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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险途(1 / 2)

当陆地的轮廓完全消失,海天构筑了这世界纯粹的主体,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便唯有几近无力的渺小感。

放眼所望,视野中皆为蔚蓝所覆。洋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着无数块水晶在折射着天空中绚烂的光影。一船,一帆,是如此孤独而脆弱地存在于海天之间。而现在,这小小的载体,正是远航者们唯一的依靠。

曾经有过无数的吟游诗人,把大海比作哺育万物的温床。尽管他们中的部分人甚至从未踏离过陆地,但这并不妨碍到美妙遐想的诞生。对于壮丽而又神秘的事物,诗人们是从来都不会吝于赞美之词的。

然而随着时日渐逝,皇家军士眼中的海洋,却开始慢慢现出了表面之下掩隐的狰狞。

晕船的症状,开始出现在大部分摩利亚人的身上。即使是体格最强壮的阿鲁巴,亦照样整天吐得昏天黑地,病恹恹地躺在船舱里不敢稍动——简简单单的直立动作,就会让他产生强烈的眩晕。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随着航程的逐渐纵深,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货船周遭,或浮游,或潜行,似是在好奇地窥探着船上的一切。

从水手们口中,皇家军士知道了那些生成刀一般竖鳍的巨鱼叫做“鲨”。另外一种色彩斑斓,总是软绵绵随波逐流的伞状生物,则名为“水母”。相较于鲨鱼的嗜血好杀和水母曼扬的剧毒蛰刺,远海波涛间一头头静静游弋的灰鲸则显得性格温驯且毫无攻击性。

这些能够喷出冲天水柱的大家伙,俱拥有着不逊于船身的可怕个头。在注视着它们的时候,皇家军士纷纷毫无理由地怀疑起货船的坚固程度来。

比起它们,即使是陆地上最大的妖兽,也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船上的一众水手对摩利亚人表现出的战战兢兢很是不以为然,鲸鱼的确算得上是海洋里的庞然大物,但有时候,小山也似的体形也无法让它摆脱被猎食的命运。在这片大海中,还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洪荒巨兽,而它们,才是凌驾于整个食物链之上的真正主宰者。

自出海之后,萨姆便替代了现任二副的职位,日以继夜地勘查海图,引领航向。从一开始的生疏艰涩,到最终的渐入佳境,老人可谓是伤感多过于喜悦。伤腿处的隐隐痛感,在预示着天气的转变即将来临,但在另一方面,它却令得往事重现眼前......

“我们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同样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望着正在甲板上悠然闲聊的几十名水手,萨姆低低感叹。

操舵室中随即响起了古曼达那从未清醒过的声音:“老伙计,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船长,您还是继续休息好了。”听到没有再被唤作别的名字,萨姆显然觉得很是欣慰。

坐在轮舵旁侧的古曼达含混地应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脖灌了一大口方才继续垂首打起了瞌睡。曾经有水手笑言,疯子船长每天不喝酒的唯一时段,不是在梦里,而是于倒酒的短短瞬间。

萨姆无声地苦笑,将视线转回船首。远方的天际,正带着丝不同寻常的暗色,风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猛烈而凄厉。一簇簇银白色的浪花不时由海中飞溅上船头,撞击在甲板上发出阵阵闷响。

让萨姆接替如今的二副,是古曼达临时做出的决定,包括二副本人在内,没有一名船员对此表示异议。因为人人都知道,对于航海者来说,丰富的经验往往胜于一切。

疯子船长当年的手下,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低沉啸起的风吼中,萨姆单手掌舵,向着急匆匆行出船舱的大副连打了几个手势。后者立即大声咆哮起来,水手们于喝令声下纷纷解索撤帆,不出片刻飞鱼号便从剧烈的颠簸中解脱而出,逐渐恢复了平缓与稳定。

这种程度的风浪,自然不会被萨姆放在眼里。令他始终深锁着眉头的是,那条记忆中的航线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而变得似是而非,虽然能够确定初始的航程,但接下来的,却一直难以在脑海里呈现出全貌。

“果然,是真的老了。”萨姆黯然想着,转首望了古曼达一眼。状若疯癫的船长,如今已成了他和孙女最后的希望。

数十年前那次可怕的迷航经历,几乎要了当时船上所有人的命。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难不死的萨姆才下决心脱离了航海生涯,带着家人几经辗转后远赴斯坦穆,开了家简陋的旅店维持生计。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死在苏萨克刀下的儿子和儿媳曾让老人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咬牙挺过了那段灰暗冰冷的日子。

萨姆从未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扬帆海上,并且亲手操纵着船舵驰向那处曾经挽救了他和古曼达的所在。虽然坎兰大陆的近海地带亦星罗棋布着无数小岛,但他却压根也没起过胡乱引领一个目的地了事的念头。

摩利亚人年轻的首领,有着与海妖一般无二的残忍眼神,即使在注视着同伴的时候,他的眸子里也不曾流露过些许属于人类的情感。萨姆十分清楚能让苏萨克让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半点也不想拿孙女的生命冒险,那已是他世上仅剩的亲人。

越来越恶劣的洋面状况,证明了长达十余日的航程终于接近了那块潜流激涌的海域。萨姆瞄了眼一如当年般胡乱转动不休的罗盘指针,长长地嘘了口气。

现在,是该古曼达登场的时候了。除了这位天才的领航者,根本就没有人能操纵船只从这片狰狞的怒海中挣脱出来。

“船长,船长?”萨姆小心翼翼地叫着。

古曼达昏昏沉沉地抬头,满是血丝的双眼茫然掠向天际:“好像要下雨了啊!”

萨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还是您来操舵吧,我不记得后面的航向......”

“下雨了,嘿嘿,这下就不会有人渴死啦!”古曼达喃喃地念叨着,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道:“开吧,开吧!老伙计,有我在这里,你还怕船会飞到天上去?”

萨姆望着眼前如若沸腾的海面,已是慌得双手连摇,而他的船长大人却低低打起了呼噜,浑然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悠哉架势。

天,已经黑得像一块翻转的锅底。伴随着连串雷声隆隆震响,无数滴豆大的雨点自高空坠落,“啪啪”地坠打在船身之上,激起朵朵凄冷的银花。卸下了主桅风帆的飞鱼号在高达丈余的巨浪间缓慢地穿行着,宛如一个蹒跚行走的醉汉。

海底似乎正有着一双巨手在发力摇撼晃动,纷杂刺耳的炸裂声响相继从船体各处传出,让人禁不住怀疑飞鱼号的龙骨是否会因为难承压力而凄惨断折。尽管数十名水手早就利索之极地将甲板上的所有物事牢牢固定,但还是有缆绳在风浪中散脱,毫无眷恋地将所缚之物抛入海中。

前桅上的几张四角帆,已然涨满得有若妇人过于丰硕的**。整条船始终在以跌跌撞撞的窘迫步伐竭力维持着平衡,似乎随时便会在浪潮卷袭下颓然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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