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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这天晚上,晏珽宗在同婠婠长时间耳鬓厮磨的房事之后,莫名其妙地忽然接连咳嗽了数声。
婠婠自他身侧披衣起身,披散着长发地跪坐在他身边,连忙抚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
他的胸腔震动,连带着脊背轻轻耸动,婠婠的手贴在他背脊之上,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分纹路。
她一时心中惊奇,毕竟这个男人常年无病无痛的,除了受过些战伤之外,多少年来她甚至都没见过他好端端咳嗽的样子,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简直是稀奇,于是婠婠便试探地劝了几句:
“你是不是……?咱们最近也太……,罢了,我叫人替你熬几盅补汤先吃着补补看,好么?”
到底他也已经过了三十岁了。房事频繁,多少可能是有些伤身。
思及此处,婠婠看着他的眸色中都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怜悯。
她不动声色地拢住了自己的衣衫,遮住大片裸露的肌肤。
晏珽宗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皇后,你安心吧。孤还尚未到那个力不从心的年纪。”
婠婠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下一凛,立马打了个寒战。
过了一会儿又睡下时,他靠在婠婠的肩骨上,轻嗅她身上的馥郁芬芳,幽幽怀疑地道:
“我怎么觉得,今晚我是被人骂了?”
婠婠起先一愣,旋即便被他逗乐得不可开支,纤盈窈窕的身子在锦被之内不由接连颤抖。
“你、你说你是被人骂了——”
她越想越是觉得好笑,一把推开身旁的男人,起身扶着床头的阑干继续发笑,似乎是听得了一个极大的笑话。
枕畔男人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最后她蓦然被人攥着纤细的脚踝再度拖回了锦被之中。
不多时,她的笑声不复,只余一片断断续续地、惹人怜惜的求饶哭腔,被那人磋磨得不停嘤咛哭泣。
“好笑么?你可以继续笑。”
他钳着婠婠的腰肢,将她钉死在床褥之间,姿态傲慢,凉薄地发问。
婠婠满面潮红地摇头乞怜。
“夫君、哥哥……”
她是最饱满成熟的年纪,是妩媚而柔软的,犹如枝头的蜜桃,饱满多汁,轻轻咬上一口,尽是一片甜美。
这样的风情并非是她十八九岁时候初经人事的青涩和稚嫩,是以尝来更有一番滋味。
*
很多时候,一段情的存在,是并不为世俗所容的。
翌日即是皇帝的万寿,婠婠早早便起身梳妆更衣,正欲和皇帝先去前头接受百官宗室的叩拜恭贺,却在这个关口临时又被太后叫了过去。
她心中自是明白这是为了什么的。
婠婠默默屏息,拢着衣袖小心地踏入太后的寝殿。
“母亲。”
她轻唤了声,见太后似是才刚起身,尚未换下身上的寝衣,谦卑恭顺地上前道,“我来侍奉母亲穿衣吧。”
太后冷冷蹙着眉,神容十分烦躁不悦,一把拂开了她的手臂,叫婠婠的双手尴尬地顿在了半空中。
周遭的宫人们顿了顿,下一刻心照不宣地全都退了下去。
“母亲……”
婠婠又小声唤了她一句。
太后伸出一指,狠狠地指着婠婠的眉心,牙关发颤,良久才道:
“我老了,我老了,你们都容不下我了,嫌我是个累赘,是不是?是不是恨不得我老死了、瘫倒在床上不中用了,我不妨你们的事了,你和皇帝,你们就都安心了!”
婠婠连忙跪倒在地,弯下腰肢,连自己华丽而逶迤的裙摆都来不及整理,姿态极尽温顺,一再摇头:
“母亲!母亲说这样的话,我与麟舟日后又该如何自处、如何见天下人呢!”
自皇帝登基十年以来,并无一处待太后有半分的不是。甚至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对她多有包容忍耐,面子上的功夫也是做足的。
太后冷眼瞧着婠婠,不屑地发笑:
“我算不得皇帝的亲娘,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亲婆婆了,所以我杵在这里越发碍你们两口子的眼了,是不是?”
“母亲!”
婠婠眼眶泛红,微有湿润,“我和麟舟从未这般想过!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
太后扔掉自己手中方才拿着梳发的木梳,懒懒坐回榻上,鼻子里哼出一声气来。
“我这个人,纵使千般万般的不是,可是待我的儿女儿孙,一颗心都是真的。你,璟宗,聿儿,阿鸾,还有璟宗的柔宁、实儿、章儿,我都费尽心机替你们思量谋划,我做错什么了没有?”
