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结算(下)
王衍回到洛阳时,去金谷园转了一圈,随后便走了。
里面天天杀羊,醉汉一大堆,满园真·胡言乱语。
大冬天的,赤膊摔角的人随处可见。
还有人喝醉了,枕在硬邦邦的猎物身上,小憩一会——多为鹿这种洛阳一害。
王衍一打听,知道这些人要正旦朝贺之后才会走,便死了心,直接住洛阳城里的老宅了。
回家转了一圈之后,久不见一双女儿和外孙女们,王衍觉得没甚意思,于是又经铜驼街出了城。
城南开阳门外,邵勋身边簇拥着一群人,对四周指指点点。
“这就是辟雍吧?”邵勋很怀念地看着只剩半截墙的院子,道:“二十多年前我戍于此地,彼时兵不过数百,而张方之兵甚众,那次若贼兵全力杀来,结局难料。”
紧跟在邵勋身侧的是大晋卫尉羊冏之、羊献容的叔父。
这个位置本应该是尚书令庾珉的,但入冬之后,他便已卧床不起,和从弟庾琛一样,竟都时日不久。
庾氏一下子失去两根顶梁柱,声势很明显受到了影响。
颍川集团内部还在进行激烈的勾兑,但其他人可不管你,庾琛、庾珉不在,羊冏之就自然而然地顶了上来。
“张方之辈眼里只有洛阳,连城西都未尽占,城南也就劫掠一番罢了。”羊冏之说道:“此辈目光短浅,不足成事。”
邵勋哈哈一笑,进了已半成废墟的辟雍。
入眼所见,尽是断壁残垣,还有焦黑的梁柱,烂砖碎瓦满地都是,荒草厚实得几乎成了甸。
偶尔还能看到一粒一粒的羊粪,显然有人在这里放过羊。
邵勋四处走了走,最后停在一间屋舍前。
庾琛一家曾经住在这里,邵勋仿佛还能看见庾文君那月牙般笑眼。
“铲平了吧,新建一坊。”邵勋说道:“便如邺城、汴梁那般。”
说完,又转过身,看向跟在身后的数十官吏,道:“外城尽成丘墟,都得清理一番。将来多建一些豪宅,赏赐君等,也不枉二十年扈从之功。”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变得热烈了起来。
在都城有一套宅子,这种机会在开国时容易一些,那时候甚至能有不少普通百姓居住在地段很好的地方。
但随着时间延长,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别说普通百姓了,一般的官员都很难在京中得到宅院。尤其是外地升调入京,本身级别又不够住官邸的,那就只能租房子了,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汴梁的情形大家有所了解,和曹孟德营建的邺城一样,规划了许多里坊,离皇城、宫城越近,价值越大。
听梁王的意思离皇城较近的里坊会修建非常漂亮的豪宅,占地较大。
离皇城较远的里坊本身价值就低了,还不会修建豪宅,可能只是中小型院子。
从龙早,得豪宅。
从龙晚,就只能住小院落了。
他们这批人既是从龙较早的,同时也积累了不少功劳,机会很大。
“宣阳门外第一坊,临铜驼街,可置通政坊。”邵勋看向羊冏之,道:“坊建二宅,一宅尽半坊之地,羊公劳苦功高,可得其一。”
羊冏之听了脸色微变。
一宅尽半坊之地,这得是王府级别了,规格惊人。
若刘曷柱、刘闰中等辈得此宅,他们只会惊喜,然后面上略微推却一番,最后“勉为其难”收下。
但羊冏之不同,他想法多,总觉得这样会把羊家架在火上烤,被别人嫉妒。
于是立刻推辞:“仆功劳甚微实不敢受此厚赏。”
“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何须如此?”邵勋摆了摆手,道:“就这么定了。泰山羊氏为我征战四方,还保得兖东、豫东乃至徐州安稳,何赏不可得?公勿要推辞了。”
羊冏之嘴角泛起苦笑,道:“仆忝为羊氏耆老,诸般功绩皆是族中小儿辈打下的,我得此宅,实难心安。”
邵勋笑而不语。
羊冏之肯定有办法安抚族中旁支及子侄辈。不懂也没关系,我可以派人暗示。
开国之后可要度田了羊家这么大的家业、这么多部曲,还打过仗,战斗经验丰富,可以分一分嘛。
不分,其他人怕是会有意见。
羊冏之肯定也想到这一点了,但具体怎么做,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而羊氏其实也是世家大族的一个缩影,只不过其实力较强,较为典型罢了。
见邵勋坚持要将此宅赐予他,羊冏之渐渐明白了,微微叹了口气。
邵勋扭过头,低声道:“羊氏乃天下望族,二十年来,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忙,便是再多的赏赐也受得住。待开过年来,此宅营建完毕后,便可挂上‘太尉府’的牌匾了。”
羊冏之是大晋卫尉,在梁国内无官,邵勋所说的“太尉”显然是开国后新朝的太尉了,与太师、太保、太傅、司徒、司空同为六公之一,正一品。
如此尊荣,确实是厚赏了,羊冏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他清楚梁王从不吝啬这些官位、名爵、财物赏赐,他更看重土地、户口。
还有什么好说的?羊冏之也不知道,只能低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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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抵达开阳门外时,人已散得差不多了。
邵勋正在对面的明堂内闲逛。
此间搭了不少帐篷,残存的屋宇内也住了不少人,多为从长安迁过来的杨韬部众。
这些人先从陇西来到长安,住了没几年,又从长安来了洛阳,也是够苦逼的。
更苦逼之处在于,他们还需要干活,即清理洛阳城外的废墟,乃至营建房屋,就是传说中的以工代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