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幸好来得晚,出城郊游的哥儿娘子们已经开始寻吃食,见了她这新来的摊子上吃食和汤饮都是现成的,又看那菜牌名字新鲜,不一会便围过来许多人。
青团自不用说,清明节,总要吃上一个才算圆满,来买的食客大多不能拒绝。
冷吃兔却是出乎意料地热销。
江满梨照例准备了油纸袋和现吃的小碟,二十五文一份,拿走吃的给根竹篾子戳来吃,不沾手,坐着吃的,就给筷箸慢慢吃。买两份以上,还送每人一小碗陈皮乌梅饮。
“小娘子这兔肉丁可是炙的?”
一个浅紫色金绣长裙披帛的贵人小娘子与同游伙伴坐在竹凳上,围着两盘冷吃兔,辣得面上泛起红晕,身后的小女婢正给两人打扇。
“不是炙的,是以油炸过再翻炒。”江满梨笑吟吟应道。
“你看我方才说的吧,”贵人小娘子有些得意,与梳双蟠髻、着浅绿禙子的同伴少女道,“若是炙的,汁水会更充盈些,但也会留有腥气,惟有用油炸了,才能这般干而不柴,紧致又入味。”
江满梨挑挑眉毛,有点意外,这位贵女竟然还懂得庖厨之道,在这个朝代不常见呐。
浅绿禙子的少女哼了一声,道:“我又不似你能去后厨,懂得多,我阿娘从不许我沾染这些粗事,只教我待在屋里,学些女红书画就好。”
这话说得亦恭亦贬,浅紫长裙的小娘子有些窘迫,低头喝了几口陈皮乌梅饮,才道:“我阿娘也不允许,是我自己偏爱。”
两人正说着,听得有马蹄声逼近,一男声咦了一下,道:“表兄,那不是方二娘子么?”
江满梨跟着回头,就见两个年轻的俊俏郎君,说话的着件暮紫色圆领儒袍,长相清秀,却笑得颇不怀好意,而另一个,江满梨认识。
是那位有酒窝的“青青柳”。
江满梨借招呼客人之便微笑着打量几眼。
“青青柳”今日着件皦玉色斜襟窄袖袍,显出细腰宽肩。玉簪束发,一手牵马,一手掣一把弓箭,背上还背个箭筒,想是刚从射柳的郊游活动抽身出来。
看起来倒是与往日那副“正装”员外郎模样截然不同,多了些……少年野趣。
“见过林少卿。”
浅绿禙子的少女见了两人似是有些惊慌,面色绯红,誊地站起来行礼,若不是女婢扶了一下,恐还要被那竹凳子绊倒。
林柳却只淡淡颔首:“方二娘子多礼了。”
拴马落座,又点了几碟兔丁,送了两杯陈皮乌梅饮子,四人相对无言。
许三郎戳戳林柳,耳语道:“早知道能遇上,干脆就把那青团带来好了,何必白挨姨娘一顿数落。”
林柳不理他,自顾自吃兔丁。
冷吃兔的妙趣,就在这肉放凉之后口感反而更佳,酥香彻骨,却丝毫不腻,麻辣饶舌,方让人流连不止。再配上一口解辣的陈皮乌梅饮,微微的酸气中和了乌梅的甘,入喉清淡,却余韵留长。
如坐针毡地吃了一会,林柳忽而抬起眼眸来,惊得方二娘手足无措,却发现林柳并未看她,而是看向了正在旁边给食客倒饮子的商贩小娘子。
温声道:“小娘子可知自清明后,象福小市便要解除宵禁,开设夜市,市内所有摊铺只要办了文书,便均可摆摊至子时?”
第13章 夜市怎可放过
夜市?子时?
江满梨把手里的饮子递出去,转头看着林柳,眨了眨眼睛:“郎……”
忽然想起方才那位方二娘唤他林少卿,又想他来小摊的几次,都是穿着公袍往新政坊去的,而新政坊里的衙门不过大理寺、刑部和审刑院。
如此说来……这位酒窝俊哥儿,莫不然是大理寺少卿?
改口道:“少卿大人当真?竟有如此好事,可怎未曾见街道司张贴告示?”
“待到休沐结束,应当就能看见了。”林柳微微笑了笑,而后避开江满梨的目光,端起盛着乌梅饮的小碗,轻啜一口,放下,便对上许三郎狐疑的眼神。
江满梨听着夜市,心中其实是很有些兴奋的。
夜市才是小摊,尤其是做吃食生意小摊的真正乐土啊!想想前世的炒面啤酒小烧烤,串锅冰粉铁板烧。
试问哪个小摊贩会拒绝夜市?哪个小摊贩能放过夜市?
再算算这一月来做朝食生意的收入,每日毛利三两有余,净利二两上下。虽也可观,至少吴家的租钱连带着那多给的一贯钱都已经还清了,可一会儿添置这个、一会儿添置那个,加上每月的摊租房租,多余的闲钱,还是没有几个。
照此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在这京城置业养老?
若是多个夜市的生意,利润或许能翻上一番,起码先赚下盘个小店的本钱,也好过每日拉着小车,风里来雨里去。
可有些令她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位林少卿为何突然与她说这个?若是休沐结束就会张贴告示,届时她自然能够得知,又何须提前告知?
难道是……
“敢问少卿大人,这夜市的文书要请何处办?可十分费事?”
林柳抿抿唇。
薄唇翕动之时,牵着面颊上的肌肉,唇边的酒窝就凹下去,极其显眼。江满梨瞄见对面方小娘子眸子一闪,兀地半羞半喜地低了头,面红耳赤起来。
不由得在心里偷笑,现代古代的年轻人啊,都是一个样。
想想前世,江满梨好歹也是老字号私房菜传人,总店名扬四海,分店遍地开花,妥妥的富n代,不乏追求者。
帅的美的,能歌的善舞的,放浪的端方的,见得多了,心中也就再没了这般少女情怀。遇到看得顺眼的,就多看几眼,你来我往几个回合,遇到合不来的,也懂得早早避开,不去惹些有的没的。
后来自立了,能独当一面了,就更是把感情看得开,总归奉行一句话,好聚好散。
因此这辈子偶然看见小女儿家那点青涩心思,还觉得怪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