“我给柔宁找了个一个好夫家,满朝文武都说卫家好,从未有人挑出卫巽半分的不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容不得?为什么你们都要忤逆我?我哪一处替柔宁想的不是了?哪一处?!”
婠婠垂首道:“母亲,母亲待我们的养育之恩,我们永生永世难以回报……”
太后当然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给柔宁选择的未婚夫,也的确是在可供挑选的范围之内,他们可以找到的最好而最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
可是柔宁不喜欢这个人。
柔宁不喜欢啊。
婠婠沉静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开口向母亲解释道:
“母亲看得比我们多,思量得也比我们远,所以为儿孙考虑的都是最有道理的。只是我看……唯独一桩不大如意的,就是柔宁和卫家的那个孩子恐怕没有眼缘缘分,这——”
“荒谬!”
太后毫不留情地斥她,
“我还没过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要背着我千方百计地把那个胡种引来去见柔宁?卫巽和柔宁没有眼缘,难道他就有了?
柔宁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所以你和皇帝就对她的终身大事不放在心上!我只问你们,你们两人亲生的阿鸾,来日你们就愿意把她和外头的这些胡种牵扯到一起么!”
婠婠的眼泪顿时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多少年来,她何曾遭遇过这样毫不留情的责骂和羞辱?
来自长辈的这样的斥骂,对一个年轻为人妇的女子来说,是极为耻辱和难以接受的。
她委屈得心尖都在发颤,只能慌忙用衣袖拭去泪珠,沉默地跪伏在地上,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退出了懿宁殿,被晏珽宗拥入怀中安慰哄劝时她才终于抑制不住地声声哭泣起来。
*
这一年五月初九,在皇帝的圣寿之日,皇帝下旨,以奉皇太后之命,册封卫氏子卫巽为驸马都尉,于是年九月初完婚。
而镇西王璟宗夫妇则趁机也在京中多逗留几个月,直到爱女完婚之后再回到封地就藩。
世人皆知卫状元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孙女婿,而且士大夫阶层的文官们是乐意看到文人得娶帝姬、成为皇亲的,这无疑也是在提高他们整个群体的身份,久而久之即可形成一种“只有我们这种人才配娶帝姬”的成俗,也是抬高所有文人的身价。
是以,这桩婚事极为惹人称赞。
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不过如此罢了。
卫巽因此可以时常出入禁宫之内,有时替皇太子和镇西王的两个儿子一起讲讲功课,和自己来日的两个小舅子们相处的也是极为融洽。
世子实和靖国公章都很喜欢这个准姐夫。
他风光无限,已经是整个卫氏家族的荣耀。
却偏偏没有得到崇清帝姬的半点青眼。
六月初的某一日,卫巽从皇太子的甲乾殿中出来,路过一处水榭时,竟然在曲折的长廊上瞥见了崇清帝姬的身影。
他知道帝姬大约有话要和他说,小心地避开周遭宫人的视线,疾步走到帝姬身边。
柔宁背对着他,甚至都不曾正眼看他一眼,只是百无聊赖地撒着手里的鱼食。
“成婚之后,你可以随意纳妾生子。你有宠姬爱妾,只要你告诉我一声,我也可以向祖母、皇后叔母她们那里给你的妾室求来诰命。我并不是不能容人的主子。”
这是柔宁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我与你并无什么情分,我也不想和你做什么夫妻。只是我是祖母养大的,不能不听从祖母的吩咐以孝顺祖母。”
崇清帝姬搁下了手中的鱼食碗,
“婚后,你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我虽占了你正妻的名分,可你日后心爱的其他女子一样可以照常接入公主府里生活,我还会为她求来诰命,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你日后的庶子庶女,我也一样视如己出,悉心爱护。孩子们的前程,我这个嫡母也会放在心上,与你一起谋划。”
“同样,你占了我夫君的位子……我也希望你可以,识相知足。”
识相知足。
他要识相什么?
他该知足什么?
在他被赐婚之后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自己和她的大婚时,她却给了他这样冷漠至极的“关照”。
崇清帝姬轻飘飘扔出来的四个字,落在卫巽的耳中,却无异于是一声惊雷贯耳,震得他整个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于是许久的静默之后,卫巽也是冷笑连连,尖锐地反问她:
“殿下要我识相什么?要我知足什么?殿下不愿与我做夫妻,所以我该又聋又瞎,婚后不该妨了殿下。”
“那么殿下究竟又想做什么呢?您想要做什么,才要我这样又聋又瞎,方便您行事!”
