彦清看上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叶绒绒没再说话,只想着,这齐锦绣,倒是变聪明了些,不那么好对付了。
022前夫情敌
叶绒绒细眉轻蹙,心中思量一番,只想着,怕是在沈家做了几年少奶奶,见过的人多了,这眼界也阔了些。再者就是,之前岁数小,又有齐家夫妻跟赵二哥百般疼宠呵护着,才养成她那样的性格,如今不一样,便是她心中有气,怕是也不敢说出来吧?
倒是奇了,前世这齐锦绣,明明就是在沈彦清乡试中举后没两天就去了,今生何故不但没死,反倒还跟沈彦清和离?叶绒绒百思不得其解,只又抬眸瞧了齐锦绣一眼,但见她神色间并无惆怅之意,叶绒绒不自觉眉心便蹙得更深。
她不该是这样,日子这般穷困潦倒,她该是成日为着柴米油盐愁眉苦脸才对,怎会瞧着心情不错?
叶绒绒越想越不明白,心中不安,也更害怕。只想着,不论齐锦绣如何,这辈子,她定要顺利嫁给赵二哥,顺利当上未来的威远侯夫人。想起前世,她便觉得憋屈不甘,前世她没有争取到最后,最后眼前着年岁大了,便委屈着嫁给了张屠户的儿子。
那男人的确对自己好,可又有何用?到底是没本事的男人,人家中状元的中状元,封侯的封侯,同样一起长大的,偏生就他没出息,一辈子就会杀猪,连带害得自己也一辈子都只是个市井小妇。
上辈子她就常常想,若是能够重来一回重新选择,她一定要死也傍住赵昇!
只可惜,赵二哥他……两辈子心中都只有一个齐锦绣,就只有齐锦绣!
叶绒绒咬唇,竭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怨愤之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勉强挤出笑容来道:“那锦绣妹妹你忙着,姐姐便先回去了,家里头的豆腐坊也忙,我娘跟妹妹还等着我回去。”说罢,起身,“不过锦绣妹妹放心,我会常常来看你。”
齐锦绣起身送客道:“改日我得空,也一定带着礼物去看望叶伯娘。”
待得送走了叶绒绒,齐锦绣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来,见屋里锦荣锦华牵着手出来,齐锦绣笑着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念书,又出来做什么?”
锦华摇摇晃晃小跑到姐姐跟前,一把抱住姐姐腿,只仰头道:“担心姐姐。”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亲她白皙嫩滑的小脸道:“锦华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那姐姐现在要去给甜宝喂奶,等甜宝吃饱了,姐姐还得去一趟大伯家锦华跟着哥哥呆在家里念书好不好?让哥哥教你识字背诗,但哥哥认真念书的时候,锦华不许打搅哥哥。”
“姐姐,那你会带我去大伯娘家吗?”锦华奶声奶气地问,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认真看着姐姐。
“那锦华是愿意跟着姐姐,还是愿意跟着哥哥呢?”齐锦绣的好心情并没有被叶绒绒影响到,只抱着团子妹妹逗她,见漂亮的小妹认真思考选择的样子实在可爱,齐锦绣道,“昨儿跟着姐姐跑了半天,也该是累着了,今儿锦华就在家跟着哥哥。”又凑到妹妹耳边去,“姐姐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锦华圆溜溜的大眼睛蓄着光,一双小手绞在一起,她虽然小,却很懂事了,她在想着,天天都吃那么多好吃的,哥哥姐姐会不会要很辛苦干活?她见过哥哥辛苦干活的样子,她不愿意姐姐也那样。
“昨天吃过了,今天不吃,以后再吃。”认真思量半饷,锦华才做了选择。
齐锦绣觉得妹妹实在懂事,又抱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里屋甜宝的哭声,这才往屋里去。
叶绒绒回到家后,便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只兀自伤心生气。
叶王氏忙完手上的活计,抽闲来长女房里,但见长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她心一颤,立即大步走到长女跟前来。
“绒绒,你告诉娘,是不是那赵昇欺负了你?”叶王氏在怀长女绒绒的时候,因成日只知道干活挣钱动了胎气,故而叶绒绒打从落地身子就弱,后来两口子的豆腐坊生意渐渐好了,可闺女却三天两头生病发烧,叶家两口子越发觉得亏欠长女的,就算后来生得了健康活泼的次女翩翩,两口子也是更在意长女绒绒。
尤其是如今日子越发好了,家里豆腐坊不但生意不错,还能雇两三个工人来帮忙。如今有了钱,再想起以前,只觉得后悔。想着,要是年轻的时候不那么拼命干活,绒绒肯定跟翩翩一样,健康得很。
“他要是欺负我,就好了。”叶绒绒止住哭,只抽出帕子来擦泪,又说,“他都不愿意搭理我,不论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他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连他娘都看不下去了,他却装作不知道。娘,您说我哪里比齐锦绣差了,为何赵二哥不喜欢我?”
叶王氏道:“你要是听娘的话,就忘了赵昇,依娘看,那张家小子不错,不但人模样生得俊秀,待你也待你也好。你嫁给他,指定是享福的命。”
“他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杀猪的儿子,再好,他也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只要想起上辈子赵昇的赫赫威名,再想起张旭的碌碌无为来,她就百般瞧不起张旭,只道,“娘,我这辈子只嫁赵昇,否则的话,就谁也不嫁。”
叶王氏不明白长女何故如此执着,只叹息道:“那赵家小子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最是有主见的,他那明摆着不愿娶你,你要是再这样,岂不是失了体面?再者,便是费了心嫁过去,怕是也要被他欺负,依娘看,他怎么都不如张旭那小子。”
叶绒绒有自己的想法,不愿再与母亲多说,只道自己头痛想休息。
叶王氏无奈起身道:“你歇着,一会儿饭好了,娘来叫你。”
叶王氏走后,叶绒绒便只一直呆呆在窗前坐着,坐了会儿子,她起身来,避开母亲跟妹妹,只出门往沈家宅子去。
她不能眼睁睁瞧着赵二哥跟齐氏再勾搭上,如今能够搅和得了他们关系的,便就只有那沈彦清了。她知道沈彦清心中一直喜欢的是白氏,但齐氏毕竟是他发妻,她不信沈彦清真就忍着对齐氏母女不管不顾。
叶绒绒撑着一方碧青色的竹骨伞,只站在沈家宅子外面等,待得快到晌午的时候,终是见着那沈彦清伴着白氏一道从外面回来。叶绒绒见状,立即唤了沈彦清一声,而后收了伞,快步走到他跟前去。
“绒绒,你怎么来了?”沈彦清负手立在门前,见到叶绒绒,倒是觉得惊讶。
打从四年前起,他娶了齐氏而赵昇离开安阳县后,从前那些走得近的都不再走动。因着齐氏,他与赵昇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叶绒绒打小便喜欢赵昇,为着赵昇,便是同在安阳,她也从没再找过自己。
今儿倒是奇了,寻上门来,沈彦清惊讶得很。
叶绒绒开门见山:“我是为着锦绣妹妹来的。”说罢,她看了白青莲一眼。
白青莲只静静站在沈彦清身侧,闻得叶绒绒的话,也并未有过多表情,只静默不言。
沈彦清微怔片刻,问道:“她怎么了?”
叶绒绒细眉蹙起,只道:“沈二爷当真是对她们母女再不管不顾了?齐老师若是还在,沈二爷也敢这样?”
沈彦清面色微沉,只紧抿薄唇,没再言语。叶绒绒继续说:“锦绣妹妹真是可怜,父母早亡,家中伯叔不管,如今不但要养闺女,还得拉扯大一双弟妹,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当初齐老师是信任沈二爷,这才将锦绣妹妹托付给了二爷,如今二爷乡试高中,却倒忘了昔年恩师了。”
沈彦清默了片刻,转身对白青莲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齐氏。”
白青莲抬眸望了沈彦清一眼,没有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沈彦清见状,反倒是心中越发燃气愧疚,但也只是愣了会儿子,便折身大步朝齐家方向去。
齐锦绣一早吃完早点便将银子如数送到齐老大家,顺便谈了一些事情,但听刘氏保证三日内赁到宅子搬出去住后,齐锦绣放了心。因为心情好,回来之后,便亲自下厨烧了几样拿手菜。锦荣锦华坐在房内,时不时闻到从厨房飘来的菜香味,怎么都不能继续安心念书了,只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看。
就连甜宝,也不安分,怎么也不肯呆在房内,磨着小荷抱她去厨房守着母亲,她才肯不哭不闹腾。
齐锦绣烧好饭菜,便让小荷盛了一一端到堂屋去,自己则接过闺女来抱。
小厨房里油烟味重,小孩子呆在厨房时间长了不好,齐锦绣便抱着大闺女到小院子里闻花香去了。
甜宝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母亲怀里更不安分,只扭着小身子使劲笑。
见闺女开心,齐锦绣也起了玩心,只跟孩子似的,逗着甜宝玩起来。
沈彦清站在门外,看着规置得干净整洁的小院,一时间倒是有些恍惚。闻得笑闹声,他探头朝齐家小院子里面望去,就见齐氏正逗着闺女玩儿,小院子里时不时飘出菜香味,沈彦清现在门口看了好半饷,待得齐锦绣抱着甜宝进堂屋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微微垂下眼眸,想着,上一次齐氏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似是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齐老师还在,她还是齐家人掌上明珠。后来两人做了夫妻,有的尽是无休止的吵闹摩擦,他也根本没有静了心来好好与妻子相处过。
待他有心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齐氏却提出和离,他只能被迫接受。
想到这里,沈彦清眸色更深了些,只抬起手来,在齐家小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023规整铺子
一家人正围桌而坐准备吃饭,听得敲门声,都不约而同转头朝门口方向望去,小院子就那么点大,齐家院子门又是开着的,一眼就能够瞧见站在门口的是谁。小荷见是自家二爷来了,面上一喜,立即就站起身子来。
原是要跑过去迎接的,但想着二奶奶跟二爷和离了,虽然二奶奶每天还是乐呵呵过日子,可二爷毕竟给她造成了伤害,就冲这一点,她也得听二奶奶的。她希望有一天二爷悔悟,还能将二奶奶跟姑娘风风光光接回去。
齐锦绣见是沈彦清,颇为意外,也不是很自在,面上笑容淡了些,那边沈彦清已经自己负手进来了。
原还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但见来了不速之客,都敛了笑意。
锦荣牵着妹妹手站在一边,只冷眼瞪着沈彦清,明显十分不欢迎他。锦华虽小,但也极为会看脸色,但见哥哥姐姐都不笑了,就明白,家里来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她便也不理他,只依偎在自己哥哥腿边。
沈彦清倒是有些尴尬,玉容上泛着自嘲的笑意,却也没有与旁人说话,只转头对齐锦绣道:“我是来看看甜宝的。”说罢,如点漆般的黑眸只盯着齐锦绣母女瞧,看了会儿,见那齐氏也没有将甜宝让给自己抱会儿的意思,便缓缓朝她抬起手来。
见他说是冲甜宝来的,齐锦绣倒是有些害怕,就怕他将甜宝要了去。
跟这小丫头相处这么些日子,她早习惯有她的陪伴,真不敢想象,若是哪日闺女被抢走了,自己可怎么活。
沈彦清一眼便看穿了她,也没有为难她,只道:“我只是想抱一抱她,你别多想。”
齐锦绣心想,以前也不见你多疼闺女啊,这会子离了,倒是特意跑过来看闺女了?怎么想,都觉得动机不纯。想归这么想,但面上却笑得灿烂,上前一步,将蔫哒哒正缩在怀里的大闺女递给他抱。
甜宝见母亲将自己送人了,一扭小脑袋,见是个不认识的,瞬间呆住。然后那小嘴一瓢,两眼一闭,就“呜哇”大声哭喊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劲扭身子。齐锦绣心疼死了,忙将闺女又抱回去,只来回轻轻颠着哄着。
这下沈彦清面色越发阴沉,他缓缓收回手,将手负到身后去,却是不再提闺女这茬事。
自己的亲闺女不要自己只要她娘,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沈彦清也不愿意揪着这事情说。气氛略微尴尬一会儿,沈彦清瞟见堂屋正中间那长长的香案上用一只茶碗压了一叠纸,那纸上似是描绘着什么,他看了齐锦绣,而后好奇走过去。
“你别……”齐锦绣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祖宗已经拿起了她的作品来看。
齐锦绣心中有些不舒服,这是自己家,他怎么不经得自己同意就擅自做主动自己东西呢?典型的霸道,不懂得尊重人。见他自己兀自看得认真,齐锦绣不再理他,只招呼道:“天冷了,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小荷瞧得出来自己主子不高兴了,就想做和事老,笑眯眯道:“二爷吃了吗?主子,要不让二爷一起吃吧。”
齐锦绣道:“你吃你的吧,他肯定看不上咱们家这些菜。”
“哦……”小荷应一声,然后缩写脖子慢慢坐下来。
说实话,二爷在这,她可不敢跟二奶奶一个桌上吃饭。二奶奶拿自己当亲人,那是奶奶心好,二爷虽则瞧着温润,可毕竟主子范儿十足,也不会允许家中奴才乱了规矩。又扭头朝爷那边看了眼,但见他只认真看奶奶的画儿,并没管自己,这才安心坐下。
沈彦清垂头看了会儿,而后扬起手上的一叠纸来,转头问齐锦绣:“这是什么?”
齐锦绣撇嘴,将甜宝给小荷抱,她则走到沈彦清跟前,将那珍贵的杰作拿了回来。
“我的东西你别乱碰。”说罢,掐了沈彦清一眼,将东西又放了回去后,才又说,“我打算接手我大伯那家成衣铺子,那上面画的,都是我研究了很久,想要设计的衣裳。”倒是也不愿与他多说,撇了撇嘴,抬眸道,“二爷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吃吧。”
齐锦绣不过客气问问,想着,这少爷有轻微洁癖,想来是留他饭他也会拒绝的。却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大长腿一迈,就坐了下来。沈彦清一上桌,原吃得好好的锦荣锦华,就立即不吃了。
至于小荷,因有主子在,压根没敢提筷子。只抱着甜宝,用小汤匙舀鸡蛋羹喂甜宝吃。甜宝似是十分喜欢这鸡蛋羹,粉嫩的小嘴不停蠕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桌上,贪吃的小鬼萌得很。
齐锦绣见闺女嘴巴吃得脏脏的,偏生眼睛还直瞟着鸡蛋羹,便笑着抽出帕子来替小丫头擦嘴。
沈彦清望着这样的场景,心中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只想着,若是他跟齐氏没有和离的话……
心中刚有那个苗头,沈彦清立即不愿再多想下去,只对齐锦绣道:“你要是缺银子,与我说一声,我会想法子给你银子。你大伯家的成衣铺子,不赔钱就是好的,你接手,怎能赚钱?趁早还是别折腾。”
齐锦绣道:“这事情二爷倒是不必管,左右以后每个月你看着给些银子作为甜宝的抚养费,旁的再需要花银子的事情,我自是会想法子。”不想揪着这个一直说,齐锦绣道,“二爷快些用饭吧,一会儿菜凉了,吃了胃疼。”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轻轻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倒是惊讶得很,他没有想到,这菜烧得,竟然这般好吃。
“菜是小荷做的?”吃了一口,沈彦清抬眸望向小荷。
小荷道:“回二爷的话,是奶奶做的,奶奶烧菜可比小荷好很多。”
沈彦清望向齐锦绣,竟是十分惊讶,因为他知道,以前的齐氏根本不会烧饭,更别说烧出这么好吃的菜来。他眸光微沉,想着,这些年,他实在错过太多,以至于,如今身边的女子变得都叫他不认识了。
吃完饭之后,沈彦清还想抱下闺女,这回甜宝吃饱喝足了,勉强让他抱了下不哭。
临走前,沈彦清又问道:“锦荣进聚贤书院念书的事情,王院长怎么说?”
齐锦绣道:“跟旁人一样,没有特殊待遇,一切还是得凭真本事。”
沈彦清微微颔首,又道:“锦荣聪明,又有赵昇住隔壁,想来来年春天定能够考入一等甲班。”微愣片刻,还是对齐锦绣说,“若是真有什么困难,便与我说罢,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容易。”
齐锦绣笑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绒绒姐让你来的?”
沈彦清点了点头,又说:“就算她不去找我,我也该来。”
齐锦绣点头:“你的好心,我记着了,不过二爷往后还是少来得好。一来,你母亲不待见我,我也不想再跟她吵。二来,我如今这身份实在尴尬,你说我俩都离了,你再来,也是怕左右街坊邻居私下议论,这影响不好。”
沈彦清挑唇笑,只侧眸望着齐锦绣,面上那笑意颇为嘲讽。
心中有话说,但到底没说,只背负双手大步离去。
待得沈彦清走后,一家子人才彻底放松下来,饭吃完,齐锦绣吩咐弟弟妹妹消消食,然后去歇晌。而她自己,逗了大闺女玩会儿,见大闺女累得睡觉了,则又拿起那图纸研究起来。
她想着,齐老大两口子那铺子里之前剩的几件衣裳,不论颜色还是款式,就算是照着这个时空这个小城的审美标准来说,那也是土得掉渣。老两口子,也也不雇佣旁人,只自己守着铺子,也不晓得与时俱进,不赔钱才怪。
铺子里的几件衣裳跟几匹布,不能浪费,所以,这几日趁着齐老大一家找宅子赁宅子的空当,她好生研究一番,终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设计出了一些新花样来。这衣裳,颜色土些没有太大问题,但这款式,一定得有特色。
三日之后,齐老大一家如约搬了出去,那铺子的格局跟一应摆设,齐锦绣便就想重新设计一下。衣裳本身质量固然重要,但营销环境的好坏,也是决定顾客去留、买与不买的重要因素。因此,在铺子没有重新开张前,齐锦绣打算将铺子先好好规整一番。
024无理取闹
齐老大一家才从那成衣铺子搬出去,家中一应都还会来得及收拾呢,刘氏便开心地往齐锦绣家来。齐老大跟齐锦盛只跟东家请了半天假,耽误不得功夫,所以这帮着齐锦绣打扫铺子的任务,便落在了刘氏身上。
如今多了二十五两银子,将女方家的聘礼说高了一倍,又重新请了媒人去说,女方家好说话了不少,看在银子的份上,又听齐家保证日后一定买宅子,便松口了。这亲事,算是稳妥了,所以,刘氏十分高兴,一来就紧紧握住齐锦绣手,感激得很。
家中就要添喜事,实在是开心的事,齐锦绣笑着与刘氏说了许多好话。但她如今一颗心都扑在她那铺子上,跟刘氏在家中闲唠几句后,就打算去铺子里看看。嘱咐锦荣带着锦华念书,又让小荷看着甜宝,她则伴刘氏一道出门去了。
之前瞧着铺子只觉得又脏乱又闭塞,如今里头用不着的东西一应搬空了,再瞧着,觉得空间大了不少。齐锦绣里外细细一番打量,想着,若是将中间这隔板拆了,整间铺子,得有二三十平米。
此处乃算是整个安阳城的闹市区,地理位置颇好,虽然不在主干道两边,但离最繁华的地段很近。这条街虽偏僻了些,但只要广告做到位了,不愁拉不来顾客。到时候做大了做出品牌来了,就不愁没顾客上门了。
齐锦绣心中盘算一番,只觉得未来被她规划得一片美好,她热血沸腾,立即就想着手干起来。
刘氏正用扫帚扫着地,一转身,见齐锦绣挽起了袖子正准备动手拆隔板,刘氏忙走过去道:“锦绣啊,这板子当初钉得厚实,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弄得动?这样吧,等你大哥哥回来,让他过来弄。”
齐锦绣可等不及到那个时候,只转头笑道:“大哥忙活一天也很累了,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他帮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晃了晃那隔板,见的确钉得厚实,齐锦绣拍了拍手道,“大伯娘你先在这里,我去请个工匠来帮忙。”
“叫外人过来不得花银子。”刘氏道,“当初是你大伯钉的钉子,后来你大哥哥又加固了一层,叫了工匠来,他指定得跟你要好些银子。你赚钱不易,就听伯娘的话,晚上你大哥哥回来了,让他来。”
“这些都是小钱,真不必麻烦……”齐锦绣不是客气,她是真的不想等。
再说,请工匠能花几个钱?有些时候,时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耽误半天功夫,说不定得耽误赚好些钱呢。齐锦绣心中实在不愿等,偏生这刘氏态度坚决肯定,齐锦绣真是为难得很。正犹豫间,从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的声音。
赵小花梳着麻花小辫儿,穿着兰底碎花的衣裳就蹦蹦跳跑进来了。小姑娘开心得很,身后还跟着一个似是头棕熊一样的少年。少年皮肤微黑,模样粗糙,却是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堂堂男子汉,只默默跟在赵小花身后,齐锦绣瞧见了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少年就似是一只忠犬,而赵小花就是他的主人。
想到这里,齐锦绣不厚道地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又赶紧崩住脸。
“小花,你怎么来了?”齐锦绣迎着走过去几步,笑眯眯望了会儿赵小花,而后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锦绣姐姐,我去你家找你说话,是锦荣说你来了这里。我之前听二哥说了你要开铺子的事情,想着你此刻肯定忙得很,需要苦力,这不,我把葛铁牛给叫来了。”说罢,抬起下巴仰望着葛铁牛,一副命令的语气道,“给你一个在锦绣姐姐跟前表现的机会,你别站在这里了,看看有什么活,赶紧帮忙去。”
齐锦绣笑道:“铁牛倒是来得正好,其实旁的不需要他帮忙,若是可以,倒是希望能够将那道隔板给拆了。”
葛铁牛看了眼那板子,而后也没说什么话,只大步就走了过去。
齐锦绣忙跟了去,问道:“这板子钉得紧,铁牛你行吗?”
nnb葛铁牛伸出厚实的熊掌来,握住板子晃了晃,而后转头对齐锦绣道:“我应该没问题。”
赵小花蹦哒过去,蹲在他跟前道:“知道你力气大,可也别用蛮力,省得把锦绣姐姐的铺子给弄坏了。”
“你放心小花,我知道的。”葛铁牛一边动起手来,一边应着赵小花。
刘氏见既不必花钱,又省得自个儿儿子下了工再吃这份苦了,开心得直搓手。
“铁牛,这可麻烦你了,回头伯娘唤你家去吃饭。”
“齐大娘,你们家现在搬去哪儿了?听俺娘说,锦盛大哥要娶媳妇儿了?”说着便双手托腮,噘嘴道,“锦盛大哥比我二哥还小两岁呢,如今也要娶媳妇了,怪道我娘又念叨我二哥呢。要说我二哥也真是愁死人了,也不晓得早早给我娶个二嫂回来。”
齐锦绣知道这小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话只笑着道:“小花,你也不小了,姐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人了。大娘说不通你二哥,说不定转身就给你说亲去,将你嫁了。”
赵小花臊得脸红了一些,却也没有羞得跑出去,只起身来,笑眯眯望着齐锦绣,回敬道:“我娘说了,改日择个好日子,请甄媒婆上齐家提亲去。谁都知道我二哥喜欢锦绣姐姐,到时候锦绣姐给我做二嫂,我给你干活。”
齐锦绣干笑两声,忙岔开话题道:“小花,你绣活不错,回头等我铺子开业了,请你来帮忙,我每个月给你工钱。”
赵小花睁大眼睛:“锦绣姐姐的绣活比我好多了,我怕自己的入不了你的眼。”
“这么说,你是应了?”齐锦绣开心,只伸手拉了小姑娘手,“你跟着我干,大娘能同意吗?若是大娘同意,这事咱们就说定了。”
“只要你愿意,我娘那边我可以说服,没问题。”赵小花自信地拍胸脯。
刘氏见这铺子还没开张,锦绣丫头就要花银子雇人了,只觉得她行事不稳妥。且不说这铺子她接手去后能不能赚钱,就算赚钱,也远远没有到雇人的时候啊。这还没盈利,又多了一份花销,刘氏只觉得那银子掉得肉疼。
又想着,怪道锦绣丫头出银子这么爽快呢,看来她离开沈家,是得了一笔银子的。
如此一想,原本万分感激的心,倒是稍微淡了些。又在铺子里帮着一起收拾一番,见外头太阳偏西了,便对齐锦绣道:“家中一应都还没收拾,还得赶着给你伯伯跟大哥哥烧饭,锦绣,大伯娘就先回去了。”
齐锦绣正忙得一头汗,闻言道:“今儿实在辛苦伯娘了,伯娘赶紧回去吧。”
待得刘氏走后,三人又好一番忙活,直到太阳落山了,铺子里才一应拾掇干净。看着整洁干净而又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铺子,齐锦绣十分满意。关了铺子的门,也不让葛铁牛走,硬是要请他吃饭。
葛铁牛忙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他就同意了。
去酒坊打了酒,又顺道买了些熟菜,还在福记买了三份鸡蛋糕。大包小包的,齐锦绣十分舍得花钱。她打小奉行的真理就是,钱是赚来的而不是一点一点慢慢攒的,钱花得多了,才更能激起她努力赚钱的动力。
再说,今儿高兴,得好生庆贺一番。
让葛铁牛跟赵小花拿着东西先去自家去等着,齐锦绣则拎着一份糕点,想亲自给隔壁赵大娘送去。顺便让赵大娘不必烧饭了,到自家去吃。打发了赵小花跟葛铁牛,齐锦绣便往赵家去,一只脚才踏进赵家前头那间打铁铺子,就见一个男人正赤着膀子现在中间,手上拧着一条毛巾,紧实的上半身湿漉漉的,水珠一滴滴从脖颈处说着结实胸膛一路滚到足有八块腹肌的小腹,水珠还在往下落,不过齐锦绣不敢看了,赶忙别开目光。
明明饱了眼福,却偏偏昂着脖子道:“你在做什么?”
025解算术题
赵家院子不大,前头一间小半敞开式的小屋子,中间连着后面屋子的是巴掌大的一个小院子,院里被收拾得倒还算干净,虽瞧着小,但却十分整齐。后面的屋子,跟齐家的格局是一样的,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有一间屋,一间大的,一间小的。
大的那间是赵大娘带着大儿媳妇母子跟闺女住,小的那间则是小儿子一个人住,说起来,寡嫂跟小叔一个屋檐下住,实在不方便。其实,赵大娘早想好了,这些年来,自己身上到底攒了些银子,再有阿昇这四年,每次回家带的银子她也都一文没动,只要阿昇愿意娶媳妇,存下的那些钱,算来也是够买一处小两口住的宅子的。
哪怕宅子旧一些,离这城中心远一些,都没事。
只是,小儿子如今态度似乎很明确,就是认死了不娶媳妇,她也怕自作主张买了宅子这银子会白花。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着,母子两个对峙着,事情也就一直耽误着。
赵昇近来真是拼了命干活,只要有银子赚,他不怕累。再说,他打铁技术比他父兄还要好,如今老赵家打铁铺子重新开张,不但以前那些老顾客都慕名而来,还多了很多新顾客。一传十,十传百,包括安阳县周边的四里八村,都传开了。
有活干就好,就怕闲着没事做。
这日赵昇收工早,便从后院打了水到前头来,原是想避开寡嫂的,却没料到,倒是无意间叫那个女人给撞上了。见她明明是盯着自己望了会儿,而后才假模假样捂着眼睛,虽然捂着眼睛,可他能看到那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直往自己这边探。
赵昇顺手捞了件布褂子,套上,这才镇定下来。
齐锦绣见他套了衣裳,这才挪开捂住眼睛的手,轻咳一声道:“赵大娘在吗?”
“找我娘做什么?”赵昇黑眸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异样,自己也就没再提此事,只端了木盆,将水倒去外面,这才回身说,“她在后面。”又问,“小花去找你了,她人呢?”话音才落,就见那个女人只欢快的往后面跑去了。
赵昇挺直了腰站在原处,薄唇抿紧了些,黑眸微微闪了闪。
后院里,赵大娘听到齐锦绣的声音,忙从小厨房走出来。她正准备起火烧饭,此刻已经系上围裙,见到齐锦绣,笑着道:“大娘正在做饭,一会儿你回去也别烧饭了,叫你弟弟妹妹一起过来吃。”
听说来了客人,屋里头姚氏也抱着东哥儿出来,笑着跟齐锦绣打招呼。
东哥儿鼻子灵得很,一走进院子来,就凑着小鼻子四处使劲嗅起来。
“好吃的,娘,我要吃。”东哥儿开始闹腾,蹭着身子要从母亲怀里下地来。
东哥儿四岁多,有些胖,肉嘟嘟白嫩嫩的胖小子,可爱得很。
齐锦绣走到姚氏跟前,拆了纸包,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东哥儿:“还热乎着呢,你拿着,慢慢吃,小心别烫着。”又转头回赵大娘话道,“大娘别起火了,我来就是唤大娘到我家去吃的,小花已经去了。”
“小花这孩子,她倒是还真不客气。”赵大娘在围裙上搓了搓手,又望向吃得狼吞虎咽的东哥儿,笑道,“这小子,也是个嘴馋的。”
“我还想吃,这个最好吃,奶奶,我就爱吃这个。”东哥儿小嘴沾满糕点碎屑,颇为霸道的讨吃的。
齐锦绣将一纸包糕点全递给他抱着,笑说:“你要是喜欢,等你吃完了姑姑还给你买。”
“谢谢姑姑。”东哥儿伸手接过,然后咧着嘴巴笑嘻嘻紧紧抱住。
姚氏颇为尴尬道:“大妹子,这好东西你带回去给锦荣锦华吃多好,何必给他吃。”又哄儿子道,“你要想吃,娘给你买,别抢你姑姑东西。”说罢,就从儿子怀里夺糕点,东哥儿觉得委屈,“呜哇”就哭了。
齐锦绣忙说:“这是我特地买给东哥儿吃的,锦荣锦华家里有,嫂子,就让他吃。”
姚氏道:“这是福记的鸡蛋糕,可不便宜,倒是叫大妹子破费了。”
齐锦绣自然知道这福记,大齐王朝百年前,另外一个穿越者穿到这里来,通过开了这福记,从而发家致富的。那位穿越者,是她另外一本书中的女主角,所以她清楚。想到这里,齐锦绣眉心蹙了下,总觉得心中有淡淡忧伤。
在这个时空,她穿越到了自己所写书中一个已经死了的n配女炮灰身上,她看不见未来。可以说,这里但凡有些名气的一干人的结局她都知道,却唯独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何去何从。因为,在她自己用笔构造的那个世界,她早就是不存在的。
r/>若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打乱了原本故事的走向,那么,故事中的其他人,都还会是那样的结局吗?若不是,那又会是怎样的,若是,那么她的存在,又算什么。齐锦绣忽然觉得莫名有些害怕,直到了晚上,吃了饭坐在案边继续忙碌的时候,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依旧一盏煤油灯,三个人排排坐,赵昇坐中间,齐锦绣跟弟弟坐在左右。
锦荣有道算术题不会做,赵昇给他讲解了一遍,说得也算是详细了。奈何锦荣底子薄弱,理解起来就有些吃力困难。一道题兀自琢磨半饷,还是有些没弄明白,只一个人缩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
赵昇见状道:“你不必着急,左右到明年二月也还有好几个月,来得及。再说,就算考不进甲班,去旁的班上课,也是一样。”
锦荣苦着一张脸,没精打采道:“考进甲班,书院就免了我的学杂费,若是只上其它班,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我现在不能出去干活挣银子,就觉得很难受了,要是不争气再花银子,这书我不想念了。”
“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听锦荣轻易就言放弃,赵昇冷了脸,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面有怒火,也有失望,“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想着,有二哥在,还怕叫你姐姐吃苦吗?”
锦荣打小就听赵二哥的,但也打从心底畏惧他,见赵二哥生气了,锦荣忙道:“二哥跟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进甲班的。”
赵昇面色这才缓和了些,拿了书册过来,用旁的方法又给他讲解一遍。
齐锦绣凑了过来,看了眼书册上的那道算术题,因为是繁体字,她半看半猜,勉强看得懂,只见上面写着:
一百馒头一百僧,
大僧三个更无争,
小僧三人分一个,
大小和尚各几丁?
看完题目后,齐锦绣脑海中就自动设了未知数列了方程,心算一番后,问道:“可是大和尚二十五人,小和尚七十五人?”
那本书册上只有算术题,却并没有答案,也没有解题的方法步骤。赵昇跟锦荣见齐锦绣几乎是瞄了眼就脱口而出,都微微惊住了。锦荣锦荣惊讶得瞪圆眼睛,痴痴说:“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齐锦绣十分自豪,笑得灿烂道:“咱爹有学问,你姐我也不差,所以锦荣只要多做一些题目,肯定就会明白了。所谓熟能生巧,熟悉了,个中意思自然就会明白。锦荣,你底子薄弱,怕是以前没见过这样的题,也别怕,姐姐相信你可以的。”
锦荣冲姐姐点头,而后又埋头做题,认真得很。
赵昇望向齐锦绣,稍稍凑近了些,小声道:“方才见你似有心事,可是为着铺子里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齐锦绣道:“不是铺子里的事情,没什么。”说罢,她低头垂眸,只抓着只细细的毛笔又画起来。
赵昇坐得纹丝不动,只静静望着她,他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那股子哀凄,就是那种背井离乡的寂寞孤独。他有过那样的感受,所以他体会得到。想来也是,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肯定是会不适应的。
几日相处下来,赵昇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真实坚强而又乐观的好姑娘。至少,他从她身上看到的,都是善良跟积极。她待锦荣锦华也是真的好,能够主动承担养活三个孩子的重担,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在沈彦清得中举人后,她还能够离开沈宅,说明她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虽然绣绣不在了,可锦荣锦华多了一位这样的姐姐,想来齐二叔跟婶娘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想到这里,赵昇目光柔和了些,对齐锦绣道:“你好歹也唤我一声二哥,我也真心将你当妹子,若是真有什么难事,可以与我说。”
而齐锦绣忧虑的是,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书中原本的故事走向。若真是那样的话,她就又少了一个预知未来的金手指,大哭。
赵昇踏着夜色回到自己家,正准备轻手轻脚回屋歇息的时候,堂屋忽然亮了起来。
赵大娘从东屋捧了盏煤油灯出来,身上披着衣裳,还打着哈欠。
“娘,您怎么还没歇下。”赵昇折身,朝母亲走近几步。
赵大娘回头看了眼,又伸手指了指西边那间屋,单手笼了下衣裳道:“娘有话与你说,走,去你那屋说话。”
“是。”赵昇应一声,见母亲已然抬腿往自己屋子去了,他心中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事,愣了片刻,这才跟着进去。
026二爷说亲
西边小屋子里,赵大娘披衣坐在床边,赵昇进去后,则捡了窗前书案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坐下后,微微低垂着脑袋,只轻声道:“知道娘要跟儿子说什么,儿子不孝了,是不会娶叶绒绒为妻的。”
赵大娘却笑着摇头道:“知你不喜欢绒绒,我也没那个福气,叫那么好的闺女给我做儿媳妇。你不愿娶绒绒,娘依着你,可是锦绣呢?”赵大娘凑近儿子一些,继续说道,“今儿去锦绣家吃饭的时候,我见锦绣这孩子懂事能干了许多,可是反而……反而你们兄妹倒不似之前那般亲了。阿昇,你是不是还在怪锦绣,怪她四年前负了你,而嫁给了那沈二爷?”
“那件事情……不怪她,怪我。”赵昇眸色暗了些,搁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攥紧,沉默片刻才又道,“绣绣打小是被齐二叔二婶捧在掌心宠着长大的,性子难免就养得娇纵一些。那日,听说沈家带人去齐家提亲,想起齐二叔对沈彦清的喜爱看重,一时心中不好受,便躲在家几日不肯见她。”说到这里,赵昇忽而想起往事种种来,他心中后悔,他清楚绣绣的脾气,他不该在她找来的时候不肯见,若是当初见了,是不是情况就不一样?想起这些,赵昇便越发痛苦起来,只用双手紧紧捂着脸,声音喑哑道,“我没料到,她会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与我赌气,当我后悔的时候,她跟沈彦清的亲事,已经铁板钉钉了。”
说到最后,他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整个安静的小屋,只剩下男人懊悔的自责声。
低沉,暗哑,甚至,那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
赵大娘不明白,为何如今锦绣回来了,阿昇还会这样痛苦。他此番这般痛苦的模样,甚至比四年前锦绣嫁人的时候还要更沉痛一些。她了解自己儿子,他是不会嫌弃锦绣的,那他何故这般沉痛难受。
“阿昇,你也别自责,那沈家的确不是人,可好在如今锦绣回来了。你想照顾齐家人,娘不反对,但至少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赵大娘语重心长说,“你娶了锦绣,就是锦荣锦华姐夫,是小甜宝父亲,这样也免得旁人私下说闲话。”
赵昇渐渐控制住了情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冰山脸。
“娘,锦绣跟我一样,此番只想好生照顾几个孩子,没有旁的心思。”赵昇直起身子来,弯腰亲自将自己母亲扶站起来,“天寒了,更深露重,娘您早些歇着,千万别冻着了。”
“阿昇,锦绣真是这么说的?”赵大娘明显不信,可她又不明白儿子为何会这样说,在儿子的搀扶下,她穿过堂屋,回了自己屋子。心中存着事情,睡不着,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姚氏素来浅眠,听有动静,就醒了。
“娘,您怎么了?有心事?”姚氏说话声音很低。
赵大娘叹息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为着阿昇。”说罢,又沉沉叹了口气,“方才跟他说,既然他不愿娶绒绒,那娶锦绣回家也好得很,可他似乎不愿意。与我说他跟锦绣商量好了,说是都没有嫁娶的心思。”
“这不能吧,二叔对锦绣妹妹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娘,他们两个,会不会还在赌气?我瞧着心中是都有彼此的,肯定在赌气。”姚氏非常肯定。
“你也这样觉得?”听儿媳妇这般说,赵大娘心中还挺开心的,毕竟若只是赌气的话,说明她家阿昇还是愿意娶媳妇的,只要愿意娶媳妇就好,怕就怕,阿昇四年前受的打击太大,自那就怕了婚事了。
“这样吧,娘,既然二叔这边说不通,明儿你去探探锦绣妹妹的口风。”姚氏出主意说,“锦绣妹妹何故会离开沈家?还不是心中念叨着二叔,只是两人心中都有道坎儿,踏过去了,咱家怕是就要办喜事了。”
“你说得对。”赵大娘忽然就开心了,那些个糟心事都一扫而空,忙压低声音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明儿娘就亲自去从锦绣那里探探口风。”
翌日一早,赵大娘才用了早点,就避开儿子往隔壁齐家去了。
齐家也刚刚吃过,小荷在厨房刷碗,锦荣在院子里劈柴,锦华蹲在哥哥跟前,一直眼巴巴守着哥哥。今儿天气甚好,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不冷不热,齐锦绣抱着甜宝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却想着,自己往后肯定是呆在铺子里的时间要比呆在家的时间长,不能总将甜宝扔家里让小荷看着。
一来,她不舍得,二来,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是吃母乳好,那鸡蛋羹大骨头汤,隔几日带着吃一回还好,总不能叫甜宝当主食吃。再说,甜宝跟自己可亲了,她也真心将这小丫头当自己闺女待,可不愿她跟小荷呆一起的时间比自己多。
左右一番思忖,齐锦绣便拿定主意,改日画张图,再拿去请木匠按着图纸上的设计一个醒了可以站着玩儿,困了可以躺着睡的摇篮。虽然甜宝现在还只会翻身不会站,但将来总用得着。
想好后便折身打算进屋拿了纸笔作图,外头沈大娘唤了一声,就笑眯眯走了进来。
“大娘来了。”齐锦绣抱着甜宝迎过去,笑道,“这一早的,大娘过来可是有事?”
nbs“哎呦,小甜宝今儿又穿了新衣裳,可真漂亮了。”赵大娘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逗着小人家玩,见小姑娘长得白嫩嫩粉嘟嘟还香喷喷的,喜欢得紧,“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看,跟锦绣你小时候一样。”
齐锦绣垂眸看着闺女,见小人家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赵大娘,齐锦绣抓着软和的小手说:“甜宝,这是赵家奶奶,咱们让赵奶奶抱抱好不好。”边说着,边将闺女往赵大娘怀里送,谁知小丫头忽然动了下,然后只往母亲怀里钻。
“这丫头……”齐锦绣轻轻拍了拍闺女屁股。
赵大娘说:“锦绣,大娘今儿来,的确是有话想与你说的。”她心内琢磨半饷,这才笑着开口道,“瞧你如今拉扯着三个孩子,怪是不容易的,有没有想过,再寻个好人嫁了?你嫁了人,就有个汉子帮你撑了大半边天,你也不必这么累。”赵大娘话说得委婉,没提自己儿子,就怕她为着赌气而一口否了。
齐锦绣面上依旧含着笑,心里却是想,赵大娘此番过来说叫她嫁人的事情,怕是叶绒绒请她来的。叶绒绒既能有法子让沈彦清来,想必让一个稀罕她做儿媳妇的长辈来,也不是难事。又想着,这老人家也没坏心,不过是想自己儿子能娶个媳妇罢了。
她喜欢叶绒绒也正常,毕竟那叶大姑娘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儿,有些小聪明,会哄老人开心,也有些小聪明。不过,她那样的小聪明只能对付一般人罢了,似赵昇那般心思深沉的人,她瞒不过。
“大娘说得是,若是将来锦绣遇到了该属于自己的缘分,会嫁人的。”齐锦绣配合着脸红了一下,只一直低着头逗闺女。
她以为赵大娘是过来委婉劝她不要对赵昇有想法的,所以应了会他嫁,就表示不会对她儿子有非分之想。可赵大娘却不这样想,她只以为齐锦绣是在暗示愿意再嫁,她再嫁还能嫁谁?当然得是自己家阿昇,得了准信儿,赵大娘乐得嘴都合不拢。
“锦绣,你能这样想,大娘就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大娘来做,至于阿昇那臭小子怎么想的,你我都不必管。”说罢,又乐呵着逗了会儿甜宝,这才称家中还有事情,便笑着大步往外面去了。
齐锦绣则抱着闺女回屋,让闺女躺在床上一个人滚来滚去地玩,她则铺开纸,又拿了笔墨来,在纸上画了一个她心目中摇篮的三视图。花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即刻唤了小荷来,让她出门去寻个木匠尽快做出来。
画纸才递出去,又抽回来道:“先算了,改日我亲自去。”她是怕小荷说不清楚,做不出她心目中的摇篮来,这图纸上画的有些复杂,还是得她得空亲自去了当面解说一番才好,默了片刻,又说,“小荷,抱着姑娘一起去铺子吧,看她现在这闹乎劲儿,怕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我也走不开。”
小荷开心,脆声应着,想去抱甜宝,可甜宝见母亲在,死活不肯要小荷抱。
齐锦绣无奈摇摇头,只能弯腰亲自抱起大闺女来,走到院子里,嘱咐锦荣在家好生照顾锦华,她则领着小荷出门去。才进铺子没多久,那赵小花又拽着葛铁牛来了,赵小花气喘吁吁道:“锦绣姐姐,我与娘说了跟着你的事情,没想到,我娘今儿心情好,啥都没说,就答应了。亏得我还想了好些理由呢,一个没用到。”
“大娘真答应了?”齐锦绣将信将疑。
赵小花拍胸脯保证:“当然了,我哪里是会说谎的人。”
齐锦绣笑起来:“那就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开工吧。”又望向葛铁牛,“铁牛家中也该是有活要干吧,你来我这儿干活,家里人知道吗?”
赵小花噘嘴:“昨儿他吃了八碗饭,还带了一大包鸡蛋糕回去吃,占了那么多便宜了,当然得来干活。锦绣姐姐不必管他,他们家就他一个宝贝疙瘩,全家都宠着,才舍不得他干活哩。”又道,“再说他是自愿的,自己找上门来的。”
齐锦绣笑道:“如此,就多谢铁牛兄弟了。”
葛铁牛只扯着自己衣裳角,垂眸看了眼赵小花,又抬头对齐锦绣道:“不必客气,什么脏活累活,只管让我做就行。”
这边齐锦绣几人干活干得十分开心,个个都听齐锦绣的话,按着她的吩咐,将铺子重新归置一遍。而那边赵大娘跟姚氏婆媳两个,也是十分开心的,姚氏将齐锦绣说的话跟自己大儿媳妇说了,姚氏笑道:“媳妇就说了,锦绣妹妹跟沈二爷和离,怕就是为着二叔呢。这下好了,娘,这回二叔是真要娶媳妇儿了。”
赵大娘笑着说:“是啊,不娶绒绒,娶锦绣也好。”
姚氏道:“娘是觉得绒绒妹妹更好?可儿媳觉得,还是锦绣妹妹好。绒绒姑娘当然也好,可儿媳更喜欢锦绣妹妹。”
“娘也喜欢锦绣。”说罢,她也坐不住了,只起身对姚氏道,“不行,这事情我可等不及了,我得去找甄媒婆,老大媳妇,你在家看着东哥儿。”说罢,只乐呵地大步往外面去。
赵昇正在前头铺子打铁,见自己娘行为似是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临走前,还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但见自己望过去,她老人家则跑得更快。
027误会加深
赵大娘离开家后,便往那甄媒婆家去,甄媒婆见又是这赵家嫂子,不由轻轻蹙了下眉心,脸上也有些不耐之色,只当她又是来托自己去那叶家说亲的。这老嫂子,可真是磨人,上回自己在那豆腐西施跟前跌了面儿了,怎么着,还想要叶家闺女做儿媳妇?
