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老头喝的面酣脸热,沉毅微微叹了口气,敬了老头一杯。
师徒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顾老头博古通今,说起话来也很有意思,不知不觉,二人便谈到了深夜。
见老头已经有些困了,沉毅低头喝了口酒,心里犹豫不决。
过了许久之后,他握了握拳,才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已经有些醉醺醺的老头。
“顾师,您家里儿子的消息,学生托人打听到了一些。”
顾老头本来喝酒喝的正高兴,听到这话之后,手上的动作都僵住了,他默默放下酒杯,抬头看着沉毅,忽然问道:“是最近才打听到的,还是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曾告诉老夫?”
沉毅低头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顾老头仰头喝完了杯中酒,眯着眼睛说道:“是因为今天,老头指点了你,你才愿意说,是不是?”
沉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微微叹了口气:“不是要瞒着顾师,只是一直在想要不要跟顾师说,该怎么跟顾师去说。”
顾老头抬头看着沉毅,吐出一口气:“你说罢,老头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沉毅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老头面前,开口道:“这是学生让人查访到的证据。”
“您家里的那位师兄,早年离开台州府之后,应该是…”
“搬到了建康来住。”
“他在建康西城,开了一家书铺,名叫英书斋。”
说到这里,顾老头眉毛脸上的皮肉都抖了抖,身体也微微颤抖。
顾英,是他的名字。
不过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用了,现在让人问他,他只说自己姓顾,叫顾天台。
这个“台”字,读作“胎”。
顾老头跟人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这么读的。
因为他的老家台州府,有一座天台山。
沉毅用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那个英字,这个英字与寻常的英都不太一样,下面那个“大”字并没有出头,英字中间也就成了空心的。
老头只看了一眼,便捂着脸,泪流满面。
这是避讳。
他的儿子,多半是为了寻他才来的建康,因此把书铺的名字都写成了他的名字,但是又因为子避父讳,因此写成了异体字。
多半,他还在建康城里打听过顾英。
但是顾英早已经疯疯癫癫,不再以真名示人,因此父子二人,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无缘得见!
沉毅见老先生情绪还算平稳,于是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顾师兄在建康成家立业,书铺本来经营的也很好,不过在洪德二年,这书铺便倒了,顾师兄一家,也就此失踪,学生多方打听…”
“顾师兄一家,给人赶到了城外去,家里似乎还欠了一大笔钱,顾师兄因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顾师嫂不久之后,也跟着去了。”
沉毅说到这里,微微摇头:“据学生所知,当初应该是有人见顾师兄家的生意好,因此眼红,想要占了这个铺子,后来使了一些手段,便让顾师兄一家,家破人亡了。”
顾老头狠狠一拳,捶在了桌子上,他不住的喘着粗气,然后双目通红,抬头看着沉毅。
沉毅低声道:“不与顾师说,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怕顾师听了伤心。”
顾老头紧紧握拳,两只眼睛里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我儿有后人么?”
“另外一部分瞒着顾师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沉毅叹了口气,低声道:“顾师兄一家没有儿子,但是有个女儿,姓顾名秀贞,师兄过世的时候,这女孩儿还小,只十来岁,便被那些债主卖进了秦淮河畔,教她琴棋书画,筝管琵琶…”
老头勐地抬头,看着沉毅,右手都在不住发抖。
“子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