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受伤的第四天头儿上,京城丰盛胡同,萧家的避暑宅子里。
萧炎的娘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正拍着腿哭闹。当然也只有她和她的二媳妇知道,这鼻涕眼泪根本不是源自真正的伤心,而是抹了药催下来的。
萧家好歹算是中医世家,在旻国的名气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只在自己的宅子里撒泼耍赖,萧太太也是轻易做不出的,毕竟她年轻时也是个温婉的小家碧玉。
但是今天,萧太太拼了。
本来三儿子跟金家六丫头的婚事就逆了她的心思,可想着既有公爹和自家老爷的压力,又有三儿咬死了不松口,她再不喜欢那丫头,那丫头也不会整年整月在她眼前晃动,也就忍了。
如今却听说那丫头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满京城一共没几个倭国细作,却全都被她招惹了,保不好以后连累三儿不说,还会连累萧家,萧太太终于不干了。
二少奶奶袁淑琴在一边假意相劝着,眼神却总是时不时瞟上公爹一眼。公爹您倒是说句话呀,就叫婆婆这么哭么,袁淑琴心里急得要命。
金熙前几天做下的事儿,瞒得了外人儿,却瞒不了萧家人,袁淑琴当时一听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女孩子家家,一把枪干掉了四个大老爷们儿,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金家六小姐是无论如何不能进萧家门儿的,袁淑琴昨天下午陪着萧太太假惺惺去探了病,今天清早起来就这么想道。
那金六儿舞枪弄棒无所不通不说,心性又足够狠辣,这要等到公爹百年以后分产那一天,她们二房还不得被金六儿弄死?
本来袁淑琴打算得极好。京城陶家不甚是富足,陶老爷膝下只有陶伊曼一个姑娘,等姑娘出嫁时、少不得多贴补一些。三弟萧炎又在京城做起了工厂,若鼓动着萧陶两家结了亲,萧炎就得扎根儿京城了。
既是如此,南边的康灵堂他也打理不过来,说不得也就干脆不要了,象征性的分一点儿浮财了不得了。
可如今呢,金家虽然也在京城,家底儿看起来也比陶家更厚实许多,毕竟是好些少爷姑娘等着分一杯羹啊。如果萧炎娶了金熙,能不回家分祖产么?那个金熙又是个会做生意的,怎么会平白放弃到手的肥肉?
袁淑琴从来没想过要在大房头上占多少便宜。不是她心软,而是她不敢。大伯子萧庚再是数年未曾归家,大嫂一人儿带着个儿子冷冷清清过日子,萧庚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儿,那可是比金六儿还吓人的。
这可怎么办!不敢分大房那一份儿也就罢了,如今就连三房也得再占一块,难道二爷萧震这些年苦哈哈的打理康灵堂,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袁淑琴起来后破天荒的没去婆婆房里伺候,而是在自己屋里转起了磨。直转了一刻钟,还是没想到好主意,却已经在窗前看见婆婆屋里的仆妇出来忙碌了。
还是得游说婆婆出面才是啊,袁淑琴想。金六儿那么莽撞,婆婆定会怕她连累萧炎和家人,嗯,就这么干。而婆婆果然被她说动了——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母亲呢。
于是眼下用罢早餐,公爹还不等像往常一样出门访友,婆婆已经一声接一声的哭开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婆婆的哭也不管用……袁淑琴眼下也真没别的法子可想可用了。
萧伯衡实在是被萧太太哭烦了,终于阴着脸开了口:“你是说,若咱们家小三儿不娶金家六姑娘,就能保证家宅平安?”
萧太太心头大喜过望,抹了把泪频频点头。却不想萧伯衡冷笑道:“萧庚是不是咱们儿子?萧庚现在是不是在领兵打倭国?照你那个道理,咱们家早该被倭国细作灭了门!”
“到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道人家,只顾着自己的一点小想法儿、就咬死了不放!为什么你就不能清醒些,为萧家又多了个嫉恶如仇的媳妇高兴,反倒要胡思乱想怕受连累!”
“萧庚若是知道他娘是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都得后悔当年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
萧伯衡说罢这些话一甩袖子,拎上自己的皮包便出了门,只余下萧太太和二少奶奶婆媳俩目瞪口呆。
萧太太心头最疼爱的就是大儿子萧庚了。当年她嫁进萧家门,两年多也没有身孕,虽然公婆都是好人,并没多说她一句什么,她自己心里却痛苦得不行。
等到快三年头上终于有了喜讯,后来又足月生下了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可把萧太太美坏了,整日里都把萧庚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私下里也没少抱着萧庚连亲带啃的,说你可是娘的大救星……
萧庚和两个弟弟之间又隔着一个姑娘,等老二萧震出生时,萧庚已经七八岁了,萧太太更是把这个头大的儿子看得比山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