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颖显然已经听了一阵她这头的背景音画——她周遭有人讲粤语,背后有外国人穿梭——钟颖皱着眉头想了会儿,问,“你在港市?”
不等陈纵回答,立刻又是一句,“你去港市做什么?”
显然已生出不满。
钟颖是节目五位女嘉宾里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位。短短数月相处,不代表她们已经熟到必须让对方悉知自己行程的程度。钟颖对她的友善,或者说,控制欲,已经透过屏幕喷涌出来。
不知为什么,陈纵好像从小就有这种气质,很容易让亲近的人对她产生控制欲。
在这种文化环境下,有时爱就是控制,控制就是爱,大多数时候无甚差别。
爱操心也是控制欲的一种表现形式。
陈纵深谙此道,或者擅长于此,并不觉得被冒犯,乖乖报告:“我来见一个老朋友。”
“哦,这会儿一起吃饭呢?”
“没,还没见上呢。”
“男的女的啊?”
“男的。”“怎么回事啊这男的,不尽地主之谊,还让女孩子白等?”
陈纵摇头,“我还没跟他讲我来了。”
“怎么不讲呢?”
“太久没见,紧张。”
“唷,真稀奇,陈纵竟然也会紧张?”
“很多年没见了,不知从何叙旧,”陈纵拿叉子搅着土豆泥,“这世上也就这么个人会叫我紧张。”
钟颖一听就知道什么事,渐渐笑了,问,“你有他联络方式吗?”
“有。”
钟颖想了想,给她支招,“来,我教你。你打电话给他,说身上没有现钞。那台计程车没有更新付款方式,刷不了八达通和信用卡。报个地点给他,叫他过来帮你付。”
陈纵渐渐展露笑颜,说,“好,我一会儿就去海港城外头找计程车。”
钟颖这会儿跟几个pd多线聊天,也没把这事放心上。连着视频,随口感慨道,“不知道陈子夜神仙下凡,透过节目看我们这种芸芸众生谈恋爱,会做哪种点评。”
陈纵随口答道,“也许会觉得蠢?”
钟颖笑了,“求求男神,点评女孩子时温柔点。”
陈纵试着回忆了一下,印象里他一直很刻薄,刻在骨子里的凉薄,很难对众生温柔。
视频框最小化到右上角。陈纵斟酌片刻,在短信框内飞快打字,点击发送。
屏幕正上方,短信收信人的备注名称是——【最深的夜】。
*
谭天明这会儿的确正在拜访子夜。
八年两人一道买入学府阁的单位,做了几年邻居。
子夜八年不挪窝,屋中陈设一如往昔。
用来投屏的手机,更新了一大半,仍还需十来分钟,多半也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陈年老物。
刚认识子夜时,谭天明以为他惜物、恋旧。其实不然,他只是懒得与时俱进。在这人人追赶潮流的时代,偏他这样特立独行,难免吸睛,自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气质鲜明的人物,资方自然喜欢。分明只是个素人,各大节目微博下头总有不少人cue制作方——下一季能不能请陈子夜?
谭天明经手这档节目,也经由他找到了陈子夜。
子夜是谁,现代谪仙一样的人物,在流量市场属于有市无价。
结果资方找上门时,竟说什么子夜和那劣迹艺人“同类型”。
这种小偶像,自小去国外上学,没读完过囫囵高中,汉字都写不利索。
脸——脸也就那样。不笑时尚算能看,一笑,填充物呼之欲出。讲话更是尴尬,属于谭天明一天到晚都会劝其闭嘴的绣花枕头之典范。
哪里同?
大概也就性别相同罢。饶是谭天明也需靠昧着良心吹捧这类人挣钱,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赞同这等子荒谬话。
子夜——子夜倒是真好。
朋友的忙,子夜自然肯帮,倒白白便宜了这档子节目。
那小明星已经参与录制了两期。以免人物形象画面造成不必要的审核麻烦,制作方要求由子夜紧急补录嘉宾反应。子夜不了解个中规则流程,谭天明怕他讲话踩雷,白白因旁人的事被坑害,便自请上门解说这两期节目。
等待手机更新的时间里,谭天明在他屋中游走。
看看这,摸摸那。过会儿从餐台开了瓶霞多丽,问子夜明天有没有课。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拿了只杯子在他沙发上自如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