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考虑清楚了?”她挑眉。
“是。”
罢,摊上这样的老爹,算她倒霉了。
谢怡蕴回去当晚就着手画起了大运河的工程图。
这河没个十年八年挖不成,但只要开始挖了,即便折在今上手上,下一任皇帝也会捡起来,当作政绩浓墨重彩的一笔,哼哧哼哧地干下去。而沿线数十万百姓耕种灌溉也会便利得多,但喝着运河水,吃着新米的百姓,不会感恩这个为国家大计差点被皇帝磨死的尚书大人,他们只会歌颂上位者的恩德,对他感恩戴德。
但这些事,还是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三个月后收笔完工。
收到图纸的谢大人捻着山羊胡须,顿时老神回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越长越惊天的小女儿转,国事家事天下事天下事,件件大事,是时候替女儿相男人了。
婚备嫁娶耗去一两年,他还能留住她一阵。
若被人凭白拱了,他都没地方找人哭。
谢怡蕴见状,拉拉嘴角,利落回屋去。
这辈子待在谢家,护住谢家一大家子就可以了。
但她爹不同,是个行动派,一个人暗暗列了四五家儿郎,斟酌来,斟酌去,就没有斟酌中意。要么才情有余,就是长得太丑;要么家事清明,就是只剩下个唬人的纸皮架子;要么两项俱兼,就是太纨绔。
挑来挑去谢尚书都生气了,女儿就该是谢家的!
但女儿大了,终归是要嫁的。
谢怡蕴是乾德五十四年,元宵那日来到这个陌生朝代的,那时她爹正值事业上升期,休沐的日子还没过,就被上司差出去办公。她娘见外面乱花多又多,怕极惧极,想着借生育的机会把不着家的丈夫勾回家,但还是落了空。一心扑在往上爬的谢大人,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理会这个哭得少,叫得少的小女儿,若不是谢宋氏非追着他要他抱一抱,只怕谢怡蕴长到一两岁都没沾到亲爹的手。
渐渐的,她娘对她的兴致也少了。
谢怡蕴的第一眼,第一声,都献给了抱她长大的奶妈妈,甄镜。
第二眼,则给了长姐。
当时她被甄妈妈抱在怀里,七八个脑袋囫囵凑下来,晃得眼花缭乱,转头想清净几秒,但眼皮还没搭下来,就看到了绑着高高发辫的长姐谢怡澜。八岁大的小姑娘像见到新奇的玩具一般,好奇地在她脸上戳来戳去,最后发现她是活的,还不耐地蹙着眉,便伸头过来对她亲了亲,脸上似灌了蜜般,讨娇得很。然后二话不说开启长姐模式,傻头傻脑地承担起召唤谢大人归家的重担。
尚在襁褓中,谢怡蕴就瞧过一次她娘耍大刀的技艺,浑圆纯熟,令尚不能开口说话的她叹为观止。
那日谢大人提脚准备去衙门办公,因着下乡让村民种新米的事,十天里八天在外,谢宋氏收到她爹眼线递过来的消息后,心口慌得来回渡个不停,最后心一狠,抱起澜姐就去大门口堵人。见到谢大人后,二话不说,大公无私,正义凛然地就把女儿往他怀里一推,嘴里念道:“去这么久,孩子怪想的,非要闹着见一见你。”
说罢,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
见状,谢大人脸上的肌肉都僵了。
这是他和正经夫人的第一个孩子,亦是他第一次当父亲,外加那时和夫人新婚期,难免格外看重些。偏偏这孩子也灵性,知道买巧取乖,讨他关心。望着女儿清透纯真的眼睛,他那脚啊,迈得滞重,到了衙里办公都觉得挂心。
虽说当时硬着心气走了,可夜里还是回来抱了抱,亲了亲。
经此一役,她娘就更坚定了舍得着孩子,套得着郎的战略。
她娘也试过她。
还一岁咿呀学语的时候,谢怡蕴被甄妈妈抱去布庄制衣裳,小厮问刻什么制式,送到哪家府门,谢怡蕴伸出白嫩嫩的手指遥手一指,对面酒家幌子上明白无误地写着一个谢字。
此情此景,甄妈妈的眼泪花儿直接就泛出来了,亮晶晶的,怪吓人。
不得了,家里出了个惊为天人,聪慧的姐儿。
这事儿得告诉夫人。
谢怡蕴亦十分后悔因心疼甄妈妈嗓子疼,给自己招揽的费心事。
她娘谢宋氏望着粉妆玉琢,独自坐在床上砸吧喝羊奶的女儿,心一横,疾步抱去谢大人办公的书房。见见心上人之余,还可以探探虚实,她也觉得这个孩子怪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