柔宁并不为他的愤怒而恼火,她仍旧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地望着湖面时而浮上来的锦鲤。
“这些与你无关,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心中清楚即可。”
“——是为了那个胡种吧,殿下。”
卫巽上前攥住了她的衣袖,下颌紧绷,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这些年来,殿下心中想着谁,我并非一无所知!”
他是个文人,也有文人的傲骨和脊梁,如何能容忍崇清帝姬加之于他的这样的羞辱和凌侮?
一个男人,在婚前,被自己出身高贵的未婚妻用这样的语气教训,他的未婚妻只差没有把话摆在明面上告诉他了
——她婚后会和别的男人有其他不干不净的牵扯!
所以她开出了丰厚的条件,让他识相、让他知足。
让他又聋又瞎,允许她在婚后和别人厮混,给他脑袋上扣上一片绿云。
“我卫巽做错了什么,堂堂男儿,何至于招来殿下如此折辱!”
卫巽笑意森然,“殿下啊殿下,这婚事诚然与殿下而言是下嫁,与我卫国公府而言是无上恩泽,是我们卫家高攀了殿下。可,我卫家上下从未有一日卑躬屈膝、谄媚逢迎,以此来求得攀龙附凤!”
“皇恩圣眷,天子赐婚,于我和殿下而言都是一样的,殿下,您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羞辱我!”
他大约也是被气昏了头,于是话中对崇清帝姬也不客气起来,
“我卫家未有攀附之意,殿下若是嫌弃卫家粗陋,不堪迎接殿下大驾,殿下不若自己去向太后、陛下和皇后陛下他们陈情诉衷,求得退婚,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柔宁倒是坦然点头,“我不敢。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敢。”
她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玉镯,
“你是我祖母亲自挑中的孙女婿,这婚事是祖母强逼着叔父陛下下旨赐婚的,所以我不敢忤逆祖母,也不能违背孝道、不遵从祖母的心愿。
我确实没有办法,只能和你成婚。所以该说的话,婚前我也与你说个清楚,望你亦好自为之,与我把面上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是了。”
她自觉没有太多对不起卫巽的地方,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占了卫巽正妻的位分,妨碍他和别的女子的恩爱罢了。
是以她已经和他说明了,来日他若是倾慕别的女子,将那女子纳入府中,她可以为那女子求来诰命,给那女子尊荣和体面,将她当做他的正室一样对待。
他可以享有驸马都尉、皇亲国戚、太后孙女婿的尊贵身份,可以助力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尊荣显贵;
同时,他还能随意纳妾生子,既能享受美色纾解欲望,又能生育子嗣传宗接代,甚至来日其庶子庶女都享有帝姬嫡出的身份。
而她,只需要他别来管她私下的事情就行了。
如此,卫巽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柔宁真的不懂。
“殿下当真是倾慕那个胡种?和那个胡种私相授受么?”
卫巽一再咬牙,眼中渐渐泛起一片赤色。
柔宁点头,语气桀骜,
“是又怎样?我堂堂帝姬,不能有几个自己心悦的男子?”
那喇子墨国的女可汗瓷瓷兰还有不计其数的男宠伶人侍奉呢,她的姐妹侄女们也都是公主,各个效仿其君。她心想。
卫巽顿时气急,转身拂袖离去。
这一遭他走得太急,竟是整个人不小心踩了块光滑的鹅卵石,直直栽倒进了湖里。
偏偏柔宁还隐约记得,卫巽似乎是不会水的。
她一下睁大了眼睛:“——来人啊!”
*
卫巽病了。
当日落水时,他呛了太多的水,加之气血翻涌,心绪起伏过大,一时竟然病得很重,数日不能清醒。
朝内文武官员们因此窃窃私语,大感不好。
众人都怕卫巽因此一命呜呼了,反倒是糟了!
他要是这关口死了,太后和崇清帝姬的面子上岂不难堪?
虽说不妨碍崇清帝姬重新再择个夫婿吧,但是到底……也不好看。
于是几日不见卫巽好转,朝内诸多老臣、还有和卫家交好的官场中人都一一前去卫家探望这个准驸马。
众人行至卫巽的病床前,对着昏迷不醒的卫巽窃窃私语地交谈了一番,只见卫巽昏睡中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快要醒来的样子。
而后,卫巽忽地在昏迷中攥紧了拳头,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
“殿下!殿下!”
他急躁地自言自语,“那胡种有什么好,他凭什么!凭什么您就喜欢那个胡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