待得赵大娘走得近了,甄媒婆面上这才挂了笑意,随而起身问道:“赵家嫂子,您今儿来,是为着何事?”边说着,边顺手拉了张凳子,示意赵大娘坐下,而后她也又坐了下来,望着赵大娘,面上一直挂着笑。
她是媒人,是红娘,乃是个喜庆有福的人,这邻里间的关系一定要处好。便是心中再不喜欢谁,面上也不能够表现出来,否则得罪了人,就等于是砸了自家招牌。
赵大娘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还没缓过气儿,大口喘息道:“大妹子,登你家的门,自然是想托你说亲的。”顺了会儿气,这才平静下来,笑着说,“你也知道,我家阿昇都二十有三了,还没娶媳妇,可把我愁的,饭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这不,又来麻烦大妹子跑一趟了。”
甄媒婆依着笑着:“看老嫂子说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能来找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上回嫂子您跟那豆腐西施不是闹翻了吗?她那话也说得很清楚,怎么,嫂子这是还念着绒绒姑娘?”
赵大娘道:“绒绒的确是个好姑娘,我们家阿昇没能够娶得到她,是阿昇没福气。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那叶家妹子也不多大喜欢我们阿昇,我看,这事情就算了。”
“那嫂子这回瞧中的是谁家的姑娘?可有个准儿?别回头我去说成了,阿昇又不同意。嫂子,你们家阿昇的确一表人才,可似乎谁也瞧不中似的,就连绒绒那般家世容貌品行的姑娘都入不得他眼,我想咱们安阳县,怕是难有入他眼的。”甄媒婆边说边摇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赵大娘道:“这回一定成,大妹子你只管说去就是。”
“谁家的姑娘?”甄媒婆倒是有些好奇。
“是老齐家的。”赵大娘乐呵应一句。
“老齐家三房的锦蕙丫头?”甄媒婆笑起来,“大嫂子,那丫头还没你家小花大,会不会岁数小了些?再说,那齐家三房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们家姑娘又那么小,家中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都是厉害的,要说……还真是有些怕。”
赵大娘忙摇头:“大妹子误会了,是齐老二家的锦绣姑娘,不是锦蕙丫头。”
“锦绣姑娘……”甄媒婆惊一下,又笑说,“那论年岁论相貌,跟你家阿昇倒是般配,只不过,她不是嫁过一回了吗?前些日子才从沈家回来的,这样的身份……”甄媒婆笑得尴尬,“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嫂子,你不在乎,你们家阿昇也不在乎?”
赵大娘道:“大妹子你只管去齐家说亲吧,只要阿昇肯娶媳妇,我也不在乎。再说,锦绣丫头的确不错,我也是真的相中她做我儿媳妇,我们家老大媳妇跟小花,跟小花,也都喜欢她。”
既如此,甄媒婆便没再说什么,应下了这份活。
不过,齐老二夫妻早在三四年前就没了,齐家老爷子更是没得早,家中要说直系的长辈,就剩一个老太太方氏,且这方氏还是齐老爷子后头娶的,素来跟齐老大齐老二两房也不亲。若是娶齐家说亲,向谁说得好?
赵大娘道:“锦绣父母皆没了,此番提亲,怕还是得去一趟齐老三家,跟齐家老太太说这事儿。”
“也罢,既然老嫂子开了口,我便即刻亲自跑一趟。”说着,甄媒婆便起身。
赵大娘也起身,感谢道:“俺家阿昇的事情,可没少麻烦你,大妹子放心,这事情要是说成了,这谢媒钱,定然是不会少的。”
“好说,这个好说。”甄媒婆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掸了掸衣裳,“那嫂子便先回去等信儿,我这里若是有了消息,一定亲自上门跟嫂子说。”
两人又客套几句,赵大娘便就乐呵呵往家赶,因为实在心情好,回家的路上,顺道在集市上买了些菜。知道自己大孙子爱吃福记的鸡蛋糕,她买了几块,然后拎着东西,乐呵进了门。赵昇还在打铁,正满头大汗,见母亲回来了,他忙扯过搭在肩上的布巾子,问道:“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是有好事儿,但不告诉你。”赵大娘只答了一句,就兀自拎着东西进后面院子去了。
赵昇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而且这事情还是跟自己有关,心中存着疑惑,便也没心思干活,只侧着身子躲在门边,就瞧见自己母亲跟嫂子婆媳两个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笑。她们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心中就越发疑惑起来。
丢下手上器具进后院去,那两人见自己来了,就各忙各的去了。
赵昇愣愣站在院子中央,见四岁的小侄子一个人蹲在树下玩耍,他则稳步过去将小侄子抱起来。
“二叔。”东哥儿望着自己叔叔,想着刚才奶奶给他买的糕点,他昂着脖子炫耀道,“我又有糕点吃了,昨儿姑姑给我买的,今儿奶奶给我买。”
赵昇道:“东哥儿想不想以后天天有糕点吃?”
“想!”东哥儿使劲点头,将手指头塞进嘴里,眼巴巴望着自己叔叔。
赵昇挑唇笑了笑,抱着侄子进了前头铺子,这才说:“那你告诉二叔,奶奶跟你母亲方才在说什么?还得避着我。”
东哥儿道:“我听见了,奶奶跟娘说,隔壁姑姑想给你做媳妇儿,她自己不好意思说,奶奶就帮她。奶奶说,她刚才去请了媒婆去姑姑家提亲,二叔很快就要娶媳妇了,所以奶奶跟娘高兴。二叔,我都告诉你了,你给我买好吃的。”
“好……”赵昇应一声,眉心却蹙着,那个女人想嫁给自己?
东哥儿不会说谎,娘也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既然娘此番这么开心,莫非真是那个女人对娘说了什么?
028极品亲戚
二十多平米的朝南向阳的铺子,被重新归置后,不但整个屋子看起来空间大了不少,较之从前,也更多了几分温馨惬意。格局并非条条框框的横竖向,而是趋于不规则归置,齐锦绣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室内设计这门课程,所以她知道如何做,才能够让顾客从踏进这铺子开始,就能够完全被吸引住目光。
产品固然重要,但更多的时候,乃是消费环境消费心情,还有就是消费服务。
齐锦绣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姑娘,虽然那些理想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她就穿越了,不过,只要有理想,到哪儿都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看着归置得温馨整洁的小铺,齐锦绣觉得,这理想又近了一步,不由心花怒放。
四遭瞅了瞅,试衣间有了,柜台有了,甚至还去集市上买了四张绣墩跟一张木头的小圆桌,框成弧形,木头小圆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跟一盘子糕点,这就算是一个小型休息室了。如今还差的就是一面稍微大些的铜镜,还有几个木头架子。
铜镜是作试衣镜来用的,至于木头架子,齐锦绣是打算用来挂衣裳的。
如此一来,还得用木头做几个衣架撑衣裳,若是这些都折腾来了,一应归置就算完整了。
至少目前来说,齐锦绣算是比较满意,至于以后,自当会在不断实践中提高。
赵小花几人都是听齐锦绣吩咐来做事的,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待得事情做完后,四处瞅瞅,才发现不一样来。赵小花梳着麻花小辫儿,偏生她性子活泼,走路不好好走,总喜欢蹦哒着,所以那细长的小辫儿甩来甩去,一路甩到齐锦绣跟前。
“锦绣姐姐,这样布置后,看起来跟旁人家的成衣铺子不一样。”赵小花扬起苹果小圆脸儿,一笑起来,嘴角就显出浅浅梨涡来。
“那你觉得这样归置如何?”齐锦绣似是忙得有些累着了,笑问赵小花一句,就抱着闺女甜宝在歇息间坐下来,看了眼小圆桌儿上的茶水糕点,赶忙招呼着他们吃。
赵小花捡了块绿豆糕吃,边吃边说道:“这些我也不懂,不过,既然是锦绣姐姐花了心思的,想必肯定是好的。”樱桃小口轻轻咬了口绿豆糕,又歪着脑袋打量,眼睛望来望去,就瞧见外头那齐锦礼摇晃着往这边跑。
“锦绣姐,你三叔家的锦礼来了。”说罢,赵小花放下糕点。
齐锦绣抱着甜宝转过身去,果然见那与锦荣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跑了进来,似是有什么急事,气喘吁吁的。齐锦绣笑望着他道:“锦礼,这般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锦礼道:“大姐姐,是奶奶让我来找你的,我看有穿着花衣裳的人去找奶奶,言语间,似是说的大姐姐的亲事。”锦礼一口气说完,而后大口喘气,齐锦绣示意小荷倒杯茶水给他,锦礼接过茶水喝了,抹了嘴,这才平息些。
“大姐姐,我听锦荣说,你要拿大伯家的铺子做生意?”他皱着清秀的脸,只有些懊恼道,“其实大姐姐也不必这般辛苦,等父亲回家来,我想有父亲在,他总归是会管的。大姐姐这样抛头露面,实在不好,也累了些。”
赵小花道:“齐锦礼,还算你小子有些良心。”
齐锦绣心思却没在铺子上了,只疑惑,自己回家来才几天,更是没有跟陌生男子有过接触。怎么……突然的就有人上门提亲来了?齐锦绣刚回来的时候,有带着礼物去给齐老太太请安,奈何那齐三太太是个厉害的,她连齐老三家的大门都没有迈进去过。
齐三太太的势利,她是亲眼见识过的,齐老太太的厉害她虽然还没有亲自领教过,但从身边的人那里也打探得到,那位老祖宗,可不是好伺候的主。齐锦绣脑袋迅速运转,只片刻功夫,她便想明白了。
那两位,怕是想将她卖了呢,毕竟和离回来的女子,还带着孩子,多少会遭人非议。齐老三家的闺女齐锦蕙还没议亲,趁早将自己打发了,一来,他们可以得一笔聘礼,二来,也给齐锦蕙的名声做了保障。
这三嘛……张罗着将自己嫁了,在外人眼中,她们做长辈的,也是会讨个好的。
一举三得,的确是一桩有赚头的买卖,齐锦绣冷笑。
“锦礼,上次我带着礼物亲自登门去给祖母跟三婶娘问安的时候,瞧得出来,三婶娘并不希望我去你们家。而我也只想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想被三婶娘说叨,所以……怕是叫你白跑一趟了。”齐锦绣微微抿紧了唇,又道,“你回去与祖母说,也不必为着我的事情费心了,甜宝还小,锦荣锦华也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怕是几年之内,不会他嫁。”
锦礼道:“大姐姐,那天的事情,是我母亲做得不好。”他声音越发低了些,垂头想了会儿子,又道,“大姐姐是真的不愿嫁人吗?”
齐锦绣笑道:“大姐姐说的是真的,锦礼是乖孩子,该明白大姐姐的难处,所以,锦礼还是回去吧,将事情跟她们说清楚。”
“那好。”锦礼应一声,朝着齐锦绣告了别,就又匆忙忙跑出去了。
待得锦礼走后,赵小花才气愤地捏紧拳头道:“哪个不长眼睛的,敢主意打到锦绣姐姐身上,这事要是叫我二哥知道了,肯定有他苦头吃。”转过脸来,又笑望着齐锦绣,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细缝,“有我二哥在,锦绣姐姐肯定瞧不中旁人。”
“你也别贫嘴了,时候不早,且收拾收拾回去吧。”齐锦绣笑着捏了下赵小花没有几两肉的脸,又转头对葛铁牛道,“铁牛兄弟,不必回家去了,去姐姐家吃饭。还跟昨天一样,烧几样菜,不过,酒就免了。”
葛铁牛抬起熊掌挠头,没有言语,只冲齐锦绣点头,算是答应了。
齐锦绣等人才回到家,歇了没有片刻功夫,那齐三太太柳氏便搀扶着齐老太太方氏过来了。齐三太太齐锦绣早前是见过的,不过就是个穿着体面些的富家太太,论容貌,不过中人之姿。倒是这个齐老太太方氏,叫她看着稍稍愣了会儿。
老太太算起来得有近五十了,可瞧着,怎么也才三十多四十不到。跟齐三太太柳氏站在一起,不像婆媳,倒似是姐妹。不过,这“姐姐”的姿色可比“妹妹”好多了。怪道当年那齐老爷子什么都听这后娶的婆娘呢,原来方氏的确是个大美人儿。
稍稍愣了会儿子,齐锦绣便换了笑脸来,迎过去道:“祖母跟婶娘怎么来了?快,进屋去坐。”
方氏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绣线上好丝绸缝制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别着金钗,整个人瞧着似乎有些清高,总微抬着下巴,耷拉着眼睛看人。听得齐锦绣说话,她轻轻蹙了眉,拒绝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齐锦绣知道她是嫌弃自家小屋,便也同意了,转头对小荷道:“进屋去给老太太搬张凳子出来,让老人家坐着说话。”又转过头来笑望着齐三太太柳氏,抿唇道,“三婶娘今儿怎生也得空来我家了?我还以为你往后永远不会再来呢,毕竟,我去你家,你是不欢迎的。”
柳氏装模作样用帕子掩住鼻口,一脸嫌弃道:“若不是陪你老太太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你们家?你这死丫头,老太太的话你都敢不听了,还知道使唤我的锦礼替你办事帮你说话。”想想她都觉得生气。
齐锦绣道:“原来三婶娘轻易是不踏进我家院子的,来了,就必然是有事的。怪道呢,我回来,竟然没瞧见锦荣锦华有一件新衣裳穿。”她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盯着柳氏看,偏生面上带着笑意,“三婶娘,你可知道去哪里了?”
柳氏自认为自己是体面人,此番竟然被个小辈拐弯抹角指责,偏生她又理亏,一时答不上话来,急得面红耳赤。只拿一双丹凤眼瞪着齐锦绣,呼吸渐重,眼中似是带着杀气。方氏坐了下来,也不多说,只对齐锦绣道:“有人托了媒人上门提亲,我此番亲自来跑一趟,不是与你商量的,而是叫你好生准备一番,嫁了。”
听得这话,原听姐姐吩咐好生呆在屋子里的锦荣锦华,赶紧跑了出来。锦荣牵着妹妹手,挡在自己姐姐跟前,严肃望着方氏道:“我姐姐不嫁!我姐姐也不会听你的话!你们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们要是敢打我姐姐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你个小杂种,你甩脸子给谁?”柳氏说着便挽起袖子,怒气冲冲上前来,大有要打锦荣的架势。锦华原就害怕,一抬头瞧见柳氏那凶样,被吓得“哇哇”大哭,锦华一哭,屋里甜宝也和声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小院。
正是饭点,前后左右的邻居,家家户户都在烧饭。很快,齐家小院便陆续有人围过来。
赵小花看不过去,抬手使劲推了柳氏一把,叉腰怒道:“良心叫狗吃了的歹毒女人,小孩子你也想打,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迟早是要遭报应的。像你这样的坏人,将来死了肯定下十八层地狱去。你做尽坏事,死了后齐二叔跟齐二婶也不会放过你。你下辈子投胎都做不了人,肯定做畜肯定做畜生,不对,是连畜生都不如。”
小姑娘声音脆,口齿也清楚,说话跟倒豆子似的。
柳氏气得抓狂,伸手就想挠赵小花的脸,可她手才朝着赵小花伸过去就被葛铁牛那厚实的熊掌给截住了。葛铁牛瞧着是个呆子,力气却是有的,轻轻松松就拧得柳氏哇哇大叫。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的。
方氏没说话,直到赵大娘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方氏才开口道:“你们老赵家真是好有教养,教出来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勾搭汉子了。你瞧我这儿媳妇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不但无端叫这丫头骂了一顿,这小子还想打人。”
赵大娘原想好生与她说话,却不料这死老婆子开口就嘴巴不干净,拿个姑娘家的名誉开玩笑,赵大娘当即冷了脸。将自己闺女拉到身后,只沉脸数落道:“齐老太太,您是长辈,咱们都敬着您,可您也不能倚老卖老睁眼说瞎话。这么多人瞧着呢,你这媳妇有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说你这老太太也是,咱两家马上就要做亲家了,你怎么还这样开口说话。”
方氏还没说话,柳氏一愣,继而道:“谁就要跟你家做亲家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赵大娘倒是疑惑起来,皱着眉头说:“我托了甄媒婆去你们老齐家提亲,你们这番过来,难道不是与锦绣丫头说亲事的吗?”
柳氏笑得阴阳怪气道:“的确是来说亲事的,但可不是说你们家,我们老齐家的姑娘,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嫁你们家去。”
“你……”赵大娘一惊,随即就气得直捂住胸口。
齐锦绣虽疑惑,却也不愿叫赵大娘吃苦而让柳氏占上风,便只笑着回柳氏道:“是老齐家正室原配一脉的姑娘,还是填房所出的姑娘?若三婶娘做的是锦蕙妹妹的主,大可不必来我家说,若是想做我的主,你还不够资格。”
柳氏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说,那边方氏更是气得脸色成了猪肝色。
齐锦绣还不罢休,继续道:“我爹娘早去,也不见你们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此番倒是假模假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想将我卖了好拿聘礼。你们若是再这样为老不尊,就不要怪我做小辈的为幼不敬。我们兄弟姐妹虽没了父母,也是吃尽苦头,但不表示我们好欺负。以前我不在弟妹身边,对锦荣锦华照拂不到,由着你们欺负已是对不住爹娘,如今我在,若是还叫你们欺负到头上来,便是我齐锦绣无能了。也不要拿什么长幼尊卑来与我说叨,是你们为老不尊在先,就不要怪我为幼不敬。若论感恩,如今在场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哪一个都是帮助过我们的,我们该感恩他们。所以,如今还敬你们是长辈,唤你们一声祖母婶娘,你们若是觉得羞愧难当,便就回去,我们兄弟姐妹也是有容人之量的,往事便不追究,但我们家也不欢迎你们。”
齐锦绣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不但数落了三房的不仁不义,还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顺道对左右邻居表示感谢。话虽有些不敬,但却是在情在理,倒没人说她做小辈的不懂事,全是私下议论方氏婆媳如何自私自利不顾情分的。
更有年岁大一些的,说这方氏早在齐老太爷原配夫人死前就跟齐老太爷勾搭上了,作风不好。不但如此,还有狐媚子手段,嫁过来,也不将前头两个孩子当人待,最后分家的时候,只将什么好的都留给了自己儿子。
齐老大跟齐老二,几乎什么都没有,到如今,齐老大家的锦盛还愁娶不到媳妇呢。
方氏表面装得清高,其实不过假清高罢了,见四周议论自己的声音多起来,她也坐不住了,只缓缓站起身子,望着齐锦绣道:“你既是老齐家的人,如今老太爷又不在了,便是我做主。你要是还有些廉耻心,就乖乖嫁人,否则的话,咱老齐家的家法,也不是摆设。”
说罢,便只搭着柳氏的手,漫步而去。
赵大娘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老婆子,是个有手段的,否则的话,当年你祖父也不能那般事事依着她。锦绣,大娘知道你跟昇哥儿有缘分,可若是有人故意使坏,这不是讨气儿受吗?”
齐锦绣倒是没有将方氏的话放在心上,齐老太爷虽然死了,可齐老太爷那些住在乡下的兄弟侄子还有。方氏婆媳不来烦她,她乐得轻松,若是真来烦了,她也不会做包子,到时候走着瞧便是。
“大娘,没事,我应付得了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齐锦绣突然转头看着赵大娘道,“大娘,您怎么差了媒人来替我说亲了,您不是一直喜欢绒绒姐给你做儿媳妇吗?”想起两人都误会了,齐锦绣也尴尬起来,“早上大娘来说,我还以为……”
“怎么,你不想跟你二哥一起过日子?锦绣,大娘想要你做儿媳妇。”赵大娘索性直接与齐锦绣说了,叹息道,“你家里人方才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你一日不嫁,她们是势必要一直折腾你的。大娘知道,你跟阿昇都还相互挂念着彼此,听大娘一句劝,都别再赌着那口气儿了。择个日子成了亲,好好过日子。”
“大娘……其实……”她想说自己并非真正的齐锦绣,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笑了笑。
见她笑了,赵大娘开心,只拉着赵小花道:“走,跟娘回家吃饭。”看了那葛铁牛一眼,“铁牛,你也跟大娘一起家去吃饭?”
“我二哥在家!”赵小花补充一句。
葛铁牛微黑的一张脸有些红了,只摇头:“我回家吃去。”说罢,匆匆跟齐锦绣道别,加了句,“锦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反正我在家也闲着。”
这么一闹腾,齐锦绣也没心情烧饭了,见都说要有,也没多留。
待得人都走了后,锦荣锦华一边一个靠在姐姐身边,锦荣护着姐姐,锦华红着眼圈打哭嗝,断断续续道:“你会再离开我吗?我舍不得你。姐姐,你不要离开我跟哥哥,我想跟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姐姐。”
小姑娘说着嘴瓢了下,又伤心地哭了。
齐锦绣弯腰将妹妹抱起来,抬袖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姐姐答应过你,以后一定到哪儿都带着锦荣锦华在身边的。锦华不哭,姐姐保证,只要姐姐在,谁都欺负不了咱们。”又哄着妹妹问,“饿了吗?咱们叫小荷去做饭,你跟锦荣先拿了鸡蛋糕去吃。”说罢,放了锦华下来,给锦荣使眼色,让他带妹妹去拿吃的。
小荷将裹着花布襁褓的甜宝递给自己主子,这才笑着说:“主子方才真解气,早就该骂了,谁叫她们欺负人。”
“好了,你去吧。”齐锦绣看了小荷一眼,示意也不要再说了,凡事心中有数便好。
小荷噘了噘嘴,这才听吩咐转身去厨房。
到了晚上,夜色正朦胧,齐锦绣姐弟主仆正围坐在堂屋圆桌子边玩小游戏解乏,外头赵昇大步走了进来。今儿齐家出事的时候,他去城外送货了,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家。一回家就听妹妹说了今儿中午发生的事情,赵昇饭都没吃,急忙忙赶过来。
男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衣裳,单薄的衣裳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材,面色带着急切之色,直到亲眼看见了齐家兄弟姐妹无事,他才稍稍放了心。继而放缓脚步,往屋内去。锦荣瞧见赵昇,立即跳起来。
“赵二哥,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锦荣说着话,就已经跑到了赵昇跟前。
锦华腿短步子慢,但也摇摇晃晃到了赵昇跟前,她小手紧紧攥着赵昇裤管,委屈得哽咽道:“赵二哥,我姐姐叫人欺负了,她们还想打我哥哥。她们……她们说要把我姐姐嫁出去,我不要我姐姐嫁给别人,我不要姐姐离开我。”
锦华说着,既害怕又委屈,瓢着小嘴又哭了。
赵昇弯腰抱起锦华,温柔道:“锦华不哭,二哥会保护你姐姐。”
锦华哽咽着说:“可是今天……今天赵二哥没在。”
赵昇耐心的跟小丫头解释道:“那是因为二哥今天出门去了,往后再不会这样。”
“那你会娶我姐姐吗?”锦华不懂什么嫁娶的真正意思,她只知道,要是姐姐嫁了赵二哥,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赵昇眸光闪了一下,继而朝齐锦绣那边望了眼,喉结滚动下,才说:“二哥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你们。”
“可是……不娶姐姐怎么照顾我们呢?”锦华是吓得怕了,依旧不依不饶道,“可是我想你娶我姐姐,我姐姐多好,你也好,我跟哥哥也好,还有甜宝跟小荷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赵昇被这个小丫头磨得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只抱着她举步朝齐锦绣走去。
齐锦绣坦然得很,问赵昇道:“我瞧二哥是匆忙赶过来的,衣裳都没换,想必是还没吃饭吧。得了,小荷,你抱着姑娘,我去给二哥做汤下碗面。”
赵昇的确饿得很,听齐锦绣这么说,也没客气,只道:“阿锦,多谢。”
029一家三口
听他唤自己阿锦,齐锦绣有些愣住,其实这些日子来为时不多的相处中,齐锦绣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则说的确是重情重义,但那是对与他亲近的人,如自己这般的陌生人,他对待则是非常冷漠的。尤其,因为自己占了真正齐锦绣的身子,不管自己是不是愿意这样的,可对他来说,每天看见熟悉的一张脸在面前晃悠,却不再是从前的人,想来是一种灵魂上的折磨吧?
在现代的时候,齐锦绣也是有过暗恋喜欢的人的,那种求而不得、明明近手可触却碰不得的滋味,实在是酸楚。齐锦绣感叹,不论如何,如今这赵昇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有所改变,那就好,这样以后抱他金大腿,就更容易一些了。
“赵二哥客气了,你为着我们家的事情,忙得够累的了。现在我不过给你做碗面而已,还谈什么谢不谢的。”说罢,拍了拍手,又嘱咐锦荣锦华玩够了就早早歇息,见一双弟妹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乖乖听话进了屋,齐锦绣这才迈出堂屋进厨房去。
家里昨儿熬的大骨头汤还剩不少,在张屠户家买的肉,齐锦绣只把肥肉割下炼油,还剩一块儿瘦肉,前些日子刚买的细白面儿,恰好还剩一把青菜。将细白面兑水和了,揉出劲道来,再切成小拇指粗的一根根,骨头汤烧得滚烫,正好下面,再将肉丝跟青菜切好洗净放锅里,时间不必煮得太长,闷个十分钟钟就好。
拿了一只大海碗来,切了细碎的蒜花扔碗里,再将滚锅面用大勺捞起。大骨头香配着蒜香味儿,那香味儿老远就飘进了堂屋去,便是定力素来很好的赵昇,闻着这香味,也都不由自主频频侧目朝外头望去。
已经进屋的锦荣锦华跑了出来,就连小甜宝,都咿咿呀呀叫,也不老实了。
齐锦绣端了大碗面进堂屋,见一屋子人都扭头往外面看来,齐锦绣一怔,继而笑道:“这都是怎么了,也不说话。”将大碗面放到赵昇跟前,齐锦绣将手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望向眼巴巴馋嘴的锦荣锦华道,“这么晚了,可不许你们再进食,要是觉得香也嘴馋,姐姐明儿起早也给你们做一样的面。都赶紧歇着去,小荷,抱着甜宝带锦华进屋去。”
“是,主子。”小荷悄悄咽了口水,而后牵着锦华小手进屋。
那边锦荣见妹妹都听话了,他都这么大了,肯定也不好意思不听话。
直到偌大的堂屋只剩下赵昇与齐锦绣两人,齐锦绣才在赵昇对面坐下道:“方才二爷唤我阿锦,想必也是渐渐能够接受我不是真正齐锦绣的这个现实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齐锦绣稍稍挺直些腰板,清了嗓子,主动热情朝对面赵昇伸出手去,“我来自我介绍一下,齐锦,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的菜鸟一枚,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支持。”
赵昇显然是从没见过女子这样,被她一番言语行为惊到了,也没说话,愣愣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目光往下落,落到那只素白秀美的手上。默了会儿,这才又抬头看齐锦绣,浓眉轻蹙道:“你这是何意?”
“握个手,就是好朋友。”齐锦绣依旧笑容灿烂。
赵昇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脸色就不好了。
“男女授受不亲,岂能有肌肤之亲?”他薄唇抿紧了些,黑眸静静盯着齐锦绣看,“你的家乡在哪儿?我有些朋友也是天南地北跑生意的,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或许,我可以托朋友给你家人捎个信,也省得叫他们担心。”
“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你管也管不了。”说起来,她还真是有些想念爸妈了,她打小家里虽然不富裕,却过得快乐温馨,父母都是人民教师,宠她惯她,却绝对不会溺爱,好不易大学毕业可以工作赚钱了,却莫名其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想起从前伴在爸妈身边时候的那些美好日子,齐锦绣觉得眼眶有些酸热,但就是忍着不肯哭。
她虽打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但被教育得十分坚强,为人也开朗乐观。人生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何况,现在有弟弟妹妹有闺女也有朋友了,还有理想可以实现,也不算差。齐锦绣低了头,怕会哭出来,只对赵昇道一句“面要趁热了吃,凉了就不好吃”后,起身进屋去,拿了早上她自己设计的摇篮的图纸来。
再出来的时候,她情绪稳定很多,坐了回去,也不再言语,只垂头盯着图纸看。
对面赵昇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想着,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也的确不容易。搜肠刮肚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素来不是那种对谁都会关心的人,也不习惯多说话,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埋头吃面。
面搁了些时候,不那么烫了,却还热乎,入口正好。
赵昇忙了一天,就只吃了早上一顿,此刻吃着香喷喷滑腻腻又很有嚼头的细白面,只觉得真乃是人间美味儿,沾口就停不了,直到吃得一滴汤都不剩,他才停下,抹把嘴,而后从腰间钱袋摸出几粒碎银子来。
“这个钱,你拿着。”他将钱往齐锦绣跟前推。
“赵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齐锦绣眨了下眼睛,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怕是这钱他是要拿来给锦荣锦华花的,想他日夜打铁也实在辛苦,这才没几天,就赚了三两,想来实在不容易,便又推了回去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担子不比我轻,钱你拿回去,我可不要。”
“不是给你的,是给锦荣锦华的。”他默了会儿子,又说,“家里我也给了银子,拿着吧。”见她似还是不肯,赵昇索性也不继续说这事,只将银子搁在一边,沉默会儿,才开口问道,“成衣铺子的事情,忙得怎样了?”
听他提起这事,齐锦绣心情又好了不少,应道:“铺子里的事情,赵二哥就不必担心了,我会处理得好。不过,还真是得感谢小花妹子,若不是有她带着铁牛兄弟来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好一应准备工作。”
赵昇定定望着她,似是犹豫片刻,才又道:“士农工商,商人到底轻贱,再说,你毕竟是女孩子,不便于抛头露面。锦荣锦华还有甜宝,我有能力养得活,你便留在家好生照顾他们。”又默片刻,才继续说,“这些钱搁在你身上,便是你管着,若是你自己需要花,拿去用便是。”
齐锦绣也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说话,只兀自低头看自己的图纸,想了想,赵昇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肯定认识能工巧匠,与其自己亲自去寻匠人,倒是不如问一问赵昇得好。思及此,齐锦绣便将图纸往赵昇面前推了推,问道:“二哥若是想帮忙,我此刻倒是想问二哥个事情,二哥可认识技术好些的木匠?”
“自是认识。”赵昇应一声,狐疑地望了齐锦绣一眼,继而目光落在那图纸上,“这是何物?看起来像一只船,但又不像。”
齐锦绣道:“我往后肯定是在铺子里呆的时间长,也不能总将甜宝留在家让小荷照顾。我画的这个,是一只摇篮,若是能寻得人来按着我想的这样做好,往后我在铺子里,也可以边忙生意边照顾甜宝。”
听她如此说,赵昇倒是来了兴趣,便捡起桌上的图纸来看。
沉默看了会儿,他将图纸折起来,这才对齐锦绣道:“寻工匠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说罢,他起身,“今儿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
“这图纸你不带着?”齐锦绣也跟着起身。
赵昇认真道:“我已经记住了,也明白了你的意思。”顿了顿,似是有话要说,但似乎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他犹豫着。
齐锦绣歪着脑袋,笑问道:“二哥犹豫不决,可是为着大娘请媒婆上我家门来提亲的事情?”但见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即刻望了来,齐锦绣继续说,“这事情这事情我需要解释一下,想来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而叫大娘误会了。今儿早上,大娘过来问我可有再嫁之心,我以为大娘是为着你跟叶大姑娘考虑,这才问我的,便答了是。之后中午才知道,大娘言语间的意思,原是想说你我的亲事,所以……”这事情说起来,齐锦绣也尴尬,说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赵昇见是误会一场,便点头道:“这事情,我回去会与我娘说清楚,阿锦姑娘也不必烦恼。”
齐锦绣道:“这事情要解释清楚很容易,想来二哥也跟大娘说了很多次了,可大娘他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二哥到了年岁该成家立业,也是正常。我想……如今唯一能够说服大娘的理由,便是告诉大娘实情。”
赵昇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答应过她,不会将她并非绣绣的事情告诉旁人,包括自己母亲。他也考虑过,若真说出真相,对她没有好处,对锦荣锦华也不好,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风波,得不偿失。
“既是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便不会食言,今儿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赵昇向她承诺,“天色也晚了,阿锦姑娘也早些休息。”说罢,便负手转身,只大步朝门外走去。
月光皎洁,月色朦胧,天气又渐渐凉了,外头的风吹进堂屋来,带着丝丝寒气。齐锦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笼了笼衣裳,打着哈欠便进屋睡觉去。晚上答应了孩子们要用骨头汤做面条给两个孩子吃的,齐锦绣信守诺言,原本一向起得最晚的齐锦绣,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外头天边才露出一丝亮光来,齐锦绣就摸索着起床了。
起了火热锅,待得煮好面,孩子们也都闻着香味醒来了。
齐锦绣转身,见锦华眼巴巴站在灶边,笑着道:“去外头帮着哥哥摆桌子,面条已经煮好了,一会儿用小碗盛了端出去给你吃。”见妹妹果然听话的出去了,齐锦绣便拿了几只碗,按着每个人的食量把面条装进不同的碗里。
外边一应都已经收拾好,锦华摇摇晃晃跑进来,倚在灶边,仰头馋兮兮地说:“姐姐,真的好香啊。”说完用小舌头舔着嘴。
唤了小荷进来端面条,齐锦绣则抱起妹妹,刮她娇俏的小鼻子道:“锦华要是喜欢,以后姐姐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姐姐厉害。”锦华认真说,“姐姐什么都会。”
“那将来等锦华长大了,姐姐将会的都教给锦华,这样锦华就也很厉害了。”抱着妹妹到外边桌子边让她坐下,正好小荷端了面出来,齐锦绣将最小的那只碗推到妹妹跟前,又拿了筷子给她,“锦华自己吃。”
锦荣疼爱地摸了摸妹妹小脑袋,正在抓筷子吃面的锦华立即转过头去看哥哥,认真说:“吃完饭,哥哥在家好好念书,我跟姐姐去忙。”
见妹妹用小大人的口吻说自己,锦荣愣了会儿便笑起来,继而道:“锦华不在家跟着哥哥念书了?”
锦华低头咬了口面,吞咽下去后,才说:“一天在家跟哥哥念书,一天跟着姐姐学本事。”
“锦华都给自己派好任务了?”齐锦绣越发觉得妹妹懂事乖巧,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锦华的主意不错,以后就这样定了。锦华,面条好吃吗?”
“好吃,香。”锦华仰着小脸。
“那你就多吃一些。”又对小荷道,“你也多吃一些,今天一会儿可还有不少活要干呢。”
吃完早饭后,留锦荣一人在家安静看书,齐锦绣则带着其他人去了铺子。外边天已经亮开了,推了院子门出去,就能听见外头街上大大小小的吆喝声,混杂着各种早点的香味,扑面而来。如今的日子虽则忙碌,却很充实,这样的小县城,环境好,左右邻居也都热情得很,除了有三两个极品亲戚外,其它的一切,齐锦绣还是很满意的。
齐锦绣几人出门路过赵家打铁铺子,见赵昇这么一早就在打铁,齐锦绣走过去向他打了招呼。赵昇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而后撂下手上一应工具道:“我听小花说,你的铺子一应准备得都差不多,就是还差一些东西。今儿你也不必再往外面跑了,我跟你去一趟。”说罢望了齐锦绣一眼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齐锦绣觉得赵昇打铁也十分辛苦不易,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本能不想麻烦他。奈何他动作太快,说完话也不等齐锦绣同意,就大步往里面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赵小花就颠颠跑了出来。穿着一身蓝底白色小碎花的裙子,依旧梳着麻花辫,一脸绚烂笑意。
“我哥跟我们一道去。”赵小花颇为有些邀功似的朝齐锦绣扬了扬下巴,继而望向正缩在母亲怀里的甜宝,“小甜宝,让姨抱抱你。”
“你要是能将她从我怀里抱去,也算你本事了。”齐锦绣顺手撩起耳边被风吹乱了的碎花,笑望着赵小花。偏偏任由赵小花如何逗甜宝,小丫头就是不理不睬也不动,气得赵小花嘟嘴直跺脚。
“这丫头,肉丁一点大,就晓得认人了。”说完不服气,凑过去抱着小甜宝肉嘟嘟的包子脸使劲亲。
小人家才不到五个月大,皮肤滑滑的,比上好的玉还要好。
赵小花亲着就爱不释手了,牵着她的小手,逗着她玩儿。
甜宝先是睁着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赵小花,看了许久,忽然笑起来。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的确磨人得很,可乖巧懂事的时候,又十分招人疼。见闺女心情不错,又见小花的确想抱甜宝,齐锦绣便逗着闺女道:“甜宝,让小花姨抱抱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示意要将她送到旁人怀里,她可不敢直接就让赵小花抱甜宝,小丫头脾气横得很。但见闺女不排斥,齐锦绣看得出来,怕是甜宝对赵小花倒是有了些兴趣,这才敢将甜宝递到赵小花怀里。
这边赵小花刚沾上手,里头赵昇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
见素来毛手毛脚又细胳膊细腿的妹妹抱着甜宝,赵昇不放心,便伸手从妹妹怀里接过来。倒是也怪了,今儿被陌生人抱,甜宝倒是不哭,看着娘还在,她眼睛就一个劲盯着娘看。无力地趴在赵昇肩头,软和的小身子缩在赵昇紧实坚硬的胸前。
感受着怀中的柔软,赵昇没来由觉得心情好,将甜宝抱得更紧了些。
赵昇开心,赵小花可不开心,一直眼巴巴颠颠跟在哥哥身后,拉着甜宝软软的小手,见甜宝在找娘,她就故意挡住她目光,惹得小丫头瞪圆眼睛咿呀大叫,小手也不客气地朝赵小花招呼过去。
赵小花开心得很,越发逗得乐,眼瞧着小丫头就要瓢嘴哭了,赵小花赶紧将齐锦绣推到甜宝跟前去。
“瞧,你娘在这儿呢。”赵小花嘻嘻笑。
赵昇回头看妹妹,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又看向正牵着甜宝手的齐锦绣,“这丫头好不易愿意要我一回,就让我多抱会儿。”
齐锦绣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话,又怕自己离得闺女远了她会哭闹,便站得离赵昇近很多。前头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虽则穿着极为普通,但是模样极为英俊,气质也好,后面的女人则更是有出水芙蓉一般的容貌,男人抱着孩子,女人跟在后面逗着孩子,任谁瞧着,都觉得这肯定是温馨快乐的一家三口。
小城正渐渐热闹起来,过往的人都忍不住会要多看这“一家三口”几眼。
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旁,两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正在吃馄饨,年纪稍小些的抬眸间也瞧见了这“一家三口”,惊了一下,而后连忙拍另一个女孩肩膀。
“姐,姐,你快瞧,那是不是赵昇跟齐锦绣。”眼瞧着人走远了,叶翩翩则跟着扭了身子看。
030女人之心
听得妹妹提到赵昇跟齐锦绣,叶绒绒本能就立即转过头去,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她瞧见自己日夜思念的郎君正抱着别人的孩子。而齐锦绣那个女人,则紧紧跟在二哥身后,那样的美好温馨的场景,任谁瞧着都是会嫉妒的。
赵昇就是跟旁人不一样,她打小就觉得他跟旁人不一样,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想当初一起玩耍一起念书识字的玩伴中,不是就数赵昇跟沈彦清有出息么。不过,最后能够善终的,却是只有赵昇一人,那沈彦清的下场,可是很惨。
上一辈子,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虽则是活够了岁数,可那样糟心的日子,她是一日都不想多过的。嫁一个没本事的男人,不但糟践了她的青春年华,更是毁了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懊悔中,懊悔当初没能再坚持坚持,就算死缠烂打,也要嫁给赵昇,做未来的威远侯夫人。
一想到这里,叶绒绒便坐不住了,提着裙子就追着去。
叶翩翩虽知道自己姐姐一颗心都是挂在赵昇身上的,但却没想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会追着一个男人去。立即付了银子,叶翩翩也追着自己姐姐去了。赵昇正高兴这小丫头今儿这般稀罕自己,一边逗着甜宝,一边转头时不时与齐锦绣说几句话,忽然前方的路被人挡住了,他蹙了蹙眉,但瞧得清楚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是谁的时候,他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赵二哥……”叶绒绒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口喘气,连带着胸口那浑圆的一处抖动得厉害,似是怕赵昇下一刻就要走似的,抬起双臂挡住他去路,因为委屈伤心,此刻眼眶蓄满泪水,着实楚楚动人。
但赵昇却明显不愿意怜香惜玉,只冷漠望了她一眼,而后一句话没说,只抬腿大步绕过她。
这正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刻,起早从乡下推着菜蔬进城来卖的人已经都摆好了自己的摊位,这里又是整个小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俊男美女原就惹眼,而且此番上演的还是二女夺夫的好戏,个个都凑了脑袋来看。
见赵昇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叶绒绒隐在袖子中的一双粉拳紧紧攥起,狠狠跺脚,便转了身去,对着赵昇背影吼道:“赵昇,你娘早托了媒人去我家提亲了,我们两家长辈都商量好了你我的亲事。我已经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倒是好,一颗心都扑在齐锦绣身上。你忘了吗?当初是她抛弃的你,是她不愿意嫁给你的,如今回来了又如何?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还跟沈彦清生了儿子,她早就不是干净的女人了。”
赵昇脚下步子停住,听了这些难听的话,他一张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
静静在原地默了片刻,继而转过身子来,抬腿缓步朝叶绒绒走去,站在她跟前,冷眼望着她,那双黑眸此刻喷着火。朝旁边齐锦绣看了眼,把甜宝递给她抱,又示意她带着孩子先离开。
齐锦绣想,赵昇跟叶绒绒间的事情,她还是不搀和的好。
这叶绒绒爱一个人似是爱得都走火入魔了,自己实在不能留在这儿,否则的话,说不定她精神失常就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这般想着,齐锦绣冲赵昇点了点头,一手抱着甜宝,一手牵着锦华,便往自家铺子去。
赵小花知道自己哥哥脾气,方才绒绒姐那般说锦绣姐,话太难听,哥哥肯定是怒了。自己这个二哥,轻易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可若真是哪个女人惹怒了她,他便也不会分什么男人女人了。
看着哥哥这样子,说不定会打人呢,之前沈彦清是男子,他自己个儿也是有身手的,所以被哥哥打了没什么大事。可叶绒绒不一样,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被打,那也是没有反抗的力气。
说实话,她对叶绒绒这个人倒是没多大感情,平时虽然一口一个“绒绒姐”唤得亲热,不过是看在她表面刻意待自己好罢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那般交情,浅薄得很。她倒不是担心叶绒绒被打,而是担心自己哥哥因为一时恼怒打人惹上官司。
自己留下来,一会儿要是真打了,也好拉着。
赵昇的确没有对叶绒绒客气,但见齐锦绣带着两个孩子走远了,他一伸手就紧紧抓住叶绒绒衣领,沉着一张脸道:“平时在我娘跟前装好人,现在终于熬不住露出你真正面目了吗?叶绒绒,我再清楚明白告诉你一次,你往后少缠着我。再有,往后你的嘴巴要是再敢不干净,我会让你自此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你要是不信,就试试看。”
说罢,他手上更用了几分力道,直掐得叶绒绒脸涨得紫红。
但到底还是忍住那口气,手渐渐松了力道,只是狠狠将她甩得跌坐在地上。
叶绒绒忍不住使劲咳嗽,那边叶翩翩也追了来,但见自己姐姐被人欺负了,她气得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赵昇跟前,恶狠狠道:“赵昇,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你别欺负我们叶家没儿子,你要是敢对我姐怎样,我跟你拼命。”
索性已经撕破脸,赵小花叉腰挺胸,冲到叶翩翩跟前,昂头道:“这里这么多人,为何我二哥只欺负你姐却不欺负旁人?叶翩翩,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这个姐姐,瞧着柔弱,可当真不要脸得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嘴巴还不干不净。明明自己个儿还是个大姑娘,却说出那样没有礼义廉耻的话来,我二哥没打她一顿撕烂她的嘴,就是便宜她了。”
赵小花厉害,叶翩翩也不是好惹的,只叉腰跺脚,瞪圆眼睛跟赵小花理论。
叶绒绒咳了好久,终是顺匀了气儿,但想起方才赵昇待自己那态度时,心中怨恨委屈,那泪水止不住就往外流。她外流。她艰难的站起身子来,泪眼婆娑站在赵昇跟前,哭得梨花带雨道:“二哥,你当真对我这般绝情吗?”
