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达鲁神色转冷,望向卡姆雷,淡淡地道:“坦白地来说,中队长,我并不想杀掉所有的边云士兵。有一点很关键,你必须得死,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变成我的人。问题在于,像我身边这条狗一样聪明的人有多少?”
马蒂斯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强笑着道:“老大......您不如劝劝兄弟们,这样死了,不值得。”
卡姆雷沉默良久,沙哑地开口:“马蒂斯说的不错,兄弟们,我想要你们活着。不管是为了什么,请你们活下去!”
他身边一个边云汉子厉声道:“老大!我的这条命,大家的命,包括那个王八蛋的命,全都是您从妖兽口中救回来的。现在才死,已经是赚了!”
“死掉虽然不怎么好玩,但能和兄弟们一起走也不错。”另一个汉子满不在乎地道:“可惜了,老子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卡姆雷的目光,逐一掠过所有他能看见的兄弟脸孔。每个人都同样回望着他,神色坚毅决然,毫无畏惧。
卡姆雷惨笑,眸子里却燃起了熊熊光芒:“你们这帮家伙......也好,就让我们一起去冥界,在那里寻找第二个边云!”
如同平静的湖面里被投进一枚小小石子,新兵队列间爆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就连几个雕像般冷漠的蓝袍人,彼此之间也在交换着惊诧的眼神。在直面死亡的时刻,眼前这群黝黑粗豪,狞恶如野兽的汉子,却有着如此铁血而真挚的情感!难道,生命对于他们来说,竟已经成了可以谈笑间舍弃的东西?!
一直片语不发的门迪塔瞥了眼少将隐隐发青的脸色,忽然大踏步走到卡姆雷身前,手臂方自抬起,却被一个矮小的身躯所拦阻。
“哦?你今天的胆子,好像变大了。”门迪塔低头注视着撒迦,面无表情地将血迹斑斑的阔剑,架上了他瘦削的肩头,“躲在你父亲的身后,难道不好吗?”
撒迦努力张开双臂,一双小小的眸子里满是愤怒:“不许伤害我父亲,不许再伤害叔叔们,我会杀了你的!”
门迪塔毫不理会,冷冷环视着边云诸人,道:“边云要塞里的每一个人,在帝国的军册上都已经死了。但你们的家还在,亲人都活得很健康。只要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就可以和他们团聚。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现在就摆在眼前,只要放弃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就可以把它真实地握在手里。”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吼道:“不要告诉我,你们不在乎!恰恰相反,你们就连发梦时都在战栗,在颤抖,只怕这辈子等不到这一刻的到来!”
死一般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夜风袭来,火光变得黯淡摇坠,就像是一颗颗苍凉飘摇的心。
“我没有什么耐性,想清楚的人,应该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对将军的效忠。”门迪塔的语声冰冷而低沉,身影在火光耀动下诡异扭曲,宛如恶魔。
回答他的,是低低念诵的祈语。以及,一簇簇接连爆起的炽烈炎气!
门迪塔终于变色,震惊地道:“你们......是在自杀?”
“你说的不错,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会梦见我的老母亲。我想家,都他妈快想疯了!”一个黑瘦的边云老兵双目赤红,嘶哑地笑道:“但出卖兄弟的事情,老子是万万不做的。门迪塔,你这个杂种要想死得痛快点,就把那把破剑从小撒迦的脖子边拿开!你应该知道,在边云,从来就没有人能碰他一指头!”
“干吧!把他们全都杀光!”
狼一般的嘶嚎响起,几乎是每一个边云士兵的身上都喷出了火焰般的强烈辉芒。他们龇牙咧嘴地咆哮着,根本不考虑自身承受能力,只是疯狂提升着体内蓬勃滋生的炎气。部分躯体上的皮肤,肌肉,甚至是骨骼都在强大可怖的张力下寸寸爆裂,炎气如火蛇般从裂口中直蹿出来。疼痛和死亡,已没有人在乎。边云中人从来就不懂得自杀为何物,他们唯一会的,就是在绝境中拼命!
莫达鲁微微冷笑,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在他的心里,除了有着一些惊讶外,更多的则是不屑。低阶到近乎脆弱的炎气,就算是发动了“战神死契”又能怎样?
“大人,这些人还真是不自量力啊!就算是他们能挣脱束缚,在大人您的面前,还不是只有被割宰的份!”马蒂斯深深地叹息,仿佛这些正在燃烧的生命,让他感到了些许惋惜。当然,这一点点异样的情绪,也是他处在新主人的立场上去考虑的。
“话虽然是不错,但就凭他们想要挣脱‘神之束缚’,简直是比一只蚂蚁拖动马车还要......”莫达鲁不无得意的语声突兀顿住,目光定定地望向前方,惊骇莫明之下,脸部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他正面所对不到五丈的地方,一个残疾老兵挪动着肌肉怒凸的身躯,硬生生挣断了最后一道缚在脚踝处的光束,低吼着向这边扑了过来!
由于体内炎气的膨胀挤压,他半边脸庞上的皮肤肌肉已经完全支离破碎,一只硕大鼓胀的眼球也被挤出眶外,妖异地挂在鼻梁侧方,随着身躯的起伏而晃动不休。老兵只有一支手臂,整节前臂自挣脱“神之束缚”的那一刻开始,就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后斜斜弯曲着,惨白色的尖锐断骨刺出肌肉,自臂身四处向外张开,似极了某种异变的妖兽肢体。
法师们尽皆震骇不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少将一样,他们料到了绝境中会有背叛,却未曾揣透,绝境下男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