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就爱装好人,于是教导出来的姑娘也爱装好人。可这好人也得分怎么装不是?
想当年这大太太进门一年出头,就生了眼前这位大姑娘金子音,紧接着不足两年,就又生了大少爷金予豪,更别提三少爷金予晟也是出自大太太膝下。
所以说嫁为人妇,不单单是要表面上柔顺孝敬,内里有心眼儿有算计,还得肚皮争气啊。否则这好人不但是白装了,反倒更容易叫人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头上来了。
若金子音是个泼辣彪悍的还好,我就是不能生,你们李家能拿我如何。想要子嗣,你们只管想别的办法去,纳妾置外室我都不拦着,但是哪个也别想欺负我一星半点,否则咱们就闹个鱼死网破……
只可惜,金子音早被大太太教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从里到外都懦弱的小妇人。如今实在捱不得了,便跑回娘家来求救兵求支援。
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恶狠狠的瞄着大太太——把个好好的姑娘教成了满旻国最好欺负的小媳妇,养了个儿子娶了媳妇也巴不得立刻自立门户,这好人做的,还真是够好!
大太太被老太太一眼接着一眼剜得心惊肉跳,金熙早上前扶起金子音坐到映雪搬来的椅子上。安置罢这位大姑奶奶,她心里难免一阵颤抖。
半扶半抱着将这位姑奶奶弄到椅子上去,得有五米远的距离吧,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累人,就跟抱个小孩子似的?
金子音却被金熙的大力气惊呆了,并没想到自己本就娇小玲珑,如今更是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儿。
老太太哭够了,也斜楞够了大太太,又恢复了平日里精明的模样:“子音啊,路上走了多少天?你的下人呢,叫春棠带着她们去收拾收拾你原来的小院儿吧。”
不提下人也罢,提起来后金子音又是满眼泪水:“只有叶妈妈随孙女回来了……青蔓和青柳都被、都被李家打发到别处当差去了,一个去洗衣裳,一个在厨房打下手。”
“这李家欺人太甚!”老太太伸手想拍小几,却不想小几方才才被金熙搬走了——就猜到老太太一生气就拍桌子,桌子不疼手疼啊。
怒火冲天的老太太没拍着小几,倒被金熙逗笑了。若金家的姑娘们都像这丫头这么机灵,她还发什么愁?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子音丫头能像三丫头过去那么混账蛮不讲理,也不至于就叫婆家欺负成这德行不是!
老太太本不想埋怨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就是宝儿,被婆家欺负了就不成。可如今,这孩子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娘家陪嫁的下人都被从身边弄走了,难道子音这孩子,这几年身边就只有个老妈子伺候着?这,这也实在太怂了吧?
可是这孩子又大老远的才回到娘家来,总不能一个笑脸不给,就先怒其不争不是?老太太伸手招呼映雪:“去叫小厨房把那温着的燕窝粥盛一碗来,先给大姑娘垫垫肚子,再跑趟大厨房,多加几个菜给大姑娘接风洗尘。”
“记着去了找大厨房的黄妈,黄妈烧的大肘子和东坡肉,大姑娘最爱吃了。再叫卢嫂把六姑娘昨晚拿回来的那两只鸡炖上,就用六姑娘教的法子炖。”
金子音侧耳倾听着老太太吩咐罢这个又吩咐那个,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滴到了衣襟上。
燕窝?在李家,多久没吃过这东西了?过年前母亲邮寄去了一大包血燕,至少也有二斤吧。婆母腆着脸夸上两句这血燕成色真好,直接分走了一斤去;小姑子李颖回娘家,闹着说生了二儿子后气血两虚,又分走了大半斤……
金子音本来以为剩下的几两血燕,还够她春天补补身子。没想到才吃了三天,就被小叔子媳妇看见了,惊叫着婆婆真偏心,只给嫂嫂吃上好的血燕,我吃的那不过是普通毛燕不说吧,挑了羽毛和别的杂质,两钱剩不下一钱半。
就算破些财,给出去些东西,金子音还无所谓。少了两个丫头伺候,还是无所谓。金子音最在乎的就是丈夫李霖,只要李霖能在她受了委屈后给她个笑脸,或者不给笑脸都可以,只要别帮着婆婆妯娌小姑子欺负她就好。
可从打今年开始,他可是越来越不耐烦了。每月一到那几天,就撇着嘴道,你这小日子还真是报到的勤得来。
这些还就罢了。可他上上个月竟然吭都不吭一声,就拿走了她藏在匣子里的乐正路洋房房契——那可是她才嫁过去那年,李霖送她的生日礼物!如今他却要在那洋房里养外室了……
自家婆婆李太太听说了这事儿,竟然还似笑非笑说,我们李霖还真是个懂事的。知道现在世道不同了,也不学那些混账男人、往家里弄什么二姨太太三姨娘的。养个外室就挺好,既不给家里添麻烦,还能生个一男半女传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