赵昇没搭理她,只冷漠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继而转身大步离去。
见自己哥哥走得远了些,赵小花道:“叶绒绒,不烦告诉你得了,你再怎么胡闹挑事,我哥哥对你的印象也就是那样,他说了,这辈子非锦绣姐姐不娶。我娘已经托了甄媒婆去齐家提亲,锦绣姐才是我二哥未过门的妻子,你要是真聪明,就死了那条心。”
说罢,她又朝叶翩翩瞪了眼,继而才转身就跑。
叶翩翩气得半死,攥紧拳头追着骂道:“你二哥又不是香饽饽,有啥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们,就我姐这样的,瞧中你们老赵家,那是抬举你们,别不要脸。”骂完抹了把嘴,但见赵小花身影不见了,她才停住,瞧四周围观百姓越发多起来,她怒道,“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没见过谁家吵架啊,都干活去。”
围观的百姓见好戏没了,也就没再多心思不干正事,只都笑几句便各忙各的去。
叶翩翩又跑回去扶住自己姐姐问:“姐,你可伤着了?”但见她只哭却不言语,叶翩翩嘟囔道,“我就说,那赵昇有啥好的,值得你那样对他。现在死心了吧?姐,他那种态度,分明是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何必自讨没趣,听我的话,咱回家吧。”
回到家后,叶翩翩悄悄带着姐姐躲过母亲的视线,只往闺房跑去。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叶翩翩这才道:“姐,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生这般失态?大街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跑去到他们跟前胡说八道去了呢。”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叶绒绒委屈,说两句话后,又淌泪。
“好好好,你说得是对的,可那样的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啊。”叶翩翩好生安慰自己姐姐,挨着她坐下,叹息说,“你跟赵昇都这样了,难道还指望嫁给他?你可好好想想,他为着齐锦绣,可是能跟你动手的!”又说,“说句实话,就算他的确不错,可全安阳就他一个男人了吗?你非得嫁他不可。我跟娘想的一样,觉得张家大哥不错,为人稳妥,待你更是一片真心。你嫁给他,绝对过好日子。”
“好了翩翩,我累了,想歇着,你出去吧。”叶绒绒有些不耐烦,只淡淡开口。
叶翩翩站起身子来,又叮嘱道:“你好好想想,也放心,今儿这事情,我不会告诉娘的。那你休息,我去帮娘干些活儿,一会儿午饭好了,我叫你。”
见妹妹走了,叶绒绒只一个人坐在床边,脑海中一直跳出小时候那些事情来。要说小的时候,赵二哥待自己也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对自己冷漠很多,到最后,甚至与自己说句话都懒得说了。
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了哪里,那齐锦绣蛮横又娇纵,自己从小外人跟前就是娴静乖巧的,赵二哥为何会一直对齐锦绣好,却如此冷漠自己?叶绒绒越想越委屈,最后气得将满橱的衣裳都寻了出来,抓起剪刀,一一铰了。
赵小花一路追着自己哥哥跑到铺子的时候,齐锦绣已经在忙活了,旁边小荷抱着甜宝,见赵昇黑着一张脸进来了,她只静默呆在一边不说话,只稍稍打量赵昇。她没有想到,这赵二爷为着自己主子,竟然会对女人动手。
这样一想,小荷觉得,这赵二爷待自己主子,倒是比自己家二爷待主子还要好些。原本希望主子能跟二爷重修旧好的,可今儿一看,立马就不那么想了。若是今儿伤主子的人是白氏那狐狸精,沈二爷会如赵二爷这般护着主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
这般心中一番思忖,小荷越发觉得赵二爷或许才是自己主子良人,于是再看向赵昇的时候,那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见赵昇进来了,齐锦绣忙迎过去道:“其实二哥真不必跑这一趟的,差不多一应都准备好了,今儿我跟小花就打算将几件衣裳改整一下,过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开业了。”
赵昇四周打量着,见屋内一应摆设新奇,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原先在外面,其实也是跟着几个人一起合伙做生意的,生意虽则不大,买卖也多杂,但见过的场面见过的人还算不少。
认识的人中,也有经营成衣铺子的,可如这般归置铺子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怎么样,二哥。”齐锦绣凑到跟前来,笑着问,“看你四处打量得认真,却是一句话不说,二哥是见过世面的人,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若是觉得好了,一定采纳。”
赵昇回头望向齐锦绣,摇头道:“这样就挺好,不必再改。”目光落在中间空出的一大块儿,问道,“这里是要放什么?”
“放衣裳。”齐锦绣回了一声,又说,“若是二哥愿意帮忙的话,这件事情倒是需要二哥给个帮助的。”说罢,她拉了赵昇袖子,往柜台处去,拿了另外一张图纸来,“二哥打铁技术那么好,想来给我打出这些来,不难吧?”
赵昇拿过那图纸来,低头细细一番打量,瞧得十分认真。
“不难。”过了片刻,他才回了一句,继而望向齐锦绣,黑眸中闪烁着光,那眼里明显有惊讶有赞许也有钦佩,“阿锦姑娘,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齐锦绣笑道:“怎么,二哥想学?我可以教你,而且不收学费。”
赵昇难得挑唇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拉了齐锦绣到一边坐下说:“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031第一桶金
赵昇拉着齐锦绣的袖子,往一边休息间坐下,齐锦绣笑了笑,见面前案几上茶壶里的茶水还是昨儿的,早凉掉了,便唤了小荷来,从她怀里接过甜宝抱着,又让小荷去烧壶热水再泡一壶新茶来。
当初设计的时候,考虑到冬天要喝热茶,既是留了地儿做休息间,不能当做摆设,做了就要做好,于是早早便从家拿了个小煤炉子来。搁在铺子里一来不占地儿,二来,冬天还能取些暖,还是不错的。
齐锦绣抱着闺女,见她方才明明还精神得很,可这一到自己怀里,就开始各种撒娇犯懒。小丫头软趴趴地缩在自己怀里,懒懒的,软和的好似生病了一样,眼睛舒服的闭着,闻着香味儿就凑着小嘴朝母亲胸前够去。
“臭丫头。”齐锦绣尴尬得很,脸颊红得似烧云,她也不晓得这般小的孩子能不能听懂话,反正还是与她说,“坐要有个坐样,你做好了,否则的话,娘可是会生气的。娘要是生气了,就不喜欢甜宝了。”
小甜宝摇晃着小脑袋朝母亲看去,黑葡萄似的圆圆大眼睛愣愣盯着母亲看,看了会儿就咧着嘴巴笑,小人家嘴里没牙,口水流了一嘴,然后一双小短手紧紧搂住母亲脖子,脑袋搭在母亲肩膀上,只将脏脏的小嘴往母亲衣裳上蹭。
自己小嘴蹭干净了,可是忽然发现,将母亲衣裳弄脏了……小丫头呆呆看了会儿衣裳上的口水渍,又转头看母亲,表情呆呆的。齐锦绣早就觉得女儿是鬼灵精,于是轻轻拍打她屁股,半嗔半笑道:“这么不听话,下回娘不带你出来了。”
甜宝跟个木头似的,听完只咧着小嘴乐呵傻笑,然后抱得母亲更紧。
赵昇坐在一边,见她们母女玩得开心,眼底也渐渐浮现笑意。他觉得这样的场面很温馨,又想着,这齐锦姑娘是个聪明人,小甜宝由她一手抚养带大,将来长大后,肯定也是个聪明机灵的。
不过,这齐锦姑娘跟甜宝非亲非故的,只怕以后齐锦姑娘想他嫁了,甜宝会舍不得她。又觉得十分对不住齐锦姑娘,原本好好一个姑娘,却是突然间需要扛住这么大压力。好在她乐观坚强,这事情若是搁旁人身上,怕是早想着法子逃了。
“二哥,你有什么话要说?”齐锦绣一边抱着闺女,一边扭头问赵昇,但见他脸色瞧着似比之前好了很多,好奇道,“是什么好事吗?”
赵昇道:“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昨儿晚上看了你画的那个图,回去后我又想了想,觉得若是真做得好的话,想来不仅可以便于你行事,也可以造福旁人。其实一般人家,但凡有小孩儿的,都会有个小摇篮。但是你所想要制造出来的那个,与旁人家的不一样。我想,若是真可行,可以请木匠多做几个,拿去集市上卖的话,兴许也能赚钱。”
经赵昇这么一提醒,齐锦绣似是突然间又打开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之前只一心扑在铺子上,便是设计这样的摇篮,也是为着方便一边照料铺子一边照顾女儿,还没有想过,可以先通过现代的一些技术赚些钱,先挖出一桶金来了。听说可以卖钱,齐锦绣当然同意,不过她如今已经很忙,旁的事情也实在抽不出空来去照顾,便道:“我如今实在忙了些,这事情既是二哥提出来的,便由二哥去办吧,赚了银子,二哥也自己留着吧。”
赵昇道:“你既同意了,我一会儿便寻朋友去办这事情,不过,至于银子的事情,赚了多少我还是悉数给你。”又道,“你这铺子开张了,购置布匹、招人帮忙,想来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自己留着用。左右我如今吃住都在家,又有营生手艺,小花的嫁妆银子一应都备好了,旁的也花不了什么钱。”
听他这样说,齐锦绣倒是也没再说话,沉默着也就算是应了。左右她也不会乱花钱,再说,赵昇说得对,将来若是铺子真开张了,还真是先需要一笔钱来购置布匹绣线和绣娘,这哪一样,都是需要花银子的。
赵昇坐着喝了杯热茶,逗着甜宝玩了会儿,但见这小一头今儿跟自己倒是亲得很,赵昇心情也好了很多。直到见外头太阳偏高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小丫头递给孩子她娘抱,他又与齐锦绣说了几句话,这才大步离去。
赵昇离开后,齐锦绣让小荷照顾甜宝,让锦华自己在一边玩儿,她跟小花则去忙正事儿去了。
赵小花绣工好,齐锦绣便让她在不同款式衣裳的不同位置绣上不同形状跟颜色的花。而她自己,则拆了线,将每件衣裳按着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样重新设计。两人都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时间忙得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小荷买了饼来,两人才发现,原是早过了吃饭时间。
自己饿着倒没事,不能叫几个孩子饿着,于是忙让赵小花去吃饭,她则抱着甜宝进试衣间喂奶。喂过了闺女,她才出来草草吃上几口。到了下到了下午,又是继续好一顿忙,这回心中可暗暗记下时间了,期间又喂了女人一次奶,待得一应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外头天都擦黑了,左右邻居家的铺子,也都关了门。
赵小花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一天的成果,不由兴奋起来。
“锦绣姐,这衣裳料子虽则差了些,可是经咱们这样一改装后,倒是觉得还挺好看的。”说罢,赵小花便就近拿了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转头让小荷看,“小荷你瞧瞧是不是?原本那样的颜色跟款式,我是不会瞧得上的,可现在瞧着,倒是好看得紧。”
小荷仔细认真看了一番,跟赵小花的想法一样,她笑起来。
“这一来是因为小花本来就长得好看,二来,是我家主子跟小花姑娘手艺好。”这小荷说的倒是实情,不过,赵小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赵小花扭头望了望小荷,见她眉清目秀的模样也好,就将自己手上的衣裳搁她跟前比划。
“小荷模样也俊俏,穿上这衣裳,就更俏了。”
小荷羞涩说:“小花姑娘就会取笑我……”羞归羞,可哪里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衣裳的,但见赵小花拿了衣裳到她跟前,她也悄悄低着头看。齐锦绣给闺女喂了奶从试衣间出来,见两个小丫头拿着衣裳爱不释手,她笑道:“要是喜欢,你们一人拿一件穿去,你们两个都模样俊秀,这衣裳穿在身上肯定效果好,也相当于给我打广告了。”
听说主子要送自己衣裳,小荷忙摇手说:“奴婢只是觉得好看,所以多瞧了几眼,可不敢要衣裳,这衣裳主子您还得留着卖银子呢。卖了银子,才能将日子过好,有银子了,主子往后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齐锦绣道:“这衣裳不值很多钱,再说,你照顾甜宝也累,该是拿件新衣裳穿。”说罢,细细瞧了小荷几眼,见她秀眉细眼,皮肤细嫩白净,平素也不多言语,安静得很,便择了件蓝色的给她。
又见赵小花柳眉大眼,巴掌大的桃心小脸儿,瞧着机灵得很,性子活泼,皮肤粉白如二月初春里的桃花瓣一样,便择了件红色的给她。这两件,也是唯二颜色稍微鲜亮一点的了,适合小姑娘穿。
外头天暗下来,渐渐呈黛青色,瞧时间实在不早了,齐锦绣便关了铺子,领着一群孩子回家。
几人才走出铺子没几步远,就见暗黑的夜色中,似是有个高大的身影。天太暗,齐锦绣也瞧不清楚那人的脸,但看那身材,以及看那走路的姿势,就猜得到,这人乃是赵昇。果然,待得那高大身影走得近了,还真就是赵昇。
赵小花得了漂亮新衣裳,开心得很,此番又见哥哥来接自己跟锦绣姐姐回家,她开心得很,几步就蹦到哥哥跟前,炫耀道:“你瞧,锦绣姐姐送给我的衣裳,是不是比外边旁的成衣铺子里买的漂亮多了?”
赵昇轻拍妹妹脑袋道:“你锦绣姐做活不容易,便是她说送了你,你也不该拿着。”
齐锦绣见状,忙走过来说:“二哥别怪小花,这几日她帮了我不少忙,怕是比我还累。再说,也就一件衣裳,不值几个钱的。”想了想,又笑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小花身段模样都好,穿着我设计的衣裳出去,旁人见着了肯定要夸几句,到时候,小花就说这是我铺子里做的衣裳,也相当于变相提高了我的知名度。”
“就是!我都是跟锦绣姐姐说好的,二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一顿。”赵小花委屈得很,只撇嘴往另外一边看去。
赵昇说:“你也不小了,别总跟孩子似的,还有,以后跟那葛铁牛离得远些,那小子什么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都大了,要避些闲话。”
赵小花还在赌气,跺了脚就说:“那哥哥要是不娶锦绣姐,你往后也离锦绣姐远一些,今天叶绒绒那教训你见着了吧?再这样下去,省得害了锦绣姐失了名声清誉,要么,你就八抬大轿将锦绣姐娶回家,这样谁都不会说你。”
赵昇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如今竟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自己才说一句,她竟然驳了这么多句,只瞬间,脸就黑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赵昇垂落着眸子,严肃地看着妹妹。
赵小花也算是豁出去了,回嘴道:“二哥刚才还说我不小了,怎么这会儿子,又说我是小孩子了?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娶锦绣姐,就别指望我再听你的话。”说罢,似是怕她哥哥会打她一般,只抱着衣裳就欢快跑了。
小荷会看眼色,觉得此刻还是给赵二爷跟主子独处才是,于是牵起锦华的小手,就追着赵小花去了。
夜色中,只徒留两个大人……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甜宝。
032铺子开张
原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处就很尴尬,偏生还总要被不了解情况的人往一起拉。一回两回便也罢了,次数多了,赵昇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他素来不是多情之人,打小也就待绣绣不同,就算以前与绣绣好的时候,也不会有谁会成日将他们的婚事挂在嘴边。
如今与齐锦姑娘,认识没几天,在旁人眼里,倒是早将他们看做一对了。赵昇抿唇,垂眸想着,自己大男人一个,还好,就是怕齐锦姑娘这样的话听多了会嫌烦。其实齐锦绣早习惯了,再说她骨子里不是保守陈旧的人,这样的事情,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见赵昇沉默不语,齐锦绣咳了一声道:“二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办完了事情便去你家找你,见你还没回家,想来还在铺子里忙,就过来了。”赵昇缓缓开口,四周寂静,男人声线低沉清冷,却是格外有穿透力,说完后微顿,又问齐锦绣道,“你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差不多就这几日。”齐锦绣觉得手臂有些酸,便换个姿势抱闺女,甜宝小姑娘则已经缩在母亲软和的胸膛睡着了,齐锦绣怕夜风凉会冻着闺女,于是又用力抱得更紧了些,用她窄小的胸膛圈住闺女。
赵昇见了,朝她伸出手去:“我来吧。”
齐锦绣正好累了,也没客气,就小心翼翼将小丫头递给身边高大的男人。
挪了个窝睡觉,甜宝小丫头似是有些不习惯,皱巴着小脸,还颇有些嫌弃的皱皱鼻子,小身子扭动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乖乖老实睡觉。齐锦绣身上轻了很多,脚下步子也就快了,两人没有多说话,只快步往家赶去。
一路睡得安生,反倒是进了家门的时候,甜宝醒了。一醒来就闭着眼睛哭,任赵昇怎么逗她哄她,小丫头都不领情,反而觉得更厉害。齐锦绣了解自家姑娘,见如此,对赵昇道:“怕是尿裤子了,二哥先抱她进屋吧。”
听了齐锦绣的话,赵昇没多想,抱着小人家就进屋子去。而后见小人家依旧觉得厉害,赵昇舍不得松手,只抱着颠颠。齐锦绣给女儿拿了尿布跟干净的换洗小衣裳来,撩帘子一进屋,见赵昇还抱着甜宝舍不得松手,她笑着道:“一会儿怕是尿了二哥一身,还是放到床上来,一会儿先帮她洗干净了,小荷打热水去了。”
赵昇其实无所谓,尿了一身又如何,他喜欢这丫头。
再说,自己身上味道也不好闻,一会儿回去,肯定得洗澡的。不过,既听齐锦姑娘这么说了,赵昇也没有再继续抱着的道理,也是怕自己于照顾孩子上笨手笨脚的,会给齐锦姑娘添乱。齐锦绣从赵昇怀里接过甜宝,褪了她裤子,取出之前垫在里面的尿布来看。果然是尿了裤子,不但尿了,还拉了。
“主子,让奴婢来。”小荷将热水盆搁下,赶紧伸手要去抱小主子。
齐锦绣道:“没事,我就这样抱着,你赶紧给她洗了。天凉,光着屁股时间长了,怕这丫头冻着。”说罢,小荷听命蹲了下来,捧了热水给甜宝洗屁股。甜宝原本还在哭,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泼在自己屁股上,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哭了,只扭了小脑袋去瞧,见到了水,她兴奋得咿咿呀呀叫唤。
“她这是想做什么呢?”赵昇立在一边,见小丫头乐起来,他也心情好,眼睛里浮现笑意。
“想玩水呢。每回帮她洗澡洗屁股,都乐得跟什么似的。”但见小荷帮她洗干净了,齐锦绣道,“赶紧将水端出去,省得这丫头越叫越兴奋。”又肃着一张脸对女儿说,“天气这么凉,还想玩水,都是平时将你给惯的。”
见水水离自己越来越远,甜宝够着身子要跟出去,还伸出小手指来往外捞,见自己挣脱不了束缚,便回头来望着自己母亲,呆呆的,依旧咿咿呀呀的,将眼睛睁得圆睁得圆圆的,在竭尽全力跟母亲说话。
齐锦绣不理闺女,只让她仰着躺在床上,然后拿了尿布跟新裤子给她换上。
赵昇站了许久,见终于有机会搭把手帮忙了,连忙跨一步过去帮着齐锦绣一起。
甜宝心情不好,只蔫蔫躺着,仿若在做无声反抗。
换干净了,齐锦绣抱起她,亲了亲她小脸,又转头对赵昇道:“时候不早了,二哥也有些回去歇着吧。”
赵昇点头:“阿锦姑娘也早些歇着。”说罢,如劲松般挺拔的身子动了动,又看了甜宝一眼,这才离去。
大步离开房间走到廊檐下后,赵昇步子顿了会儿子,忍不住又透过窗户的缝隙朝屋里望去。暖黄色灯光下,那个女人正温柔抱着甜宝在屋内来回走动,不晓得为何,有那么瞬间,赵昇觉得,赵昇忽然有些留念这样的日子。
温馨,安定,有说有笑。他很佩服那个女人,能将原本过得十分糟糕的日子过好了,足以证明她的本事。而这种本事,并不是紧紧体现在赚钱上,他忽然明白,开心过每一天,总比不开心要好。
这些日子,齐锦绣跟赵昇两人都很忙,赵昇也实在没有空再来帮着锦荣温习功课。锦荣自觉性很强,他念书也不需要人监督,只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背书做习题。妹妹在身边跟着学习的时候,他则还要教妹妹识字。
数日来,赵昇将齐锦绣铺子需要的东西都一应备齐了,不但如此,特地为小甜宝做的摇篮也做好了。赵昇取货回来的时候,看着实物非常高兴,连自己家都没回,就推着那摇篮到齐家来。
的确是推着,因为经过改整后的摇篮,底下有轮子。
在家的时候,可以将下半部分折叠起来,只做普通摇篮来用。但是出门去了,也不必总是抱着孩子,这个时候,四只小轮就派上用场了。将原本折叠起来的东西都抽出来,俨然成了一个小车。
别说是赵昇了,便是齐锦绣自己,也觉得这工匠师傅的手艺实在了得。
再说,这才几日功夫,便能按着自己的意思做出这样的来,实在是了不得了。齐锦绣开心,赶紧让小荷拿了旧掉不穿的棉袄来垫在里面,吩咐她多垫上几层,弄得厚实些,省得铬着碰着她的大胖闺女。
小荷一应照做,见窝里已经拾掇得暖和,齐锦绣这才轻手轻脚把女儿放进去。放进去之后,抓着侧沿摇起来。小丫头起初明显是紧张害怕的,渐渐适应后,便觉得出有趣儿来,躺在摇篮里,只咧嘴笑。
见自己没有白忙活,到底是帮到忙了,赵昇心里踏实不少。
有了这摇篮,在铺子里的时候,小荷也不必时时都抱着甜宝了。只让甜宝躺在摇篮里,过半个时辰抱起来走一会儿,再逗着她玩一玩,如此一来,她还能够帮着自己主子做些事情。自那次改整过衣裳后,齐锦绣又花了银子买了些颜色鲜亮点的布匹来,跟赵小花一起,没日没夜的又赶出几件衣裳来。
最后一应都准备好后,择在了十月二十八这日开张,铺子换了主人,牌匾自当一应都得更换,牌匾上的字,是特地请了聚贤书院王院长写的。而铺子开张这日,书院里的王院长十分给面子的来了。
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书院里几个学生来,学生都是来帮着一起干活的。
而此时,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齐氏铺子里看看的沈彦清听说王院长来了,自当再也坐不住。而原本一直竭力阻止儿子过来的沈太太,听说聚贤书院王院长也去了之后,便没再说什么。虽由着儿子去了,可还是万万叮嘱道:“早些回家,差不多给王院长请了礼就行,不必在那里坐得太久。”
沈彦清只应了一声,便抬腿大步离去。
033不作不死
自打那日街上被赵昇当众羞辱后,叶绒绒就心中暗暗发誓,这个仇,她是一定要寻回来的。明明前世的这个时候,那齐氏已没了,何故自己重生一回,她倒是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她还跟沈彦清和离了,从而坏了自己本来的计划。
叶绒绒知道,怕是只要有这齐氏在一日,赵二哥就永远不会瞧上自己。赵二哥不喜欢自己,甚至说,他厌恶自己,虽然不晓得赵二哥为何待自己会这般绝情,可她却是明白,若是没了齐氏,想来自己还是有些机会的。
上次在街上的时候,她听赵小花说,赵大娘已经请了媒人去齐家提亲了。她听话是既心痛,又隐约不相信,自己在赵大娘面前素来表现得好,她瞧得出来,赵大娘也是十分希望自己给她当儿媳妇的。怎生才过几日功夫,她就改变主意,选了那个已经嫁过人的齐锦绣了?叶绒绒想问个究竟,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备了礼物亲自登门拜访齐家老太太。
如今齐氏父母双亡,若齐氏真是要再嫁的话,怕是媒人会去跟齐老太太说。
登门拜访了齐老太太,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赵家还真是差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过,齐老太太没答应,反倒是想将齐氏嫁给老太太她娘家的老光棍侄孙。齐氏娘家就在这安阳县周边一个叫做柳家村的小村庄,村上大多户人家都姓柳,而老太太那侄孙,如今二十有八,因为家里穷又生得丑,故而一直没有讨到媳妇儿。
这侄孙自己长得四肢短小而又肤黑如碳,偏生也是个爱美色的,那些个愿意嫁给他的丑姑娘他还瞧不上,那双眼睛成日只盯着村里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看,有些时候趁没人在的时候,甚至还敢壮着胆子动手。
时间久了,他就成了柳家村里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村民们避之,就如避瘟疫一般。
到了最后,别说是柳家村,就是周边旁的村子,也都晓得了有他这么个烂德行的人。瞧着岁数越来越大,可亲事越来越难说,柳老汉夫妻急了,便带了两只家养的鸡进城来拜访小姑,也就是齐老太太。
要说事情也巧,那时候齐锦绣刚刚与沈彦清和离归家,这么一想,她倒是有意撮合齐锦绣跟她那侄孙柳大栓。所以,当即她便对柳老汉夫妻说,让他们回去赶紧寻了媒人来,这样的话,她才好撮合这门亲事。
所以,那甄媒婆上门给赵昇说亲,齐老太太当场便拒绝了,一心只想将齐锦绣说给她侄孙柳大栓。叶绒绒从齐老太太那里探得这一切后,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她想着,等那齐氏铺子开张了,她便托人去柳家村与那柳大栓说,他媳妇被人抢走了,看他来不来。
他若是来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上一场,齐氏的名誉多半就得毁了。齐氏原就是嫁过一回的人,再被一个乡野村夫毁了名声,看她在安阳还怎么立足。到时候,她怕是没有第二个选择,非嫁那庄稼汉不可了。
将齐氏送走,除了一大障碍,她跟赵二哥的亲事,才能重新寻到一丝希望。
叶绒绒知道齐锦绣铺子是在十月二十八这日开张,故而特地起了早,去集市上雇了辆骡车,先付了银子,让他去柳家村寻一个叫柳大栓的人,顺便告诉他他媳妇要跟人跑了,然后再用骡车驮着他进城来。
只要那柳大栓进城了,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叶绒绒坐在梳妆镜前,只要一想到那齐氏很快就不会再在自己跟前晃悠了,她便激动开心。悄悄抬眸,目光幽幽落到镜子中那个人脸上,蹙眉认真盯着看了好久。镜中女子二九年华,容长脸儿,秀眉大眼,五官清媚娇爽,瞧着柔柔弱弱的,却是又娇弱得恰到好处,这副模样,明明是最能够勾男人心的,想前世的时候,自己就勾得那张旭只一心待自己好,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自己管着,可为何赵昇……愣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呢?
自己那般倒贴,他都不放在眼里,还当众羞辱自己!难道就是为着齐氏那个小狐狸精吗?
想到这里,叶绒绒越发控制不住自己脾气,只气得将梳妆台上一应物什都挥得摔碎在地上。正好叶翩翩推门进来了,见不知又是谁惹了家中这祖宗,疑惑道:“姐,谁惹了你,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呢?要是叫娘知道你又生气了,她可是会心疼的,快别气了。”说罢,叶翩翩弯腰在自己姐姐跟前坐下,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我看你闷在家里好些日子了,大夫说你总呆家里对身子不好,该是要时常出去走走。刚好今儿天气好,要不,咱们去逛街吧?”抬手指了指碎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叶翩翩寻借口说,“你这些东西都摔碎了,正好,咱们出去买新的。”
叶绒绒正愁着如何寻个理由出门去呢,听得妹妹这么说,她想这个理由也不必寻了。先跟她一道出去,到时候,再寻个机会将妹妹甩开,她则亲自与那柳大栓会面,好当面嘱咐他一些事情。
要么不闹,要闹就得往大了闹,叶绒绒美眸攒着狠意,下意识攥紧拳头。
“也好,许是很久没出门去了,今早起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叶绒绒寻了借口,柔弱道,“既如此,咱们走吧。”
叶家条件不错,豆腐坊生意也挺好,叶王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没有真正指望两个女儿能抵事干活,便请了工人家来帮忙。没有卖身契,不过是过来干活拿工钱的,时间长了,大家熟络些了,那几个人平素都是唤叶家两个姑娘名字。
出了房间门,那些在院子里干活的人见两位姑娘似是要出门,笑着打了招呼。叶翩翩还好,笑着回了几句,可叶绒绒的脸色就十分不好了。上辈。上辈子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再加上眼瞧着曾经一起长大的人个个过上了富足生活,偏生就她还是市井小妇,心中极度觉得不公,所以重活回来之后,她本能觉得这是上天想弥补她……
打从开始,骨子里就有种高于旁人的优越感,本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与众生不同。她潜意识里很希望被人捧着尊重,想过尊贵的生活,想与上流名门之人打交道,所以,当听家中帮忙的长工只唤自己名字而非尊称“姑娘”的时候,她是反感的。
叶绒绒脸色不好,也没搭理那些粗俗妇人,只兀自高抬着下巴出门。
叶翩翩尴尬得很,忙跟那些人道了别,就也跑出去了。
集市上很热闹,人也多,挤来挤去,俩姐妹就被人群冲散了。叶绒绒是故意想摆脱妹妹的,但见成功后,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方丝帕来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朝一处街头走去,等了会儿子,见那赶骡车的终于回来了,叶绒绒迎了上去。
人还没站稳呢,便瞧见从车里跳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叶绒绒吓得连连朝后退。
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旁的东西,正是齐老太太的侄孙柳大栓,这柳大栓跳下车后,一双绿豆小眼便毫无避讳地盯着叶绒绒打量。叶绒绒定下神来,但见他如此,便懊悔自己亲自来见了,不过,好在自己脸上蒙着丝巾。
“你再敢盯着我瞧一眼,我戳瞎你的狗眼。”叶绒绒毫不客气地放狠话。
那柳大栓直入主题道:“俺媳妇儿呢?”
爹娘从小姑奶奶家回来后,便兴奋地说要给他娶媳妇儿了,还说他那未来媳妇儿是个如天仙般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城里人。他就一直想着念着,若不是爹娘拦着,他恨不得即刻赶着驴车进城来亲自看一看。
直到今儿早上,有人来说,自己漂亮媳妇要被人抢走了,他才实在坐不住,赶紧搭着这送信儿人的骡车进城来。一下骡车,就瞧见一个如天仙般美貌的姑娘,他一时间瞧得挪不开眼睛,只想着,这要是自己那媳妇,该多好。
这人实在丑,叶绒绒看了一眼险些没恶心到,就不愿再看第二眼了。
“你寻人问着去锦绣斋,那是你媳妇开的铺子,今儿铺子开张,那里热闹得很。”叶绒绒淡淡出声,“你的媳妇本事,想娶她的人很多,所以你若想抱得美人归,就得先下手为强。跑到锦绣斋门口去,当着众人面一喊,那齐锦绣就非嫁你不可了。”
“你是谁?”柳大栓依旧肆无忌惮盯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女人看,绿豆小眼眨都不眨一下,“你为何要帮俺?”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叶绒绒被他盯得实在恼火,原想即刻离开,可又舍不得功亏一篑,便只强压下心中那股恶心,道,“是齐老太太托我告诉你的,叫你过来,也是齐老太太的意思。你若是还想娶漂亮媳妇,就赶紧去,若是不想,自己趁早与齐老太太说去。”
“俺那媳妇,有你漂亮吗?”柳大栓依旧追问,“你为何要蒙着脸。”
叶绒绒攥紧手,努力镇定道:“我哪里能跟齐锦绣比,我打小便毁了容貌,这张脸上全是刀伤,不蒙着脸,哪里敢出门。”
听得叶绒绒这么说,柳大栓立马不再看她,只立马跑了,似是没头苍蝇一样,往人堆里钻。
而此刻,齐锦绣的铺子里来了不少人,热闹之下,也引来了不少客人。
铺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挂在自己设计的特殊衣架上,前来观看的顾客,瞧见喜欢的衣裳就拿起来看。见那料子虽则都是廉价的,可是衣裳上绣着小花,瞧着立马就不一样了。每个衣架上都标有价格,瞧着价钱也比旁的成衣铺子里的便宜,自当个个动了心。
齐锦绣站在一边笑道:“可以先进试衣间试穿,看大小是否合身,若是试穿了不满意,可以不买。”说罢,她细细瞧了眼前之人一眼,而后亲自选了一件适合她的衣裳,“您的气质好,这件衣裳会更适合您。”
不过都是一些市井小妇,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兴奋之余,自当对齐锦绣印象好了不少。都是热心肠的人,见这老板娘待人温和客气,她们也夸赞道:“老板娘好手艺,做出来的衣裳,件件都是这么漂亮。”又笑着说,“还能先试了再买呢,我便去看看,回头你们也给我瞅瞅。”
齐锦绣招呼客人,赵昇一直站在一边看她,但见她终是闲下来些了,便举步朝她走来。
“生意不错。”赵昇站在她跟前,如劲松一般伫立,眸光轻轻落在她脸上,眼里隐隐藏着笑意,就连嘴角,都带着笑。
齐锦绣喝了口水,这才说:“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衣裳会这么多人喜欢,原还担心呢,要是没人来买可怎么办。”
“现在不必担心了。”赵昇轻声说,“你只管大胆放心去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与我说一声就行。”
齐锦绣笑道:“二哥已经很忙了,又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她眼里有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仰着一脸灿烂笑意的小脸仰着眼前男人道,“二哥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指的是,长远一些的计划。”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思可是很大的。
赵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似是闹事的,赵昇蹙眉,只对齐锦绣道:“你先呆着,我出去看看。”
034忍无可忍
赵昇耳力好,再加上外头那闹事的人嗓门特别大,所以在跟齐锦绣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外头那闹事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在屋里头的时候,他尽量保持着镇定,待得转身负手大步出了铺子,那原本就有如冰山似的脸,瞬间又冷了几分,只阴沉沉的,任谁见着都不会敢惹。
今儿锦绣斋开业,请了聚贤书院的王院长来,故而安阳县内不少曾在聚贤书院念过书的人都来了一遭,怎么说也得给恩师问个好。这一早还放了鞭炮,再加上这里离小城闹市中心近得很,百姓似是天□□看热闹,所以,待得赵昇大步出去的时候,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了好多人。
柳大栓正被书院里两个学生使劲按着,他动弹不得,便只能又扯着嗓子吼起来。
见从铺子里头走出来一个英武高大的年轻男子,柳大栓本能觉得,这个人该就是要抢走自己媳妇的人,柳大栓急了,卯足劲来挣脱了按压住他的那两个书院学生,只蹿到赵昇跟前去,昂头问:“俺媳妇呢?你是不是要抢俺媳妇,快把俺媳妇还给俺!”
赵昇黑眸微动,脑子便已经运作一番,他知道,眼前这桩事情,绝非偶然。
“谁派你来的?”赵昇朝欲走上前来的那两个学生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忙自己的去,又强压住心内那股似要喷发而出的怒火,只双手交负腹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柳大栓看,语气倒是不错,“你大老远跑来,想必是听了谁的摆布,是谁指使你的?”
“你管是谁叫俺来的,反正俺就想娶漂亮媳妇儿,这里是啥……锦绣斋吧?俺媳妇叫齐锦绣,这铺子是俺媳妇开的,俺要进去。”柳大栓见到了这铺子,又见门口的确有人拦着自己不让进去,心中越发笃定,那姑娘没有骗自己。
“想娶媳妇儿是吗?”赵昇轻笑一声,那笑容阴森森的,看着叫人只觉得害怕,他又朝柳大栓走近一步来,继续道,“实在抱歉,你来晚了一步,这锦绣斋的老板娘,已经跟我定亲了。我们赵家已经差了人去齐家提亲,所以,这里没有你的媳妇儿。”
柳大栓急得跳脚,一双绿豆小眼睛都急红了,又嚷嚷起来:“果然!那姑娘说得没错,果然是有人要抢我媳妇儿!”
赵昇原本心中怀疑两个人,一个是齐家老太太柳氏,一个则是叶绒绒。此番听他自己亲口说是一个姑娘指使他的,心中大约确定了一半,那个欲要毁齐锦姑娘名誉的人差不多就该是叶绒绒。赵昇这人在外头混得不错,那是因为他讲义气有原则又有本事,很多年轻小伙子都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干。可这并非代表他是个怕事的人,一再容忍,只会更加助长叶绒绒的气焰,既然她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么,就遂了她的愿。
赵昇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恼火至极,他不明白,怎会有女子无耻到如斯地步。若不是顾及着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些情分,他也不会一直放任着由她胡来,正好,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她一个教训。想到这里,赵昇道:“你不是想娶媳妇儿吗?左右如今这齐姑娘已经是有了家室之人,你若是再敢胡为,那咱们便公堂见。不过,引你来的姑娘也是美人,你该是见过。”
柳大栓被他绕进去了,听他这般说,也不管齐锦绣了,只回道:“那姑娘小身段儿的确不错,说话声音也是酥酥软软的,看着该似个美人儿的样。不过,她毁了容貌,脸上带着面纱,俺也瞧不见她到底长啥样,她跟俺说,自己毁了容貌,是个丑女。”
“想不想见见?”赵昇没心情听那么多,只说道,“是美是丑,你见到真容就知道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柳大栓,只兀自负手大步往人群外头走去。百姓们瞧了好长时间热闹了,此番见还有更大的乐子瞧,都乐呵呵跟在赵昇身后,成群的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相互小声说着话。柳大栓挠挠脑袋,又恋恋不舍望了锦绣斋一眼,但见门口几个穿着一样衣裳的少年还拦在铺子门前,他索性作罢,只迈着小短腿乐颠颠跟了去。
待得人群一应差不多散开了,沈彦清才从人群中现出身来,一袭青衣,身姿秀挺,有如林中翠竹一般。玉容微怒,星眸攒火,明明觉得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儿,可却又不知道,这气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里头齐锦绣觉得外面似乎有些不对劲,跑出来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框往外望,但见原本热闹着的场面忽而变得冷清下来,疑惑道:“这都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沈彦清闻言,转过身,举步朝齐锦绣走来。
门口两个书生回齐锦绣话道:“方才有人闹事,叫赵师兄给赶走了,齐姑娘不必担心。”
沈彦清站在门口,左右望了望,问道:“院长人呢?”
那书生道:“沈师兄您来迟一步,书院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院长他老人家处理,所以,老人家来了会儿便走了。”
沈彦清淡淡点头,稍稍顿了顿,温润的一双眸子轻轻扫向齐锦绣,微含笑道:“锦绣,我有话与你说,咱们进去说。”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同意,便举步负手迈进铺子里头。齐锦绣回头望了眼,但见那沈彦清已经站在铺子里四处打探起来,想着,这未来状元郎的面子总该是要给的,便也不与他理会。
“沈二爷今儿怎得空?您能来,我这小铺实在蓬荜生辉。”齐锦绣面含微笑,只在休息间坐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但见沈彦清回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齐锦绣道,“沈二爷请坐。”说罢,将已经倒好的茶水递送到他跟前,礼貌又客气道,“沈二爷请用茶。”
沈彦清抬眸望了她一眼,继而轻轻撩起袍子,弯腰坐在齐锦绣对面。
“你这铺子归置得倒是有趣得很,一应摆设都不会落入俗套,看起来也觉得清清爽爽的,进来之后,总觉得想要多看几眼。”沈彦清将周遭一应细细打量完后,给了中肯的评价,“没有想到,近来你变化会这般大,大到……若不是我亲眼瞧见,真不敢相信这是你经营的铺子。”
被人夸赞,总归是开心的,齐锦绣笑着谦虚几句。
“很不巧,王院长书院忙,来了会儿子就走了,原还想去酒楼摆桌席请他老人家吃饭呢。”说罢,齐锦绣又望向沈彦清道,“你来这里,沈太太可知道?”
沈彦清无奈笑一声,端起案上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说:“知道。”
齐锦绣应了一声,觉得与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原本相处的日子就不多,再加上,这沈彦清是富家阔少,就算人瞧着温和雅致,可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清高劲儿还是有的。与赵昇截然相反,赵昇瞧着冷漠,可相处时间长了会发现,其实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为人也随和得很。
两人皆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齐锦绣刚准备寻个借口离开,那边沈彦清开口道:“方才听赵昇说,老赵家人差了媒人去向你提亲了?兜兜转转这些年,你们到底还是在了一起,恭贺你。”他虽则嘴上这样说,其实心中还是不信的,说完便一直盯着齐锦绣看,似就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齐锦绣一愣,继而颇为尴尬地笑道:“那是误会,并没有……”
沈彦清浓眉一抬,继而也清爽笑起来,修长手指轻轻握住杯沿。
“要说误会,四年前那才是误会,如今郎未娶,妾未嫁,又是何故……”说到这里,他触及到对面女子投落过来的颇为恼怒的目光,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只又转了话题道,“虽则说是误会,可赵昇方才在外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此事,怕是……与你名誉不好。”
“赵二哥的人品,我是信的,他若真是这样说,我相信自然有他这样说的道理。”齐锦绣顿了会儿子,又抿抿唇,“沈二爷,您今儿来,不会就是关心这事情的吧。哦对了,如今沈二爷也是单身未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喝到你跟青莲妹妹的喜酒?”
沈彦清沉默着没有回答,只垂眸望着案几上的茶壶,良久才道:“若是成亲了,会告知你。”
齐锦绣轻笑,笑容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倒也不客气,直言道:“沈二爷如今的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如今蟾宫折桂,成了举人老爷,将来那前程肯定是极好的。来年若是再做了天子门生,不说扬名天下,也定然风光无限,到时候,京城中想要沈二爷做自己乘龙快婿的高门之人,肯定很多。”
沈彦清轻笑:“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齐锦绣道:“沈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不清楚的,不过,青莲妹妹可是个聪明人。她虽然平日默不吭声的,可心中有主见得很,二爷在想什么,她肯定明白。如今不说破,自当有不说破的道理,待得将来时日到了,一切都不好说了。”说罢起身,“二爷屈尊来弊舍,锦绣感激,将来若是有机会,还请二爷关照我的生意。”
沈彦清听明白她这是想送客了,也跟着站起身子来,转头左右瞧了瞧,见铺子里又结伴来了几个客人,倒是也不想耽搁她,只道:“今儿你忙,我便不打搅你,改日我亲自去看望你们母女。”说完,沈彦清也没再多逗留片刻,只大步走了出去。
待得沈彦清走后,齐锦绣才皱起小脸来,想着,这赵昇到底何意?
035许诺亲事
赵昇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一口气上来,他是真的就想毁了叶绒绒名声。她不是想害人吗?那好,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她退无可退,而后无奈之下不得不嫁给这老汉。这些年,叶绒绒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清楚得很,要说让她有个这样的结果,赵昇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自食苦果,她该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就是可惜了张旭那小子,张旭虽则软弱无能了些,可为人善良又憨实,偏生一颗心都是扑在叶绒绒身上的,若是叶绒绒真嫁了这老汉,不晓得张旭那小子会如何。想到这里,赵昇心软了些,到底不能不顾及张旭感受,便停下步子来,随手点了个小少年,让他跑着去屠户张家,让张家小子跑着来叶家豆腐坊一趟。
张旭那小子,只要听说是叶家豆腐坊的事情,指定会跑着过来。
今天叶绒绒的事情,必须得有一个了断,若是张旭得知她是这样的人后还肯坚持娶她,那是他们的命。若是不能,那就是叶绒绒的命,除非她愿意一辈子不嫁。
心中一番思量着,脚下步子却是没停,很快就到了叶家豆腐坊门口。
却没有立即进去,转身给熟悉的几个人使眼色,那柳大栓便被人给死死按住。赵昇望了眼,见妥当了,这才举步朝豆腐坊去。而此刻,叶绒绒母女姐妹都正在院子里忙活,同在院子里的,还有几个帮忙的工人。叶绒绒平素都不干活,不过今儿是有事情,她需要等信儿,故而做做样子罢了。
但见赵昇来了,叶绒绒原本紧锁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兴奋得似是林间快乐小鸟儿一般,只欢快的就跑到了赵昇跟前来。
“赵二哥,您怎么来了?”叶绒绒心情实在好,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站在赵昇跟前,仰着脑袋看他,又明知故问道,“今儿是锦绣妹妹的铺子开张,二哥没去她那里帮忙吗?”说罢,笑容更深了些,意味深长道,“还是说,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锦绣斋出了什么事情,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赵昇双手背负,身姿笔挺立在院中,微垂着眸子,只冷漠看着叶绒绒。
叶绒绒愣了会儿子,继而心虚地笑道:“二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你见个人,就全都明白了。”说罢,赵昇也没再与他多废话,只折身往院子外头去。
叶绒绒呆住了,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心中紧张得很。
叶王氏跟叶翩翩母女觉得这赵昇此番行径有些蹊跷,便丢下手上活计走了过来,叶王氏伸头朝院子门口看一眼,见那赵昇折身出去了,这才问长女道:“绒绒,你跟这赵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赵昇八百年也不来咱家一趟,今儿来,是几个意思?再有,他方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是啊姐,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叶翩翩也担心地问。自打那次街上赵昇对自己姐姐动了手后,叶翩翩算是彻底明白,这赵昇虽则为人算是仗义,可他跟自己姐姐,是再一点可能也没有的。试问,若是心存一点感情,就算不是感情,哪怕是将她当一回事,哪里能动手?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是……她当时都气死了。
叶绒绒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紧张地转头往院门口的方向望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是那丑夫跟赵昇说了实情?可她明明将脏水都往齐老太太身上泼去了,为何……为何赵昇这么快就寻上门来。心中又存着一丝侥幸,只想着,或许是旁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那件事。
可待得见到那柳大栓的时候,叶绒绒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稳。
当时叶绒绒见这柳大栓的时候,虽则脸上蒙着面纱,可她穿的衣裳还是那身衣裳,她的身段也摆在那儿,故而柳大栓只瞄了叶绒绒一眼,便就知道她是谁了。柳大栓心中大喜,没有想到,那姑娘竟然是这等模样的大美人儿。
他虽则没有见过那齐锦绣的模样,可若是真能够娶得着眼前这位姑娘,他柳大栓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原来你是骗俺的,你不但没有毁了容貌,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柳大栓一双绿豆小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叶绒绒瞧,只要一想着眼前这位如天仙似的姑娘即将是自己媳妇儿了,他就馋得直流哈喇子。他不但生得丑陋,行为举止更是猥琐不堪,吓得叶王氏赶紧拉了自己闺女往身后去。
拉走了叶绒绒,那柳大栓又贼贼落在叶翩翩身上,一样的肆无忌惮。
“你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给我滚,都给我滚!”叶王氏简直气得发抖,大口喘着粗气,骂完后,便四下开始寻找能够打人的东西来,在墙角根处捡了一只木棍,指着那柳大栓道,“你要说再不滚,我可是要去县衙门报官的!”
柳大栓并没有被吓着,反而一副有理的模样,只双手抱胸道:“俺想娶你们家姑娘当媳妇儿,你要是不答应,俺就将她让我做的事情全给说出来,到时候,她的名誉可就不保了。失了清誉,跟我有了瓜葛,她还是得嫁给我!嫁给我!”
“你胡说什么!”叶王氏毫不客气就挥着棍子在柳大栓身上狠狠打了几下,而后恶狠狠瞪着赵昇,“赵二爷,你便是不想娶我家绒绒,做事情也不能够这般绝情吧?你带着这么个东西明目张胆的寻上门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你欺负我们叶家没有男丁是不是?”
