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把人都抬进去!”最先清醒过来的是戈牙图,远眺着巴帝整合开拔的庞然大军,他迅速变了脸色,“谁知道这帮王八蛋会不会过来拣便宜,异端可他妈的是教廷的死敌!”
“我能帮助你们。”汤姆森从护卫的环侍中挣脱,急匆匆地走近,“我家的领地很大,你们可以住在那里,直到有一天想要离开为止!”
“是你?”戈牙图认出了这个折磨了他几天几夜的胖子,低声狞笑起来,“我操你妈的,凑热闹也不看看时候......这样说罢,小东西,老子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简直就是糟透了。如果你再敢多说上半个字,某件东西会马上脱离你那猪一样的身体,我保证。”
汤姆森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颇为窘迫地指向边关城头:“只有我能带你们进城,那些高级军官都知道我是谁!”
戈牙图不由转首看去,只见城头垛口间林立的弓手已是纷纷引弦待发,箭芒森然直指撒迦诸人所在的方位。愕然半晌后,侏儒恼火的诅咒道:“扑你老母,看样子神的屁股果然是有大把杂种等着去擦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鲁巴背负着鱼人径直走到汤姆森面前,兽化后的血眸里耀跃着两簇焦躁不安的嗜杀光芒。
“我尊重那位魔法师,并为曾经起过亵渎她的念头感到羞耻。”齐膝高的牧草丛间,汤姆森顿住步伐,昂首直视着脸色愈加阴沉的老父,说出了与那日一般无二的回答,“我想要活得像个人,就像她和她的朋友那样。”
“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在和教廷作对!”财政大臣掠了眼相继撤离的武装大汉,怒不可遏地低吼道,“就算我是斯坦穆的国王,也绝对不允许你去惹上这样天大的麻烦!该死的,我倒是宁愿看到一群不知廉耻的**在你的身边卖弄风骚,而不是成千上万个会送我们一家上火刑柱的异端!”
汤姆森低声答道:“您让我去旅行,去寻找活着的意义,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从北边一路回来,这是我所经历过最不平凡的事情。不管异端是不是真的该死,或者说有多邪恶,我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一切。父亲,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帮助这些人,他们并不是魔鬼。”
“你一定得这么做?”安姆罗尼已在急促地喘气,花白长须颤抖得像是风中飘忽的芦花。
“自从母亲死后,我头一次这样确定自己该做什么。”汤姆森深深地欠身,肥胖的体形使得他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那些军官看在您的份上才会让我带他们进关口,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去向教会告发。都快一个月了,从来就没有任何外人来过我的牧场,父亲,您难道不认为或许是那位神明已经宽恕了我的朋友们吗?”
“你的朋友?”安姆罗尼冷笑,拂袖走向停在附近的马车,“给你三天时间,让不属于这里的人统统离开。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会带着军队!”
“父亲,父亲!”汤姆森焦灼地呼喊着,整支车队却在马夫叱喝声中卷起一道尘烟,由来路疾驰而去。
惶然站在远端的数名护卫低语了片刻,其中一人快步走近,苦着脸道:“少爷,我们早劝过您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汤姆森显得有些沮丧:“到时候再说罢,反正我没有可能把他们赶走,我做不到。”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牧场中,茫然失措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找寻第三大队的过程虽然没用上多少时间,但得以团聚的苏萨克以及他们的家人却不得不试着去正视将来的路途——索尼埃已经死了,对于每个马贼而言,这根本就是致命般的打击。
时间从来也不会随着某人的逝去而停止,该来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正如生活中的诸多事宜。除了雷鬼以外,前皇家军团诸人均在竭力从前所未有的阴霾笼罩下走出,就连向来吊儿郎当的戈牙图也一改往日痞相,带着部族建造起侏儒穴居来。
尽管不知道能在这里呆多久,可他们还是想有个家。
那道几乎劈开雷鬼的巨大伤口没能带走他的生命,却带走了一条臂膀。十几名女法师日以继夜地辅助治疗终究还是没能让鱼人复原如初,如今他的左手虽然和躯体合拢在了一起,但已经枯瘦得犹如干柴,皱巴巴的皮肤之下再也找不到半点肌肉的痕迹。
自从城关脱险以后,雷鬼就再次变回了那名内向孤僻的异类。他每天极少说话,只是在吃饭时会多端上一份,默然送到撒迦房里,即使那些食物往往不会动上分毫。
他那形消骨立的兄长,似乎已经被这次打击彻底摧毁,除了每日黄昏时分会去罗芙坟前呆上良久以外,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视若无睹。
红还是在肉茧中沉睡着,若不是还有呼吸,和死了根本就没有多大区别。撒迦也是一样。
雷鬼可以下地行走的第一天,就把铺盖搬到了撒迦房门外。那里到了深夜会有点冷,但他只有这样才可以睡得安稳。
时光在愈加灰暗的色调中飞逝着,一扇房门,两个男人。他们活在完全独立的世界里,充满温暖的回忆和残酷冷冰的现实像是把沾满毒液的双刃剑,时刻刺划着滴血的灵魂。
雷鬼同样无法接受罗芙的离去,真正令他心如死灰的却是撒迦的沉沦。他不敢相信坚毅的兄长竟会就此一蹶不振,只想着对方能够像曾经告知自己的那样,就算用牙也得去咬死所有的敌人。
尽管已经接近于绝望,可在梦中他还是企盼着,有些时候,会泪流满面。
袅袅升起的炊烟,已经在牧场上空散尽了。沉暗的暮色自地平线上寂然扩张着领域,最终将整个世界揽入冰冷的怀中。
雷鬼独自穿行在高矮不一的木屋之间,残疾的左手环在胸前,一盘食物已经洒落了大半。而他的右掌中,则小心翼翼地端着另一只餐盘,那是给撒迦的晚饭。
身后的喧哗声逐渐低落了下去,苏萨克的孩子们仍在欢笑,像是短笛正在某个遥远地方清鸣奏响。橘黄色的残月已从天际升起,在鱼人身后投射出一条长而孤寂的影子。
直到那幢独矗的矮屋又出现在眼前,雷鬼丑陋的脸上才略有了些神色变化。推开虚掩的房门之前,他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若无其事一些:“蒙达,吃饭了。”
屋内依旧未曾亮灯,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放在这里了,趁热吃。”雷鬼摸索着将餐盘放上桌面,犹豫了片刻问道,“今天下午我没见您去墓地那边,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了么?”
“除了那个废物,还有谁会乐意天天去看一个死人。”屋内的角落里,沙哑而邪恶的男声冷冷响起,恰似一条剧毒的金坔蛇在颤动着簌簌作响的尾梢。
雷鬼怔了怔,隐约已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有些异样:“蒙达,您说什么?”
“你似乎是认错人了。”黑暗的最深处,两簇狭长的紫色火焰幽幽燃烧起来,其间贯穿的瞳仁竟是狭细得有若尖针,“不过没有关系,最近几年我出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家伙都不用死,你也可以享受这份待遇。”
就在他话音方落的刹那,大蓬的血液已从雷鬼被撕裂的躯体中爆出,飞溅了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