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并不是生来就为人所拥有。正如皇家军团所独有的那一袭纯黑色军服,能披上它的,唯有敢于挑战的强者而已。
场内的复选,井然而激烈,如火如荼。场外的欢呼喝彩声直冲云霄,几欲要将那茫茫苍穹也掀翻开来。
老朽的艾特蒙得皇帝因体力不支而提前退席时,除了皇宫高墙上的一干王公大臣以外,并没有多少民众注意到他。帝国广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名年轻复选者身上,他就是劳南多的养子,太阳般耀眼夺目的雷奥佛列。
立于墙头的普罗里迪斯若有所觉,回身去看时,却正望见踽踽行远的老艾特蒙得有意无意投来的一瞥。前者保持着淡然微笑,转过视线,复又俯瞰向场中。阳光正炽,而他的眸子,却已于悄然间冷若寒冰。
“父亲。”长裙曳地的薇雪儿俏然行来,颊边浅浅漾起两个梨窝儿,“皇帝爷爷有些不舒服,先回寝宫休息去了。”
普罗里迪斯微微颔首,仍是凝注着广场中的那处焦点所在,道:“怎么不去和玫琳呆在一起?”
薇雪儿望了远处那个火红色的窈窕身影一眼,轻声道:“姐姐她好像在和卡娜老师说话呢,再说......再说我见到流血总是会很害怕,呆在您的身边,会好一些。”
普罗里迪斯一愕,随即苦笑道:“你们两姐妹,还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等到下面有人受伤的时候,我敢肯定你的姐姐会兴奋得跳起来。薇雪儿,我不是要你变成她那样的秉性,但是过于软弱善良,难免会在将来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惑。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得尝试着仰起头来,去正视某些你眼中的丑陋事物,比如说,鲜血或是死亡。”
薇雪儿红着脸小声应了,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正待要说些什么时,却听得普罗里迪斯低促地咳了几声,淡淡地道:“你看,那鲜艳的颜色很快就会溅起,当渐渐习惯了以后,你会发现,其实它要比这世上的很多东西都美得多。至少,它是真实的。”
震天价的彩声爆起,将薇雪儿嗫嚅的回答完全淹没。普罗里迪斯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言语。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军官席位中端坐的劳南多回过头来,远眺皇宫墙头,脸上泛起了一丝阴冷而不失得意的笑容。
雷奥佛列是复选者中唯一选报了所有项目的一人。尽管魔法比试时,他要略逊对阵的高阶法师一筹,但在接下来的武技考核里,雷奥佛列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强大到近乎恐怖的实力。全能,完美,毫无破绽,他正是每个对战者的梦魇。
当雷奥佛列策马疾驰,将十支首尾相衔的长箭贯入箭靶红心正中时,高墙上的玫琳欢呼得像个孩子;当雷奥佛列举重若轻地在徒手格斗中胜出,优雅地扶起地上的对手时,玫琳嫣然而笑;当雷奥佛列轻扬长刀,无意间将对战者斩伤而歉意地微皱眉头时,玫琳的眸子中耀动着柔情似水的光芒。
一种早已存在的情愫,正在心房中温柔地滋长,将脆弱的灵魂悄然俘获。玫琳知道,自己将再也无法逃避。
“殿下,雷奥佛列少爷的表现真是令人赞叹,恐怕在整个摩利亚,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他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了。”一名双星军衔的中将满面赞叹地道。
劳南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出来历练一下,总是不错的。对于一个还在预备役的雏儿,皇家军选对他的吸引力也太大了一些。只希望待会不要给我这张老脸上抹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谢天谢地了。”
“这这么可能,我敢打赌,雷奥佛列少爷将会是这一届军选的第一人!”
“是啊,去年的那名最终优胜者连少爷的一半......不,一成实力都不到!”
“毫无疑问,去年那家伙只不过是仗着高山氏族天生的蛮力,依我看,他会不会用弓箭都是一个问题呢......”
梅隆在一旁冷眼看着谀词如潮的十余名高级将领,厌恶地转首,正好撞上席位另一端戴尔维总参长似笑非笑的眼神。两人视线短暂接触,皆若无其事地偏开了头,而戴尔维面上的笑容,悄然间变得更加值得玩味了一些。
通过复试的法师已全部选出,这支不到五十人的优胜者队伍依旧保持着魔法师一贯的优雅恬淡,静静地在高台一角接受书记官的点名。
其他军中的考核,也已接近了尾声,此时所剩下的士兵人数不过三百,他们正在等待着最后一轮的比试——群战。
剩余的近三百人中,其实有很多已经通过了考核。场边担任军裁的士官无一不是来自于皇家军团的现役军人,这批目光毒辣的老鸟早就选出了复试者中的一些单项翘楚。但军人骨子里桀骜的本性,还是使得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荣誉的诱惑。
皇家军选日,在所有通过复选的士兵里面,就只会产生一名最终优胜者,历来如此。
摩利亚民风素来悍勇,此时广场上沸腾的声浪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尽管在这最后的比试之前,每个士兵身上的配备均已被调换——刀是钝刀,枪折尖,箭无棱头,但这仍然将是一场期待已久的,随时会飞溅热血的混乱群战。实力、反应速度、实战经验,这些对于优秀军人来说至关重要的组成因素,将无一不在这场压轴重戏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能与最好的敌手交锋,本就是铁血军人心中永不磨灭的渴望。虽然身边伫立着的,俱是一衣带水的同袍,但此时复试者们冷峻的面容上,已隐现杀机。
高台之上,以石灰粉散出了一个偌大的圆形。所有的复选者皆勒马停至灰圈边缘,彼此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管骑兵所占的比例并不大,但其他军种并未有人选择步战。当年摩利亚铁军的前锋阵营,正是倚仗着怒马强弓一直打到大陆最北端的近海处,其纵深跨度又何止千里。身为他们的后裔,身为一个百年之后的帝国尖兵,若是没有一身精湛的马术,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了。
十几个军士自场外疾步行进,在圆圈中心竖起了一根双臂合抱的粗长旗杆,长杆的顶端,高高地挑着一面血色鹰旗。
疾风卷涌,血旗猎猎招展不休,每一个复选者的眼神俱是直投而上,望向那只仿佛随时便要破旗而出的雄鹰,目中似有火焰燃起。
这一面,便是皇家军团的军旗。每年新人第一的优胜者,所需要达成的唯一获胜条件就是——在那簇张扬的红上,染上自身的鲜血。
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这一种亵渎,战士的鲜血,本就是国家和民族的奠基之源。早在很久以前,就不知有过多少骄傲的士兵曾在这皇家军旗上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识。
时光飞逝,岁月无痕。当年那些粗犷彪悍的军人,有的已经迈入衰老,再也不能纵马绰枪;另一些则战死沙场,就连尸骨也难以寻回。而这面军旗,却依旧红得惊心动魄,烈得直若炎火,此刻高悬于空中,它正傲然如一个恒古不易的英雄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