赵昇道:“叶婶娘误会了,并非我要挑事,我也是叫令爱给逼得再无退路,这才出此下策。至于我何故会这么做,想必叶大姑娘心中最是清楚,婶娘还是亲自问个究竟吧。”
“绒绒,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王氏看向长女,语气竟也不是很好。
叶绒绒吞吞吐吐,眼神也躲躲闪闪的,她并不觉得理亏,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哪里不对。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同时心中也是恨透了赵昇,觉得赵昇这般做,无异于逼她去死。
“姐,你快说啊,你都急死我了!”叶翩翩也忍不住,只狠狠跺脚。
叶绒绒攥紧了拳头,只将心中那股子恨意暂且咽下,继而泪水盈盈抬眸望向赵昇,一副委屈模样道:“二哥,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一句话都听不懂。这个人是谁?你想做什么?”
柳大栓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咱们还见过面呢,你跟我说,有人要抢我媳妇儿,让我立马赶进城来。我进了城之后,你又与我说,我那媳妇叫齐锦绣,是锦绣斋的老板娘,让我去那里闹事。我听了你的话去锦绣斋铺子前大吵一顿,结果媳妇儿没瞧见,被他揪来了。”
叶绒绒道:“你是赵昇请来陷害我的,你自然帮着他说话,你说的话,谁信?”
“俺有证据,俺有人证!”柳大栓急得一本正经说,“你差了个赶骡车的去俺们柳家村,俺们村人都瞧见了,那个车夫现在肯定还在集市口呢,你要是不信,俺可以揪他过来跟你对质。你要是还不肯承认,俺还可以将俺们村人都叫到你家来,他们都可以给俺做证。”
“够了!你再敢胡说,我打断你的狗腿!”叶王氏大喊一声,说罢,举起棍子就照着那柳大栓一顿打。
这柳大栓为着能够娶到漂亮媳妇儿,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便是被打了,他还是大声嚷嚷道:“你们家姑娘私下叫车到俺村子接俺进城,还私下跟俺见面,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就要娶你们家闺女当媳妇儿。我告诉你,这事情是你们先招惹的我,要是不答应,我就赖你们家不走了。”
叶王氏一口气没有上得来,气得晕了过去。
赵昇处理完叶宅的事情往家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今天他自己说了什么话,心中很清楚。虽则当时情况摆在那儿他是无奈之举,可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就该是得负责任才是。一路往家走,他心中想了很多,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征求齐锦姑娘的意见的。
将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齐锦姑娘,自己说过的话也都告诉她,然后,再一起想法子。
这样一想,赵昇便不打算先回自己家,而是打算先去隔壁齐家。
白天的事情,闹得实在有些大,近乎半个安阳的人都知道了。又有赵小花这嘴门把不住风儿的,要说赵大娘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赵大娘没有想到,原瞧着乖巧懂事的绒绒,原来背地里竟然会做出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来。
今儿好在是有阿昇替锦绣那丫头挡了,若非如此,这叶绒绒岂不是要逼着锦绣去死?
齐家兄弟姐妹三个,原就可怜得紧,如今这般境地,竟然还有人要害他们……赵大娘想着,就觉得心中不好受,又有些懊悔,怎么之前没有瞧得出来,原来叶绒绒是那样心狠手辣又心肠歹毒的女人。赵大娘心中闷烦,搁后院呆不住,便只坐在前头打铁铺子里。
闻得熟悉的脚步声经过,赵大娘在黑暗中喊了一声,而后点了煤油灯。
赵昇见自己母亲坐在铺子里,连忙折了回来,踏步进了屋子去。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没歇着?”赵昇一边说,一边弯腰要扶起自己母亲。
赵大娘朝儿子摆手道:“娘没事,娘在等你回来,有话跟你说。”赵大娘抬眸看着儿子,见他脸色很不好,她叹息一声,“你跟锦绣都不容易,都是苦命的孩子,白天的事情,你妹妹都跟娘说了。是娘不好,瞎了眼,想当初竟然还想让你娶叶绒绒为妻。”
“娘,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是关心儿子。”对于母亲一再让自己娶叶绒绒这事,赵昇的确从未有怪过母亲,他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他好。
赵大娘抹了把脸,又道:“锦绣他们回来了,娘知道你方才是要去隔壁的,快去吧,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有什么问题,你们都说出来,说出来总比窝在心里好。”
“儿子知道,娘您先进屋去,儿子这就过去。”赵昇应一声,又说,“有什么情况,儿子回来再与娘说。”
036达成协议
今儿是铺子新开张,一切都在摸索中,故而天黑了才关门。回来后,齐家一家也没有即刻歇下,依旧还忙。齐锦绣坐在堂屋桌子边上算账,小荷在厨房里烧饭,锦荣劈了柴火,就进去灶台帮忙烧火。
天色已经很晚了,旁的人家都已经熄灯歇下。就只齐家,还依旧灯火通明的,到处都透亮。算完了账后,齐锦绣合了账簿,转头去看睡在摇篮中的闺女。摇篮边,锦华正一边揉搓着眼睛,一边小手轻轻推着小摇篮晃来晃去。
见妹妹困了,齐锦绣心疼,大步走过去将锦华抱起来,亲她小脸说:“不推甜宝了,锦华要是困了,便进屋先睡会儿,一会儿饭烧好了,姐姐再盛了端进去给你吃。”但见妹妹不言语,只蔫蔫靠到自己怀里来,齐锦绣轻轻抚摸着她小脸问,“锦华这是怎么了?跟姐姐说说。”
“想跟姐姐多呆会儿,想姐姐了,怕姐姐不要我。”锦华小声说着,委屈又害怕的样子,说完后一双小手便紧紧攀住姐姐脖子紧紧抱着,小丫头都哭了,“姐姐,你每天都这么忙,会不会累着。”
见小妹妹关心自己,齐锦绣心里暖暖的,抱她起来往一边坐下,这才说:“姐姐不累,姐姐心里开心。不过,姐姐现在这么忙,倒是累得锦华不能早早歇息。是姐姐没有顾虑周全,锦华,容姐姐好好想想,看怎么做,才能既顾得上铺子,又能让你们早早歇着长身子。”
“给赵二哥当媳妇儿。”锦华一脸认真地看着姐姐,小表情严肃得很,明明就是个孩子,偏生说着大人的话。齐锦绣被妹妹这小大人的模样给逗乐了,只问她:“那你说说,姐姐嫁给了赵二哥,怎么就能兼顾了?”
锦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道:“小花姐姐说,要是姐姐嫁了二哥,二哥就可以帮着姐姐了。不嫁二哥,二哥不能帮姐姐,坏人会说。”
“我发现你一个小孩子,如今好像该懂的不该懂的,什么都懂。”齐锦绣瞪妹妹一眼,然后伸手捏她小脸,嗔道,“如今,听你小花姐姐的,倒是比听姐姐的多。”将妹妹放下来,又折身到摇篮边,已经困得睡着了的甜宝抱起。
外头有些凉了,齐锦绣怕闺女着凉,便抱着往屋子去。
一转头,就见赵昇正站在门边,乍然见到大活人,她吓了一跳。
“二哥过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齐锦绣抱着闺女站在房门边,想着方才锦华的话,他怕是听到了,有些尴尬起来道,“孩子什么都不懂,大娘小花她们也是好心,二哥别怪她们才好。”
赵昇明白她话中意思,只大步跨进屋子来,目光落在熟睡的甜宝身上。
齐锦绣道:“瞧二哥似是有心事的样子,对了,叶家的事情,最后怎么解决的?”说罢,她便进屋,也示意赵昇一道进屋来。齐锦绣将甜宝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她坐在床沿,疼爱地轻轻抬手抚摸闺女小脸,心疼道:“这丫头,好像瘦了些,脸上肉没那么多了。我记得,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粉嘟嘟胖乎乎的,可爱得很。如今瘦了下来,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就怕亏了她。”
赵昇道:“东哥儿刚生下来也胖,几个月后,就瘦了很多。这很正常,你不必担心,我瞧着她挺好的样子。”说罢,抬眸瞅了眼齐锦绣,继而对趴在床沿的锦华说,“二哥有事情与你姐姐商量,锦华,你去厨房寻锦荣去。”
锦华听话,应了一声后,晃着身子就跑了。
待得妹妹走后,齐锦绣又道:“叶家那边,到底怎么说?”
白天那事情闹大了,而她又是当事人之一,事情最终结果如何,她得知道才行。说来那叶绒绒实在是咎由自取,活该,不过,要真是嫁了柳家村的柳大栓,岂不是叫齐老太太得了便宜?齐老太太这个人,也是一肚子坏水,就冲着她能够想私下做主将自己许配给柳大栓,就够不是人的,但凡有她占便宜的事情,齐锦绣就是不乐意。
赵昇道:“原是想闹得叶绒绒名声尽毁,但想着,她娘跟她妹妹是无辜的,给点教训就是,若真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我暗中让人叫了张旭,他表示,便是知道叶绒绒是这样的人,也还是愿意娶她过门。至于柳大栓,给了他笔银子,他回乡下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张旭父母也都赶去了叶家,此刻怕是在商量事情。”
听后,齐锦绣只点了点头,忽而笑着道:“张叶两家的这门亲事,我看该是悬。叶绒绒瞧不上张旭,不会因为此事,就委屈嫁了的。我瞧得出来,她是有些心计城府的人,将来,怕还是得伤那张得伤那张旭的心。”
“她往后与张旭如何,我是管不了的,阿锦姑娘,我现在过来,是有件大事情要与你商量。”紧接着,赵昇便将事情从头到尾都与她说了,最后,还说了他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你我只图夫妻之名,无需夫妻之实,待得阿锦姑娘想离开这里了,或者是,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没有异议。”
齐锦绣的确有些吓到了,她没有想到,这赵二爷瞧着行事这般有规有矩的人,竟然也会想出这样的招来。不过,到了如今这地步,怕是也只有这一条道可以走。自己如今身份敏感,若是一日不定了亲事,那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肯定会接着出损招。
她倒是不怕她们,不过,如今铺子的事情已经很忙了,她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跟精力去应付那些无聊的人和事。嫁给赵昇她也不亏,毕竟,人家自身软件硬件都是极好的,这等姿色的人,每天多看几眼也下饭。
左右一番权衡下来,齐锦绣明白了,原做出这样的决定,赵昇并非一时脑热糊涂,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若是与赵昇结为名义上的夫妻,不但往后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光明正大帮自己,而且,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也有人照顾。不过,要说这事情最大的危险,就是怕赵昇婚后会不遵守诺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他身强力壮的,要是真想做什么事情,自己哪里反抗得了?再说了,虽然他瞧着老实,可男人内心最是猥琐的,从古到今就是,有些时候,外表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回了家,立马就饿狼上身,谁知道呢?
赵昇似是瞧出了她心事一般,笑了笑说:“成了亲之后,你睡床上,我打个铺子睡在地下,关了房门谁也不会知道。或者,我睡在前头打铁铺子里也行,正好如今生意忙,累了就直接歇下。”
齐锦绣这才想得起来,这赵昇,一颗心都是扑在这个身子的原主身上的。自己在这里瞎担心,说不定人家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弄清楚了他的态度,齐锦绣又前前后后将事情顺了一遍,见的确是只有这一条路了,便点了头。
赵昇起身道:“你既同意了,我便回去与娘说,让她三媒六聘的也赶紧走起来。”
“不必整这么麻烦吧?还是简单点好,又省银子又省事。”齐锦绣也忙跟着起身。
赵昇说:“不能委屈了你,隆重一些,旁人不好说闲话。”
见他自己心中似是有了主意,齐锦绣便也不再多言,见赵昇出门去,她也紧走了几步,一直送他到院子门口。而后,顺手将院子门给关了,正好,小荷饭也烧好了,齐锦绣则带着一群孩子赶紧吃了饭。
吃完饭后,又打了热水洗了洗身子,待得真正躺下来歇息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三更天了。期间,甜宝醒了一回,齐锦绣给她喂了奶,之后就抱着女儿,让她跟自己睡一个被窝里。锦华才将睡得着,就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一个软团子,她知道是小甜宝,就凑过身子去,小短手轻轻抱住香软团子。
“姐姐,今天晚上甜宝跟我们钻一个被窝吗?”锦华一边抱着外甥女,一边仰头问自己姐姐,但听自己姐姐应一声后,又说,“让小荷姐姐一个人睡吗?”
齐锦绣一边迷糊着,一边搂着妹妹说:“今儿让小荷一个人睡,姐姐带着你们睡。”
锦华开心地应一声,吧唧在外甥女脸上亲一大口后,又笑着道:“我喜欢甜宝,我想以后每天都抱着她睡。姐姐,我长大了,我可以照顾甜宝。姐姐,甜宝喜欢我摇她,我明天再帮着姐姐摇摇……”
“好,锦华真乖。”齐锦绣实在是又累又困,含糊不清应了妹妹一声,就彻底睡了去。
锦华兴奋了会儿,也困了,打了哈欠,就轻轻抱着甜宝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差不多到了八点钟,外头天大亮了,齐锦绣才醒来。迷糊四周打量一番,见小荷摸索着穿衣裳了,妹妹锦华还睡得香,至于最小的那个,正闭着眼睛凑着小嘴往自己胸前最软和的地儿够来。齐锦绣知道闺女是饿极了,便解了里衣,露出那高耸浑圆的一边来,让闺女含住那山峰一点。
吃饱喝足后,甜宝歪了脑袋,吐着奶水就睁了眼。
见娘在,小丫头满足地咧嘴笑了,然后拱着小身子就朝母亲怀里钻来。
一觉醒了,养足了精神后,齐锦绣忽然又想到昨儿晚上赵昇与自己谈论的事情来。隔了一夜后再去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也不晓得,将来会如何……
037不做包子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当时答应得爽快,但事后再去想一遍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当初应得过于匆忙了。虽然答应的时候,的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一觉醒来后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总觉得还是有些荒唐。自己活了俩辈子了,恋爱经验几乎为零,也就是高中的时候有暗恋过班上一个男生一阵子而已,难道,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而且,嫁的还是一只潜力股,未来几近是呼风唤雨左右朝局的一个大人物。
想着往后会发生的那一桩桩朝堂大事,想着太子跟燕王争夺皇位的事情,想着朝中各位大臣、京都诸世家都私下分分站队结党营私的事情,那些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只要想起这些来,齐锦绣都会觉得畏惧。写书的时候,自当是觉得剧情怎么爽怎么写,场面怎么惊心动魄怎么来,可当自己真正进入其中去感受的时候,齐锦绣不想要这样一份震撼,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平淡一些的日子。
然而,以上这些还不是她最为担心的,她最最担心害怕的是……这齐锦绣,根本就没有在她那本书中出现过。那么如今她嫁给赵昇为妻,之后待得赵昇功成名就了,她是跟他离了离开了呢,还是说,因为她的出现,然而已经改变很多,包括原本书中的剧情走向?
一切都是茫然,一切都是未知数,她的穿越,就是一个谜。
或者说,就是一个梦,待得梦醒了之后,她还是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职场菜鸟一枚。
齐锦绣想得入神,脸忽然被某个小爪子挠了一下,齐锦绣回了神来,就见大闺女望着自己笑。一边咧着小嘴巴笑着,一边又朝自己伸出那只软和的小手来,流着口水汪子,嘴里咿咿呀呀叫唤。齐锦绣双手掐着闺女的腋窝,稳住她身子让她站在自己跟前,头顶着她额头道:“甜宝,欺负娘是不是?趁娘不注意,甜宝就挠娘,娘也要挠回去。”
说罢,齐锦绣就轻轻伸手往闺女身上抓去,闹得甜宝扭着身子使劲大笑。
锦华也醒了,反身趴在床上,侧脸贴着软枕,正笑嘻嘻看着姐姐逗甜宝玩儿。
闺女还这么小,齐锦绣哪里敢动真格的,不过是伸手去轻轻撩她吓唬吓唬罢了。闹完了闺女,齐锦绣捧住她白嫩嫩的脸吧唧亲一大口,又顺手捡了衣裳来,开始动手帮闺女穿漂亮的小衣裳。转头见妹妹锦华正望着自己,齐锦绣笑问妹妹道:“锦华自己会穿衣裳吗?”
锦华动了动身子,然后缩着小身子往被窝里钻,一直钻到床尾去拿了自己衣裳后,又钻了回来。
“我可以自己穿衣裳,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穿衣裳。”锦华一边嘀咕一边低着脑袋,小手抓了衣裳就伸手往里面套去。
这古代人穿的衣裳就是麻烦,不论小孩的还是大人的,穿起来都老费劲。齐锦绣思量着,改明儿给几个孩子设计几件穿起来简单一些的衣裳,这样到了冬天,也不至于因为穿衣裳时间长而冻着了。帮甜宝穿戴好后,见妹妹小短手还在够来够去,齐锦绣直接抱妹妹到怀里来,一一给她穿上了。
天儿渐渐凉了,眼瞧着就要入冬,虽则日头好,可寒气还是有的。
外头气冷风寒,齐家一家早不坐在外头院子吃饭了,而是搬了方桌到堂屋来。才将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摆好粥跟酱咸菜,外头赵大娘抱着一大纸包的豆浆油条乐呵呵进来了。
“知道你们昨儿累着了,想必今天不能够起早,所以,我掐着时间去给你们买了早点来。”说罢,将那褐色纸包里的早点搁在桌子上,拍了拍手,对齐锦绣道,“锦绣,你二哥昨儿回去之后就跟大娘说了那事情,大娘可开心了。包括你嫂子跟小花,都乐得几乎一夜没睡得着觉。好啊,你跟我家二如今这终于算是……算是苦尽甘来了……”
说完这些,赵大娘忽然哽咽起来,眼圈儿也红了。
齐锦绣忙道:“大娘,您这是怎么了?”摸了摸身子,掏出一方丝帕来,递给赵大娘,“大娘,往后我就是您的闺女,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媳妇儿可不就是闺女,跟闺女是一样亲的。”赵大娘舍不得用香喷喷的丝帕擦眼泪,又递了回去,只抬起袖子来抹了眼角,这才笑着道,“大娘是高兴的,一来,阿昇终于娶得他想娶的姑娘当媳妇儿了,二来,往后你也不必再那么苦了,这三,你那后祖母跟你那三婶娘再想欺负你们,也得看我们老赵家答应不答应。”
提起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来,齐锦绣觉得,有这两个人在,亲事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不过,她倒是也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归是会有法子的。再说,她还真想看看,那两个所谓的长辈能够无耻到何种地步。
“大娘,之前您差了媒人去祖母那里提亲,祖母却私下将我许配给了她那娘家侄孙儿。昨天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此番若是再择媒人去,怕是她也是她也不会同意。就算勉强应了,想必也会狮子大开口要聘礼。”齐锦绣想了想,心中倒是有个主意,便亲自拉着赵大娘一旁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既是知道去了也知道会被为难,倒不如不去她跟前讨没趣。”
赵大娘如今心情好,连带着看那方氏跟柳氏婆媳也就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只笑着说:“锦绣,只要能够娶得你当儿媳妇,便是大娘受些委屈多给些银子,那也是愿意的。如果散点财就能够皆大欢喜的话,大娘也不怕,大娘悄悄告诉你,你二哥本事,之前每回出远门回家来,都给大娘带了好些银子回来,大娘一文没花,都给他存着当媳妇儿本呢。原想着,那钱是想另外给他买一处小宅子的,不过,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大家一起住着,都在隔壁,相互有个照应。大娘都想好了,咱们两家院子中间的那堵墙,可以打个月亮门出来,到时候出入也方便。若是这样你还不放心锦荣锦华,到时候叫他大嫂子过来陪着两个孩子,或者大娘过来也行,总之,都是有法子的。”
见赵大娘这都考虑到了,齐锦绣心想,看来老人家的确昨儿兴奋得一夜没睡。
“这些都听大娘的安排,就按大娘说的,到时候在咱两家中间打个门。”齐锦绣笑着,“不过,我不想便宜了我那心肠歹毒的后祖母跟三婶娘,大娘该是知道,你愿意退一步,她们就敢再进三步。再说,平素我没在家的时候,她们不但没有照拂锦荣锦华,反倒是还欺负他们,这口气儿,我是不能够咽下去的。二哥给大娘的那些钱原就是孝敬大娘的,我跟二哥成亲这事情,无需大娘出银子。”
“这彩礼钱总归是要给的,否则的话,岂不是委屈了你?”赵大娘惊讶。
齐锦绣道:“就算给了,也是被她们给拿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们。这事情大娘不必担心,只管如往常一样,请了媒人去提亲,她们答应最好,若是不答应,我自有法子对付她们。”
赵大娘望着眼前这个姑娘,瞧着,总觉得似是有些不认识了似的。
以前的锦绣,虽则脾气火爆了些,也爱发小脾气,那齐老太太来她家朝她父亲要银子的时候,小姑娘也气得不顾尊卑骂过齐老太太。但是,如今的锦绣又不一样了,赵大娘觉得,几年过去了,锦绣丫头变得理智稳重很多,行事会瞻前顾后,叫人放心。
见她如此,赵大娘倒是更加安心下来,有这样懂得思前虑后的贤内助,是阿昇那小子的福气。
“那好,你跟大娘说的话,大娘心中都清楚了,这件事情就按着你说的去做。”赵大娘应一声后,站起身子来道,“我是等不及了,这就再去麻烦甄媒婆一趟,希望能够早早将你娶回家来。”说罢,赵大娘又叮嘱锦荣锦华要听姐姐的话,之后就笑着走了。
锦华还小,半懂不懂的,可锦荣却听得真切明白。
待得赵大娘走了,锦荣这才问姐姐道:“姐,你是要嫁给赵二哥吗?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儿晚上答应的,怎么,锦荣不愿意?”齐锦绣故意与弟弟说笑。
锦荣开心得不得了,怎么会不愿意,只一个劲咧着嘴笑:“我巴不得赵二哥早点给我做姐夫呢,这下好了,咱们终于是一家人了。”又揽过妹妹瘦削的小肩头来,见她似是半懂不懂的样子,笑说,“锦华,咱姐要跟赵二哥成亲了,咱们又要多好多亲人。”
锦华抓着香喷喷油汪汪的油条啃了一口,听了哥哥的话,她点头说:“我知道的,哥哥,是我昨天晚上跟姐姐说的,我让姐姐嫁给赵二哥的。”她蠕动着小嘴,嚼着油条,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向自己哥哥,“哥哥,我是大孩子了。”
“原来这是咱们锦华的功劳,锦华真乖,都会疼哥哥姐姐了。”锦荣顺手将妹妹抱进怀里来,拿过她手中攥着的油条,掰成小段的,然后泡在豆浆里,将碗端到妹妹跟前去,“吃吧……”
锦华盯着看了看,然后扒拉着碗,埋头吃起来。
看着懂事听话的弟弟妹妹,齐锦绣心中快慰,一家人慢悠悠吃完早饭后,齐锦绣掐指算了算,差不多得有九点钟的样子,也该是去铺子里忙的时候了。昨儿是开业头一天,生意还算不错,倒是卖出去几件衣裳,也有几位顾客瞧中了某种款式却是没有她们那个码的,于是就付了定金,预定了。
虽则都是些小本生意,赚得不多,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齐锦绣非常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才华,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成功的。至少,自己头一批设计的那些衣裳,百姓们还是喜欢的。
到了锦绣斋,才将开了铺子门,便有回头客上门来了。
齐锦绣这边一应都顺利得很,而齐老太太方氏那边,情况却不好。倒不是为着旁的,而是叫她那娘家侄孙儿给烦的,那方大栓原离开叶家后没有回自己村子去,而是拿了从叶家讨来的银子买了些东西,然后直奔他小姑奶奶那里去了。
038夫妻联手
原打算将老二家的锦绣说给自己娘家侄孙儿,一来是因为那侄孙模样太丑,名声也不好,在村子里实在是讨不着儿媳妇儿了,而她那大侄儿又领着东西求上门来,想着他们老方家到了大栓这里已经好几代都男丁稀少了,她作为方家姑娘,不能眼睁睁瞧着老方家灭了香火。
想着,老二夫妻双双没了,那锦绣又是嫁了一回的,自己作为她的祖母,她的亲事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再说,老齐家的姑娘嫁给老方家,都是自家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这个理儿。
二来,这锦绣丫头既能够出一部分银子来帮助老大家锦盛娶媳妇儿,还能够想着要开铺子做生意,想来是从沈家带了不少银子回来。她若是再嫁了大栓,她的银子,可不就是方家的了?再说她嫁了大栓,锦荣跟锦华就攥在了自己手里,到时候,她还不得由着自己摆布。
等过几日,双方换了庚帖意思着合一下八字,再叫娘家人将聘礼简单备些送到城里来,双方家长都答应了,到时候,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任谁来说都不行。可谁知道,半道杀出个叶大姑娘来,简直是将她全盘计划全都打乱了。
那叶大姑娘毁了自己个儿名声,那是咎由自取,可如今不但乱了自己计划,而且那大栓还赖在自己这里不走了,说是不给他说个如叶大姑娘一样貌美如花的他就不回家,气得齐老太太太牙直打颤。这些都叫什么事儿,家中一应都是老少妇孺,多了这么个丑玩意儿,多不方便。
齐老太太打从十六岁嫁给齐老爷子做填房,就过起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因为两人存在着一定的年龄差,这齐老太太又娇嫩得似是一朵花儿似的,齐老爷子简直拿她当闺女来宠。久而久之,这老太太就有些恃宠而骄了,开始作践前头夫人留下的儿子。
这女人正值风华之年,又会撒娇讨宠,便是行为再过,男人也不会怪。
齐老太太行事越来越过分,老爷子不但不管,但见儿子在自己跟前抱怨继母的不是,老爷子甚至还动怒说是要家法伺候两个不孝子。时间久了,齐老大跟齐老二也就死了心,而这齐老太太,俨然是更加霸道。如今老了,老爷子也走了许多年,她也不再明着霸道了,不过,那种高高在上已经刻在骨子里,总觉得,自己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旁人都得听自己的。
不听,那就是不孝顺,齐家人若是不孝顺的话,老爷子在的时候说过,家法伺候。
她想过锦绣那丫头会反抗,但是从来想过,她会反抗成功。所以,在自己娘家人跟前做过承诺,说是大栓这门亲事她一定能够给办成。如今好了,惹来臭鸡蛋,脏了自己满身的腥。这丑玩意儿打打不得,赶也赶不走,说道理也说不通,可真是头疼。
齐老太太躺在房间窗户边上的一张贵妃椅上,因为秋末天凉,身上盖了层厚厚的褥子。旁边两个小丫鬟伺候着,一个给捶腿,一个给轻轻按着太阳穴。
外头青石小道上,齐三太太扭着细腰匆匆走进来,朝着齐老太太行了礼,才起身道:“娘,那甄媒婆又来了,这一回,赵家那老婆子也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不见!”齐老太太眼睛都没睁,只蹙着眉心,颇为烦躁的应付一句。
齐三太太眨了眨眼睛,继而弯腰半蹲在齐老太太跟前,凑得近了些又说:“那老婆子道,是来说老二家锦绣丫头的亲事的。我知道,娘您是有意将锦绣那死丫头许配给大栓当媳妇儿,可如今这大栓……这大栓他也不肯要锦绣那死丫头了,说是旁人的媳妇他不碰,非得赖着要叶家那丫头。娘您又是在大栓爹娘跟前保证过的,说是大栓的亲事,您一定……”说到这里,齐三太太抿住了嘴,只讪讪住了口,顿了片刻后,才又继续说,“娘,那赵家老婆子说,只要同意这门亲事,赵家聘礼给这个数……”
说罢,但见自己婆母终于睁开眼睛,齐三太太抬手作了个比划。
“给二百两?”齐老太太微微一惊,就扶着丫鬟的手坐起身子来。
齐三太太道:“可不就是。真没有想到,那老赵家看起来穷得叮当响,还真是有些钱的。娘,若是真给咱二百里银子当聘礼的话,这亲事……”
“左右这么一闹,大栓是死活不愿意娶那丫头了,能得二百里银子将她嫁了,倒是也不亏。”这般一想,齐老太太心情好了不好,转头吩咐丫鬟道,“去,打了热水来,帮我好生梳洗梳洗。”但见丫鬟应声出去了,又转头问三儿媳妇柳氏道,“大栓呢?”
齐三太太垂了眸子低了头,脸面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只低声答说:答说:“自己在园子里逛着呢,我让蕙姐儿呆在自己个儿房间不许她出来,想来无事。”
婆媳俩又说了些话,待得齐老太太梳洗打扮好了,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赵大娘与甄媒婆等在大厅,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连口热乎的白开水都没有,就更别说旁的什么糕点水果了。赵大娘自己倒是不在乎,就是怕甄媒婆冷了心,想来她当媒人牵线,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吧。默默叹息一声,赵大娘说:“叫大妹子你讨苦吃了,说来,我家阿昇的事情,你真是跟着操了不少心。”
甄媒婆道:“不打紧,只要阿昇这门亲事说成了,我也高兴。”
赵大娘点头应道:“要是成了,定然要重重答谢你。”
甄媒婆只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默了片刻,才听见外头有响动声。想来是齐家老太太来了,赵大娘跟甄媒婆都连忙起身。
“你们都坐。”齐老太太说一句,便轻步朝上位去,待得坐稳后,只拿眼角瞅了瞅,又装模作样训斥齐三太太道,“怎么连个茶水都没有,这实在是怠慢!”
齐三太太低头说:“媳妇儿急着去请老太太了,所以怠慢了,媳妇儿这就去吩咐丫头备上。”
赵大娘忙客气道:“不必了,还是说正事吧,说完咱们就走。”却是没有急着说亲事,而是致歉道,“老太太,昨儿那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说来也是我家阿昇的不是。阿昇是个急性子的人,行事有些时候冲动得很,若是给您老添了麻烦,还望您老人家见谅才好。对了,您那侄孙大栓呢?昨儿阿昇身上没带银子,所以今儿特地让我带了五两,说是要亲手交到大栓手上,算是给他以后娶媳妇儿花的。”
齐锦绣铺子开了门才忙两单生意,就见赵昇大步往里走来,男人依旧冷漠寡言高大俊朗,今儿唯一不同的是,他难得穿了一件半旧的天蓝色的袍子。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赵昇原就模样出色得很,如今只稍微打扮一下,竟然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铺子里仅有的几个顾客,原看衣裳看得认真,待得赵昇走进来后,都该做看人了。
赵昇目光晃都没晃一下,只目不斜视看着齐锦绣,稳步朝她走来。
“赵二哥,什么事?”齐锦绣知道他成日都忙得很,若不是有事情,他不会来自己这里。
赵昇点头道:“的确是有事情,你跟我出门一趟。”说罢,竟然开始指派起任务来,吩咐赵小花跟小荷道,“阿锦不在,你们好生照看铺子,一切都要跟往常一样,有什么不懂的,先用笔记下来,待得阿锦回来了,再如实汇报。”然后弯腰,从摇篮里抱起甜宝来。
齐锦绣讶然,但见赵昇抱着自己闺女就大步走了,齐锦绣急道:“赵二哥,什么事情,你说清楚啊。”跺了跺脚,没有法子,只能跟谈得好好的几个顾客致歉,而后跟赵小花和小荷交代几句后,她则小跑着追了出去。
才出了铺子门,就见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而赵昇,此刻正抱着甜宝坐在前头。
齐锦绣有些不高兴,觉得他不尊重人,而且还有些霸道,便也没给个好脸色,哭丧着脸走过去,从他怀里抱过闺女来。
赵昇说:“上车吧,去乡下探望你三叔公,东西我都一应买好了,在车上。”
齐锦绣一愣,赶紧小心翼翼上了马车,但见前头赵昇已经稳稳驾起车来,齐锦绣撩开帘子来,探头问道:“你怎知道,我会要去乡下找齐家宗族的人?”
赵昇稍稍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回道:“这齐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你祖母,你就算再有你,也不能够跟她如何。要想治她,必须要搬出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的才行。再说,你们老齐家不光只你大伯跟父亲不喜这方氏,齐氏宗族里的人,因为没有得到齐老爷子一点好处,也是极为不喜这方氏。齐老爷子走后,这些年你们都相互不来往。老齐家的人对方氏早就不满,不过只是少个契机罢了,咱们去了,只需请了三叔公来主持公道便是。”
“你这是布好阵法,只等着老太太往里跳了?”齐锦绣倒是笑起来。
赵昇没再说话,只一心一意赶马车,齐锦绣自讨了没趣,也不搭理他,只抱着大胖闺女缩回马车里。
甜宝似是头一回坐马车,摇摇晃晃的,她觉得刺激兴奋,也不肯老实呆着,开心得手舞足蹈。齐锦绣紧紧按住闺女,亲她小脸,又用自己脸颊贴着她的,笑着道:“一会儿出了城,咱们看风景,要是有梧桐就好了,这个季节的梧桐肯定很漂亮。”
039作茧自缚
小丫头似是听懂了母亲话中意思似的,果然乖了很多,没有再乱蹦乱跳乱挣扎,只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见女儿真就乖了很多,齐锦绣稀罕地紧紧抱住大闺女,一会儿摸摸她圆乎乎的脑袋,一会儿又玩她胖乎乎的小手。
甜宝感觉得到了,扭了脑袋来看母亲,齐锦绣也起了玩心,故意悄悄侧了身子去,不轻易叫闺女看到她。但是逗小孩子嘛,也不能完全不让她得逞,偶尔的,故意让闺女瞧见自己,然后又赶紧继续躲。每回找到母亲了,甜宝就兴奋得又叫又笑,找不着母亲了,就扭着身子使劲找,小孩子也不懂什么,玩得不亦乐乎。
赵昇坐在前头赶车,听到了里头欢乐笑闹声,也不由得转头朝里头瞥了眼。
城内人多,赵昇马车驶得特别慢,待得除了城门,人烟稀少了,赵昇要加快马速,便扭头道:“阿锦姑娘,带着甜宝坐稳些,已经出了城。”
正跟闺女玩的齐锦绣听得此话,赶紧停了下来,侧了身子坐着,撩开帘子,就看到了外面的风景。还算是宽敞平坦的一条道儿,虽则没有能够看到一排排高大的梧桐,不过道儿两旁也种着树,如今虽则落了叶,可树梢上还依旧泛着些绿。
虽然穿越到这里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可齐锦绣还是头一回出城,也是头一回看到这城外的风景。看着外面风景,不知怎么的,齐锦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子亲切感。眼前这些景象,好似熟悉得很,齐锦绣有种感觉,自己好似曾经就来过这里似的。
看得时间越久,她这种感觉便就越浓厚,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索性也不看了,只放下帘子来,紧紧抱着自己蔫巴下去的闺女眯了起来。一边坐着打盹一边想着,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就是不行,又慢又颠,坐得久了,还晕得恶心。
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晕车的,没想到,回了古代竟然晕马车……原只是头晕,渐渐的,就忍不住想吐。甜宝原正缩在母亲怀里玩着自己小胖手,小丫头感受到了异样,连忙仰着小脑袋来看母亲。
都说母子连心,甜宝怕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适,连忙撇着小嘴哭了出来。
听到甜宝哭声,再加上,又长时间没有听到齐锦姑娘的说笑声了,赵昇心里咯噔一下,而后立即放缓速度,然后渐渐将车停靠在路边。车才停稳当了,他则赶紧撩了布帘子,弯腰钻进了马车里面去。
“阿锦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见齐锦绣脸色不好,赵昇神色大变,而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坐到她身边去,先从她怀中将甜宝抱进自己怀里来,而后抬手探了探她额头,见没有发烫,这才稍稍放了心。
“哪里难受?”坐正身子,赵昇非常严肃地问她。
马车不动了,齐锦绣稍微好了些,不那么恶心想吐了,可身上还是一点力气没有,软趴趴的,似是一滩水似的。
“头晕,眼花,我还恶心。总之,我现在难受极了,我不想坐这车了。”齐锦绣平时坚强得很,可每回生病了,她就习惯□□撒娇,也是因为以前家里人宠她,每回她生病,齐父齐母就急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是寸步不离,当做公主来伺候。
赵昇见她的确脸色苍白,人也软得很,想着就算没有发热,怕也真是病着了。不爱坐车?哪里还有人坐马车也会生病的?赵昇觉得新奇。陪着歇了会儿,齐锦绣终于觉得恢复了不少体力,也感觉到肚子饿了,便扭头往外面看了看,问赵昇道:“还有多远能到秀水村?”凑着鼻子使劲嗅,“好香,我好像闻到香味了,我饿了。”
赵昇抬眸瞅她一眼,见眼前的姑娘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一眨不眨的,就似是一只等着喂食的馋猫。赵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拿她跟馋猫相比,可就是这样期待渴望的表情,忽然就让他想到了。
不过,也因此,他看到了齐锦姑娘柔弱的一面,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才知道,不管什么样性情的女子,只要一生起病来,就都成了千娇万贵的大小姐,磨人的本事大得很,眼前这位,就尤其厉害。
在齐锦绣的指挥下,赵昇终于赶着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马车到了秀水村村口。到了村口后,他将马儿拴在村头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而后撩帘子接那母女下车。齐锦绣抱着闺女下了车,瞧见美丽的小山村,心情好得很,似是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赵昇狐疑地瞅了她一眼,若不是见她当时的确脸色不好,他都要有一种被捉弄了的感觉。
这后半段道儿上,齐锦绣使唤人都使唤得习惯了,下了车兀自感叹完一番乡下的好风景后,齐锦绣抱着闺女对赵昇道:“拿着东西,去我三叔公家,也不晓得,都这个点了,在他家还能不能吃到饭。”
提到吃饭,甜宝立即扭了脑袋来望母亲,呆呆盯着母亲看了半饷,然后蔫蔫缩进母亲怀里。
“娘知道娘的乖女儿饿了,等一会儿到了娘的三叔公家,寻个屋子,娘喂你吃的。”说罢,亲了亲闺女,然后头抵着女儿的,跟女儿顶牛牛玩儿。但见赵昇自己拎着东西往村里走了,齐锦绣连忙跟上。
这秀水村,几乎有近一半的人家是齐姓,如今齐家族长就是齐锦绣的三叔公,也是齐老爷子的亲三叔。老人家已近古希之年,身子依旧健朗得很,一顿吃个三碗饭不成问题。有些时候,还常常赶着毛驴去镇上,购置物品。老品。老人家在整个秀水村也德高望重得很,为人公正,肯为族人主持公道,族人都十分敬重他。
此番,老爷子吃完了饭正坐在自个儿家屋檐下晒太阳,远远的,他就瞧见了有外人来了村子。待得近了些,他发现这外来人是往自己家来的,连忙扭头冲屋里喊道:“老婆子,快出来,咱俩来客人了。”
屋里头走出一个头发花白但瞧着十分健朗的老妪,她倚在门框边,顺着自己老伴目光看去,果然瞧见一男一女俩年轻人抱着一个孩子站在自家门口。那姑娘抱着孩子,那小伙子手上则提着大包小包东西,齐三老太太见了,连忙小跑着去开门。
“你们这是,寻谁啊?”齐三老太太一边开了自家门让他们进来,一边热情地问。
“曾祖母,我是锦绣,特地来探望您的。”齐锦绣说完瞄了眼赵昇,但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就知道自己是称呼对了。
“锦绣?你是贵明那大闺女?”齐三老太太忽然想得起来了,连忙叫他们进来屋里去坐,而后笑着说,“老头子,贵明那大闺女来了,这闺女上次瞧还是个奶娃娃,如今啊,都长这么大了。”又转头说,“来就来,咋还带这老些东西呢?这得花多少银子。瞧,还打了这么些酒,死老头子,可够你喝好一阵子的了。”
待得人走近了,三叔公才瞅着眼前两个小辈打量,而后摇头。
“不对,不对,你不是我那曾孙女婿。那小子几年前我见过一回,不是你这样的,你是谁?”老爷子精神得很,眼睛也特别好使。
赵昇抱手朝老人家行了礼,这才开口,将事情一应都说与老人家听。
老人家听说那侄儿媳妇方氏又在使坏作妖,气得花白胡子直抖,而后一烟杆子拍打在地上。
齐老三家宅子里,赵大娘已经按着自己儿子说的,将五两银子亲手交到了那王大栓手里。这王大栓得了银子,欢喜得不行,然后就一直赖在这里,怎么撵都撵不走。赵大娘道:“大栓也不是外人,他不走也没啥,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方氏见赵大娘还真是心不疼肉不通的就拿了五两银子给大栓,也越发相信,他们老赵家的确是有几个钱的。思及此,方氏才算给了赵大娘几分好颜色,回笑着道:“既然亲家母都说了,那便都听亲家母的吧,让大栓留这儿。”顿了顿,方氏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方才听老三媳妇儿说了,说是你们老赵家娶锦绣过门,愿意给两百两当聘礼?”
赵大娘一双手使劲绞在一起,有些紧张,但想到儿子对她说的话,又想着希望能够尽快定下这门亲事,便咬了牙道:“是,锦绣是个好姑娘,我们老赵家能够娶得到她,是我们赵家福气,所以,愿意花这么多银子。”
至此,方氏才算真正露出笑脸,又道:“赵二郎跟锦绣丫头是打小玩到大的情分,如今能够结为夫妻,也是一种缘分。不过,这口说无凭,你得先拿了聘礼来,才能再议这亲事。”
甄媒婆道:“既然赵家都亲口允诺了,定然不会食言,你们老齐家还没松口答应这亲事呢,这亲事也还没定下来,怎么就要先拿银子了?”甄媒婆笑,“银子不会少一文钱,咱们该是先再谈谈旁的事情。”
“这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不是我小瞧你们赵家人,我看你们似是只能拿出二十两的。这二百两,我听着总觉得有些虚,不见着银子,我心里不踏实。”方氏笑得阴阳怪气。
柳氏也道:“婆母说得对,今儿不拿了银子来,这亲事也不必再议。”
听得此言,赵大娘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来,那方布上写着字儿,赵大娘递过去道:“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出门谁会带着在身上,不过,阿昇知道你们或许不会应,所以便立了这个字据,老太太,您瞧瞧,我已经按了指印,您要是同意,便也按了指印吧。”
方氏展开那方布,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她识字,看得懂,的确说的是二百两。
虽则没有见到银子,可见了这儿,方氏也的确放心了些。
“老三媳妇儿,你去拿。”方氏似是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吩咐柳氏。
没一会儿功夫,方氏便也按了指印,而后将那方布搁在桌上用砚台压着。
赵大娘说:“说实话,我实在喜欢锦绣,想早些娶她过门来。老太太您看,这嫁妆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如果不多的话,依着我的意思,亲事该是越快越好,最好在年前。不瞒您说,我做梦都想阿昇快娶媳妇儿,如今啊,事情有个准了,反倒是更度日如年了。”
提到嫁妆,方氏兴致就没那么高了,只撇了嘴道:“锦绣是二嫁,不必大排场,意思着摆几桌就是。至于嫁妆……也都是现成的,她离开沈家,曾经的嫁妆不是都带回来了吗?那些就行了。我跟亲家母的意思一样,赶紧择个日子将亲事定下来,最好年前就能够嫁到你们赵家去。”
其实什么时候嫁人她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够拿到那二百两。
这成亲越早,肯定是越早能够拿到聘礼,方氏当然愿意。
正说着话,外头小丫鬟小跑着进来说:“老太太,太太,咱俩来了几个人,他们说……是老齐家的人,来管老齐家的事了。”
040以理服人
听得丫鬟来报说老齐家来人了,而且还带来那样一番话,方氏婆媳相互望一眼,两个都心知肚明。想来,这秀水村的人,是听得了什么风声了,所以,才能够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老赵家的二爷想娶锦绣过门,给的聘礼的确不少,所以,这齐家宗族的人,是想来分一杯羹的?
方氏轻哼一声,他们想得倒是美,这么些年都不来往了,如今倒想过来讨便宜?且叫他们进来又如何,当着甄媒婆跟赵家老婆子的面,她就不信了,秀水村齐家的那几个老爷们,还敢欺负她们婆媳不成?因为心里底气很足,所以,方氏不怕,倒是淡定得很。
“来了就是客,去请进来吧。”方氏有些孤傲地抬了抬下巴,声音不疾不徐,一副清高样。
那边柳氏见自己婆婆似是心中十分有底的样子,她也松了些心,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那丫鬟领命出去没有多久,便从外头走进来几个农人妆扮的老汉,其中为首的,就是齐氏宗族的族长齐家三叔公。老爷子听得赵昇说了这方氏婆媳的恶行后,气得很,当即便答应带着秀水村的齐家人过来,不管是找方氏婆媳算账,还是要帮着贵明家的那大丫头,他都是愿意。
齐三叔公进来后,方氏装模作样站起身子来,笑着道:“三叔,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要说咱们上回见面,可还是老爷子走的时候呢,那个时候,您老人家可是说了,要跟咱们断绝来往。”说到这里,方氏故意顿了挺长时间,而后慢悠悠又坐回去,“我还以为,您老真就再也不会踏进这院门半步呢。”
“你少废话!我今儿来,不是为着旁的,是特地为着锦绣丫头来的。”齐三叔公只沉着脸冷声回了方氏一句,而后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抬头望向方氏,“当时说的是跟你们三房断绝关系,跟老大老二可没有,如今锦绣丫头父母双亡,她的亲事,我这个做叔曾祖父的,自当要管一管。”
方氏脸立即冷了些,只斜着眼睛冷冷睥睨着齐三叔公,语气也强硬了些道:“虽则老二夫妻没了,可我这个做祖母的还在,锦绣丫头的亲事,自当由我管。三叔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口口声声说是要管锦绣丫头的亲事,这说得好听,怕是冲着聘礼来的吧?”
