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记挂着他的。
一牵上她的手,他就不愿意撒去。
对于这个弟弟,谢怡蕴有时候真的奈他不何,装凶耍横地瞪他吧,他还无惊无惧地握了个更紧。最后无法,谢怡蕴只好把他领去八仙桌,塞了口芙蓉酥给他,道:“我后日就回了,在府里等我。”
“父亲说,你一日都不会在家里歇。”这会儿,他脑子可算得清楚。
但和她谈条件,还太嫩了,谢怡蕴有的是治他的法子,脸一垮,冷道:“那我就不回了。”
谢融霎时就被浇了一盆冷水,闷闷地吃着糕点,不想搭理她。
每次都这样,明明知道记挂她,还用这种方式要挟他,太过分了。
但他撇着嘴,一句反话都不敢讲。
谢怡蕴失笑,一面拿稠布给他打包吃食,一面抬眼觑他:“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谢融听了,脸皱得更深:“喏。”
他递上来一个沉金色压边的檀木盒子。
谢怡蕴刚拿起来,就有一股淡淡的芍药花香,看来这小子是细细备过的,连盒子上都熏了染香,但她刚打开,眼帘缝儿里瞧了个大概,就想闭眼合上。
太惨不忍睹了,辣眼睛得慌。
那是一架湘妃竹做的水车,薄薄的,二尺高,转轮极度失调,像嫡弟满身的书卷气一样,扑面而来一股文人气,在经业为重的世道,人人都想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他们往上爬的方式,绝不是技术之道。若不是谢怡蕴亲手画过水车的原理图,只怕她都说不出这个鬼东西是啥,但嫡弟能克服住大众,大趋势的裹挟,试着去思考另外一条可能的解决之道,她还是愿意引引他的。
况,他的思考能力,动手能力,越长越有点开窍了。
去年年底谢大人新拨到一笔挖运河的款子,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花,死皮赖脸地求着她想办法,谢怡蕴依照着前世的记忆,画了张目前可以运用的水车图,结果谢大人撇撇嘴,直接扔到了地上。
他说:“我要京郊这个片区,都能灌溉,一两年收获两三季谷子。”
这谢怡蕴就没有办法了。
大韦建国的那位皇帝是在边地发的家,受惯了冷风吹,风沙跑,还怕温柔乡里儿孙把骨子里的那点儿血气给忘了,非得把京城安在离大兇近,生存环境又差的定西。拉好管理班子后,告诫当时的太子,不励精图治,就等着被吞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气魄足是足,后几任皇帝干得也不差,但年年都挪江南地区的税银给京城添体面,有人就不干了。
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要花这么多钱,不值当。
万一大兇打到家里,烧杀抢掠一翻,更不值当。
花衣裳可以自己不穿,但嫁衣不能给别人做。
说到底,都是伤着了自己的腰包。
谢大人被先皇提起来,有看顾新皇的责任,加上行事实在,处处落在百姓头上,改善农业生产涉及多方利益,他当然想借此把朝臣中喧嚣的那股迁都的呼声压下去。但谢怡蕴没有办法,这个地方的地质条件就这样,贫瘠,开裂,日照不好,降水少,除了挖沟渠,填肥,派人养着,没有速成的办法。谢大人扔了那张纸,是因为要挖了沟,才能用起水车,但目前,说这些都是白搭。
天子还嫌他用银子用得太没有王法。
但他那傻儿子傻乎乎地捡了起来,像捡到宝一般,悄咪咪地搞了个实物给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我就知道你喜欢”,对此,谢怡蕴还能说啥。
她艰难地克制住那股嫌弃,哄他:“我把它放在梳妆台上,天天望着它。”
谢融却比她嫌弃他,更嫌弃她,嘴一撇,不满道:“你见烦了,更可能快点把它扔掉。”
谢怡蕴心里冷笑,唇角微微下压:“那就压在箱子底下。”
“你就更不可能看它了!”他还小气上了。
谢怡蕴真不想惯着他,嘴唇刚动了一下,就被甄妈妈打断:“哥儿,妈妈给你收着,小姐要看的时候,我找给她。”
“那你记得提醒她。”小娃子不放心地叮嘱。
甄妈妈大声地“诶”了一声,笑眯眯地去抬那架卖相惨淡的水车。
谢怡蕴想了想,还是让她先放下,在桌子上摆一阵,等谢融走了再说。
谢融见了,瞬间就乐开了花。
含在嘴里的糕点都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