早就撕破脸断了干净,如今数年过去再见,方氏也不会给这齐氏族长面子。
齐三叔公气得花白胡子直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指着方氏严厉道:“锦绣丫头的聘礼银子,我一文钱都不会要,但是,也绝对不会叫你讨到便宜。”他顺了口气儿,缓缓坐下身子去,才又道,“这亲事你们说到哪儿了就继续往下说,我就想坐在一旁听听。”
赵大娘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还真就将齐家族长给请了来,而且瞧着这位老人家的样子,是极为不喜这方氏的。这就好,只要齐家有人能够跟方氏这老婆子对着干,那么娶锦绣过门的事情,就不是问题了。而且,也不必这方氏狮子大开口,乱要银子。
如此想着,赵大娘道:“说到聘礼的事情了,虽然此刻没有带银子在身上,不过,已经立了字据。”赵大娘抬手朝方氏身边的案几上指了指,“老太太管我们家要二百两银子,没有现银,所以,先立了字据,待得一应事情都说得妥当了,再凑银子来。”
“字据拿来我看看。”齐三叔公依旧沉着一张脸,只扭头看向方氏,那眼珠子似是都要瞪出来。
这么些人瞧着呢,方氏也不怕这老爷子就真的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那字据据为己有,再说,字据上按的是自己的指印,再怎么说,这钱也不会到老爷子那里。思及此,方氏便冲伺候在跟前的小丫鬟努了下嘴,示意小丫头将字据拿过去就是。
齐三叔公上下扫了眼,而后捋着花白胡须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啊,好,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在锦绣丫头的亲事上,你还算是有些良心的。”说罢,只将那字据折起来,而后也不打算还给方氏,只攥在自己掌心,抬眸望向方氏,“未免你事后反悔毁了这证据,所以,这字据且先搁在我身上,由我来保管,更为公平一些。若是锦绣丫头出嫁那日,你不肯再陪二百两也就是说总共四百两作为嫁妆的话,只凭着这字据跟老齐家的家规,我就可以将你告上公堂去。”
“三叔,你这话是何意?”听得齐三叔公这般说,方氏一惊,也有些明白过来,怕是自己掉进了某些人事先设好的圈套中了,她双手紧紧攥住扶手,整张脸都跨了,却还依旧强忍着道,“哪里来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三叔,你可别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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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生过闺女,自己的亲孙女又还没说嫁,没有办过这样的事情,怎生会知道老齐家的规矩?”齐三叔公此番心情好,只乐呵呵笑道,“这还是我的祖爷爷在世的时候立下的规矩,咱们齐家素来男丁兴旺,女娃却是甚少,所以,反倒是女娃讨宠。当年祖奶奶生得七个儿子,终于在第八胎的时候生下了一位姑娘来,祖爷爷宝贝得不行,于是在家规中添了一条,往后但凡齐家姑娘出嫁,随嫁的嫁妆,要是当时男方所下聘礼的两倍,这样将闺女嫁到夫家,才不会被夫家瞧不起,依旧捧在掌心宠着。你既是对老赵家所下的聘礼没有意见,就该是做好了准备随嫁嫁妆的准备了,岂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方氏方才还气焰嚣张,此刻听得这样一席话,早就蔫了下来。
“三叔,你……你可不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说的这些,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方氏气得胸口疼,脸色也成了苦瓜色,只柔弱道,“这件事情,等老三回来再说,你说的话,我不信。”
“信与不信,那是你的问题,左右现在已经不是蛮横的时候了。”说罢,齐三叔公起身,只将那字据揣进兜里,转头对同来的人道,“你们也都瞧得清楚了?到时候若是上了公堂,可是需要你们来做人证的。不过,这事情若是能够自己私下解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闹去公堂上。老三如今生意做得不错,在整个安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想来家中拿出二百两来,不算难事。若是真闹去了公堂,一来这银子该出还是得出,二来,老三脸也没处搁儿,往后遇见生意场上的朋友,也得矮了人家半头。”
方氏此刻只觉得脑袋似是被人用大锤抡起敲打过一般,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没有想得到,明明方才是自己处于上风的,怎么这糟老头子一来,就让自己处于下风了?还有,这个什么破字据……她原本要的是现银,要这劳什子做什么,还不是……
越想越急,越急就越喘得厉害,但是方氏还是不愿意服输,更是不愿意割舍那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岂是说拿就拿的?别说是二百两,就算二两的陪嫁,她也不打算给。
“这件事情我原不知情,这字据不算,银子我也不会给。”方氏依旧咬牙坚持,语气依旧十分猖獗。
齐三叔公道:“老齐家的人都是知道的,除非,你自己承认不是老齐家人。方氏,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干脆些准备银子,第二,自请出齐家门。除此之外,你也再无旁的路可走。我的话也说得够清楚明白了,至于你自己到底想怎么做,好好想想。”
说罢,老人家望了眼赵大娘跟甄媒婆道:“锦绣丫头的亲事,我说了算,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老赵家赶紧准备准备,择个良辰吉日,过来迎娶便是。宅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讲究,不过,不能因为锦绣丫头是二嫁,就可以随意马虎,该是怎么样的排场,还是得一应都走起来。”
赵大娘此刻的心情,已经难以用“开心”两个字来形容了,听得老人家的话,连忙应声。
那边甄媒婆见此事终于是成了,想着赵家老二这谢媒钱,这回总算是能够拿得稳妥了,心情自当也好。赵大娘跟甄媒婆装模作样朝方氏告了别,而后就跟着齐三叔公走出门去了,路上,赵大娘忍不住问三叔公道:“老爷子,你方才说的这个齐家的规定,是真的?”
三叔公摸着胡须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只自家人知道罢了。要说这赵老二看起来闷不吭声的,要是真算计起人来,还是挺阴的,这小子,有些出息。什么立字据,又特地带着锦绣母女跑到秀水村去找我,再有,我们齐家的这条规矩,他竟然也知道?这小子,实在不简单。锦绣嫁过去,他待锦绣好还好,倒是跟她离心,锦绣那丫头得有得苦日子过了。”
“这怎么会!”赵大娘连忙保证道,“我家老二疼锦绣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冷了她……老爷子您只管放心,锦绣嫁到我家来,我保证她过好日子。要是阿昇将来真混账做了对不住锦绣的事情,我也是不要他那个儿子,总归,锦绣是不会吃苦受委屈的。”
“你们老赵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这我是知道的,除了这赵二。”齐三叔公道,“不过,太过老实了也成不了什么大器,我瞧得出来,赵二这小子,将来是能够成大才的。只希望,锦绣丫头能够跟着他享点福,贵明家的三个孩子,过得也是太苦了些,这要怪就怪贵明他那个贪财好色的混账父亲。”
至此,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下来,赵大娘高兴,回家就翻了黄历。
041商定婚期
赵昇特地去秀水村接齐家宗族几位长辈进城来,求人办事,自当是准备好了一应酒水跟住宿。齐三叔公几人打从齐老三家出来后,便被赵昇接去整个安阳最好的酒楼用饭,几个大老爷们在一起,自当是喝了不少酒。待得酒足饭饱后,外边天已经晚了,赵昇早早便安排好了客栈住宿,便想先请几位长辈歇着。
齐三叔公酒喝得少,意识还清醒得很,他背负着双手望了望其他几位,而后对赵昇道:“赵二,先送你几位叔伯去歇着,一会儿再回来,与我一道去贵明家一趟。”老人家头发都花白了,却精神得很,站在夜风中,那腰杆挺得笔直。
赵昇心中明白,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急着去齐二叔家,想来是要与齐锦姑娘商议婚期的。
这也正合赵昇心意,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以“假成亲”的形式来方便两人行事,那么,早成亲总归是比晚成亲要好的。先将婚期定下来,然后一应该准备的都需要带着准备起来,他跟母亲的意思一样,还是最好能够在年前将事情办了,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得从简,怕是委屈了齐锦姑娘。
将其他几位长辈送走后,赵昇又立即赶回来,与齐三叔公一道去了齐家,顺道将自己母亲也叫了去。
齐锦绣才将从铺子里面回来,吩咐了小荷去做饭,让锦荣带着锦华进屋念会儿书,哄了闺女先睡会儿,她则自己坐在堂屋的桌子边上算账。今儿虽则自己只在铺子里呆了小半天的功夫,但是做成的生意还是不少,也有几单生意是预订的单子。
若是生意能够一直这样稳定下去的话,将来把生意做红做大,还是极有可能的。
手中有几笔订单在,而且都是跟顾客定好了时间的,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这生意才开张,肯定是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出成品来的。这样算来,这近半个多月都将会很忙,需得加班加点赶制出来。齐锦绣想着,到时候跟小花小荷商量一下,看是自己苦一些多多熬夜加班,还是说,再从外面请两个人回来。
若是加班的话,肯定会算加班费,她作为锦绣斋的老板,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打定主意后,便收起账簿,正准备去屋里看看闺女去,就见外头来了几个人。看清楚来人之后,齐锦绣轻轻眨了下眼睛,她都忙得忘了,这不,她跟人定亲了,还得有婚事要忙。这般一想,齐锦绣脑袋都要炸了,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八瓣来使。
齐锦绣赶忙迎了出去,亲自将人请了进来,请赵大娘跟三叔公坐在上位,她跟赵昇则分坐在两边,只等着两位长辈开口说话。
活了两辈子,似今天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回遇到,要说不紧张,那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假结婚,那只是自己跟赵昇私下的约定而已,旁人可都认为是真的。
齐三叔公望向齐锦绣道:“锦绣,你爹娘不在,你的亲事,曾祖父能够给你做主。若是哪日方氏再来寻你的不是,你大可差人来秀水村找曾祖父给你主持公道。我就不信了,咱们老齐家世世代代传到今天,数十代人了,如今倒是要叫一个女人来当家!要是这个家当得好也就罢了,这般歹毒心肠,真是要毁了咱老齐家的名声。”
齐锦齐锦绣连忙起身来道:“锦绣知道了,一切都听曾祖父的安排。”
“你坐下来吧。”齐三叔公微微颔首,又朝齐锦绣按了按手,而后对赵大娘道,“亲家母回去后可看了日子?”
赵大娘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道:“看了日子,年前就有一个好的,就是不晓得老爷子跟锦绣丫头愿不愿意。”
“要是该有的排场都有了,该准备的东西一应都备了,没有什么不愿意的。”齐三叔公顿了顿,又说,“锦绣,时间仓促,不知道你这嫁妆……”
赵大娘忙说:“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嫁妆不论多少,我们都会疼锦绣的。嫁妆被褥这些,我跟老大媳妇儿早早便开始给小花准备着了,如今小花成亲还早,想来赶个一段时间,正好能够赶在成亲之前赶制出来。至于其它一应物件,就交给阿昇去忙吧,他虽则是锦绣未来夫婿,可也是锦绣兄长,为锦绣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赵昇道:“正如母亲所说,这些事情,老爷子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齐三叔公倒是开心得笑了起来,他望着赵昇道:“老朽知道,你小子将来定然不是一般人,也相信你,将来能够一辈子都对锦绣丫头好。既然你们赵家一应都已经想好了,这事情,便就这么办了。若是有需要我齐家人帮忙的地儿,只管说一声便是。”说罢起身,又对齐锦绣道,“你爹在世的时候,没少孝敬我们老两口,不过曾祖父如今也老了,能够为你们兄弟姐妹做的,也只有这些。”
齐锦绣跟着起身,笑应道:“曾祖父已经帮锦绣够多的了,锦绣感激不尽,将来也一定跟父亲一样,好好孝敬您二老。”
齐三叔公笑道:“你跟你爹一样,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我自己有儿子孙子曾孙子,家里能够孝顺我的人多得是,你就不必再操心我了,好好将锦荣锦华养大,将锦荣培养成才,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将得到安慰。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赵二,你送我去歇息的地儿,明儿一早,就送我回家。”
赵昇听命送齐三叔公出去了,赵大娘则留下来跟齐锦绣说了几句话,赵大娘知道齐锦绣新开了的铺子生意好,平时忙,根本得不出空来再忙这亲事,便也嘱咐她不必管成亲的事情。只要她人愿意嫁到自己家来,赵大娘做什么活都开心,婆家该做的,娘家该做的,她一应都给承包了。
到了晚上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齐锦绣正准备关门去睡觉,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就瞧见院子中央有个人影子,乍一瞧见那人影她吓了一跳,待得听见那人说了句“别怕,是我”的时候,齐锦绣满身的惊恐则都化成怨愤,只攥起拳头就气冲冲冲到了院子去。
赵昇之所以又折了回来,是因为,他方才走的时候不经意瞄了齐家院墙一眼,他觉得齐家这院墙太矮了些。虽则今天没能够亲眼瞧见齐老太太方氏到底被气成了什么样,可是他知道,那老太太不是个会轻易罢休的主,明的来不行,说不定就会寻人暗中趁天黑翻墙进齐家来。
若真是翻墙进来寻东西的话倒是还好,可万一起了什么歹心的话,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将齐三叔公送到客栈后,赵昇连忙又折身到了齐家来。他的确是在为齐家人考虑,可却不知道,此刻的齐家一家之主怒了,正攥紧拳头朝他冲过来。
042深夜谈心
赵昇负手立在齐家小院,目光落在那低矮的院墙上,目测着,大概需要再加盖多少,才能够完全保证齐家一家人的安全。可他耳力好,洞察力也十分强,便是此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旁的事情上,身边若是有人偷袭的话,他也是能够察觉得到的。
所以,齐锦绣攥着拳头,人还没走近他呢,赵昇便立刻转过了身子去。
见身后的那个女人正高高举起拳头,脸上也是恼怒之色,他讶然,而后举步上前问道:“阿锦姑娘,你这是何意?”目光在她高举的拳头上落了片刻,而后一副了然的模样又慢悠悠看向齐锦绣的脸,浓黑的眉毛挑了挑,虽则没再说话,可是质问的意思却很明显。
齐锦绣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不甘心地收回自己拳头,嘟囔道:“你又折回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昨儿莫名其妙站在堂屋门口就已经将我吓了一跳,刚刚又默不吭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样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我这一天本来就挺累的了,精神也不好,我还以为瞧见鬼了呢。”齐锦绣的确是吓着了,倒是也没对他客气,只一股脑儿将心中不满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说完后又抬眸瞟了他一眼,但见他一脸懵逼委屈无辜样,齐锦绣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才又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赵昇回了神来,这才指了指四周说:“方才送你三叔公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瞄了这院墙一眼,想着,这院墙有些低矮。”顿了顿,又收回目光来,望向齐锦绣,“那方氏这回吃了闷亏,想必此刻正在家中急得上火呢,她不是什么善茬,我怕她明着对付不了你,就会暗中出损招。”
提起这个来,齐锦绣觉得有些意思,忍不住就笑了。
赵昇自认为跟她说的是一本正经的事情,该是严肃对待才是,却弄不明白,她笑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来吗?方才不是胆儿还挺小的,这会儿,胆子又大起来了?
“你笑什么?”等她笑够了,赵昇淡淡开口。
齐锦绣道:“多谢二哥顾虑我们姐弟兄妹的安全,这也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需要严肃对待。不过,只要想起今儿白天方氏那老虔婆吃了暗亏,我心情就好,心情一好,我就想笑。不过,二哥,齐家有那样一条家规,连方氏都不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昇忽然脸色沉了些,深秋瑟瑟夜风中,他薄唇抿得紧紧的,那漆黑的眸子也似是更暗了不少。没有即刻回答她的话,沉默片刻,赵昇只兀自抬腿朝齐家小厨房去,走了几步,见齐锦绣还呆呆愣在原地有些茫然看着他,他则长臂一伸,就拽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外头冷,这里灶台还热乎着,想说话,这里说吧。”赵昇进了厨房后,颇为熟门熟路地摸出了煤油灯来,而后又摸出火折子,一吹,就给点上了。
齐锦绣打着哈欠坐在灶边小板凳上,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而后一边侧脸枕着手,漆黑漂亮的杏眼只盯着赵昇看。待得赵昇点了灯回过身来,瞧见齐锦绣这副困顿模样,微微怔愣会儿,而后黑眸望向齐锦绣,认真道:“我看你的确是困了,还是先回屋睡觉吧。”
“没事,反正时间还早,其实我以前都是晚上过了十二点才睡觉的,现在掐指算着时间,好像还不到十点的样子。”但见他愣着没说话,齐锦绣忙解释到,“你们这里分十二个时辰,我们那里则是二十四小时论,我刚刚所说的十二点,其实严格上来说,应该是二十四点,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谓的子时正。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般晚上都是过了子时才睡觉的,然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饭,也就是午时起床。”
子时睡下可以理解,但是睡到第二日午时才起床,赵昇是怎么都无法理解的。
他在齐锦绣身边坐下,而后转头看向她道:“第二日午时起床,天天如此?”
“那倒也不是,偶尔也有彻夜不眠的时候,比如说,期末大考前,那就绝对是不能多睡的。”说起以前在学校的事情来,齐锦绣只觉得十分怀念,既然话题开了头,她也就继续说下去了,“我们那里上大学,一般上课都不怎么听,临到考试前了,就磨着老师给划拉重点,然后考前花一两天功夫背一背书就行。”
“大学?那是学到了什么程度?”赵昇明显对这个十分好奇。
齐锦绣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一般五六岁开始念书,小学加初中就是九年,我们那里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就是说,每个人就算念书再差,也是必须要念完这九年学的。初中毕业有一次大考,这样的考试的话,嗯……大概就像是你们这里的考秀才吧,考得好的,就可以继续念高中,甚至是市重点省重点,高中三年,也是最为艰苦的时候,竞争也是最为激烈,高中三年念完之后也有一次大考,考得好了,就上大学,大学念完还可以年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只要想学,都可以一直学下去。”
赵昇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过这样的教学模式,一时间听得有些微微愣住,心中细细琢磨一番后,又问齐锦绣道:“阿锦姑娘是念到哪里?”
齐锦绣挠挠脑袋:“上完了大学没有准备考硕士研究生,是打算工作的,原本我的前途还算好的,先找个单位干着,积累点经验,将来肯定能过出人头地。哪里知道,一觉醒来,我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她有些感伤地撑起下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你们那里的女孩子,都跟你一样吗?”赵昇黑眸落在她身上,颇为感兴趣地问。
“我们那里,算起来,差不多是你们这个时空的一千年之后了。我们那里,男女算是比较平等的,女人可以当官,可以下海经商,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比我活泼开我活泼开朗更前卫的,多得是。”齐锦绣笑起来,好哥们似的拍了拍赵昇肩膀,“哪日若是你也有这样穿越时空的机会,自己穿过去亲眼看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昇却是被另外一个问题困扰,只蹙眉问道:“阿锦姑娘,你附身在了绣绣身上,会不会……此番,绣绣也附身在你的身上?”
“这个是极为有可能的,不过,也不一定。”齐锦绣道,“顺其自然吧,都已经这样了。”
赵昇沉默片刻,冲齐锦绣点了点头,忽而转了话题又问道:“今儿来的时候,见你眉心紧锁,似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可是心中有什么烦心事?我有什么可疑帮你的?”
齐锦绣道:“我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我自己可以搞定。”
赵昇笑了笑,垂眸道:“不管你我私下如何约定,可在旁人眼中,你我已经定亲了。我是你未来夫婿,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你?再说,不管你以前是在何种环境中长大,你自己可以坚强独立,可是在我眼中,女孩子则是需要好好呵护疼爱着的。你既担了我妻子的名分,我便要好好待你。”
说实话,听了他这番话,齐锦绣还挺感动的,越发觉得,这赵二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但是,这样的男人也不是随便对谁都会关心爱护,在他自己心里,应该是有一杆秤的。齐锦绣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他心中到底处于什么样一个地位,不过,她也没有求什么,只希望他将来飞黄腾达了,能够罩着自己一些就好。
“二哥,我叔曾祖父都说了,你将来是个能有出息的。那若是真如我叔曾祖父所言,你将来飞黄腾达了,又为京城中高官看中想招你做乘龙快婿,你会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不?”齐锦绣知道赵昇重情义,他定然不会为权贵左右,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亲口说出来。
赵昇只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反驳回去道:“那阿锦姑娘若是将来为贵人瞧中,可会抛弃我?”
“我肯定不会!”齐锦绣说得非常肯定,心里想着,连以后的太子跟燕王都争着要抢你,我是脑袋叫驴给踢了,才会主动放弃这么好的粗大腿。
赵昇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快而肯定,明显愣了一下,黑眸里闪烁着光,默了片刻问道:“为何?”
齐锦绣歪头想了想,然后回答说:“你跟大娘待我这么好,我又岂是会做出那么忘恩负义的事情来的人?再说了,我也舍不得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他们都需要我,也真正拿我当亲人。大娘如今这么开心,我也不想她以后失望,再说,在这里,我想自己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你的意思,是想就此假戏真做,跟我过一辈子?”赵昇严肃了几分,问得也十分认真。
齐锦绣不晓得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使劲挠着脑袋,半饷才机智地反问回去:“那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将此事真相告知大娘?难道想瞒一辈子?”她忽然想起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来,惊恐得瞪圆了眼睛,“二哥,大娘如今急着催你成亲,你说,会不会咱们刚一成亲,她就急着催我生孩子?”
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来,齐锦绣没有脸红,赵昇倒是脸抽了一下。
其实早在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前,他把基本上所有能够遇到的问题都考虑到了,包括这生孩子。考虑到了,不代表他会说出来,此番倒是叫一个姑娘家说出来,赵昇也不晓得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回答她吗?看她也不像是个会害羞的样子,你回答了她,说不定她会更深一层追问下去。
不回答,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他又不忍心。
赵昇垂眸想了想,想来她也的确是害怕吧,所以才十分在乎。他自觉是正人君子,就算阿锦姑娘名义上是他妻子,他也不会胡作非为。
“你放心吧,娘已经有了东哥儿,咱们齐家有了香火,就算娘催,也不会有多大的事情。到时候,娘若是提起这事,我来顶着吧。”赵昇不想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想扯到旁的话题去,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了案板上搁置的那个大海碗,忽然想起前几日吃的那碗面条来,就觉得现下饿得不行。
今儿晚上陪着几位长辈喝酒,酒喝得多了,饭菜倒是没有顾得上吃几口。他原就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没有吃得饱上,怎么行?想吃阿锦姑娘煮的面,可此番怎么开口得好?这么晚了,阿锦姑娘也该是去歇下才是。
思虑片刻,赵昇平静收回目光来,站起身子来道:“时候不早了,阿锦,你早些歇着去吧。”
齐锦绣也随着起身,奈何她脚坐得麻了,一时没有站得稳,险些倒下去摔着。
赵昇手长动作快,拉了她一把,又将她稳稳扶住。
“可还好?”赵昇关心问。
齐锦绣笑着摇头:“没事,就是脚麻了,现在好多了。”面容笑容更深了些,转头望向那只大海碗,其实她心中什么都看明白了,只是顾及着赵昇的面子,不愿意说破,“方才说了这么久的话,肚子又饿了,想做碗面来吃。二哥饿了不?要不一起吃一点吧?”
赵昇匆匆瞄了她一眼,但见她说完话就已经动手系上了围裙,俨然是忙活开了,他则只站在一边去,而后只静静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世间,原还有这样好的女孩子,心思玲珑剔透,为人聪颖,却也十分刻苦坚强,就算日子再难,她也会过出一朵花来。
与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只觉得,自己原本已经消沉下去的日子,也日渐变得好起来……
有这样的人呆在身边,他便是想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
043赶制衣裳
许是白天干活的时候实在是累着了,吃了一碗鲜辣酸爽的面条后,齐锦绣进屋后沾了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夜间下了场雨,天气又凉了许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锦绣感觉冷了不少,这种冷是那种湿冷,冷气似是浸了水似的,吹在身上,湿湿的生疼。
再过两日,便就要入冬月了,这冬天,就要来了。冬天一到,最重要的就是保暖问题,齐锦绣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箱柜,翻出几人穿的小袄子来。好在这原主女红做得特别好,想来以前在沈家的时候,也是挺闲乎的,不但给甜宝做了几件冬衣,就连锦荣锦华的,都一人有两件。
如此一来,齐锦绣也无需即刻就动手再给孩子们做衣裳了,可以着手先忙手头上的事情。待得这阵子忙完了铺子里的事情,到时候,再抽空给锦荣锦华还有甜宝缝制新衣。翻了袄子出来,先给妹妹锦华穿齐整了,然后见闺女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则一把连着小被褥一起将大闺女抱起。
“小甜宝,今儿咱们穿新衣裳好不好?告诉娘,你睡醒了没?要是醒了,娘可就给你穿衣裳喽。”一边跟女儿说话,一边抱着闺女在屋子中来回晃着,忽然听得外头似乎有动静,齐锦绣本能朝外面望去,窗户纸都糊得严实,什么都瞧不见,齐锦绣点了点锦华鼻子道,“锦华,出去瞧瞧看怎么回事。”
锦华今儿穿了新衣裳,正在低头仔细瞧着自己这新衣裳呢,听得姐姐的话,连忙应了一声,就迈着小短腿往外面跑去。跑了出去后,又立即跑回来,踮起脚尖伸手够姐姐袖子,然后一边拉着往外面拽,一边说:“姐姐,好多人,咱家来了好多人,赵二哥也在。”
齐锦绣原本还在好奇,但听锦华说赵昇也在,而且还带了一班人来,这才想起来,昨儿赵昇说过,会寻了人来将他们家院子围墙砌得高一些。说是这样说,可齐锦绣没有想到,赵昇头天晚上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第二天一早就动手了。
“锦华,姐姐知道怎么回事了,先不出去。外边天冷,等姐姐先将甜宝穿厚实了,再出去。”说罢,齐锦绣抬手朝床头上叠起来的一件藏青色的袄子指了指,“天儿冷了,锦荣也该加件衣裳,锦华,你拿了衣裳去隔壁屋,让哥哥穿上。”
“好!”听说哥哥也有新衣裳穿,锦华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跑着到床头,抱起那叠起来的袄子,小脸埋在袄子上,又抬头嘻嘻笑起来,“姐姐,好暖和。这就拿去给哥哥穿上,哥哥也暖和。”说罢,就摇晃着身子往隔壁屋子跑去。
在屋内走了几步,甜宝也醒得彻底了,正圆睁着大眼睛盯着母亲看。
齐锦绣紧紧抱住闺女,额头轻轻在她小脑门上顶了顶,又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亲一下:“闺女醒了,娘给你穿衣裳,咱们穿得厚厚实实的,就不怕冷了。”说着,就连着被褥一起将闺女放回床上去,轻轻掀开盖着她的小褥子的一角,拿出事先塞进被窝里的袄子,一件件给闺女穿上。
穿戴齐整后,取了面霜来,在闺女白嫩的小脸上轻轻抹了一层,一应拾掇好后,齐锦绣则抱着甜宝进院子去跟赵昇等人打招呼。外面太阳渐渐露了半张脸来,但院子里的空气依旧潮湿,天气明显比昨儿冷了许多,呼出来的气都冒白雾。
站在院子中,瞧着大家伙都在帮自家砌院墙,齐锦绣道了谢,而后转头唤了锦荣出来。
“你拿了钱去买豆浆油条,一会儿姐姐去铺子了,你招呼他们吃早饭。”
赵昇原也在忙,听了齐锦绣的话,丢了手上工具,走到姐弟两人跟前来,抬手阻止了锦荣,而后对齐锦绣道:“不必麻烦了,就这么点活儿,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你忙你的去,不必管他们,等忙完了活,我领他们去外头摊子上吃。”
“那怎么好意思,这又要你出钱又要你出力的,再说,你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虽则说这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可毕竟还不是,总是这样麻烦人家,不会太好。
赵昇道:“这些都是自家兄弟,来的时候,我都与他们说清楚了。你铺子里生意忙,吃完早饭就早点去吧。”又转头对锦荣道,“听二哥的,不必去了。”
一边是赵二哥,一边是自己亲姐姐,锦荣头一回觉得为难,这到底听谁的好。
“既然二哥都这样说了,锦荣,咱们听二哥的吧。”伸手替弟弟理了理衣裳,又对他道,“一会儿小荷就要烧好早饭了,你先带着锦华去洗漱,吃完早饭,就带着妹妹在家好好念书。这几日,锦华去铺子的日子太多了,该是在家跟着哥哥念书。”
“可是我要给甜宝摇摇,姐姐,我得照顾甜宝。”锦华伸出手来拽姐姐衣角,仰着脑袋道,“甜宝爱跟我玩儿,见不着我,她会哭的。”
“锦华听话,甜宝姐姐会照顾,你跟着哥哥在家。”摸了摸妹妹圆乎乎的小脑袋,柔声说,“锦华,咱们都去了铺子里,总得留一个人在家人在家陪着哥哥。再说,之前咱们不是约定好,隔一日去一次吗?锦华最乖了,在家好好念书好不好?”
听了姐姐的话,锦华收回了手去,认真点头。
“锦华真乖,去洗手洗脸漱口吧,一会儿咱们就要摆桌子吃早点了。不过,中午就得委屈你跟锦荣了,等晚上姐姐回来了,亲自下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你们吃。”齐锦绣想着,今儿去铺子里就跟小花小荷商量好,到底是另请人来帮忙,还是自己个儿加班,不过,依着齐锦绣对这两个人的了解,怕是多半会选择自己辛苦多干活,这样一来的话,往后半个月可能每天都会忙到很晚,对锦荣锦华可能就不会那么尽心关照到了,所以,齐锦绣打算今儿晚上做一顿丰盛点的,让弟弟妹妹吃一顿好的。
因为今儿有事情需要商量,齐锦绣提前了一刻钟去铺子,顺道也将赵小花给叫上了。去了铺子后,小花烧了热水,小荷则拿着抹布打水将铺子里一应打扫一遍,待得水烧开了,齐锦绣将两个人叫到休息间去,说了是招人还是加班的事情。
赵小花想都没有想,开口就道:“当然是自己干!”
齐锦绣冲赵小花点了点头,又望向小荷问:“小荷,你觉得呢?”
小荷对主子是绝对忠诚,可自己却没有什么主见,但听主子询问自己意见,她脸红了一下,颇为羞涩地道:“我听主子的,主子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齐锦绣同样也对小荷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赵小花:“那你说说,为何自己干而不是另请一两个人来帮忙?”
赵小花道:“这些活其实也不多,就是要在半个月内完成,的确会赶了一些。我是觉得,咱们苦上半个月,咬咬牙熬一熬就挺过去了。若是另外请人的话,她们的针线活是好是差、是否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而且招绣娘的话,花银子不说,短时间内怕是也不一定能够招得来,咱们有那个功夫,说不定就能够赶制出一件来了。”
齐锦绣倒是没有想到,这赵小花,平素瞧着大大咧咧的似个男孩子似的,心却是这般细。她虽则年岁小,但却是有些主见的人,方才一番理由也站得住脚,句句都戳中了要害。招人需要浪费时间不说,最主要的是,另外再招的绣娘不一定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
毕竟,顾客看中的花样子,是自己亲手设计,是小花跟小荷亲手绣的。
若是锦绣斋的生意能够一直处于这种稳步上升的状态,将来另外招人是必须要考虑在内的,不过,却不能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招人。可以赶不出数量,但却一定要保证质量,只要做出了让顾客都满意的衣裳来,才能够让她们回头再来买。
小花这话,倒是也给她提了个醒。
“小花想咱们自己做,小荷说一应都听我的,那么这几件衣裳便咱们三个辛苦一些,争取在规定时间内赶制出来,给顾客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但是你们放心,等拿到了银子,会给你们丰厚的奖励。”说罢,齐锦绣似是想到什么,只叫赵小花先去忙,而后对小荷道,“小荷,我知道你是二爷派到我身边来伺候我们母女的,你的卖身契还在二爷身上。但是迟早,你是得回去的。我想问你,你是愿意要了卖身契回来自此之后恢复自由身,还是想继续留在沈家?”
“只要能够跟着主子,我怎么样都行。”小荷低声说,“小荷打小就被哥哥嫂嫂给卖了,去了那么多户人家,也伺候过那么多主子,也就只有主子您待我好。赎了卖身契回来,我也不想回家去,因为哥哥嫂嫂知道了,他们肯定还会将我发卖的。”
“你别激动,你我相处这么些日子,已经有感情了。再说,甜宝也喜欢你,你要是真走了,我们母女还真舍不得。”齐锦绣安抚小荷几句,但见她不那么激动了,才又说,“我只是想还你自由身,到时候,你要是还愿意留下跟着我干,我是求之不得的。”
“主子您说的是真的?”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跟小花一样了?”
齐锦绣道:“到时候,咱们会签合同,但不是卖身契,只是劳务合同。你的薪水,包括你每天该做什么活,该在铺子里呆多长时间,以及,一个月该给你多少薪水等等,都会一应写得详细清楚。但绝对不限制你的人生自由,哪日你想离开了,随时都可以走。”
“主子您对小荷实在太好了,小荷以后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小荷也会好好干活,不会叫主子您失望的。”说罢,就想跪下给齐锦绣磕头。
齐锦绣连忙扶住她道:“你赶紧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咱们这儿不兴这个礼。”将人扶起来后又说,“我既探了你心中想法,这件事情,定然就放在心上了。这一阵子定然是没有时间去说,等过了这阵子,我便去跟沈二爷谈谈。”
“是,那小荷先去干活了。”小荷心情好得很,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说完麻溜就跑去干活了。
044恩怨情仇
这几日来,齐锦绣三人除了吃饭睡觉的功夫,旁的时间都埋头在工作上,有些时候忙得都能忘记吃饭的时间。齐锦绣自己是工作狂,她没有想到,小花跟小荷两个认真做起事情来,可是也一点都不含糊的。三人越干越想干,若不是实在饿了困了,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能省了。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乃是人生难得的一件快事,能做自己喜欢的并且还能够赚到银子的,那就更是快事了。
年轻人一心埋首于工作,可老人家更在乎的是孩子,为着此事,赵大娘可心疼死了。大的她倒是不在乎,她最心疼的就是小甜宝。她知道锦绣丫头近来忙,便是带着甜宝在身边,怕是也不能照顾周到,于是,就主动要求甜宝搁自己身边她来照顾着。小人家饿了,就蒸鸡蛋羹给她吃,一天往锦绣斋跑一回,送饭的同时,也顺便给小人家喂奶。
不必担心闺女,这样一来,齐锦绣倒是省了不少心。以至于,原本预算半个月完成的订单,提前了五天完成。当完成任务拿到银子的那一刻,可把小荷跟小花高兴坏了,两人趴在柜台边看着齐锦绣算账,当得知这批单子所赚到的银子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
这是锦绣斋开张以来的第一桩比较大的生意,提前圆满完成了,齐锦绣不但如约给了两人应得的加班费,还主张买菜买酒,回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才拿了银子,小姐妹俩便凑在一起议论起来,约着哪日有空去逛街买东西。
齐锦绣听到了,笑着道:“不必哪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现在天还大亮,你们去逛街吧,看到喜欢的就买。对了,今儿我也会提前半个时辰回家,你们若是得空,一并先买了菜。”
说罢,从自己身上取了一粒碎银子来,塞进小花手里。
“谢谢锦绣姐。”赵小花觉得自己活到十四岁,还从来没有哪天有今天这般开心呢,她以前也会得人介绍去人家府上当绣娘,可是,在哪里做绣娘仅十天就能得这么多银子啊,而且,锦绣姐说了,这还只是奖励,这个月的工钱另外算。
齐锦绣道:“别谢了,都是一家人,快去吧。早去早回,回去还得等你们菜呢。”
“我知道,就在前面那条街逛,旁的街不去。”说罢,赵小花拉着小荷就跑了。
前面那条街,是整个安阳县最为繁华的一条街,相应的街两道所卖的东西也是比较高档的。平常的话,一般只有有些闲钱的人才会去那里买消费。而且那条街,卖胭脂水粉的居多,此刻她们俩去,想必是臭美去了。
齐锦绣望着两人背影笑了笑,才转过身来准备继续做事,又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齐锦绣头都没回,只笑道:“不是去买东西吗?这怎么又回来了,落了什么东西?”没有听到回应,齐锦绣好奇转身去看,就瞧见沈彦清跟白青莲二人站在自己身后。
“锦绣姐……”白青莲穿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裳,瓷白的脸上含着浅浅笑意,那笑容虽浅,却很真诚。
齐锦绣惊讶,这还是白青莲头一回对自己这么客气呢,也不晓得是有了什么喜事。
进门就是客,再说,齐锦绣本人跟白青莲没有任何仇怨。但见她笑意盈盈,自己必当得笑脸相迎,便赶忙请二位坐下。沈彦清不是头一回来,所以只坐下来没有说什么,白青莲四下看了看,后对齐锦绣道:“很别致,与众不同,怪道生意好。才开张这么几日就能做到这般,想来会越来越好。”
“托青莲妹妹吉言,希望能够生意兴隆。”几人落坐后,齐锦绣亲手倒了茶递过去,这才问,“你们今儿来,像是有事的。”
白青莲道:“我去沈府给沈太太号脉,才将出门,恰巧遇见二哥也出门,听他说是来锦是来锦绣斋跟锦绣姐告别的,我便也过来了。其实早该来一趟当面给你道贺,奈何这几日家中医馆忙,就托到了现在。”
“我这也只是小本生意,没啥道贺的,不过,还是感谢青莲妹妹能有这个心,我很开心。”齐锦绣冲白青莲笑。
白青莲道:“不仅仅是为着铺子的事情,我听我娘说,你跟赵二哥已经定亲了,亲事就在下个月。”白青莲面上一直含着浅浅笑意,连眼睛里都是温柔,说完话,只一眨不眨地看着齐锦绣,似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肯定一个肯定答案。
听得她这样问,齐锦绣才恍然大悟,为何这白青莲一进铺子来就待自己十分友好。
“是在下个月,到时候,青莲妹妹若是得空,还请去捧个场。”轻轻咳一声,又望向自打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彦清,“沈二爷过来,莫非也是为着给我道贺?”
沈彦清这才抬眸忘了齐锦绣一眼,薄唇稍稍抿紧了些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明儿便启程进京。”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去?”齐锦绣的确很惊讶,因为一般赶考,要么是乡试完了后直接进京,要么,就等在家过完年了再走。这都十一月中旬了,这两天也已经开始下雪,的确不是赶路的好时候。
沈彦清抿了一口茶道:“大哥在京城来了信,说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十月份到京城的考生就已经有很多。大哥不放心,便叫我收拾了东西也速速进京,若是真有什么变化,也赶得上,若是没有,进了京城温习书本也一样。”
齐锦绣也没有什么好对他说的,只能道:“一路顺风,来年金榜题名。”似是想起什么来,又说,“你这一走,怎么说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有一件事想请二爷帮忙,不知道,可否方便。”
“什么事?你尽管说。”听她说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沈彦清眉毛一挑,连忙示意她说,显然已经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齐锦绣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我不想让小荷当仆人伺候我跟甜宝了……”
“她伺候得不好?”沈彦清本能这样认为,因为他也看得出来,小荷那丫头虽说对齐氏母女忠心耿耿,但是有些时候不够伶俐。
齐锦绣忙摇头:“二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替小荷赎回卖身契。我已经不是沈家主子,叫一个丫头成日跟着伺候,怪不习惯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二爷您看,赎回小荷卖身契,需要多少银子?”
赵昇沉默了片刻,问道:“不必拿银子了,你也好不易求我一回,这个忙我会帮。这样吧,我明儿一早就得走了,我走的时候,会派人把东西送到你这里来。”言闭,左右开始打量起来,“甜宝呢……”
“甜宝在家,赵大娘帮忙照看着呢?”说罢起身,“今儿天色不早了,这个点也没有什么生意了,打算早早关了门回去。此番,甜宝该是在赵大娘家。”
“既如此,我便不去了。”沈彦清起身,黑眸定定望向齐锦绣,“甜宝,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甜宝是我闺女,照顾她还不是应该的。”齐锦绣笑了笑,却也没再说话。
沈彦清冲齐锦绣点点,而后负手大步离去。后头白青莲见状,也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齐锦绣望着两人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心中有些哀戚,想着,怕是白青莲等着他回来娶她呢。而沈彦清,这回进京赶考,顺便将婚姻大事也就确定了下来。沈家大少沈彦澄在京城做生意,此刻寻借口这般匆匆忙忙把弟弟叫了去,想来真正原因,并非是沈彦清口中所说的那个。
沈彦清跟白青莲的恩怨,也是从此刻开始,渐渐拉开序幕。
045婆媳姑嫂
南方的冬天虽则不如北方那般严寒,可南方湿气重,过了水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跟冰锥子刮着似的,疼得厉害。冬日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空,连路上的行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齐锦绣朝外头望了会儿,而后转身回来,锁好了柜台存钱的小抽屉后,就关了铺子。
锦绣斋离齐家所住的那条街不算很远,走路大概一刻钟就到了,齐锦绣匆匆往家赶,准备先去赵家接闺女,一脚才踏进前头赵家打铁铺子的门,就听见了后院甜宝的哭声。齐锦绣匆匆跟赵昇打了招呼,连忙提着裙子跑进去,正好瞧见赵大娘抱着甜宝正打帘子从里面出来。
瞧见齐锦绣,赵大娘松了口气道:“锦绣,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丫头一觉醒了就睁着眼睛四处瞅,怕是没有瞧见你,就哭了。任谁抱都不要,我又怕她哭坏了嗓子,这不,正准备抱着她去铺子找你呢。”见小丫头果然瞅见了母亲就不哭了,赵大娘笑说,“别瞧人家小,可认人呢。”
齐锦绣将闺女从赵大娘怀里接过来,跟着赵大娘一道进了暖和的屋子去,坐在床边先解了衣裳给闺女喂奶。甜宝不是饿了才哭的,吃了几口,就别开小嘴,不肯吃了。齐锦绣整理好衣裳,双手撑着闺女腋窝,让她站在自己腿上,就跟闺女头顶头玩起来。
赵大娘坐在一边,笑眯眯望着小甜宝:“这丫头,乖巧的时候可乖了,谁瞧见了都喜欢。可是闹起脾气来的时候啊,谁也拿她没办法,能够管得住她的,也就锦绣你了。”说着,脸上笑容更深了些,伸手过来刮了刮甜宝娇俏小鼻子,逗她道,“甜宝,再让奶奶抱抱,让奶奶抱抱好不好?”
甜宝扭着小脑袋看赵大娘,只呆呆愣了一会儿,似是听懂了,连忙一头扑进自己母亲怀里,然后似一头小猪似的,只使劲往母亲怀里拱,一边拱一边扭头偷看赵大娘,似是害怕她会来抢自己似的。齐锦绣拍了拍她拱起来的小屁股,故意严肃道:“甜宝,不许对奶奶无礼,这些日子,奶奶对你可好了。”
听得母亲的话,甜宝仰起脑袋看母亲,乌澄澄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表情呆呆的。
愣愣瞧了母亲一会儿,又扭过头去看赵大娘,然后不闹腾了,开始朝赵大娘跟前爬去。
这下可把赵大娘乐坏了,连忙一把抱起大胖孙女,笑得嘴都合不拢。
齐锦绣坐在一边,看着坐在赵大娘怀里的闺女,就去轻轻拉住她嫩嫩滑滑又软绵绵的小手,又笑着对赵大娘道:“这些日子多亏得有大娘跟大嫂子照顾甜宝,我才能够安心埋头做铺子里面的事情,要不是你们,我真是还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丫头,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赵大娘稳稳抱住甜宝,随手在床上捡了拨浪鼓来给小丫头玩,她则扭头对齐锦绣道,“下个月你就要跟阿昇成亲了,是我儿媳妇,甜宝可不就是我亲孙女。可别说,东哥儿那小子,也喜欢甜宝这个妹妹喜欢得紧。”
“嫂子跟东哥儿呢?”齐锦绣左右望了望,也没瞧见人影。
赵大娘道:“昨儿听小花说,铺子里那批任务,怕是今天就能够完成了,我想着,这好些日子你们都没有吃得香,睡也没睡好,便早早让老大媳妇儿去街上买菜打酒去了。东哥儿那小子嘴馋福记里的鸡蛋糕,偏生要跟着他娘去,老大媳妇儿带着他去了。”似是想起来什么,又问,“小花跟小荷那丫头呢?”
齐锦绣笑道:“今儿给他们发了钱,两个丫头可乐坏了,我就让她们逛街去了。”
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便热闹起来,赵大娘站起身子够着瞧了瞧,道:“呦,这一块儿都回来了。”
甜宝趴在赵大娘肩头上,眼巴巴望着自己母亲,齐锦绣便伸手将她接了回来。
赵大娘笑说:“跟自己娘亲近的闺女有良心,咱们的小甜宝,将来长大了肯定是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得,左右我现在也有事情做了,锦绣,你搁屋照顾甜宝,我做饭去。”
齐锦绣道:“还是大娘歇着,我去烧饭吧。”
“你可歇着吧,你这些日子忙,甜宝许久没有缩在你怀里睡觉了,瞧这丫头可怜的。再说,你铺子里的事情忙得都够累的了,大娘在家除了带孩子就什么事情都不干了,这烧饭的活,哪能还要你去忙。”说罢,赵大娘拍了拍手,捞过挂在一边的围裙系起来,“你要是坐在屋里头闲得慌,就去前头寻你二哥说说话去,我瞧他也喜欢甜宝喜欢得很。”
齐锦绣点头说:“那就辛苦大娘了,我一会儿抱她去前头瞧瞧。”
赵大娘应了一句,便大步走了出去,外头赵小花跟姚氏正乐呵呵蹲在院子里井边杀鱼。姑嫂两个,也不晓得在说什么悄悄话,个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来。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乐成这样。”赵大娘说着,便伸手夺过闺女小花手里的活来,“你锦绣姐在咱们屋子里呆着呢,你去隔壁,将锦荣锦华叫过来,晚上搁这儿吃。”
赵小花脆声应了一句,便拍,便拍着小手跳起来,然后从月亮小门蹿进齐家去。
十天前赵昇带着一帮兄弟来给齐家砌院墙的时候,就顺便在两家中间那道院墙上凿出一扇月亮门来,有了这扇门,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只站在月亮小门边喊一声,隔壁人家肯定听得到。
待得见小姑子走后,姚氏四下瞧了瞧,见没人瞧着自己,这才凑到赵大娘跟前去,小声道:“娘,我听小花说,今儿锦绣妹妹给了她一两二钱银子。说这些钱还只是这十天来的辛苦钱,这个月的月钱另算,到了月底发工钱的时候,好像说还能有一两五钱。这样算下来,小花妹妹这一个月可就赚了二两七钱银子了,咋这么多钱呢。”
赵大娘道:“你锦绣妹妹铺子里的生意好,怕是这两天赚得了一些钱,这才给了小花一两二钱当做奖励的。你瞧小花那丫头兴奋的,走路恨不得都飞起来,回来我可得好好说她一顿,小姑娘也不晓得稳得住性子,将来迟早怕是要被钱给迷了眼睛。”
姚氏笑道:“娘您别说她,这要是儿媳,怕是也得开心得飞起来呢。哦,对了,这菜钱是锦绣妹妹出的,我去买菜遇见了小花,她说锦绣让她买了,我就跟她一道回来了。这不,您给我的银子,还在兜里揣着呢。”说罢,就要取了银子出来。
赵大娘道:“那些钱,你自己搁在身上留着花,要是喜欢什么,自己买了用。”
姚氏道:“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不过,留着给东哥儿花也行。”她手上洗菜的动作没停,只垂着眸子沉默了会儿,犹豫了许久才又吞吐道,“娘,您瞧前些日子锦绣跟小花都忙成什么样了,想来那铺子里头,还是缺人的。左右锦绣妹妹迟早是咱家的人,与其在外边花银子雇人,倒是不如用咱自家人好,娘您可否去跟锦绣妹妹说说,我也想去。”
赵大娘笑着剜了大儿媳妇一眼,笑着说:“看小花赚那些银子,你也心动了?”
“那可不!”姚氏倒是没有隐瞒,“一个月二两七钱,我想都不敢想,以前咱们去那些富户家当绣娘,累死累活忙一个多月,也就只给不到二两,还得看那些主事的人的脸色。这些日子,我瞧小花虽则忙了一些,可倒是开心得很,想来在锦绣那里做事,她不会摆老板架子给脸子瞧。”
“你锦绣妹妹心眼好,脾气也好,也聪明,知道怎么赚钱。”赵大娘淘了米,欣慰得很,“要说这一点,倒是跟阿昇像得很,这两个孩子,都是有心要做大事的。其实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情,他们想做什么,想怎么做,我也不管。我老了,也没有旁的心,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就行。”顿了顿,这才说,“贞娘,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去跟锦绣说,又不是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娘在这里说句实话,你的绣活的确是没有小花的好,到时候若是给你开的银子没有小花多,也是正常的。”
姚氏想着,就算没有小花的多,可应该也不会太低。只要能够进得去,她就满意了。
“娘您放心,我心里知道的。”姚氏笑着说,“我听娘说过,锦绣妹妹的母亲绣活做得非常好,那绣出来的花儿,瞧着就似是能闻得到香味儿。还有那鸟儿雀儿,似是会飞一样,小花打小得齐二太太指点过,绣活肯定好。”
“小花绣活的确不错,可是跟锦绣丫头一比,又逊色了很多。”赵大娘望了长媳一眼,“所以啊,锦绣自己就有那般好的绣活了,怕是眼界高很多,你的那点本事,娘也怕她瞧不上。瞧不上也是正常的,到时候若是她委婉拒绝你的话,你可别失望。”
听自己婆母言语间并没有偏帮自己的意思,姚氏心倒是有些凉了下来,总觉得,将来若是锦绣嫁过来了,又是那么本事能干的人,婆母肯定会喜欢锦绣更多一些。姚氏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虽然知道婆母说得对,可心中总觉得不好受。
自己汉子离开的时候,自己才怀胎几个月,这些年,自己心甘情愿呆在老赵家,伺候老小,没有想到,到头来,婆母却是跟自己不亲反倒跟老二媳妇儿亲。就连小花,常常也把她那锦绣姐姐挂在嘴边,似是总有说不尽的好似的。
姚氏冷了心,也就不再言语,见儿子东哥儿蹲在树下玩儿,她择完菜就拍了拍手去抱东哥儿。
“大冷天的,别再玩这些了,回头再冻着你。”说罢,将儿子扛在肩头上,对赵大娘道,“娘,我打热水进屋去给东哥儿洗洗,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疮才是。”
“好,你去吧。”赵大娘应了一声,又道,“你锦绣妹妹就搁屋里,你要是想去,就跟她说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左右家里也不缺银子,你想花钱,跟娘要也是一样的。”
姚氏笑着应一声,心中却嘀咕起来,那怎么能一样?
说是这样说,可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的确婆母从没有短过她银子,反倒是偶尔还会塞银子给她,也从没有因为她要银子而给脸子。可若是自己也能够赚银子了,岂不是更好?自己赚了银子自己花着也安心,就如小花那样,连睡着都能笑出声来。再说,多了的银子,还可以攒起来,逢年过节回乡下娘家的时候,也能够体面一些。
046妯娌之间
姚氏扛着东哥儿进屋来的时候,齐锦绣正抱着闺女趴在床上逗她玩儿。这些日子实在是忙,许久没有跟闺女这般亲近了,齐锦绣也想念闺女得很。甜宝很依赖母亲,只要瞧见母亲在身边,旁的人都不肯要,她只要自己娘抱自己。
甜宝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小花袄子,那小袄子的样式倒是不很出彩,但是上面的绣活可精致得很。绣的是梅花,一朵朵的,仿若瞧着就能闻到香味儿。姚氏素来晓得齐锦绣绣活好,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好到这般田地,她知道,这袄子肯定是孩子她娘做的。
“嫂子来了,你坐下吧。”正逗闺女玩得开心,一时间没有瞧见姚氏,待得瞧见的时候,齐锦绣只见她认真打量甜宝,也不晓得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姚氏将东哥儿放了下来,瞧着东哥儿就要往床上滚去跟妹妹玩儿,姚氏抬手就抽他屁股。
“身上这么脏,别往床上爬,等娘打热水来给你洗洗。”瞪着眼睛凶了儿子会儿子,这才又转头笑着对齐锦绣道,“这孩子皮实得很,方才在外面玩的时候坐在地上,现儿衣裳没换就想爬上床去,真是不打他他不晓得听话。”
齐锦绣笑着拉过东哥儿手,上下瞧了瞧,见他身上衣裳的确脏得很。
“东哥儿要是想跟妹妹玩,姑姑抱妹妹下地来跟你玩儿,你听你娘的话,洗得干净了,再上床来。”说罢,抬眸对姚氏道,“嫂子去打热水吧,我带着甜宝跟东哥儿玩儿。甜宝,咱们下地来跟哥哥玩好不好?”拍了拍手,“娘抱你……”
东哥儿趴在床沿,眼巴巴瞧着妹妹,见妹妹笑嘻嘻朝自己爬来,他想伸手去抱她,可娘说过自己身上脏的。娘不让自己爬床上去,那自己肯定也不能够碰妹妹,于是伸出去的手,又迅速收了回来。甜宝除了喜欢娘外,还喜欢跟小孩子玩儿,尤其是眼前这个会拿很多好玩的东西来给她玩的大哥哥。
甜宝才五个多月,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见一向待自己好的哥哥突然不要自己了,急得嘴里咿呀呀叫。东哥儿躲到哪儿去,她就往哪儿爬,一直追着东哥儿。东哥儿见这样逗妹妹玩也有趣得很,于是越发逃得厉害,一边跑着一边笑:“甜宝,瞧,哥哥在这儿呢。”
躲到箱柜后面,惹小丫头来寻自己,见她急了,就立即探出脑袋来。
甜宝很喜欢这个新游戏,每回瞧见哥哥了,她就兴奋得咯咯大笑。齐锦绣见闺女变成了疯丫头,一把将她捞到怀里来,轻轻捏她脸:“这么皮实,瞧你把哥哥累的。”又朝东哥儿招手,见他站到身边来了,摸了摸他圆乎乎的小脑袋,“东哥儿也别跑了,一会儿热出汗来,会着凉。”
刚好外头姚氏打了水来,东哥儿便乖乖跑到自己母亲身边去了,姚氏给儿子洗干净后又脱了他袄子,从柜橱里拿了件新的来给他换上。打扮干净后,东哥儿就毫无顾忌了,只一个劲朝甜宝扑过去。甜宝乖乖坐在母亲身边,正低头望着拨浪鼓,冷不丁被人抱住,她好奇地扭了小脑袋去看,见是哥哥,小丫头立即咧开小嘴笑。然后又不安分了,又在床上爬起来,一边爬着,一边望着东哥儿咿咿呀呀叫。
“姑姑,妹妹还想跟我玩躲猫猫呢。”东哥儿扭头望着齐锦绣。
齐锦绣弯腰将东哥儿抱到床上去,又拉了甜宝到跟前,颇为严肃地望着闺女道:“跟哥哥在床上玩儿,不许再疯了。”
甜宝似是听得懂母亲说话似的,果然就不叫不闹了,只蔫哒哒坐在母亲跟前,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哥哥玩儿。
甜宝长得十分漂亮,雪白的小团子脸儿,乌澄澄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小嘴滑腻腻粉嘟嘟的,穿着红袄子,带着红帽子,越发衬得肌肤雪白似玉。姚氏望着漂亮的小甜宝,羡慕道:“望着甜宝,我就在想,要是自己也能有个像这样的闺女就好了。”
齐锦绣说:“嫂子已经好福气了,瞧东哥儿多好,聪明又懂事。”
姚氏笑了笑,目光又落在甜宝身上穿的那件小袄子上,身上去摸了摸她身上的袄子,又对齐锦绣道:“这袄子是锦绣妹妹亲手做的吧?这绣活可真好。”不但是绣活好,连那布料都是上等货呢,还有袄子上绣梅花的绣线,都是值钱的,想想人家过的日子,再想想自己的,姚氏只觉得自己这日子真没劲儿。
男人死得早,她才嫁过来没多久,就守了寡。虽说自己生得了儿子,婆家人待自己也好,可她毕竟才二十出头,难道真要一辈真要一辈子都留在赵家吗?前些年东哥儿小,她舍不得东哥儿,想着,将东哥儿带大了,她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可如今东哥儿已经这般大了,她再去想……根本就如剜她肉一般,舍不得。
可是留在赵家,一辈子就跟着婆母缩在这巴掌大的四方天里,根本瞧不见未来。
她原想过认命算了,一辈子伺候赵家老小,自己也吃穿不愁,挺好。可是今儿,她听说小姑一个月能挣那么些钱后,也动了心。她也想挣钱,她也想攒钱,自己有了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提心吊胆的,也不必在要银子的时候总想着,婆母是不是心中在埋怨自己……
自己死了男人又如何?自己还年轻,她不丢人。
要论起来,锦绣妹妹还是和离回家来的呢,还带着个孩子。如她这样情况的,都能有如二叔这般的好男儿肯娶,何况自己呢?自己虽则不如锦绣貌美,可比起旁人来也不差,她就不信,她这样的条件若是再想找,会找不到。
齐锦绣见姚氏似是没有听见自己说话,只呆呆愣愣的盯着一处看,仿若在想什么事情似的,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但见她回神来了,齐锦绣才笑说:“嫂子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
姚氏攥着自己衣角,望了眼床上玩得开心的东哥儿跟甜宝,这才说:“有一句话想问妹妹,但是又不好开口,所以……”
“嫂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肯定帮。”齐锦绣目不转睛望着她。
姚氏低了头,吞吐半饷,这才说:“东哥儿大了,不似小的时候那样总爱黏糊着我,其实我在家,除了洗衣烧饭外,都没什么事情做。”她笑了笑,然后又搓着自己手,“我知道,锦绣妹妹是个厉害的,娘也跟我说你聪明伶俐,更是一手好绣活。不但如此,你还能带着小花一起赚钱,要是……要是锦绣妹妹的铺子缺人的话,你看看我能不能去。”又指了指东哥儿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我的绣活不算好,东哥儿身上那件就是我做的,锦绣妹妹你看看。”
齐锦绣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事儿,其实原本让小花去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意思,不过,当时想着,嫂子这不是还有东哥儿需要照顾,所以我也没好问。这样吧,这件事情我同意了,嫂子什么时候能去,跟我说一声就行。”
“锦绣,你说得可是真的?”姚氏显然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就这般轻松落实了?她原已经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却没想到……姚氏激动得不行,一把握住齐锦绣手来,“锦绣妹妹,就我那样的绣活,也能去当绣娘?”
见她高兴成这样,齐锦绣笑着道:“嫂子,你去了可以不当绣娘,还有旁的活可以干。”
“不当绣娘也行,只要能出去寻份稳定的活计,赚些银子,我就很满意了。”她乐呵呵笑起来,一改之前态度,立马对齐锦绣十分热情起来,“锦绣妹妹你坐,我去厨房看看,帮着娘烧火做饭。”但见齐锦绣也起身要跟着去,她连忙道,“你坐着就行,不必跟着过来。”
姚氏心情格外好,打从屋子里出来后,立即跑进了厨房去。
赵大娘正在切菜,一扭头,瞧见大儿媳妇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心中也了然了,怕是去锦绣斋做事的事情,锦绣答应她了。其实她早猜得到,依锦绣的性子,只要贞娘开了口,她多半不会拒绝。只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贞娘绣活的确不行。
“怎么样?锦绣答应了?”赵大娘一边低头继续切菜,一边问着。
姚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抓了抓脑袋,而后点头:“我只说了一句,她什么都没说,立马就答应了。我又说自己绣活不好,她说没事儿,去了可以不做绣娘,做旁的事情也行。”
赵大娘望了长媳一眼,继而又说:“她开的是成衣铺子,去了不做绣娘,还能做什么?”
“这个……媳妇儿就不知道了,娘,媳妇儿想明天就去看看。”姚氏搓着手,“那东哥儿,就麻烦娘费心帮着照看了。”
赵大娘笑说:“东哥儿是我孙儿,我不照顾他照顾谁?只要锦绣同意了,你便去吧。”
姚氏越想心情越好,此刻心情激动得真是无法言表,左右瞧了瞧,也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了,只夺了赵大娘手上的活计来做。
“娘,您歇着去吧,这顿饭我来做。”说罢,姚氏使足了劲儿去切菜。
047齐家才女
姚氏心情好,于是一个人呆在小厨房里,整出来一大桌子菜。吃完饭后,姚氏又抢着收碗洗碗,旁人要帮忙她还不让,只叫他们都坐着歇息。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又坐下,只对姚氏道:“辛苦嫂子了。”
姚氏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其实就算没有今儿去锦绣斋这件事,她做事也勤快利落。定下今儿能够去锦绣斋后,她更愿意干活。赵大娘拉住齐锦绣道:“你嫂子心情好,你就让她去做吧,咱们娘儿俩坐着说话。”
待得姚氏走出门去后,赵大娘转身问齐锦绣道:“锦绣,听贞娘说,你叫她去锦绣斋做活,不是做绣活?你那铺子是卖成衣的,不做绣活,能做什么事情。你做生意也不容易,若是真不需要她去的话,大娘可以去跟她说清楚,你也不必要抹不开面子。”
齐锦绣道:“大娘误会了,既然答应让嫂子去,定是有事情做的。”齐锦绣心中明白,赵大娘这样说是为了她好,怕她是因为需要顾着赵家面子而答应的,她笑着握住赵大娘手说,“小花是知道的,如今铺子正缺人,就算嫂子不说,也是打算从外头先招一两个。”
赵小花道:“对啊,娘,您就别管了。大嫂做事勤快,去了铺子,就算不做绣活,那也可以招呼客人啊。大嫂之前就说了,要招一个专门接待客人的,这样的话,那我跟小荷,还有锦绣姐就可以专心做衣裳了。”
“原来如此。”赵大娘笑起来,“既是这样,那你们的事情大娘就不问了,只要不是让锦绣为难的事情,我巴不得老大媳妇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想了想,又转头对赵小花道,“娘知道,你如今能够赚钱了,而且赚得还不少。但是你要记住,第一,钱毕竟是辛苦赚来的,娘不许你乱花,第二,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有钱自然是好的,但是也不能钻进钱眼里去。”
赵小花道:“娘,这些我懂的,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见闺女嘟着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赵大娘也不再说她,又转头对齐锦绣道:“今儿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后别再忙了,早些歇着吧。”看了看锦荣跟锦华,最后目光落在已经打瞌睡的甜宝身上,轻轻抬手摸了摸甜宝脑袋,“要我说,明儿甜宝还是我帮你带着,你那铺子里人多眼杂的,这又要快过年了,甜宝跟着你呆在铺子,我还不放心呢。这一近年关,那些个拐子就开始活动了。”
齐锦绣心中明白,其实赵大娘说的,也正是她心中担心的。
“只是如今嫂子也去了铺子,大娘要照顾东哥儿,我怕再将甜宝丢给您,您会忙不过来。”齐锦绣抱得闺女更紧了些,其实早在开铺子前她就料到了,将来忙起来的时候,她可能会疏于对女儿的照顾。
她也想时时刻刻都将闺女带在身边,但是就眼下来说,还是不实际的。
“东哥儿过完年都五岁了,这孩子瞧着淘气,可也很懂事。他不但不需要我照顾,我烧饭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我照顾甜宝。”赵大娘想起这兄妹俩好起来的样子就开心,顺手拉了东哥儿到怀里来抱着,“喜欢不喜欢妹妹?”
东哥儿缩在祖母怀里,忽而腼腆笑了起来,一边瞅着甜宝一边点头。
“喜欢。妹妹也喜欢我,她见到我就笑,还喜欢跟着我玩儿。”说罢,就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妹妹软绵绵的小手来。
甜宝困了,精神也不好,只乖乖缩在母亲怀里。感觉到有人拉她手,她扭头来看,就瞧见了哥哥。要是白天见哥哥拉自己,她肯定要闹着跟他玩儿,可是此刻的甜宝,只想睡觉。于是漂亮的杏眼瞅了哥哥一眼,又使劲一番小身子,往自己母亲怀里拱。
“妹妹不要我了?”东哥儿一愣,继而转头问自己祖母。
赵大娘笑着道:“你甜宝妹妹困了,正闹脾气呢,等她呢,等她睡饱了养足了精神,明天就会又黏糊着你了。”拍了拍孙子小脑袋,又抬头叮嘱齐锦绣,“记得明儿你走的时候,还将甜宝丢我这儿带,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每天中午去送饭的时候,一并把孩子抱过去,给她喂奶。”
见赵大娘一再这般坚决,齐锦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待回了家后,锦华靠在姐姐怀里问“姐姐,你现在这么忙,还能教我本事吗?”
齐锦绣亲手给妹妹洗了脸洗了脚,将她抱进怀里来搂着,亲她滑滑小脸蛋?
“姐姐会教,只要姐姐会的,只要锦华想学的,姐姐都教。”齐锦绣将懂事的小妹紧紧搂着,也不急着让她去睡觉,只问道,“锦华,这两日跟着哥哥念书,学到多少字了?哥哥在家有没有好好念书?”
锦华小手抓了抓小脑袋,点头说:“哥哥教我写字背书,姐姐,我背《三字经》给你听。”
齐锦绣惊讶道:“锦华这么厉害啊,真的会被《三字经》了吗?”才问完,就听妹妹已经开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背诵起来。虽然还不能够背诵得流利,可是这么小的丫头,又才念这么几天书,能够背诵成这样,实在了不得了。
“锦华真厉害,姐姐最喜欢锦华了。”齐锦绣实在开心,只将个懂事的妹妹搂得紧紧的,贴在她耳边说,“锦华除了喜欢念书,还喜欢什么?琴棋书画,只要你愿意学,姐姐就请老师来手把手教你。”
“请老师要花钱,姐姐辛苦,不乱花钱。”锦华扭着脑袋看姐姐,模样认真得很。
齐锦绣知道妹妹打落地开始就吃苦,要什么没什么,就靠邻里百姓救济。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将银子看得重,她能够理解。不过,她也得让妹妹明白,银子是不该乱花,但是有些必要的时候,该花就必须花。
比如让锦荣进聚贤书院,让锦华学琴棋书画,若是这些地方需要花银子,她眉头皱都不会皱一下。
“锦华,姐姐赚钱虽然辛苦,但是很开心,因为姐姐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够赚钱,所以姐姐很开心。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是需要钱,而是当我们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能够用钱买得着。比如锦华饿了,姐姐可以花铜板买烧饼给你吃,甜宝冷了,姐姐也可以花银子买新衣裳给她穿。再比如,锦华喜欢琴棋书画,姐姐有了钱,就可以请老师来教锦华。赚钱不是目的,能够得到咱们想要的,才是目的。姐姐不许锦华乱花银子,但是也不许锦华不花银子。”
锦华听得半懂不懂,只呆愣愣仰头望着姐姐,眼睛睁得圆圆的。
齐锦绣笑着挠她脑袋:“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过完年,锦荣就要去书院念书了,到时候,姐姐请一个女娘子回来,教你念书识字,还教你琴棋书画。锦华要是能认真学,姐姐会比赚了钱还开心。”
锦华点头:“听姐姐的话。”
“真乖。”齐锦绣抱着妹妹进被窝,帮她掖好被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熄了灯,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齐锦绣也实在是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似乎只是一闭眼的功夫,齐锦绣就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爬坐起来,就见小荷已经披着衣裳下地来。小荷见主子也醒了,连忙小声说:“有人敲门,我出去瞧瞧。”
齐锦绣应一声,伸头看了看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荷看了眼沙漏,回道:“还不到卯时。”
“这一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呢,真是讨人嫌。”齐锦绣嘟囔一句,又躺了下去,却是没有睡着,就听外头小荷说道,“二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姑娘在呢,主子也在,您快进来吧。”
048临行告别
听得小荷的话,齐锦绣瞬间睡意全无,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齐锦绣连忙坐了起来,然后够了搁置在床尾的衣裳,一件件开始穿。待听得那脚步声似是到堂屋了,齐锦绣连忙道:“小荷,请二爷在堂屋坐,你去烧水奉茶,我一会儿就出来。”
外头传来小荷的声音:“是,主子。”
齐锦绣声音喊得有些高,锦华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瞧见姐姐在穿衣,蹭了过来问:“姐姐,谁来咱们家了?你要出去吗?”
“锦华乖,自己睡吧,姐姐就在外头堂屋,不走远。”说罢,将衣裳一应又整了遍,待得觉得利索了,这才穿鞋下床,而后弯腰给妹妹跟闺女又掖好被角,但见妹妹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齐锦绣摸了摸,笑着轻声说,“天亮还早,好生睡着。”见妹妹听话的又闭上眼睛后,齐锦绣吹熄了灯,这才撩起门帘子朝外头走去,才出了屋门,就见外头堂屋中,沈彦清罩着一件黑色大氅,正负手而立,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少年英姿笔挺,墨发以玉冠束之,一袭月白袍子,玄色大氅上沾着雪花,还未靠近,就能够感觉到他周身寒气逼人。
“沈二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齐锦绣只是才将出房门的时候迅速扫了他几眼,待得走出来后,就别开目光,只客气礼貌的请他上座,而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继续道,“瞧二爷的样子,该是此刻就出发进京赴考了?这天儿还早,怕是城门还没开呢。”
沈彦清道:“的确是早了些,不过,我这一去,最早也得到明年四五月份才能归家。”他顿了顿,温润的眸子定定盯着齐锦绣看,目光也是极尽温柔的,“甜宝如今五个月大了,到了明年我回来的时候,该是差不多要满一周岁了吧。一周岁的孩子,聪明一些的,已经会走会说话了,就算不太聪明的,也该是会走路了。咱们甜宝聪明,到时候,想必会叫爹爹了……”
齐锦绣明白他的意思,想着,再怎么说他到底也是甜宝亲生父亲。除了对不住真正的齐锦绣外,目前为止,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叫自己恶心的事情来。至少,他愿意让自己带甜宝出来。再说,这沈彦清虽则下场不多好,但是从明年春开始,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光日子,不能得罪他。
思及此,齐锦绣便道:“二爷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甜宝还睡着,天儿这么冷,我怕抱她出来会冻着。这样吧,二爷进屋去看看吧。”
沈彦清玉容含笑,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而后大步朝屋内去。
齐锦绣跟着进去,点了煤油灯,而后坐在床头,又将女儿掖好被她踢掉的被角。
小丫头小脸儿粉嘟嘟的,脸虽小,可肉不少,双颊处鼓鼓的,身上盖着被子,只留个圆乎乎的脑袋在外面,小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粉色毛茸茸的帽子。眼睛闭着,睫毛又卷又翘,眉毛淡淡的,眉心还用胭脂点了颗小小的美人痣。
沈彦清脱了照在外面的大氅,这才坐在床边,静静瞧着熟睡的闺女,眉心轻锁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说实话,此刻他心里难受得很,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坐在书房中温习书卷,时不时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齐氏抱着闺女笑意盈盈站在荷花塘旁边的情景。他跟齐氏四年夫妻,虽则聚少离多,也常常拌嘴吵架,冷战的时候就更多,可是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过温馨快乐。
要是未有和离,此番自己离家远赴京都,该是在家跟妻子女儿告别的。
沈彦清心内酸楚,不由的,便抬手去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女儿小脸滑嫩嫩的,凑得近了,还能够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淡淡的,甜甜的,那是她母亲身上的味道。虽则心中懊悔,可是事已至此,再想过回去,已然是没有可能了。
“你跟赵昇成亲,我到时候怕是没有机会给你送贺礼了,所以,今儿给你带了来。”沈彦清极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酸楚之意,遂起身,身姿秀挺,笔直立在齐锦绣跟前,从袖口中掏出薄薄一张纸来,“这是小荷的卖身契,原是想差人送来的,但想着,倒不如我亲自交到你手上来得好。”
“多谢二爷。”齐锦绣伸手接过,看了眼,的确是小荷的卖身契书。
“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你也一并拿着吧,我一走数月,甜宝你要好生照顾。”说罢,他将腰间系着的钱袋摘了下来,递给齐锦绣。
其实他没有必要给这么多,甜宝还小,除了吃穿,根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二爷进京赶考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这些钱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如今开了锦绣斋,生意挺好,养活这一家子,根本不是问题。”齐锦绣只将契书卷着收了起来,至于银子,她倒是没有接的意思。
沈彦清道:“大哥在京城,到时候一应打点,也无需我费心。至于一路上所需要的费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你不必担心。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给甜宝的,你若是暂时用不着,就先存起来。将来哪里用得着了,应个急也行,拿着吧。”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齐锦绣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道一声谢,便接了来。
“你给女儿的银子,我一文不会动,等将来女儿大了,都给她。”齐锦绣接过钱袋子后放在枕头边,抬眸看着沈彦清,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问道,“昨儿见青莲妹妹心情似是不错,对我的敌意也没有那么明显了,想来,你们婚期已经订好了?”
提起白青莲来,沈彦清薄唇微微挑了挑,面上笑容有些冷。
齐锦绣看不明白了,他这是笑,还是嘲讽?又或者,他不想回答,从而对自己的敷衍?
“想着二爷关心我们母女,礼尚往来,我也应当关心二爷几句的。若是二爷觉得锦绣问得有些多了,不说也罢。”齐锦绣尴尬笑了笑。
沈彦清垂眸望着眼前女子,见她较之四年前,不但个头长高了,脸蛋长得开了,就连性情都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心中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他不是想瞒她,只是,他对白氏的感情,渐渐的,已经的,已经再不似从前了。
“你的锦绣斋,目前看来的确是不错,但是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简单。咱们安阳县,但凡是成衣铺子,就有很多家,而且颇有些名气的也不少。见你赚了钱,旁人不会没有动作,你的根基薄弱,想跟人家比,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沈彦清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叮嘱道,“你且多加小心。”
“多谢二爷关心,这些我心中都明白。”齐锦绣默了会儿,转头看了眼两个孩子,心中琢磨着,到底怎么说才能让这沈二爷到外面去,一个大男人总站在女孩子住的闺房,总归不是太好。正在齐锦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沈彦清似是瞧出了她心思来,只淡声说:“甜宝我看了,心中也就放心了,不要打搅孩子睡觉,咱们出去说话吧。”
恰好外面小荷烧水泡了茶,端了进来,齐锦绣笑着对小荷说:“小荷,快谢谢二爷。”
小荷愣了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就要谢二爷,但既然主子这样说了,她还是照着吩咐朝沈彦清道谢。齐锦绣这才拿出那张契书来,递给小荷道:“这是沈二爷拿来的,我看了,的确是你的卖身契书。你现在就拿着去将这契书烧了,从今往后,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别再唤我主子,唤一声姐就成。”
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实在太快了些,她怎么都没想到,沈家将契书还给自己了?
“主子,那这得要多少银子?小荷一定好好干活,将来把钱还给您。”说罢,小荷跪了下来,给齐锦绣磕了头。
齐锦绣道:“二爷行好事,主动将契书拿过来的,他也没有要钱。所以说,你该是谢谢二爷。”
小荷闻言,又连忙给沈彦清磕头,沈彦清笑着道:“起来吧。既然不是奴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往后也不必再给我下跪了。”待得小荷起身后,沈彦清望着她,颇为严肃道,“你不必报我的恩,但是却要报齐氏的恩,虽则恢复了自由身,但是只要你留在齐家一日,就需得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二爷,我明白的,二爷不说,我也晓得怎么做。”小荷激动得都哭了,连忙抬袖子擦了擦,而后道,“二爷,姐,你们说话,我去烧火做早饭。”
“去吧,做一碗酸菜肉丝面,就是上回我教你的那个。左右时辰还早,二爷要是无事,便留下吃碗面,也算是让小荷表一下对你的谢意。”齐锦绣面上笑容恰到好处。
沈彦清道:“下回若是能够吃到你亲手做的面,那才是福分,你的厨艺不错。”
齐锦绣道:“那下回吧,今儿你来就是客,总得有人陪着你才是。我若是去了,对你照顾不周,岂不是怠慢了……”
知她待自己客气疏离,沈彦清倒是没有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荷学着齐锦绣曾经教她的法子做面,做出来的面,竟然也十分得沈彦清喜爱,满满一大碗,吃得个干净。一碗面下肚之后,浑身也都热了起来,正好外边天也渐渐露出些亮光来了,是时候出城赶路了,沈彦清起身,跟齐锦绣道了别。
齐锦绣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关了院门重新折回来,才将转过身子来,忽然就感觉跟前竖了一堵墙。
齐锦绣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堵在眼前的人是谁,她笑着问道:“二哥不会一直都候在这里吧?外头这么大的雪,怪冷的。”
赵昇扯了扯她袖子,拉了她一并往堂屋去,暖和些了,这才说:“我素来眠浅,他敲门的声音也大了些,到底不放心,便就起床过来看看。”说罢,望向齐锦绣,“择在这个时候赴京赶考,想来是沈彦澄给他来了信,怕是京都那边出了事情。”
两人是并排坐在上位处,齐锦绣给他倒了杯热茶,但听得这般说,面上笑容更深,只啧啧道:“没有想到,二哥却也关心京都城中的事情?那沈二爷此番去,是京城中发生了何事?”
赵昇眸光微微闪烁一下,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是端起热茶喝了。
喝完一杯茶热了身子后,这才回答道:“之前在外头跟人合伙做生意的时候,有了解过京里的一些情况,也接触过京里的一些人。不过,后来生意不做了,合伙的人也都散了,就再没有跟之前的人有过联系。仅仅如此而已。”
齐锦绣想着,有些人只要接触过了,便是暂时无甚联系,将来待得人家需要你的时候,必然是会拉你入伙的。不过,这赵昇赵二爷自当也不是好招惹算计的,否则的话,他也成不了未来的威远侯,权倾朝野,叫太子跟燕王是既忌惮又想拉拢。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锦绣斋里的生意,倒是日渐红火起来。
整个安阳县,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新开的成衣铺子锦绣斋不但做衣裳好看,而且价格还公道,为人更是客气和蔼讲诚信,四周街坊邻居相互说几句,就传开了。这瞧着又近年底,过年自当从里到外都需要换成新的的,一般普通老百姓过年穿的新衣裳,都是自家人做,可是锦绣斋口碑好,定好了时间,便就都能会在规定时间内赶制出来,所以,今年安阳县内,不少老百姓过年的新衣,倒是都愿意在锦绣斋买现成的。喜欢的样式没有了,就预定,到了时间来拿,定然能够做得好。
除了让姚氏进铺子来当导购员,齐锦绣还从外面招了两个人,一个也是导购,而另外一个,则是赵昇亲自物色过来的人,跟赵昇关系不错,是进来负责采买一块的。进货运货,是需要耗费体力的活计,男子来做,自当要比女子好很多。
添了几个人,每个人每天都需要做些什么,齐锦绣都一应安排得好好的。
以前差不多都是每天早晨九点钟上班,如今齐锦绣会让他们每个人早上提前一刻钟过来,这十五分钟,是用来开晨会的。晨会的内容,不过就是总结前一天的工作内容,以及分派新一天的工作任务。几人都是做事麻利爽利之人,对于齐锦绣这种管理模式也都喜欢得很,至此,锦绣斋也算是渐渐走上正轨了。
这一日,才将下派了任务,大家伙都忙着去做自己的活去了,外头刘氏笑着走了进来。
齐锦绣见了,忙请她在休息间坐下,而后给她倒了茶水。
049真好假好
“大伯娘,这些日子实在忙,都不得空去看您跟大伯父,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来,亲手递送到刘氏跟前去,漂亮的一双杏眼里含着满满的自信跟甜甜的笑意,只一直笑意盈盈望着刘氏,“上次听大哥哥说,大伯去码头扛货闪了腰,如今好些了吗?要我说,您跟大伯也上了年岁,不必那般辛苦挣银子了,等大哥哥将媳妇儿娶回家来了,你们就等着含饴弄孙,享福吧。”
刘氏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齐锦绣,一双眼睛都在发光,并没有急着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急着好奇问道:“锦绣,这才多长时间啊,真是没有想到,原本已经死了的铺子,竟然被你打理得这样好。我瞧这时候还早着呢,就已经有这么些人上门来了,过了会儿,岂不是人更多?锦绣,你跟大伯娘说说,这一天能挣多少银子?”
齐锦绣不晓得这刘氏此番过来的目的,不过,短短数日的相处,她却是了解了刘氏的脾性。到底只是大伯娘,与自己这一脉是没有血亲关系的,不比大伯待自己跟弟弟妹妹们亲,就算是和气,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打从心底来说,她是不疼自己姐弟兄妹的。就拿那次盘下铺子的事情来说,自己亲大伯说只要五两银子,他便是实在困难,也不肯多贪自己的银子,而刘氏,却是立即表明态度,她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可是却好一番细说自己的苦楚。
但是,刘氏跟方氏婆媳比起来,就目前来看,倒是要好很多。至少,她不会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不会莫名其妙就跑到自己家来耍威风!但是要真论起来,刘氏待自己兄弟几个的好,连赵大娘的一分都不如。不然的话,自己盘下铺子那么忙,她何故没有说过要来帮忙的话?
自那次拿了银子回家后,几乎是再也没瞧见过她人影,那方氏算计欺负自己,她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上次大伯受了伤,大哥哥来家里借钱,她听大哥哥锦盛说了几嘴,说是原本大伯父是要去方氏婆媳那里理论的,奈何被刘氏拦住了。
刘氏心中肯定是恨方氏婆媳的,不过,齐老三家到底有钱,她不会为着自己二房而去招惹三房。轮到要借钱的时候了,倒是没有忘记自己二房,上次借了一回,是五两银子。这一次来,又是借钱的?不晓得又是为着什么事情。
所谓日久见人心,齐锦绣心中明白刘氏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会对她多贴心。但是,到底是长辈,明面上又没有撕破脸来,该给的尊重还是会给的。面上笑容一直没有变,齐锦绣道:“大伯娘也该是知道的,这成衣铺子里做的都是普通百姓的生意,瞧着是人多,可是利润却薄,一件衣裳除去各种成本,根本也就没有剩下多少钱了。”
听齐锦绣这般说,刘氏面上笑容渐渐冷了些,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只端起冷了些的茶水来喝。
喝完茶水,她只哀愁的皱起脸来,眉心也锁得紧紧的,又朝齐锦绣诉苦道:“大伯娘眼睛不好使了,做事也常常力不从心,所以,也实在帮不到你什么忙。”说罢,她沉沉叹息一声,一双枯燥的手紧紧攥住杯沿,“可我听说,你这铺子赚钱得很,原本城中百姓过年都是自己扯了布来做衣裳的,如今都道你这锦绣斋衣裳做得好,所以都愿意花钱到你这里来做过年穿的新衣裳。你这铺子的确是赚的小钱,可是积少成多,瞧着日日人来人往的,肯定是能够赚不少的。锦绣,你也别瞒伯娘了,你跟伯娘说实话,你这铺子一天到底能赚多少银子?”
本来做生意最为忌讳的,就是不懂行的人总喜欢追着你问到底能赚多少钱,再者,齐锦绣觉得这刘氏也非真的跟自己贴心,所以,她本能十分反感与她谈这个话题。若是换成赵大娘问,她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就告诉她,可是刘氏问,明明知道她心中可能在寻什么不好的主意,怎么能够跟她说?
要是如实与她说了,怕是她越发会肆无忌惮地打自己银子的主意了,她不喜欢。
“大伯娘,您今儿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齐锦绣不想说,便扯开了话题,反被动为主动道,“是不是大伯身子又不好了?最近请大夫瞧得如何?”
相比起自家老头子的身子来,刘氏此番自然是更为关心铺子的,其实不然她也不会来,毕竟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锦绣斋还是有些远的。当初之所以会选得远一些,刘氏自己也有些私心,她是怕离得近了,老二家的一大摊子破事,都会麻烦她。
离得远,她原也不晓得锦绣斋情况如何,只听邻家说生意的确不错。后来,还是老三媳妇儿特地来了自家,亲口告诉自己说锦绣的铺子如今一天能赚好几两,她这才回过味儿来。一天赚好几两,一个月岂不是得上百两?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原本还是有些不信的,可方才问锦绣话,她却一直刻意回避,刘氏觉得老三媳妇的话更可信了些。
若这锦绣斋真就这么赚钱的话,那也该是有自家一份功劳,若是她没这铺子,又怎么会有今日?刘氏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坦,仿若那百两银子是自己的,而此番却叫齐锦绣给抢去了似的。思来想去,刘氏越发觉得不甘心,总想着要讨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锦绣,虽则你大哥哥如今亲事是定下来了,可是只要这买宅子的事情没有落实下来,那姑娘家就算嫁了来,心中也不会好受。大伯娘是想,若是可以的话,咱先将买宅子的事情定下来。你大哥哥的婚期是定在来年五月,若是买了宅子再成亲,一来,咱们老齐家可以风风光光娶媳妇儿,二来,那姑娘家进门来,也是会开开心心的,这样多好。”
齐锦绣扯着面皮笑道:“在这安阳县城内,要想买宅子,至少是得需要二三百两银子的。大伯娘手上若是能一大半,叫我再贴一些,我便是四处去凑,也要把银子凑来给大哥哥买宅子娶媳妇儿。可是大伯娘如今手上根本没银子,莫非要是拿出二三百两来?你便是卖了我,也不一定能值这个价儿。”
“可是老三媳妇儿说,你这铺子,一个月就能有一百多两的进项。老三是做生意的,老三媳妇儿该是也懂些,她说的话该是不会错。锦绣,大伯娘已经看好了,就在城西,差不多靠着西城门边,远是远了些,可是便宜,一大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小房,院子挺大的,院子里面还种着几棵树,搭着秋千,实在不错。价钱也公道,左不过二百三十两,这主要是因为原先的房主急着要离开安阳,这才压低了价儿。要是搁在往日,哪里能占得这样的便宜,过了这村儿,怕是就没这店儿了,锦绣你可得帮帮盛哥儿。”
“三婶娘跟您说的?”齐锦绣好笑道,“大伯娘,您不是素来就不喜欢三婶娘吗?怎么现在倒是总喜欢将她挂在嘴她挂在嘴边?您别忘了,当初您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她是如何对您的。大哥哥娶媳妇儿没银子,大伯父亲自上门借钱,结果却被三婶娘赶回家,当时大伯可是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是我拿了沈家赔偿给我的银子来,又替你们出主意,大哥哥这才解了急。原也是说好的,让大哥哥先成亲,之后再慢慢攒银子买房子,如今何故大哥哥才定下亲事,大伯娘却是寻我来要银子了?”
齐锦绣的确心中有气,这二百多两银子又不是小钱,她怎么好意思张口就要的?且不说自己铺子如今并没有她说的那样赚钱,就算是有,那这银子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自己的银子,凭什么要平白无故给旁人那么一大笔,要只是两的小钱,倒是好说,如今开口就是这么一大笔,真是……齐锦绣觉得,这刘氏如今会这样,一来是有柳氏挑拨的原因,二来,也是自己造成的。
往后该拒绝的一定要拒绝,想不给的就是不给,省得有些人的贪心填不足。
见齐锦绣连连反问,态度也强硬得很,刘氏怕鸡飞蛋打,倒是笑了起来。
“锦绣丫头,瞧你急的,大伯娘不是那个意思。”刘氏眯起眼睛笑,夹出了眼角的深深皱纹来,“你大伯父没有本事,不比你父亲跟你三叔,你大哥哥也是憨实,不比锦绣你好本事。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能够帮衬的,就帮衬着些,想当初你还没从沈家回来的时候,我对锦荣锦华,也是多有照拂的。”
齐锦绣道:“这些伯娘不必说,我心中有数。若不是念在伯父待锦荣锦华尚算不错的份上,我当初也不会舍出那么一笔银子来帮大哥哥成亲。大伯娘若是真有什么难处的话,两银子我还是有的,不过,买宅子的事情,往后不必再在我跟前提。”说罢,站起身子来,直接去柜台处开了抽屉取了五两银子来,“想来大伯父身子还未有好得利索,这五两伯娘先拿去,再请了大夫来给大伯瞧瞧伤。”顿了顿,又说,“不是我做小辈的背地里议论长辈,但是三婶娘是什么样的人,大伯娘该是清楚,可千万别中了她的挑拨离间计。”
刘氏看了眼手上的银子,又想着宅子的事情,终归心情不太好。于是,对齐锦绣说的话,难免也敷衍了些,只应一声,转头就走了。
待得刘氏走后,赵小花蹦跶着跳了来,伸长脖子往外头看,直到瞧不见那刘氏人影了,这才嘟嘴道:“这伯娘可真行,买宅子这样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能说得出口来。而且,还是寻你一个晚辈说。敢情这铺子不是她经营,她不晓得赚钱有多不容易,忙起来的时候,起早贪黑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瓣来用。这老婆子,想得倒是挺美的。”
齐锦绣回过头来,见赵小花一脸鄙夷的模样,她伸手就捏赵小花没有几两肉的小脸,嗔道:“你要嫌累,明儿就不要过来了,我在外头重新再招人进来。”
赵小花嘻嘻笑着黏了过去,紧紧跟在齐锦绣屁股后头,哼哈道:“的确是累,可是我开心啊,也是锦绣姐心眼好,给大家工钱开的高。旁人那里,哪里能够赚得这么多钱啊?不信你瞧大嫂,大嫂以前是个闷葫芦,起初来这里的时候,多半也不敢开口说话,自从锦绣姐您说每卖出多少件就给她多少提成后,她那嘴巴成天都没有歇过,前几日,嗓子都哑了,让她休息一天,她都不肯,还不是因为有银子赚。”
“大家都很努力,我看你倒是挺闲乎的,是不是我分派给你的任务太轻了?”齐锦绣杏眼扫了赵小花一眼,威胁道,“以后工作时间,不许侃家常,否则的话,我一视同仁,绝对扣你分。分扣光了,不但月底你拿不到红包,年底大家都有奖金,你也一文没有。”
赵小花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闷着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然后埋头做事情。
被刘氏闹得心烦,齐锦绣一时没有心思再做事情,只随便拿了张图纸到休息间去涂鸦起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搁下纸笔,跟铺子里几人打了声招呼,则出去了。其实已近年底,年前该揽的生意差不多也都揽过来了,都已经画好的花样子,左不过让绣娘按着新描出的花样子来绣,绣好之后,她再缝了便是。
近几日她倒是不忙,就等着小花小荷她们做好绣样后她来缝补,要说,缝缝补补的,也的确是劳心劳力的活计。现在批量不算多,又有铺子里其她几人帮忙,倒是一时应付得来,可若是将来生意大了怎么办?成千上百件的衣裳,她可不愿意招那么多人来,一个个低着脑袋一件件缝。
所以,最近她动了是否要设计一台最为简便的缝纫机的心思,以前上大学期间实习的时候,他们有过选修课程,就是关于缝纫机的。一整本书,从缝纫机原理,到其构成,以及作用,甚至还有内部的零件三视图,很全面详细的介绍。
她素来喜欢设计,所以对于这门选修课,上的还算认真。至少一些最为基本的东西,她是清楚知道的。不过,设计缝纫机可不是设计摇篮车,内部结构甚为复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设计得出来的。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想得到了,齐锦绣心越发痒起来,她就是想干。
从铺子里出来后,没有去其它地方,而是回了家。确切来说,是去了赵家。
前头打铁铺子没人,想来赵昇是出门送货去了,齐锦绣就直奔后院去。赵大娘正在厨房烧饭,外头堂屋前的廊檐下,甜宝正躺在摇篮里,东哥儿则趴在摇篮车边,一个劲在逗甜宝玩儿。甜宝眼巴巴望着东哥儿,见到东哥儿抠着鼻子在学猪,她咧着小嘴笑起来。
里头赵大娘大声喊道:“东哥儿,外头好似没太阳了,赶紧推妹妹进屋子去。”说罢,赵大娘拿着大勺走到厨房门口来,见到齐锦绣,她笑着道,“咋的回来了?”
齐锦绣将闺女从摇篮里抱起来,使劲亲她白嫩嫩的小脸几下,才说:“遇到些烦心事儿,想出来散散心,不晓得去哪里得好,就想回家瞧瞧闺女。”她在廊檐下坐下,让闺女坐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搂住她,逗着她玩儿。
赵大娘将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笑说:“那你好好陪着小甜宝,这饭一会儿就烧好了。”
“大娘,我二哥呢?”齐锦绣抬眸问。
“他出去送货了,怕是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是有事,等他回来再走吧。”赵大娘一边炒着菜,一边扯着嗓门大神喊,“正好你也歇歇,不必那么累着自己个儿。”
有刘氏在前面比着,此番见赵大娘这般关心自己,齐锦绣越发觉得心里暖和。
“我知道了,我等二哥回来。”齐锦绣也大声应着。
050二叔婶娘
已经入了冬,就只有正午时分左右的太阳最好,一般这个时候赵大娘都在做饭,她会将甜宝抱进摇篮车里面去,将摇篮车搁置在廊檐下,叫东哥儿照看着甜宝,让兄妹两个一起晒太阳。若是太阳弱了些,赵大娘会立即唤孙儿将甜宝推回暖和的屋子里去。毕竟天儿冷,外头有太阳还好,没有太阳还吹风,岂不是要冻着了小丫头。
打从姚氏也进锦绣斋做事后,便由赵大娘一人负责来照顾家中几个孩子,锦华有锦荣带着一起念书识字,锦荣很大了,又很懂事,所以那俩孩子根本不需要赵大娘费心,只道吃饭时间,过去唤了兄妹两个过来吃饭。虽则东哥儿比锦华还要长一岁,但是东哥儿不爱念书,成日只贪玩儿,后来跟甜宝熟些了,就不蹲在树根下玩蚂蚁了,只愿意一直守着妹妹。
东哥儿在自己哥儿老赵家,那是混世魔王,但在小甜宝跟前,绝对的好哥哥。不但会费尽心思想着法子逗妹妹开心,还会对妹妹嘘寒问暖,哪怕妹妹皱一下眉头,她都要扯着嗓子把自己奶奶叫来,问妹妹是不是尿裤子了。
孙儿越发懂事了,赵大娘开心得很,只更疼爱几个孩子了。
此番齐锦绣抱女儿在怀中,旁人东哥儿则蹭在齐锦绣跟前,似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妹妹。见妹妹扭了小脑袋过来看他,他则又扮了猪脸来,逗得小甜宝咯咯直笑。齐锦绣见了,一并揽了东哥儿在怀中,拉住他小手道:“东哥儿过完年五岁了吧?可识字了?”
东哥儿一听念书脑袋就疼,他抬手挠挠自己脑袋,憨笑道:“姑姑,我不爱念书,我长大了,要跟二叔一样,我打铁。姑姑,我力气可大了,我能一只手搬起那块石头来。”
齐锦绣弯腰够了不远处一只凳子到身边来,在凳子上拍了拍,示意东哥儿坐下。
东哥儿不知道姑姑要做什么,只悄悄瞄了姑姑一眼,就乖乖坐下来。
“东哥儿想学你二叔啊?是不是因为觉得二叔厉害?”齐锦绣只浅浅笑着,慢慢去引导他,但见东哥儿极为认真地点头后,齐锦绣又道,“那你可知,你的二叔曾经是聚贤书院的才子?连院子大人都十分欣赏他呢,你二叔那时候,书念得可好了。”
“二叔进书院念过书?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叔打铁很厉害,他们都愿意找二叔打铁。”东哥儿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表情也是极为自豪的样子,“二叔还会挣钱,每回二叔回家来,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还会给我买好多好玩的。”
“你二叔在聚贤书院念书那会儿,你才多大点儿?怎么会知道。”齐锦绣搂着东哥儿在身边,轻轻抚摸着他小脑袋瓜子说,“你二叔要是当时能够继续将书念下去的话,如今肯定也是举人老爷了,咱们县,谁都没有他厉害。”
“姑姑说的可是真的?”东哥儿显然有些信了,越发崇拜起自己二叔来。
厨房赵大娘闻言够着脑袋往外头喊道:“你姑姑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要是不信,一会儿等你二叔回家来了,你自己问问他。”话音才落,就见儿子打从前头进来了,赵大娘一边用锅铲翻炒着菜,一边继续扯嗓子喊道,“东哥儿,你二叔回家了,你问问他。”
东哥儿见二叔回来了,立即蹦跶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二叔跟前,继而抱住他腿,一脸崇拜羡慕。
赵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抬眸望了坐在廊檐下的齐锦绣一眼,这才低头问侄子:“东哥儿,怎么了?”
东哥儿仰脑袋咧着小嘴笑:“二叔二叔,姑姑说……姑姑说你念书厉害,你也能考状元去。”
“我哪里说考状元了?我说的是考举人老爷。”说罢,齐锦绣笑着抱起甜宝站起身子来,走到赵昇跟前,这才解释道,“是这样的,锦荣来年春天就要进聚贤书院念书去了,我想,到时候多半是得住在书院,逢六休一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东哥儿过完年五岁,再过个两三年,也得送去念书了。刚好我也有意请先生到家来给锦华上课,到时候,可以让东哥儿跟锦华一起念书。先打下点基础,待得东哥儿够岁数考聚贤书院了,也容易一些,二哥你怎么看?”
赵昇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打算,这小子过于皮实了,需得要先生好好约束管家。请现在在家来,刚好我有空也可以盯着他一些,省得他胡作非为。”顿了顿,又望向齐锦绣道,“昨儿去给锦荣讲解习题,见锦华天资不错,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她有这样的天赋,倒不如请了女先生来,琴棋书画一应都点拨一些,只当大家闺秀来养着,左右你我也不差钱。”
齐锦绣笑道:“此事我也与二哥想到一处去了,我也不强制她必须要学得如何,不过是当做兴趣爱好,将来若是能够成为才女,就更好了。”笑了笑,又道,“至于东哥儿的事情,还是得等嫂子回家来了,再问问嫂子才是。”
nb/>赵昇点了点头,继而目光落在齐锦绣怀中抱着的甜宝身上,他面色柔和了许多,眼里也渐渐露出温柔笑意来。抬眸望了齐锦绣一眼,赵昇道:“让我抱一抱吧,没几日,她就得唤我爹爹了。现在多抱抱她,就当做是事先培养父女感情。”
原本这假成亲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想各取所需便于行事罢了,可是方才听赵昇那番话,齐锦绣到底面皮薄,脸羞红起来。是啊,待得再过几日成亲后,甜宝唤自己娘亲,唤他爹爹,外人跟前,他们就是夫妻。到时候,会关在一个屋子睡觉,这大冬天,谁打地铺都会冷,肯定还得睡一张床上,最多各人盖各人的被子罢了。
她都可以猜得到,婚后不久,赵大娘肯定就会旁敲侧击问生孩子的事情。
齐锦绣自己也感觉到了脸颊烫起来了,她只稍稍低了些头,踮起脚尖来,尽量用些力气将甜宝递送到赵昇跟前去。赵昇是何许人?他什么都瞧得清楚明白,只不过面上不动声色罢了,察觉到了异样,他黑眸迅速扫了齐锦绣一眼,薄唇抿得更紧了些,只不点破。
换了个窝,原本懒洋洋眯眼晒太阳的甜宝忽然精神起来,她晃着脑袋瞅了会儿抱着自己的这个高大男人,又赶紧扭着脑袋四周去寻母亲。齐锦绣见闺女寻自己来了,玩心忽起,连忙矮下身子去,故意悄悄躲到赵昇身子后面去。
甜宝寻不到娘亲,小脑袋一直不停转来转去,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也开始挠脑袋,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些声音来。呆愣愣瞅着赵昇,模样极为认真,哼唧哼唧的,仿佛在问他话。软绵绵的话,只将赵昇一颗心都甜软了,他忍不住地扯起嘴角笑,更是将个贴心的小棉袄抱得紧紧的。
“你娘在后面。”说罢,赵昇侧了身子,让齐锦绣现出身来。
甜宝突然间就瞧见了娘,开心得咿咿呀呀尖叫,小手还指着娘亲。齐锦绣又矮下身子隐在赵昇山一般的身躯后面,再逗着闺女去找她。
小甜宝咧嘴傻笑,小身子也不安分,使劲蹿来蹿去,短小的一双胳膊紧紧搂住赵昇脖颈,然后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肩膀上,小人家站在高处,很容易就看见娘亲了。每回寻到了娘亲,她就开心得一阵大笑,笑得口水流了赵昇一肩膀。
玩得来了,齐锦绣也不逗闺女了,只站在一边大口喘气。
甜宝有了娘亲,就不要任何人,只咧嘴笑嘻嘻探了半截身子朝母亲够过来。齐锦绣喘匀气息,伸手接过大胖闺女,而后问赵昇道:“二哥一会儿可得空?”
赵昇负手而立,黑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低沉却又悦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齐锦绣笑起来道:“的确有事情想跟二哥商量,这样吧,我先去给甜宝喂奶,再哄着她睡觉,完事再来寻二哥。”说罢,便抱着闺女往屋里去,东哥儿见妹妹走了,也想跟着去,却被赵昇一把揪着衣领给扯了回来。
东哥儿委屈:“二叔,妹妹走了。”
“妹妹肚子饿了,你婶娘抱着她吃奶去了,你跟二叔过来。”说罢,赵昇牵着东哥儿手,往前头去。
东哥儿好奇,只抓着脑袋使劲挠:“婶娘?不是姑姑吗?”
赵昇一愣,继而笑说:“现在是姑姑,过几日便是婶娘了,你这么笨,早些改了口,将来才能叫得顺溜。”走到前头铺子里,赵昇随手将一应器具重新搁置了下,显得空间大些了后,才严肃望向侄子道,“方才二叔跟你姑姑说的话,你可听到了?以前惯着你宠着你,是因为你岁数小,如今你大了,得要学会争气,以后不能再成日玩泥巴捉蚂蚁了。”
“嗯!不玩泥巴了,陪着妹妹玩儿。”东哥儿咧嘴笑嘻嘻的,又调皮起来,说着就要跑。
赵昇揪住他不肯放,脸又沉了几分:“你别把甜宝给带坏了,你想陪她玩儿可以,但是只能在她跟前念书背书,可记得了?”
东哥儿还从没有见过二叔对自己这么凶呢,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回事,吓得险些要哭。
赵昇见了,忙呵斥道:“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记住了?”
“嗯……”东哥儿吓得感觉连连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二叔看,“男子汉,不哭鼻子。我往后也一定都听二叔话,二叔让我做什么,我都就做什么。”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藕粉色身影打从后面走近,赵昇抬手拍拍侄子肩膀,这才缓和语气道:“妹妹睡着了,你不许打搅她,自己去后院玩吧。”
东哥儿听话应着,转身见隔壁姑姑进来了,他刚想开口喊姑姑,忽然想起二叔对他说的话来。
“婶娘,你跟二叔说话,我去后头玩去。”说罢,一个猛扑就蹿得老远了,想抓都抓不着。
051唇枪舌战
齐锦绣被他那一声婶娘叫得有些愣住了,待得见他蹿得远了抓不回来了,这才颇为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子来。赵昇没有闲着,又开始规整打铁铺子,上午刚刚送完一批货,一会儿吃完饭,他还还有很多活计要干。他打铁手艺好,自打重新接了父兄的铺子后,名声越来越大,生意也自当越来越多。
如今家中劳动力有四个,都是能吃苦能赚钱的,加之之前就存了一些,其实根本不缺钱花。不过,不缺钱不代表可以贪懒,家中养着这些孩子,往后用得着钱的地方,可还多着呢。齐锦绣想问赵昇东哥儿忽然唤她婶娘是不是他教的,但转身见他忙着,再加上这话也说不出口来,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哥,现在也很忙吗?”齐锦绣凑到跟前去,主动弯腰帮他忙。
“不忙,在等你开口呢。”见她开口说话了,赵昇也就停了手上动作,也示意她不要忙这些了,“阿锦姑娘,此番寻我,是什么事情?”
齐锦绣憨憨笑起来:“几次三番都麻烦二哥,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呢,我那成衣铺子,能有今日这般光景,二哥都帮了我好多。”
赵昇黑眸定在她脸上,喉结滚动一下,才轻声道:“说什么傻话。”
齐锦绣知他脾性,他说话不喜欢绕弯子,索性也就直说了道:“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很好,的确,目前也不缺钱花。可是,我也不会仅仅满足于此,若是过完年后生意还是这么好的话,到时候我打算扩展客户群体。只赚普通老百姓的钱,发不了大财,只能奔个小康。若是能够跟那些大户人家做生意,能够一应承包了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四季新衣的话,收入肯定十分可观。过完年,我头一件需要着手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去赚那些有钱人家的钱。关于这一点,我也列了几个方案,想来可以一一尝试。不过,我今儿找二哥商量,不是说这件事情的,而是……”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确切来说,我希望能够提高做事情的效率,花最少的劳动力达到最佳的效果,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如何打造出一台机器来,代替劳动力。”
赵昇不解道:“机器?”
齐锦绣点头:“还记得之前我跟二哥提到过的,我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吗?我们那里做衣裳,都不需要人拿着针线来一针一针缝的,是用机器代替。我们那里叫它缝纫机,差不多就长这个模样。”说罢,齐锦绣展开手上那卷着的图纸来,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将图纸展开抹平,“看,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我这个是较为简易的,依我的能力,复杂的肯定设计不出来。但是只要原理对了,也不需要那么复杂,反正再怎么样,肯定也比人工机器好。”
赵昇以前只晓得那个女人是有些聪明的,很多方面都非常有主见,在他所认识的人中,这阿锦姑娘的确算是有智慧的姑娘。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给他带来的意外竟然会这么多,他身姿笔挺立在一边,微微垂首,黑眸定定落在那图纸上,看得又快又细。
他打小无事的时候就会跟着父亲打铁,常常也有乡邻会让他打造一些比较特别的器具,他于那方面也算是颇为有天赋的,一般只要乡邻稍微讲述一下他们所需要的器具的大概功能,他就能够打造出令他们非常满意的东西来。
可是如今,他算是晓得,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那里的百姓竟然那么有智慧,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个地方在哪儿,莫非得出海,在海的那边?可是阿锦姑娘说了,她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他不明白,如今明明就是大气元盛年间,一千年之后,那是怎么回事?
赵昇想了很多,越发觉得事情不可思议,可这摆在眼前的东西却是真实的。他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定下心来继续研究这张图纸上所画的东西。这图纸上画的东西,其实比较负责,他看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旦懂了一些入了门之后,就觉得越发有趣起来,甚至,他还可以利用他的智慧,添加一些东西,去完善这副图。赵昇打小就喜欢设计□□这些小玩意儿,待得大些了,就对设计各种兵器感兴趣,如今倒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设计呢……于是,越看越觉得手痒,想要即刻就着手动工。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凑到跟前去望着赵昇,见这男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图纸看,模样极为认真,她就渐渐笑了起来。赵昇听到笑声,这才回了神,扭头脑袋看着她,看着她,看了会儿子,自己也扯了扯唇角,很自然的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这脑袋里还装了什么?索性全都倒出来算了。”
“二哥,这么说,你是感兴趣的喽?”齐锦绣倒是也不在意他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反正他心甘情愿帮忙,她就很开心,只继续扯着面皮笑,讨好道,“等二哥帮我打制好了,我一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给你吃,好不好?”
“如今想吃你做的菜,竟是还要拿条件来换了?”赵昇渐渐将手负到身后去,身姿依旧英挺立着,只微微垂着眼眸,似笑非笑望着眼前女子。
齐锦绣道:“那这件事情就当二哥答应帮我了,今儿晚上便亲自下厨答谢,怎么样?”
“我与你玩笑呢,你如今铺子里生意忙,白天都够累的了,哪里还有力气做饭。”说罢,赵昇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安静看着眼前女子,见她较前些日子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些,可面上笑容却是未减,依旧总将笑挂在脸上,他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般拼命,便是要他养着,他也养得活。
可是他瞧得出来,她成日这么忙忙碌碌的,并非只是为了生计,更多的,是因为她喜欢做这些。如此,赵昇也就未再多言,只道:“不日便是你我大婚的日子,就算再忙,只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去做。你还是好生休息休息,至少,多腾出些时间来陪甜宝。”
齐锦绣笑道:“多谢二哥关心,我知道了。”
两人又站着说了几句,后头赵大娘午饭烧好了,便冲前头喊了一声。
跟赵昇说了会儿话,在家吃了饭后,又给甜宝喂了奶,然后亲自拎着食盒送饭去铺子。脚才踏进锦绣斋大门,就瞧见了刘氏跟柳氏妯娌俩正坐在休息间,齐锦绣脚下一滞,继而唇角挑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没再犹豫,只大步走了进去。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家伙先别忙,快过来吃饭吧。”说罢,齐锦绣就近将食盒递送到姚氏手上,“嫂子,你领着他们去吃饭吧,这边我来处理。”
姚氏又瞅了眼休息间,眉心蹙起,这才悄悄附到齐锦绣耳边去说:“方才我听到了,她们俩在拿我跟小花说事儿呢,说是你这还没有嫁来咱家,就开始寻思着把银子都悄悄搬到赵家来了。总之,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锦绣妹子,你自己个儿可应付得来。”
“没事,嫂子,你不必管了,去吃饭吧。”齐锦绣笑道,“大娘烧了你爱吃的鱼。”
姚氏看了眼,见的确是自己爱吃的,笑着应一声,就转身去了后面。
安顿好员工后,齐锦绣这才转过身子来,直接在刘氏跟柳氏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大伯娘,您此番领了三婶娘来这里,可还是为着买宅子的事情?”说罢,她便垂了眸子,只抬手倒了一杯茶水,但却不是奉给她们俩的,而是自己端起来慢慢品尝。
容忍一次,那是顾着亲戚情面,若是一再不识抬举,她也不怕撕破脸来。
刘氏一门心思只想买宅子,便也不多说旁的,只开口便道:“锦绣,大伯娘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你能够出钱给你大哥哥购置一处宅子,这样明年五月成亲的时候体面。大伯娘知道,你肯定是赚了银子了,方才听你三婶娘说了,那回,你与那赵家小子合谋,还算计了老三一家二百两呢。那老赵家瞧着不咋滴,可赵老二搁外头做生意那些年,肯定挣了银子的。如此算来,只拿出二百三十两来给你大哥哥买宅子,根本还算少的了。”
齐锦绣搁了茶杯,好笑道:“我出嫁,三婶娘既是收了赵家聘礼,就该按着祖上规矩办事,多加一倍银子来,算是我的陪嫁。这是咱们齐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么能说是算计呢?大伯娘这样说,莫非是觉得老祖宗做得不对,这可是忤逆大不孝,若是叫族长太叔祖父知道了,可是要组织宗族里的人将大伯娘您浸猪笼的。”
刘氏没有想到会这样,愣了愣,到底是吓得不敢再言语。
那边柳氏气道:“锦绣丫头,可别见你大伯一家老实,你就可劲儿欺负他们。你咋就这么忘恩负义呢?若是没这铺子,你哪里能有如今这般好日子过?此番倒是好了,便宜都叫你捡了,左不过让你出二百三十两来给盛哥儿娶媳妇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可还有良心没有?我可瞧见了,你对自家人小气,对外人倒是一点不含糊,这还没过门呢,就将赵家的人都塞进铺子里,是来撸钱的吧?”
052公堂上见
齐锦绣倒是也不客气,只冷了脸道:“三婶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这铺子招什么人,如今竟然还需要您来管了?您这手伸得未免也过长了些。既然说到大哥哥成亲的事情,那我也就说几句,大哥哥成亲,上有祖母健在,下有伯父伯娘跟三叔在,何故需要我一个小辈出银子购置宅子?三婶娘既这般关心大伯一家,何不自己个儿出银子帮大哥哥?”
柳氏一噎,顿了一下,这才说:“这在说你呢,扯到我身上来做什么?再说了,你如今这般赚钱,可是沾了老大一家的光,若不是有这间成衣铺子给你用,你咋能有如今这般?锦绣,旁的咱也不说了,我就问你,这购置宅子的银子,你是拿还是不拿。”
“我不拿!”齐锦绣拒绝得十分果断干脆,“别说我没有,便是今儿有这个钱,我也是不会给的。”说罢,只冷冷瞥了柳氏一眼,继又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刘氏道,“大伯娘,您跟三婶娘不一样,以前我没回家的时候,您对锦荣锦华到底算是有些照拂。至少,是肯给一口饭吃的,不像三婶娘,去了只将人赶出来,连门都不让进。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的好,我自当是记着的。所以,当初晓得大哥哥娶媳妇有困难,我宁可自己日子紧巴一些,也是要尽力帮助大哥哥的。该对谁好,有多好,我心中自是有数,不必你们时刻来提醒。再说这铺子,我是赁的您的,房契地契一应都在您手上,每个月,我是按着市面价格的三倍来付的租金,您要知道,就这条街上,我若是租旁人家的铺子,可不需要花这些钱。我做到这份上,一来是念恩,二来,也是因为你是我伯娘。可是你如今这番行为,叫我寒心得很,那么点仅有的感情,也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这铺子,您要是想继续租,我便还如往常一样,若是不愿意租,待得过完年,我寻了新的地儿,即刻搬走,到时候,您可别说我还是沾了您的光。”
刘氏望了柳氏一眼,心中有些犹豫起来,她不比柳氏,她没钱,若是连这租金都丢了,家中可又少了一份收入。如今虽则日子依旧过得不富足,但是至少比以前好得多了,住的地儿好了,吃的好了,就连盛哥儿也定下亲事。
她来要宅子,不过是为着盛哥儿,再有就是,她也的确是瞧着老二家的锦绣丫头赚着钱了,眼红。
柳氏见刘氏面上似有犹豫之色,连忙给她使眼色,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锦绣丫头,既然不想租这铺子了,可别等到过完年啊,你今儿要是不给银子买宅子的话,就即刻搬出去。”她哼哈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轻蔑得拿眼角余光看着人,“你现儿生意这么好,每天都这么忙,即刻搬出去的话,得腾出时间来重新寻铺子不说,怕是这活也得落下许多吧?再说这年前,大家都忙得很,哪有闲工夫赁铺子给你,到时候可别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给银子,第二,即刻卷了铺盖搬出去,这铺子咱不租了。”
齐锦绣气得大了,倒是也不气了,只觉得好笑起来。
她慢悠悠端了茶水抿一口,没有理睬柳氏,只问刘氏道:“大伯娘,这可也是您的意思?”
“我……”刘氏的确有些犹豫,她虽则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可见着这老二老三一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偏生只有自家还连宅还连宅子都买不起,不由得嫉妒眼红起来,攥了攥拳头,牙一咬,也坚决道,“对,你三婶娘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那好。”齐锦绣只淡定道,“这事情与三婶娘毫无干系,她不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理睬的。不过,既然大伯娘也这么说了,那我也给大伯娘两条路走,第一,即刻回家照顾伯父去,往后没事少听人挑拨离间,多多呆在家中好生照应伯父才是正经,第二,咱们公堂上见。当初赁铺子的时候,可是定下了契约,契约上说好了是一年一签,而我也是如数付了您半年的租金的。如今您反悔了,按着咱们契约上所说,您该是需要按着十倍的价儿来赔偿我。大伯娘若是拿得出银子来赔偿,咱们便即刻去衙门吧,让县老爷给个公道。”
“十倍?”刘氏屁股坐不住了,显然是吓得不轻,连手都抖了起来,“锦绣,你莫不是在吓唬我?”
“我吓唬你做什么?做生意是有做生意的规矩的,我想这一点,三婶娘心中该是清楚得很。”她瞥了柳氏一眼,继续道,“三婶娘常年伴在三叔身边,就算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是也该是听过几耳朵的。这样的事情,她不会不清楚,既然清楚的,却还撺掇着您来闹事,想必是居心叵测。大伯娘您想想,若论远近亲疏的话,您到底是与三房近些,还是跟二房近。在您困难的时候,又是谁费劲心思帮了您,而谁又不但不帮,反而还气得伯父生了病。我还记得,当时大伯娘恨得三婶娘,可恨得紧呢,简直是咬牙切齿,就差没举着一把刀去抹了她脖子了。这才多少日子,莫非您都忘了?”
齐锦绣毫无顾忌,只当着这两人的面,全都说了。
刘氏跟柳氏皆不言语了,两人脸上都青一阵紫一阵,表情就更是精彩纷呈。
齐锦绣没功夫再搭理她们,只兀自起身,临走前又提醒柳氏道:“我那嫁妆,还请三婶娘好生准备着,若是有半点差池,太叔祖父都是不会饶了你的。你们若是没事了,便请回吧……”说罢,片刻都没有多呆,只大步奏凯忙自己的去了。
刘氏默默站起身子来,恋恋不舍四处打量着这铺子,心中懊恼着,为何这铺子在自己手里就是必死无疑,到了人家手里,生意就能够这般红火。又想着,不管她说得再怎么义愤填膺,那也改变不了这是沾了自己铺子光的事实。
这锦绣丫头,亏得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孝顺心善的,没有想到,也愣是这般绝情寡义,跟老三一家也没有两样。这铺子生意明明这么好,偏生藏着掖着,一个女孩子家,还没嫁人呢,这胳膊肘就朝外面拐了,将来若是嫁了人,她眼中还能有自己个儿吗?
想到这里,刘氏越发着急,却也没法子,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往外面去。
柳氏紧随其后走出去,但见刘氏心不在焉,她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就完了。眼珠子转了几转,柳氏便有了主意,于是凑到刘氏跟前去道:“嫂子,以前的事情,我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儿,您大度,可别与我计较。但你我到底是同辈,偶尔有个口角,也是正常。可这锦绣丫头……这丫头也委实厉害了些,竟然这般目无尊长,反了她了!嫂子,你也别灰心难过,我倒是还有一计。”
说罢,便笑着凑到了刘氏耳边去。
053要出嫁了
冬月里头天儿还不算太冷,只间歇下过几场小雪,待得入了腊月,天便真正冷起来。江南小城,也有如北方那样的鹅毛大雪,只过了一夜,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似是要晃花了人的眼。赵昇跟齐锦绣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中旬,到了腊月中,锦绣斋已经不怎么忙了,赶制了最后一批大单子后,齐锦绣也想让大家轻松轻松,便不再接大单子,只偶尔做几件小件。
铺子里渐渐闲了下来,近年关,家中需要忙的事情也多,齐锦绣这个老板十分人性化,各个岗位上,便采取了轮休制。一人轮着一天过来上班,休息的那日,工钱照算不误。其实就算过来,铺子里也不忙,不过是吃吃茶水磕磕瓜子聊聊天罢了。
前两天忙的时候,人手实在不够,齐锦绣又在导购跟绣娘这两个岗位上各招了一名员工。不过才忙了一阵子,如今蹭着过年的光就闲了下来,工钱还照发不误,铺子里的员工都开心得很。只想着,锦绣斋的这份工这么好,待得来年了,一定得好好做事才行。
临近婚期,这些日子,齐锦绣也忙得很,便鲜少来铺子。锦绣斋的一应大小事务,便都暂时交于赵小花处理,一些琐碎小事的话,赵小花可以自己全权处理,但若是涉及到一些订单财务等方面的大事情,需得一应向齐锦绣汇报。
齐锦绣坚持的经营理念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小事交与赵小花打理了,那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就是一把手,她齐锦绣当时不会过问,事后必然也不会追问。其实齐锦绣非常看好赵小花,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想着,若是来年生意越来越好的话,到时候生意大了,总归是要培养管理人才的。
赵小花是她未来姑子,为人品性一应都好得很,能力也有,跟自己也亲。若是将来培养心腹之人,必当头一个就选择她。再者,该放权的时候就放权,只有把权力用对了地方,才能够把铺子经营得更好。齐锦绣并非守财奴,有些赚钱的小聪明,也十分舍得花钱,尤其是待亲近之人,阔绰得很。
这几日,赵小花也忙得很,她除了要帮着未来二嫂管铺子的事情,还得抽空帮着她娘一起准备二哥的亲事。不过赵小花为人开朗活泼,便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她也依旧成日嘻嘻哈哈的,不但毫无怨言,反倒还很开心。
这日太阳落山后,见铺子里没什么生意了,赵小花便早早关了铺子。没有回家,而是进了隔壁齐家,齐家门前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小院子里头,也四处挂了红色彩带,再往里头,门上窗户上,还有香案上,都贴了大红喜字。
明儿便是出嫁的日子,按着规矩,今儿晚上,娘家人是需要多来些人陪着新娘子的。可是齐锦绣父母双亡,前不久又才与伯娘婶娘闹过不愉快,因此,此刻齐家冷清得很。还是齐家族长夫人太叔祖母实在瞧不过去,特意叫她自己的亲孙媳妇儿跟曾孙女儿过来陪着新娘子。
族长夫人的孙媳妇儿,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农家夫人,穿着身粗布衣裳,挽着头发,话也不多,只抱着闺女坐在一边笑盈盈望着齐锦绣。她闺女名唤枣儿,才将六七岁,穿着一身半新的花袄子,跟她娘一样,腼腆怕是,也是不言语,只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齐锦绣看。
齐锦绣主动与这对母女说话,话题换了又换,还是聊不到一处去,正尴尬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赵小花的笑声。齐锦绣与那母女说了一句,便起身迎了出去,就见沉沉暮霭下,赵小花不好好走路正蹦跶着过来,两条细长麻花辫甩来甩去。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吃饭没?”齐锦绣笑着抓住她的手,拉她进堂屋来,而后又赶紧关了门,挡住外头那风雪,见她身上脸上都落了不少雪,忙伸手给她拍了,这才道,“锅里还闷着一碗面,你要说没吃,让小荷端来给你吃。”
“二嫂,我不饿,你就别管我了。”赵小花嘻嘻笑着,“今儿太冷,没什么生意了,我就早早关了铺子。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过去呢。”说罢,又凑到齐锦绣跟前去,耳语道,“二嫂,你伯娘跟婶娘今儿晚上真的不过来陪着你过夜?她们可真行,这是想断绝来往的意思?要说那柳氏倒也罢了,你们素来就没什么来往,可是刘氏,真的是说不过去,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齐锦绣扯了扯嘴角,笑了道:“刚刚托了人来打招呼,说是病了,而且还不轻,此番正躺在床上呢,连床都下不来。伯父之前码头扛货就闪了腰,就算他想来,也不方便。大哥哥倒是来了,帮着忙了会儿,可没一会儿子,就又被大伯娘托来的人唤走了。说是家里有事,缺了大哥哥,怕是连饭都吃不了。至于三房,从议亲至今,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你三叔回来了吗?”赵小花道,“你三叔不该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是做生意的,需要脸面,侄女儿嫁人家中却没人过来陪着,说出去,可是打脸的。依我看,刘氏是受了柳氏的挑拨,此番正气着呢,她觉得你应该花钱给他们家买宅子,你没有出这个钱,她便就不来看你。”
“其实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她来不来我都不在乎。”说罢,又笑起来,拽着赵小花走到那对母女跟前去,“谁说我娘家没人了,这不就是嘛?小花,这是住在秀水村的婶娘,这是枣儿,我堂妹。”
见状,那对母女连忙站起身子来,朝着赵小花憨憨笑。
赵小花天生话唠,拉着那对母女一处侃,三言两语就说到一处去了。齐锦绣见了,倒是松了口气,虽说她们是来帮自己撑场面的,可是她也怕招待不周呢。
而此刻,齐家三房上房内,柳氏正伺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方氏躺在榻上,两边各有一个小丫鬟在给她老人家捶腿,柳氏则默默站在一边。屋内安静得很,屋子外面,北风呼啸,大雪飞扬,那风扯着枯黄的着枯黄的枝条耍耍抽打在窗户上,发出一阵阵似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惹得人心燥。
“明儿可就是那死丫头嫁人的日子了,左右这银子,咱们是不会出的。到时候,那丫头若真是胆敢告了咱们去公堂上,你便去与她对质吧。”方氏慢悠悠说起来,她眉心蹙得紧紧的,明显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要我去衙门,还不得去了我半条命。”
柳氏不傻,这样的亏,她自然不会吃。但是眼前的老太太是她婆婆,她也不敢过于违背她的意思,想了想,便稍稍弯了腰来,道:“老太太,您还瞧不明白吗,锦绣丫头这是在针对您呢。若是您不去,只舍了儿媳一个,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当初画押的时候,是您按的指印,儿媳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真是蠢货!”方氏一听,越发气得上火,“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有蹊跷,我是一时糊涂了,你可是一旁眼睁睁瞧着的。见那赵家婆子引我着道,你怎生不晓得劝我一劝?你当时若是劝了我,如何还会有今儿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我就气得很,你也是个无用的。”
方氏越想越气,柳氏还觉得自己冤枉呢,明明当时是她老人家自己钻进了钱眼里,如何此刻还说道自己?奈何她有理不敢说,有话不敢回,便也只能默不吭声立在一边,只低着脑袋不言语。又静了会儿,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而后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低着脑袋道:“老太太,太太,爷回来了,正往老太太您这儿赶来呢。”
“夫君回来了?”柳氏简直喜出望外,面上立马露出笑容来,不自觉便抬手抚了抚头发,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想着,夫君这一走,有大半年了,好不易回家来了,她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了才是,这般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这身衣裳不够鲜亮了。
夫君容貌好,生意场上跌爬滚打这些年来,性子也磨得越发稳重了。他在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男人俊俏,又有钱,勾搭他的年轻寡妇黄花闺女肯定有得是,自己原就容貌不多出彩,如今又日渐上了年岁,若是再不妆扮一番,怕是入不得他眼。
“老太太,夫君回家了,媳妇儿想先回去换身衣裳来。”柳氏既兴奋又紧张,一双手只紧紧绞着丝帕,一边在等老太太的话,一边又着急,生怕再迟一步走,夫君就会瞧见自己现在这副寡淡的模样。奈何老太太也不搭理她,只默默坐起身子来,而后让小丫头来帮着梳头。
“你搁家做个贤妻良母就行了,你的地位,是不会有人能够撼动的。再说,老三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瞧见过?你便是打扮得再漂亮,那也不比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索性还是免了。”老太太颇为高傲地抬起下巴,只端端坐着,原紧绷的脸稍稍露出些许笑意,“老三回来了,回来得好啊,回来得正是时候。叫他给拿拿主意,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柳氏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头,只觉心中委屈,眼眶便渐渐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头便推门走进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袍子,外头罩着件黑色大氅。男人三十出头,身形高大英武,面皮却白净,他进来后赶紧脱了大氅,而后上前几步来,弯膝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给母亲请了安。
老太太眼圈儿红了,颤巍巍伸出手去抓住儿子,细细看一番,而后道:“瘦了,黑了,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楚。”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不肯松开,拉他在自己跟前坐下,又细细问候一番后,这才在儿子跟前诉起苦来,只将老二家锦绣丫头如何不孝的事情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后,齐老三没有片刻犹豫,只道:“母亲既是立了字据,该是要给这个银子的,再说,咱们家拿得出这二百两银子来。依我看,这件事情不必再说了,就按着字据上说的来吧。”
老太太原以为儿子会帮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帮了那丫头说话,于是越发觉得委屈。
“咱们家是不缺这个钱,可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哪里能说拿出去就拿出去?”老太太紧紧抓住儿子手说,“三儿,就算给银子,拿个十两也就够了,何故要给这么些?再有,这件事情论起来,就是赵家老二诓咱们的,娘就是不服这个!”
齐老三黑眸闪了闪,默了片刻,才说:“娘,正因此事是赵老二设的计,咱们更该不与计较。这赵老二……前些年在外头闯荡,结识了京城里的贵人,便是沈家老大都要让他几分,更何况是儿子了。娘您听儿子一句劝,赵家老二这尊佛,咱得罪不起。就听儿子的,这钱该怎么给,就得怎么给。”说罢,也不容有人再拒绝,又望向默默立在一边的妻子,蹙眉道,“你也别站着了,换身衣裳便带了银子赶紧去老二家吧,这个时候不去,岂不是叫旁人看笑话?”
久未想见,见夫君开口便是谴责自己,柳氏那颗心顿时冷了下去。又悄悄望了自己婆母一眼,但见老太太没有反对,柳氏这才应声出去。
待得柳氏走近门口的时候,齐老三又叮嘱:“再选几件像样的首饰,一并带了去。”顿了顿,又问自己母亲,“大哥那边呢?”但见老太太只鼓着嘴不言语,齐老三心中明白一些,吩咐一个丫头,“你去前头跟旺儿说一声,告诉他,让他亲自去大爷家一趟,就说……三太太去二房了。”
“是。”那小丫头应一声,便就听话地低着脑袋出去了。
待得屋子里没什么人了,老太太终是忍不住道:“老三,何必这样做?那死丫头目无尊长,气得为娘几日没有睡好觉,你何必还要给她这个脸面?再说,你让你媳妇儿去就让你媳妇儿去好了,怎生还管着大房那边做什么?”
齐老三道:“儿子不过是在按着规矩办事罢了,若是丢人,说出去也是丢齐家的脸,丢大哥跟儿子的脸。再说,赵老二也不是能得罪的主,儿子心中自有打算。”
054左右摇摆
齐老三跟前伺候的小厮旺儿得了老太太身边丫头的信儿后,片刻不敢犹豫,直接就打听着往齐老大新的住所去了。旺儿去的时候,齐老大一家才刚刚吃完饭,齐老大在跟婆娘闹脾气,刘氏被丈夫说骂一顿,心中也觉得委屈,眼圈儿红了。
可是她跟老三媳妇儿约好了,说好了都不去的,再说,她如今就是心中有气,就觉得那丫头是白眼狼,得了银子,根本就没有帮衬自家盛哥儿的意思。锦绣那丫头也不想想,以前她没有回家来的时候,是谁给锦荣锦华饭吃的,如今倒是好,发了财了,开始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但见丈夫又黑着脸说骂自己,她脾气也上来了,狠狠就摔了个碗。
“齐老大,你那侄女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有了钱就忘了咱的恩,这成亲别想我去帮忙。”刘氏平素瞧着软得很,可若是真正急得发起脾气来,那也是十分凶恶的,只见她面目狰狞瞪着齐老大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自打嫁了你,可有享过一天福?瞧瞧老二老三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瞧瞧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有本事冲我吼,有本事你也让我当阔太太!你要是有本事能赚得到钱,我用得着为着一处宅子去这般低三下四求人吗?在外头受那丫头的气儿,回家来还得被你指着鼻子骂,这日子我没法过了!”
越说刘氏越觉得委屈,如今眼瞧着二房三房都飞黄腾达了,就只有他们长房还连个宅子都没有。大家都是兄弟,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选择嫁给这样一个没有本事的窝囊废!儿子娶媳妇儿的本钱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说骂自己?
索性已经吵开了,刘氏不管不顾,只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挥落到了地上。
齐老大平素默不吭声,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十分吓人。眼睁睁瞧着自己婆娘嘴里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他也火了,气得两眼猩红,抬手就要给刘氏一巴掌。旁边一直默默垂首立在一边的锦盛见了,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爹的手。
“爹,娘,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能不能别动手?”齐锦盛老实,嘴也不多会说话,因为打小家里便穷的缘故,他也是见多了爹娘从拌嘴吵架,到动手摔东西打人,他习惯了爹娘的争吵,可每回爹娘吵起来的时候,他又十分畏惧,打从心里害怕。
有些时候,两人吵起来他能够拉得住,可有些时候,两人吵得急红眼了,他根本拉都拉不住。此番见两人似是又要打起来,齐锦盛心里畏惧得很,他只想逃避,可若是自己逃开了,爹爹下手太重将娘打死了怎么办?这样想着,便硬着头皮来劝架,心中只祈祷着,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刘氏见丈夫为着那丫头竟然想动手打自己,一下子就懵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去,只扯着嗓子哭唱起来。只道,这辈子是瞎了眼睛了,才嫁到齐家来,这辈子是走了多大霉运,这才嫁了这么个没本事还又会打老婆的窝囊废。
一个人哭了几声,又麻溜爬起来,跑进屋子收拾东西去,只道要回娘家。
刘氏前脚才进屋子,刘家大门便被人敲响了,齐锦盛望了自己爹一眼,但见他熄了火气并没有再追进去打娘的意思,到底松开了自己爹,而后木着一张脸走到院子里去开门。外面风雪挺大,扑朔朔的似是鹅毛似的,开了门,见是三叔身边的小厮旺儿,齐锦盛奇道:“三叔回家了?”
“锦盛少爷。”旺儿唤了一声,便哆嗦着进了院子来,然后大步往堂屋去。
刘氏正好卷了包袱出来,见是旺儿,刘氏也惊道:“旺儿,你咋的回来了?”
“大老爷,大太太。”旺儿依着规矩给两人弯腰请了安,瞥见落得一地的碎瓷片,他眼神微微晃了晃,这才说道,“我们老爷今儿傍晚才将回家来的,也晓得了锦绣小姐明儿成亲的事情,我们老爷已经让我们太太亲自带着东西去锦绣小姐那里了。小的现儿过来,也是我们老爷吩咐的,老爷让小的来跟大太太说一声,锦绣小姐出嫁,齐家若是太冷清的话,丢的是齐家人的脸。”
“什么?老三媳妇儿去那丫头那里了?”刘氏瞬间懵了,“可老三媳妇儿不是说好了,谁都不去的吗?这会儿子怎生反悔了?”
nnb“听里头的丫头说,我们老爷一回家来,老太太就在老爷跟前哭诉此事了,老爷不但没有偏帮老太太,反倒是帮着锦绣小姐说话。”旺儿一直微微弯着腰,垂着脑袋道,“老爷说骂了太太一顿,太太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就去了。这不,我们老爷怕大老爷跟大太太失了脸面,特地叫我来告知一声的。小的将话带到了,这还得回去复命呢,小的告辞。”
旺儿说完话,也没有多逗留,只转身就走了。
齐老大气愤愤望着婆娘刘氏,大声喊道:“你还吵嚷不吵嚷?还回去不回去?你作为齐家长媳、锦绣丫头的亲伯娘,如今却倒是还不如一个隔着肚皮的婶娘。我齐老大是没本事,不能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可锦绣丫头没有对不住咱们!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发什么疯?你是去不去!”
刘氏并未将自家老头子的话听进去,此刻只是想着,老三媳妇儿又改了主意去老二家了,那她答应过要帮自家跟那丫头要宅子的事情,岂不是没得指望了?想到这里,刘氏越发恨起来,只觉得这齐家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番田地,连隔着肚皮的老三媳妇儿都去了,自己这个亲伯娘若是不去,岂不是叫二房三房走得近了?这般一想,刘氏越发觉得老三媳妇儿不是人,甚至都在怀疑,她是设了圈套来诓自己。心中再恨也没有法子,这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只能咬碎了牙齿混着血咽下去。
刘氏急忙忙赶往齐老二家的时候,柳氏在齐老二家堂屋已经坐了有会儿子了,见着刘氏来了,连忙转头对自己身后伺候着的小丫头道:“快,将咱们三房给锦绣丫头准备的嫁妆拿来,除了那二百两银子,还有我精挑细选的几样首饰,都呈上来。”
那丫头听见,立即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嫁妆,银子搁在一个托盘上,上头盖着红色绸布,那红布一揭,便露出里面白花花似是要闪瞎人眼睛的十锭银子来。旁边一个小一些的托盘上,搁置的则是柳是从女儿那里搜刮来的几样钗环首饰。
故意在刘氏跟前拿出自己送的东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刘氏跟前炫耀一番。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反过来再跟齐家二房一道挤兑大房。的确,她原本为着那二百两,是想伙着老大媳妇儿闹得二房鸡犬不宁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既然自己夫君说了那样的话,自当是有一定道理,她听夫君的话,所以,要好好跟二房搞好关系。
这老大媳妇儿才因为宅子的事情得罪了锦绣丫头,这与二房巩固关系的唯一捷径,便是反过来与二房站在一处,一同挤兑老大一家。故而,柳氏早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刘氏见了,恨得咬牙切齿,只一个劲瞪着柳氏,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齐锦绣也算是将这两个人看得透透的了,她们不来,她根本一点不觉得失落,反倒是觉得自在得很。她们来了,齐锦绣倒是觉得心烦气躁起来,但是毕竟是长辈,既是来了,也没有再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便只客气寒暄几句,便请她们自便,她则转身进屋看闺女去了。
甜宝见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兴奋得都不肯睡觉,只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每一个人。忽而见母亲来了,甜宝咿呀叫唤一声,就伸长了手臂朝母亲够来。齐锦绣将闺女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指碾她水嫩的唇,见她方才还精神得很呢,一靠进自己怀里就蔫了,齐锦绣就忍不住亲了亲闺女水嫩嫩的脸颊。
“甜宝,咱们明儿就不住这儿呢,娘带你换个地儿住好不好?”齐锦绣在床沿坐下,双手撑着闺女腋窝,撑着她站在自己腿上。
甜宝傻愣愣望着娘亲,也不知怎的,忽然瓢嘴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猛地往母亲怀里钻,小胸膛一抽一抽的,伤心得很。
齐锦绣却笑了,只紧紧搂抱住香喷喷软绵绵的大胖闺女,下巴蹭她嫩脸,哄着说:“不论何时,娘最爱的人都是小甜宝,不论娘到哪里,都会将甜宝带在身边的。小甜宝是娘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娘最喜欢小甜宝了。”
甜宝小嘴瓢着,露出粉嫩牙床来,但听母亲这么说,哭声渐渐小了。
似只是瞬间功夫,就又咧嘴笑起来,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是满脸的泪珠,却笑得开心。齐锦绣蹭过去,用自己脑袋轻轻顶着闺女脑袋,母女俩顶牛牛玩儿。
055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055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
056大闹洞房
齐锦绣一惊,那手本能就往回缩了一下,但捉住她手的那个男人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动都动不得。见往回抽了几下也抽不回来,齐锦绣隔着轿帘子往外面瞪了一眼,却也无奈,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手出去。
外面依旧吹吹打打的热闹得很,齐锦绣头上罩着大红喜帕,微微垂了头,她能够看见牵着自己手的那个男人大红的袍角,红色袍角随风飘起,鲜艳的颜色,似是要晃花她的眼。风刮得大了,袍角被风吹得老高,露出里面黑色中裤跟皂靴来,漆黑的颜色,丝滑的质地,包裹住圆润修长的腿,齐锦绣不由得便抬眸悄悄往上看去,正好瞧见男人也转过身来。
齐锦绣见状,连忙匆匆低了头,只老老实实乖巧地跟着。
外面太阳大,可天也很冷,这冬天的衣裳根本不怎么御寒,嫁衣也颇单薄了些,几阵风一吹,身子就受不得了。齐锦绣才忍不住打了寒颤,就感觉那人攥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些,那掌心厚厚的茧子磨得自己手疼,她感觉到自己被他带得脚下步子都快了许多。
很快便进了赵家堂屋来,齐锦绣明显感觉到暖和了很多,也不再胡思乱想了,想着,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此刻犹豫也无用,倒不如坦然接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日子会如何,都是未知,乱想无用。
自己家那边冷清得很,可是这赵家这边人却很多,十分热闹。赵昇的朋友兄弟很多,都是来赵家帮忙的,赵昇为人讲义气,做事情也很够朋友,所以不单是在安阳县内,就连省城里似是都来了朋友。
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后,基本上就没有齐锦绣什么事情了,屋里安静,就只赵小花跟姚氏两个人陪着。齐锦绣见四周静了下来,悄悄撩开大红喜帕想看看房间,赵小花瞥见了,连忙笑着跑来按住齐锦绣的手。
“二嫂,这红盖头你可不能自己揭,这得我二哥来揭。”说罢,赵小花笑嘻嘻挨着齐锦绣坐下,亲热挽着她手臂道,“二嫂再等等,方才瞧见家里似乎是来了贵客,二哥去陪客人了,等安顿好了贵人,就会回来疼二嫂。”
那边姚氏也笑起来道:“锦绣你瞧咱们小花这张嘴,真是谁都说不过她,前些日子你不在铺子里头,可是多亏了她了。我算是看得出来,咱们小花,将来肯定跟锦绣一样,是个能够做出大事的人。”
齐锦绣嫌盖着红盖头跟两人说话不方便,再说她也不讲究那么多,只一把扯了盖头来。
赵小花惊道:“嫂子!你怎么……”
齐锦绣笑说:“一会儿等你二哥回来,我再重新遮上去便是,不碍事的。”又转头看着姚氏道,“嫂子说得对,咱小花的确是个厉害的,当然,嫂子您也做得非常好。这铺子若是没了你们帮忙,我也做不成这样。你们放心,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定然不会在工钱上亏待你们。”
姚氏搓着手笑,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了头来。
“说起来,这都是亏得锦绣,若不是你,我咋也不能够赚这么些钱。”说着,姚氏便叹息一声,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来,只紧紧攥住齐锦绣手道,“嫂子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人也笨,不若锦绣跟小花你们聪明伶俐。但是嫂子心也不大,若是能够凭着自己本事多多赚钱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以嫂子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了,嫂子真的也很满意了。一个月一两五,逢年过节还能再拿一些钱,真是十分满足了。”
其实齐锦绣也挺同情姚氏的,才嫁了人怀了孩子,自己男人就没了。这是古代,思想封建得很,死了夫君再嫁的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再说这姚氏也老实,平时在家只晓得埋头做事,话不多。原若不是她自己主动说想去铺子帮忙,她也还不好开口,她既说了,那她肯定是能帮就会多帮的。
齐锦绣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开放得很,至少她认为,姚氏想靠自己本事赚钱是值得鼓励的事情。若是将来姚氏想改嫁,她也会理解支持,当然,这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此番想这些怕也是早了。
“大嫂,你可别这么说,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可别说两家话。你虽则不比小花机灵,但是你做事认真稳妥,也是有你的优势的。”齐锦绣没有夸大,说的也都是实话,对姚氏的评价也都很中肯,“大嫂是个能吃苦的人,只要好好干,将来工钱肯定会涨。若是来年我生意做大了些,导购这一块嫂子有经验了的话,以后我也可以放手不管,只交给你了。”
“锦绣,这么说,我将来也能跟小花一样?”姚氏有些不敢相信,“我……我咋的也能……”
“咋的不能?”齐锦绣道,“都是凭借真本事吃饭的,只要有这个能力,就能做这个事情拿这个钱。”
“我可真是开心。”姚氏此刻内心的兴奋,真是无以言表,激动得只紧紧攥住齐锦绣的手,嘴唇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她原只是想出去寻个活干,想能够多赚些钱,却是没有想到有想到,前方等着她的,完全不只是这些。
活到二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这样开心满足过。并且,她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一片美好,她也可以活得更好,不必靠着婆母靠着二叔,完全是靠自己。当然,婆母二叔从未表露出过嫌弃她的意思,但是她也不想当废人,需要花钱了只伸手问他们要。
姑嫂妯娌三个此刻心贴得很近,说着便都笑起来,待得听见外头有吵闹起哄声朝这边靠近,赵小花动作快得很,连忙将大红喜帕罩在齐锦绣头上。而后给姚氏使个眼色,两人一道快步走到了门边去,但见自己二哥进来了,赵小花嘻嘻笑起来。
“二哥,想进这门来揭我二嫂的红盖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赵小花双手叉腰,站在那扇小门边,只将不大的入口堵得严实,严肃道,“如今娶了二嫂,往后可得对二嫂好些,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得听二嫂的,若是不答应,这门我就不叫你进。”
旁边起哄吵闹声一直没有停歇过,赵昇那般兄弟,帮着忙完了事情,个个都钻来闹洞房。
赵昇面容冷俊,此刻却挑着唇角,面上有些许笑意。但见自己亲妹妹这般说,他心中也是高兴的,他才不在乎妹妹是否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只希望家人都能够和和睦睦。
“小花,你说的这些,二哥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赵昇点头应着,“让我进去吧。”
姚氏见场面已经闹得开了,也笑着闹起来道:“只对锦绣好可远远不够,二叔,不是嫂子说你,你这性子可是够冷的。你对咱们冷一些,咱们不在乎,可是如今娶了媳妇儿,可得将媳妇儿捧在掌心来宠着。否则的话,大嫂第一个就不饶你。”
赵昇点头恭敬道:“大嫂教训得是,小弟记得了。”
见自己二哥一应都老实应着,再说又是自家人,赵小花又意思着拦了会儿子,便就放人进来了。新郎官进了新房后,赵昇的兄弟开始七嘴八舌闹起来,站在赵昇旁边的一个有着中等身材俊秀面容的少年笑着道:“快揭了盖头,二哥,快揭盖头,早就知道嫂子貌美如花,还真想看看,今儿作为新娘子的嫂子,是什么模样妆扮呢。”
赵昇只斜眼睨了他一眼,赵昇还没说话,旁边便有人笑道:“张旭,你小子起什么哄?我听说,你跟叶翩翩的婚期不是也定下了吗?二嫂再漂亮,那也是二哥的,你小子一边呆着去。”说罢,将张旭猛然一推,只推得他撞上了一旁的柱子,无端又惹得一群人大声笑了起来。
张旭只中等身材,个子不高,面皮又极为白净,跟赵昇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
叫兄弟们给取笑了,张旭白净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自己爬起来,只梗着脖子道:“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今儿是二哥大喜之日,外头又来了那么多客人,咱们当然得闹起来才开心。二哥这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得闹得叫他终身难忘。”说罢,又扭头看赵昇,“二哥,你说是不是?”
赵昇道:“你们想闹可以,但是你们嫂子面皮薄,不许闹她,一会儿出去了,我陪你们喝酒。到时候,想怎么个玩法,我都奉陪。”
“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话了。”张旭扯着面皮笑,又转身抬手作撵人状,“走走走,一会儿二哥揭了盖头,咱们不许再闹,都听二哥的话。到了晚上,让二哥好好陪我们喝几杯。”
有人玩笑道:“张旭,二哥大婚不闹也罢,但是你小子娶媳妇儿咱们可不会饶恕。”说完哈哈大笑,而后又催促着新郎官赶紧揭盖头。
赵昇话都说明白清楚了,也不再管那几个兄弟,只接了喜秤来,慢悠悠便挑起喜帕。
见现儿这么多人在,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得很,她虽则性子较为开朗,思想也十分前卫,但是她跟赵昇的这群兄弟不熟悉,也笑闹不开。方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此刻露了脸出来,倒是羞涩得不敢抬头看人了。
赵昇垂眸望了会儿自己小媳妇,心中已然明了,而后转身似笑非笑撵人。
“还不出去?”他腰杆挺得笔直,一手负在腰后,一手负在小腹前,冷眼睥睨着自己这群兄弟,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漂亮的凤眼里攒着亮晶晶的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话才说完,那群小弟便不敢再吵嚷,只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出去了。
赵小花机灵得很,见自己二哥赶人了,她连忙也道:“大嫂,外面肯定忙得很,咱们赶紧出去帮着去忙。二嫂这里有二哥在,不需要我们再陪着哩。”说罢,赶紧扯了姚氏衣角,姚氏也是明白人,赶紧连连点头,姑嫂两个就跑了。
屋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静得能够听得到彼此呼吸声,齐锦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赵昇站在她跟前,漆黑的凤眸看了她会儿,但见她似是又娇羞得低下头去,赵昇微微愣了会儿,而后撩起袍子来,挨着她一起坐到了床上。
057渐渐心动
两人靠得极近,她可以清晰闻得到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他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床稍稍沉了一下,她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体温。此番近距离感受着这一切,再想着,不管私下如何约定的,可她真的是已经嫁他为妻了,想到这些,齐锦绣面瞬间红了。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连男人手都没有拉过,如今正经恋爱都还没有谈呢,她竟然都嫁人了。原本以为,恋爱结婚,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如今……说不尴尬其实都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一切。
赵昇坐下后,只轻轻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但见她满脸羞红,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道:“阿锦,你无需害怕,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说罢,起身端了搁置在桌案上的两倍酒来,递上其中一杯到齐锦绣跟前,黑眸闪着光道,“外面怕是有人在趴窗角,既是做戏,咱们就做足了全套,省得叫人疑心。”说完后,攥住杯沿的手更紧了几分,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也泛着几许叫人看不明白的光。
齐锦绣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男人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来。
“二哥,你说话可得算话,你要是言而无信的话,我就把事情全都说出来。到时候,大娘肯定会怪你。还有小花跟大嫂,她们肯定也都是站在我这边的。”齐锦绣占着自己得赵家人喜欢,又怕赵昇心中有别的盘算,只大胆威胁道,“我说得到,一定做得到的。”
赵昇却笑道:“你威胁我?”
齐锦绣撇嘴:“我有威胁你的资本,再说,这也不算是威胁,咱们是有约定的。我只是怕你背弃咱们之间的盟约而已,二哥,你不会这样做的吧?”
赵昇没有立即回话,只弯腰重又在她身边坐下来,黑眸定定望着她,表情严肃了几分。
“二哥答应你,除非你自己心甘情愿,否则的话,二哥绝对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情。”他声音清清爽爽的,低沉又悦耳,做出承诺的时候,十分严肃认真,“喝了这交杯酒,我还得出去应酬,你若是累了,一会儿便先歇会儿,我叫小花抱了甜宝来。方才在外头瞧见这丫头,蔫蔫的,瞧着没什么精神,连东哥儿逗她玩儿,她都不乐意笑了,一双眼睛四处瞟,我看她是在找你。”
“说起来,甜宝才这么小,但却是什么都懂的。昨儿晚上才跟她说几句话,小丫头就瓢着小嘴哭了,然后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松手。”提起女儿来,齐锦绣一颗心都软了,满眼的幸福甜蜜,她笑得眉眼弯起来,顿了会儿,又抬眸看着赵昇,只认真道,“二哥,就算成了亲,我也是要日日带着闺女睡觉的。”
“我知道。”赵昇点头说,“应付了这几日,待得过了年后,我便去前头打铁铺子歇着。正好来年春天也将忙得很,到时候寻借口不回后院来,也容易得多。”
听得这话,齐锦绣放心得多了,只朝赵昇重重点头。
“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吗?”赵昇望着眼前女子,但见她只摸着脑袋笑得憨憨傻傻的,全然没了那做生意时候的精明样,他便挑唇笑起来,而后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绕过她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又望了她一眼,见她也有喝下酒的意思了,这才仰头喝下。
喝完了交杯酒,赵昇将两只杯子又搁了回去,立在齐锦绣跟前道:“你歇会儿吧,我怕是得应酬完了所有人才能回来陪你。你饿了就叫小花,困了就睡,我让小花抱甜宝进来。”说罢,又站了会儿子,但见她没有跟自己说什么,这才转身往外走。
赵昇才出去不久,赵小花便抱了甜宝进来,甜宝原本正蔫蔫的,忽而瞧见母亲了,她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而后咿呀呀一阵乱叫。似是等不及了似的,没等到到母亲跟前,就歪着身子朝母亲伸出那胖乎乎的手来,嘴里还咿呀咿呀的,咧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床来。
齐锦绣也想闺女了,一把接了过来就紧紧抱着,那边赵小花故意生气道:“哼,亏得我这般费尽心思逗这丫头开心,她在我跟前没个笑脸,这会儿子见到她娘了,瞧她给乐呵的。”说罢,弯腰凑到大侄女跟前去,抬手戳她团子小脸,“小姑再也不喜欢甜宝了,以后只喜欢东哥儿,得了钱也只给东哥儿买漂亮衣裳穿买糖吃。”
甜宝舒服地缩在母亲怀里,只愣愣看着自己小姑,看了会儿,也不搭理,只扭了脑袋就往母亲胸前凑。
两只小手乱挥,小嘴也吧唧吧唧的,口水流了一汪。
“这丫头,肯丫头,肯定是饿了。”齐锦绣一边笑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衣裳,然后让女儿吃将起来,但见小丫头吃得狼吞虎咽的,齐锦绣笑道,“吃完了,就别再闹娘了,陪娘好生睡会儿。臭丫头,你是睡到大天亮才起,娘可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困得很呢。”
“二嫂你饿吗?”赵小花认真说,“要是饿了,我整点东西来给你吃,吃完再睡。”
齐锦绣道:“都吓傻了,哪里还感觉得到饿。小花,你不必呆在这里陪着我,我一个人能行。”
赵小花笑道:“二嫂,你怎么就吓傻了?我二哥又不是大灰狼,不会把你吃了的。”又道,“那我就在外头院子里帮忙做事情,二嫂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敲几下窗户就行。对了,锦荣锦华二嫂也不必担心,我让铁牛带着他们一起玩呢。”
“铁牛兄弟也来了?不过,能够指使得动他做事情,也是咱们小花的本事。”说完,但见赵小花跺脚生气了,齐锦绣忙又说,“好了好了,二嫂跟你玩笑呢,你瞧你,还生气了。”又道,“今儿人多,我还真是担心锦荣锦华,亏得你想得周到,让人盯着他们玩儿。”
“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够思虑得周全的。”赵小花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又催促,“二嫂赶紧歇下吧,我走了。”
赵小花走后,甜宝又埋头闭眼猛吃了会儿,待得吃饱后,就主动挪开小嘴。
齐锦绣扯了帕子来,轻轻给女儿擦嘴,将女儿小脸小嘴一应都擦拭干净了,这才将闺女放到床上去。将床褥整理好了,把什么蜜枣、花生、桂圆、瓜子都一应挪到床角去,这才脱了闺女外头的袄子,然后将自己衣裳也一应都脱了,之后,齐锦绣抱着小甜宝,凑到她跟前笑道:“咱们娘儿俩偷会儿闲,趁着机会赶紧睡一觉,一会儿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可就睡不了了。”
甜宝吃饱就困,此刻只半眯着眼睛,乖巧缩在母亲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齐锦绣也是累极了,拥着闺女在床上躺了会儿,打着哈欠就睡着了。这觉一睡便就睡到天黑,待得外头酒席渐渐散了,娘儿俩还没醒来。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留下来的几个兄弟便帮着赵家人一起收拾东西,赵昇则负手去了齐家。
葛铁牛过来赵家帮忙了,此番是小荷陪着锦荣锦华,赵昇去的时候,只觉得齐家有些过于冷清了。
时候已经很晚了,锦华在闹着要跟姐姐一起睡觉,锦荣在好生哄着妹妹。见赵昇来了,锦荣眼睛一亮,连忙抱着妹妹走到赵昇跟前来,笑着道:“姐夫,这个时候你不去陪着我姐,来这里做什么?你不必担心,锦华闹会儿指定就不闹了,一会儿我带着她一起睡。”
赵昇把锦华抱到自己怀里来,见小丫头皱着小脸,他垂眸对锦荣说:“一会儿那边忙完了,你们大娘会过来陪着,你们也不必害怕。你姐姐虽嫁了我,但若是想来这边,随时都可以。只是,今儿日子特殊些,怕是回不来。”
“我姐已经是姐夫的媳妇儿了,只要姐夫待我姐好,就什么都好。”锦荣懂事得很,“既是你赵家的人,哪里还有常回来的理儿。姐夫放心,锦华还小,就是有些不懂事,哄哄她就好了。想之前这丫头一直都是跟我睡的,起初去跟姐姐睡的时候,也闹脾气呢。”
“天很晚了,你们先歇着去,一会儿大娘就过来了。”说罢,抬手在锦荣尚不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望向小荷,“小荷姑娘,就麻烦你了。”
小荷忙说:“姑爷客气了,锦绣姐是我恩人,我照顾锦荣锦华,是应该的。”
“你既是唤阿锦一声姐,阿锦又待你不错,往后唤我二哥,或者随锦荣锦华一起唤我姐夫都行。”赵昇道,“你已经不是阿锦的贴身丫头,不必降了自个儿身份。”
“是,二哥,我知道了。”小荷感激得很,一双手只紧紧拽着衣角。
安顿好了齐家这边的事情,回去见自家一应也都忙得差不多了,赵昇跟自己娘说了要她来齐家带着照顾锦荣锦华一晚上的事情,待得一应该考虑的都考虑周全了,这才举步朝新房走来。屋里黑漆漆的,也安静得很,赵昇走进来后,熟门熟路摸了煤油灯来点上。
点了灯后,屋里瞬间亮堂许多,赵昇举步朝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女子睡颜安静得很,呼吸也平稳,洁白的瓜子小脸儿,修长的柳叶眉,红艳艳的唇,睫毛又卷又翘。他轻轻坐在床边,只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亲切得很。他不晓得为什么,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她在,他就心安得很。
058占便宜了
他知道她不是绣绣,他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绣绣,他愿意帮助她、竭尽所有去对她好,也都是因为她这个人值得自己这样。不可否认,有些时候,她展现出来的才华叫他钦佩得很,纵使她说她所在的地方的女子比她好得很多,但是在他眼里,她就已经是最特别的了。
他觉得她特别,也不仅仅因为她的才华,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其实她有些时候聪明机灵,但很多时候又傻得很,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她不够老道。还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不晓得江湖险恶,就她这样的,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若是对付那些真正的商人的话,肯定多半是会叫人给骗了的。
说到底,她还是过于简单,过于单纯了。她没有什么秘密,他一眼就可以看透了她。
正想着,就见她毫无形象地伸起胳膊腿来,似是有些不情愿醒来一眼,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嘴里也哼哼唧唧的。犯了会儿懒,眼睛眨了几下阖上,眨了几下又阖上,如此反复一会儿,这才彻底睁开眼睛。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惊得瞪圆眼睛,嗖一下就爬坐起来。
赵昇明白她何故会有这样一种反应,怕是睡得迷迷糊糊了,还以为在自己家呢。
果然,齐锦绣怔愣好一会儿,这才揉着眉心说:“都忘记了,我已经嫁给你了。”说罢,又张嘴打了哈欠,而后目不转睛望向赵昇,非常郑重问道,“二哥,你……你睡哪儿?”她左右看了看,见这张新床打制得倒是大得很,可是……
莫非真要跟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如今寒冬腊月的,天儿这么冷,她也实在不忍心叫赵昇卷了被褥打地铺。至于她自己睡地上去,她就更不愿意了。可若是让他跟着她们娘儿俩来一起睡床上,她总觉得不习惯,有些害羞。
“你想我睡哪儿,我就睡哪儿。”赵昇精明得很,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将难题抛给了她。
齐锦绣抬手抓脑袋,懵了会儿,到底心善,不忍心叫他睡地上,只慢吞吞道:“反正这张床挺大的,我带着甜宝睡一床被褥,二哥去衣柜里再拿一床被褥来,同床不同褥,我倒是不在乎。”说罢,她觉得挺羞涩的,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赵昇没有任何意见,听完后,立刻应一声,而后转身去衣柜前又抱着一床被褥来。
齐锦绣轻轻抱着闺女朝床里头挪了挪,腾出足够大的空间来,而后伸手在外头那半张床上拍了拍。
“这里足够大了,一会儿你铺的时候,尽量往外面一点。”齐锦绣垂着眸子,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抱着的那床被褥上,虽则相信他的人品,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再说,他身上的酒味很浓烈,想来肯定是喝了很多酒,男人再君子,喝了酒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酒壮怂人胆,谁晓得他会不会不守约定呢。
赵昇一直沉默不言,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表现得非常好。好到,连齐锦绣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算假成亲,就算两人需要保持距离,也不该只任着他一人折腾。待得一应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齐锦绣这才满意,绷紧了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这厢才准备说熄灯休息了,那边磨人的小妖精幽幽转醒了。甜宝睁开眼睛后,习惯性往母亲柔软的怀中靠去,可待得瞧见床边睡了个男人后,她吓得哇哇直哭。闺女突然大哭起来,齐锦绣也吓到了,连忙抱起她来,然后左右摇了摇,轻轻哄着。
以往甜宝哭了,只要自己柔声哄哄她就肯定不哭了,可是今儿却极为反常,不但没有止了哭,反而越哭越厉害。好几回哭得都岔气儿了,小胸膛起起伏伏,皱巴巴的团子小脸儿上,沾满了泪水。齐锦绣怕闺女一直这样哭下去会坏了嗓子,心疼得自己都要跟着哭了。
赵昇也担心,蹙眉凑过去道:“许是梦靥着了,来,让我抱着哄哄吧。”
齐锦绣没了主意,但听他这么说,赶紧把甜宝递给他去抱。谁晓得,到了赵昇怀里,甜宝不但没有止了哭,反倒是哭得更厉害,这回不仅仅是哭了,边哭还边使劲挥手,只朝赵昇身上挠去。奈何小丫头力气小得很,挠在身上脸上,无异于挠痒痒。
“这丫头,是想赶我走呢。”赵昇算是明白了,无奈摇摇头道,“阿锦,你抱着她哄吧,我先出去避一避。不然的话,她这非哭坏了嗓子不可。”
nnb说罢,赵昇赶紧将小人儿递送到齐锦绣怀里去,他则下床弯腰穿靴子。
但见他转身就要走,齐锦绣心中感到十分内疚,连忙唤了声道:“二哥!”但见他回了头来,齐锦绣又有些吞吐犹豫起来,想了想,还是说,“我先将她哄着睡,待她睡着了,二哥再进来吧。进来的时候就别点灯了,委屈一些摸着点黑,若是点了灯再叫她看见,又得闹。也不必等他睡着,哄得不哭了,二哥就进来。这么晚了,还是别叫大娘她们担心。”
“好!”赵昇应答一声,又朝着齐锦绣挑唇笑了笑,这才大步离开。
待得赵昇走后,齐锦绣垂眸望着闺女,亲她哭得湿哒哒的小脸儿,亲完后但见闺女忽然就咧嘴笑起来,齐锦绣一时心中也有些气,抬手就轻轻捏了捏闺女小肉脸。娘亲越捏自己,甜宝就觉得越开心,扭着小身子摇来摇去。
“好了,别闹了,这么晚了,睡吧。”齐锦绣一把按住闺女乱动的小身子,又重新将她塞进暖和的被窝里,熄了灯,自己也缩回去,双臂紧紧抱住软和的大闺女,脸颊贴着闺女滑嫩的侧脸,边哄着边轻声唱着摇篮曲,待得听见女儿入睡的轻轻鼾声了,这才扭过头去,压低声音唤道,“二哥?”
赵昇根本没有走开,出了门去后,就一直贴身在门边,待听见齐锦绣唤他了,他则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但他对自己的屋子熟悉得很,即便是成亲前又重新归置过了,但他也熟悉。左避右让,很顺利便摸到了床边,而后也没说话,只脱了靴子便钻进自己被褥里躺着了。
他今儿喝了不少酒,这几日又实在是累着了,躺下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不似平常那样一清早就醒了,而后到了外边天都大亮起来,他才幽幽转醒。确切来说,还不算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某只小爪子给挠啊挠的,挠醒的。
甜宝正四仰八叉躺在母亲那条褥子里,此刻撅着屁股正使劲朝亲爹这边爬,奈何母亲按着她不给她爬过来,甜宝委屈,只能动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挠那个抢自己娘亲的人。小爪子使劲挠了好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了,甜宝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些,而后越发要爬过去了。
以往都是一个人睡,醒来睁开眼瞧见的只是冷冷的四周墙壁,今儿却瞧见身边还有两个人在,赵昇只觉得心中被填的满满的。见那小丫头又来挠自己,赵昇轻轻动下身子,索性将小丫头直接抱进自己这条褥子里来。原先还想着要使劲欺负大坏蛋的甜宝瞬间傻眼了,她抬头望了望那个坏人,又眼巴巴看向自己母亲,小嘴一瓢,就要“呜哇”哭。
赵昇见状,抬手轻轻挠她痒痒,甜宝嘴瓢着瓢着就翘了起来,没有哭,只咿呀叫着笑。
一边笑一边手脚并用,不想呆在哪儿,只用足力气想往娘亲被子里爬来。赵昇心中有数,手上力道也控制得好,不会叫小丫头疼着了,但也的确叫她哭不起来,不但哭不起来,反而咯咯笑得十分欢乐。逗着小丫头玩了会儿,就放了她,甜宝赶紧爬进母亲怀里好生呆着,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昇看,看了好一会儿,小嘴噘了一下,不再搭理他,只翻了身便朝自己母亲胸前那柔软处凑过去。
似是一头急哄哄想吃饭的小猪似的,一边凑去一边使劲往前拱,两只小手也不老实,见母亲不给她吃,她想自己动手了。齐锦绣原在笑着看赵昇逗孩子玩儿,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见闺女直往胸前拱来,而且她方才为了方便瞧热闹,正侧身对着外边,此番……她迅速抬眸朝那边望了眼,但见男人似是瞧见自己看过去了,只自然便别过脑袋去。
可她知道,他心中肯定晓得怎么回事,齐锦绣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看着闺女那闭着眼睛吧唧小嘴的馋样,齐锦绣忍不住抬手点她脑袋,而后抱着小人家一道别过身子去,这才解了衣裳,先伺候小的吃。
外头赵大娘早就起早煮好了早饭,听得新房这边有了动静,连忙侧着耳朵贴门听了会儿,而后见动静没了,抬手敲了门道:“阿昇,锦绣,你们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可就进来了。”
见是自己母亲唤起了,赵昇连忙掀了褥子,赶紧将自己那床褥子盖在齐锦绣娘儿俩那被子上面。而后,似是没有片刻犹豫,整个人也钻进了那娘儿俩的被子里去。待得赵大娘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小媳妇儿在喂奶,而自己儿子,则很不厚道的……赵大娘瞧见了,也不说话赶紧又折身退了出去,而后只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自己进去做什么?
059开始冷战
醒来之后,便跟那娘儿俩闹,一时间倒是没有思虑周全。待得他听到推门声,本能反应就是不能叫娘知道他跟阿锦假成亲的事情。慌乱之下,难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待得见娘进来了又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情。
怀中抱着的女子似是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杏目圆瞪,粉面通红,那脸颊红得似是樱桃一般。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只觉得她眉目如画,此番生气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小白兔似的。
不晓得为何,见她这般,他不但没了方才那会儿的手足无措,反倒是心有些痒痒的。心内有股子非常强烈的冲动,他想欺负她。他想好好照顾她,想好好疼她,但是,他更想欺负她,也觉得她真正生气后的模样十分有趣。
赵昇反应快,四目相望的对峙也只是片刻功夫,而后他强行忍住心中那股子邪火,面上只尽量表现得十分淡定。装作若无其事地抽回按压在她那浑圆柔软上的手,而后表情极为严肃的望着她,认真道:“方才真是很险,娘突然进来了,亏得我反应快。否则……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完,但他知道,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肯定心中明白,而且,引导她自己往那里去想,效果会好很多。
果然,齐锦绣原本很愤怒的,听了他的话后,她的愤怒没有那么明显了。愤怒不那么明显不代表她不生气,她心中的确觉得委屈生气,可见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方才那种情形下,那些做也的确是不得已之举。
她生他的气,对他有意见,但人家都非常严肃的一本正经解释了,而且说的也并不无道理。若是自己再似个泼妇似的,对他又吵又闹,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叫大娘她们担心。如此一番权衡,齐锦绣只狠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不理他。
赵昇见状,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又抽回自己被子来盖上,而后穿衣起身。自己一应穿戴好后,见那女人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正背对着自己,并没有搭理的意思……赵昇漆黑瞳孔微微缩了缩,薄唇紧抿了会儿,而后主动道:“天冷了,你也难得休息,便不必起了吧。铺子里的事情,有大嫂跟小花会如实说给你听,你便在家好好陪甜宝吧。”
说完只笔直立在床边不动,似是在等着那个人回应,等了会儿,但见并未有回应,赵昇又尴尬立了会儿,而后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又抬眸朝她看了眼,而后才负手大步推门出去。
待得见那个男人走了,齐锦绣这才缓缓翻过身子来,满脸的委屈,嘴瓢着,眼圈儿也红了。
而此刻,原本已经消下去了的恐惧又蔓延开来,她觉得害怕。
外头赵昇打了盆热水在院子里洗了脸,而后帮着自己母亲几个一道端粥跟各种早点。没一会儿,堂屋中的那方木桌子上,便摆满了各种早点。有黏稠的大白粥,有豆浆油条,还有豆腐脑儿跟滚烫的大馄饨。
今儿是锦绣真正成为自家人的第一天,赵大娘高兴得很,一大清早就起床来忙了,将早餐准备得非常丰盛。一应都准备好后,她则亲自去了齐家那边,将锦荣锦华跟小荷那姑娘喊了过来。喊了锦荣锦华兄妹过来后,见那对新人也醒了,赵大娘连忙走过去抓住两人手笑道:“醒了?昨晚上休息得可好?”想起今儿早上瞧见的那一幕,赵大娘高兴得很,却也不点破,只当做没有瞧见那幕,“好啊,真好,锦绣,往后咱们可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似是哭过了似的,赵大娘心中一片了然,转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想着,这小子实在有些过分了,虽则有了媳妇儿开心,可也不能胡来,差不多就得了,竟然那般欺负她,一直欺负她到早上。
自己看到的就那样了,没有看到的,还不知道得如何。
齐锦绣怕赵大娘担心,连忙挤出笑来:“大娘,我没事的。”又望向锦荣锦华,看着两个孩子都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齐锦绣道,“昨儿没跟姐姐睡,锦华有闹脾气吗?”
锦华委屈得落了泪,只啪嗒啪嗒淌泪,哽咽道:“姐姐还是不要我了,姐姐以前答应过我的,以后都不会不要我。可是……可是姐姐昨天就不要我了。”锦华小短手紧紧抱住姐姐腿,觉得伤心委屈。
齐锦绣摸了摸妹妹小脑袋,笑得轻柔温婉:“那姐姐今天要你好不好?”
“真的吗?”锦华连忙不淌泪了,只仰着团子小脸儿,极为认真严肃问,“姐姐不会骗我吗?我姐姐陪着睡觉。”
齐锦绣没有立即回话,她是想肯定回答妹妹的,可是此刻才将成亲,若是立即就分了房睡的话,岂不是让大娘她们疑心?可若是拒绝妹妹,会不会让他认为,对于方才那样,她是不怪罪他的?
怎么可能不怪罪?她生气!她非常生气非常生气!
又气起来,齐锦绣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点头应妹妹道:“锦华要是想姐姐陪着的话,姐姐就陪着你,好不好?”
“好!”锦华破涕为笑,立马开心起来,“还像以前一样,姐姐抱着我睡。有姐姐在,我会睡得很舒服的。”
“锦华,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娘?”赵大娘见状,只觉得肯定是自己儿子欺负人家欺负得狠了,所以锦绣这会儿才会答应这事情的,她理解锦绣,但这夫妻俩之间那些事情,可不就是那回事?过几天,想必就好了?
“你姐姐是你二哥媳妇儿了,你二哥现在是你姐夫,以后啊,你姐姐每天都得跟你姐夫一起睡。”说罢,笑着抱起锦华,亲她道,“你姐姐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也不会不要你。以后只是睡觉的时候见不到,平时随时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啊。”
锦华原本已经好了,但听赵大娘这么说,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可是,我就是想跟姐姐睡觉,姐姐在,我才睡得着。”说罢,越发哭得伤心,她伤心了却不如甜宝那样,只敢小声哀求。
齐锦绣道:“大娘,锦华还小,要不我再带着睡几日。这些日子顺便也跟她好好说说,看看小丫头能不能听。”
赵昇也道:“刚好接下来几日,我铺子里的事情会很忙,若是累了,就直接在前头歇下。娘,就让锦华跟阿锦睡,等忙完这阵子过完年再说。”
赵大娘心中明白,怕是儿子这次闹得太过,锦绣生气了,他也害怕了。此番见锦绣都这样说了,她就连忙也顺着她说,想必是想讨好他媳妇儿,既如此,那就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了,赵大娘也不必过多干涉。
“那咱们吃饭吧?”赵大娘笑,抱着锦华就先坐下,而后端了豆浆捡了油条给她,轻声哄道,“锦华不哭,今儿晚上你和甜宝一起跟你姐姐睡,让你们姐妹好好说话好不好?来,不哭了,大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豆浆泡油条。”
锦华注意力转移了,闻到热乎乎的甜香味儿,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豆浆油条看。
这些日子赵昇果然信守诺言,每晚都只留在前头铺子里睡,年底他又接了不少活,成天没日没夜干着,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它时间都是在忙着打铁送货。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锦绣斋早在年二十八的时候就关门了,而赵昇再忙,也只是忙到年二十九,到了年三十,家家户户里年味都很重了。
因为年底锦绣斋不忙,又有小花照看,成亲后,齐锦绣索性就不去铺子了。左右铺子里的事情一应都走上了正常轨道,她不担心。不去铺子,不代表她没在认真工作,这些日子,齐锦绣除了饭点帮着赵大娘一起做饭,其余的时间,不是陪着甜宝玩儿,便就是一个人静静坐在窗户前的书案上,埋头认真研究她那缝纫机的事情。
她觉得之前那图画的完美,便想趁着休息这几日,好好再琢磨一番,待得开了春,也好进展下一步的计划。
这些日子,赵昇跟齐锦绣都各忙各的,除了吃饭的时间,根本再无碰头的时候。直到了年三十,见两人关系还没有缓和,赵大娘便急了。想着,也不晓得这孩子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这么闹下去,可不是个法子,这阿昇也真是的,锦绣是姑娘,不好主动求好,可他一个大男人,怎生也这般矜持?
思及此,赵大娘再忍不住,伸头朝里屋看了眼,见齐锦绣依旧伏案埋头作画,她叹息一声,赶紧拔腿便朝前头铺子去。赵昇已经干完所有活,正在收拾铺子,见自己娘来了,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活。
“娘,这里又脏又乱,儿子还没收拾呢,您来这里做什么?”赵昇心中明白得很,却还是装作不明白。
赵大娘踮起脚来戳儿子脑袋,嗔道:“你说娘来做什么?你自己想想,除了刚成亲那晚上,你可有与她同房过?你啊你,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你怎么也不着急?你不急,娘可急死了!”
赵昇沉默片刻,而后点头道:“儿子正打算收拾了这里就去,娘您就放心吧。”
“这就对了!阿昇,你早该这样才好。”但见儿子应了,赵大娘开心得很,连忙帮着一起收拾,“娘帮你,早收拾完了早去,一会儿去找锦绣的时候,你可得好好与她说。你这小子,以后可得疼媳妇些,别再胡来。”
赵昇点头:“儿子明白了。”
前头铺子忙完了,赵大娘继续去忙自己的去了,赵昇则去了婚房。
他没有立即进去,只站在门口,静静望了会儿,但见那女人似是闻得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他英俊深刻的脸上立即变得温和起来。而后,负手在身后,只大步朝里走,那负在身后的手上,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060将你一军
不晓得为何,见他来了,齐锦绣本能惊了一下,而后就立即站起身子来。但见他似是一座山似的站在门边,齐锦绣目光闪烁,躲来躲去,却也没敢与他对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觉得委屈尴尬,甚至,还有些害怕。
眼角余光瞥见他似是要关门,齐锦绣惊得喊出声音来:“不许关门!”
赵昇一愣,随即抬起黑眸去看她,他眸光漆黑深邃,他面上一如既往没有丝毫表情,她看不懂他,她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她最讨厌这种感觉了,自己在他那儿,就似是一张白纸,被瞧得透彻,可翩翩……她觉得不公平,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昇只微怔愣犹豫片刻,便选择听她的话,将房门大开着,但见她似是松了口气,他只觉得心又沉下去一点,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稳步朝这边走来。齐锦绣虽则没有再反对什么,可见他逐步靠近,她还是想躲。可这里就这么点儿大,她根本没有地方可躲,既如此,那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赵昇已经稳步走到她跟前来,身姿英挺笔直立在她跟前,见她只在自己跟前低了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是肃着脸道,“阿锦,那日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跟你保证。今日来,是为着缝纫机那事情来的,我看你也还在研究,既如此,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听他提起缝纫机的事情,她自当感兴趣的,立即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睫毛抖了抖。
赵昇见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的确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心中放心了些。
“今儿年三十,咱们便和好吧,现在开始,趁着新年这几天,我跟你一起好生研究研究这事情。”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回答,他就长腿一跨,于案前坐了下来,然后展开自己手上握着的那张纸。
齐锦绣见此,也没再多说,只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坐下。
赵昇道:“我反复仔细看过了几遍,发现了几处可以改良一下的地方,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说出最后两句的时候,赵昇完全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仿若他就是完全来谈公事的,根本不会有一点会占便宜的想法,面不红心不跳,说完的同时,也本能铺开图纸朝她靠近了些。
齐锦绣此番心思都在缝纫机的图纸上,其它方面也未考虑太多,也就凑近了些。
两人身子挨得近,头也靠着头,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两人和谐默契得很。自打儿子进来后,赵大娘就一直贴着身子躲在墙角,但见两人和好了,她开心得笑起来,但见外头小花领着锦华过来了,赵大娘连忙上前一步,弯腰抱起锦华来,走到堂屋香案前,抱她一并坐下,和蔼道:“锦华,可想姐姐姐夫和好如初?”
锦华乖巧地缩在赵大娘怀里,听赵大娘这么问,她没有片刻犹豫,连连点头。
“想,想姐姐跟姐夫不吵架。”锦华懂事得很,哥哥跟她说了,姐姐现在是二哥媳妇儿,姐姐要跟二哥一起睡,姐姐不跟二哥睡,他们就会吵架,她害怕,她不想姐夫跟二哥吵架,她要他们都好好的,“晚上要大娘陪着睡,姐姐跟二哥睡。”
“哎呦喂,我的锦华可真是个乖孩子,大娘还没说呢,你就什么都应了,你这孩子跟你姐姐一样,可真懂事。”说罢,就抱着锦华下地来,牵着她小手往厨房去,“你嫂子在做年夜饭,整了老多好吃的,走,大娘带着你先去馋点小嘴。”
锦华早闻到香味了,听说现在就有吃,她开心得很。
屋外人人都安心得各忙各的去了,屋内,赵昇与齐锦绣两人也谈得甚是顺利。
赵昇聪明又有心,既然是有意想帮自己妻子,自当事先就做了充足准备。他原于设计方面就有天赋,待得瞧见齐锦绣那副图纸后,他似是被人点醒了一样,豁然开朗,只用一两夜的功夫,就将那些原理作用自己琢磨得透彻。
甚至,有些不完美的地方,他又加以完善。
一张图纸改来改去,直到昨儿晚上,他才觉得可以拿来妻子跟前说了。他聪明有天赋,此番又是用了心的,自然说得有理有据,连个专业生齐锦绣都自叹弗如,听完后,先是震惊,而后钦佩,到了最后,她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的同时,又有些尴尬,他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完全解决了自己所有的疑点,自己应该高兴着拍手称赞的。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叫她抹不开面子,她羞于像从前那样,在他跟前一脸羡慕地称赞他。
赵昇抬眸望她一眼,但见她眼睛亮得发光,盯着图纸看,显然认真得很。便是她没言语,他也明白了,她此刻肯定心情不错。若是搁在平时,或者是在旁人跟在旁人跟前,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感想,可此刻在她跟前,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觉得心中十分得意。
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没日没夜的费心了,果然他没有猜错,就只有这图纸能够完全打动她。要想一切再回到过去,他这一步走得没错。这图纸自己改善过,她也认可,来年了,她肯定还会找自己帮忙,那样的话,一来二往,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多。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本能微微蹙眉,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这么认真努力过。而且,他想帮她,完全是为了她这个人,是想解除彼此之间的矛盾。
便是之前他待绣绣再好,若是哪日她胡搅蛮缠闹起脾气来,他也是不会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去哄她开心。他觉得对不起绣绣,他更觉得对不起齐老师,师父师娘不在,他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没有帮着照顾好齐家几个孩子。
之于绣绣,他对她的疼爱宠爱都是真的,曾经他也是真的想娶她。若是当初他娶了她,他一定会待她好,便是她骄纵,他也会笑着容忍。他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他了解叶绒绒姐妹,了解白青莲,他当然更了解绣绣。她们三个都是有心计有心眼的人,就只有绣绣,傻得很,若不是有他在身边护着,她怕是不晓得吃多少亏了。
想起从前来,赵昇只觉得心中有淡淡的悲伤,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注定也只能成为过去,人都是需要往前走的。以前他便是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他抬眸认真望了眼前女子一眼,他决定,他愿意选择不一样的未来。
绣绣的仇,他定然牢记心中不会忘,可是绣绣真的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聪明善良的姑娘。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待齐家那三个孩子好的,是那种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她做得,比自己还好。
相信师父师娘在天之灵,瞧见这些,肯定欣慰安心。
齐锦绣见他话都说完了,原以为还会即刻走的,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齐锦绣故意沉默,就是为了要他走,可哪里晓得,他脸皮怎么这么厚,说完了事情还不走,他此刻肯定觉得很得意,他肯定是想自己夸他。
齐锦绣心中存着一口气,偏生就不随他的愿,只抬眸瞟他一眼。
外头吹了风进来,齐锦绣掩住鼻子,嫌弃地抬头望着他:“二哥,你几天没洗澡了?”
原以为她开口是夸自己的,却没想到,不夸也就罢了,还兜头一盆冷水倒下来,浇得他一个透心凉。赵昇便再是沉得住气,此刻也是被打得措不及防,整个人脸都黑了,他竟然被嫌弃了,他心情十分不好。
心中汹涌澎湃,偏生面上却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听后只点头应道:“嗯,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没有空闲。现在好了,一会儿就去洗了澡换干净衣裳,好过年。”说罢,抿了抿唇,抬眸看了齐锦绣一眼后,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见他走后,齐锦绣开心得很,抱着图纸在屋子跳起舞来。
又想着,方才自己算是于无形中打击了赵昇一回,心情就越发好了。她知道赵昇这人贼精,想占他一回便宜不容易,所以真是越想越开心。又想着,刚才他肯定是强装镇定的,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肯定是急了。
赵昇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后,又转身往婚房看去。透过支起来的窗户,他瞧见那个女人开心得在屋里又跳又唱,不晓得为何,他原本的那些尴尬都没了,竟也开心起来,眉眼不自觉就变得温和起来,眼里也渐渐蹿起笑意。
赵大娘抱着小嘴吃得脏兮兮的锦华出来,见儿子站在院子里头,连忙上前去问:“阿昇,怎么样?你媳妇儿可原谅你了?”
赵昇点头:“娘不必担心了,阿锦她现在开心得很。”
赵大娘笑起来:“就该这样!小夫妻两个,闹什么闹,你早该去哄哄才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们这样闹,娘可担心死了。”又开心,“这下好了,可以安安心心过年了。娘刚才跟锦华说好了,这丫头也懂事,说今儿晚上不跟姐姐睡了。你呀,可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知不知道?”
“知道了,娘。”赵昇应着,随即就想抱锦华,谁晓得,小丫头头一扭,就捏住鼻子,嫌弃道,“姐夫好臭啊,臭姐夫。”
这副嫌弃的模样,简直跟她姐姐方才的样子一模一样,赵昇再度受了打击。
赵大娘乐呵呵推儿子:“你可快去吧,晚上别睡前头铺子了,瞧这几天,你哪里睡过一天安生觉。也不晓得,你跟锦绣凑那么近,她是怎么受的了你的。”
赵昇眼里有了些笑意:“儿子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