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着打长大,嫁给父亲后继续挨打,一辈子身上的伤都没有完全愈合过。
这个世界有个人人都默认的规律,一旦闹出了人命,才知道大事不妙,不能再任其发展。
一时间她家那个破烂的门槛被踩得更加不堪,他们那个本就狭小拥挤的的房子也变得更加杂乱。
爷奶除了在人前关心她两句,关起门来基本不再跟她说话。
年龄越小,痊愈得越快,妹妹出了院,穿上了粉色带着亮片的新鞋子。
在父亲永远闭眼的那块地面上,开心地跳起舞。
正是不知人间愁的年纪,妹妹跳累了,就坐在有些硌得慌的门槛上,双手托着脸问她:“姐,爷奶说有人要给咱们盖新房子,是真的吗?”
她望着院子里那辆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崭新自行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真的吧,他们承诺的,好像都做到了。
命运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充满阴暗与冷酷。
丫丫沉浸在血腥的回忆里,她好似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两人的手配合着,手指在琴键上弹跳着,像是配合默契的搭档,而不是罪犯与受害者。
第二乐章开始,更凶残的命运还在窥测着空隙,试图继续主宰她的一切。
新房子还没盖好,那天她还没来得及骑着那辆车去学校。
一场天灾,老旧的房屋终于不堪重负,倒下了。
它为她们遮风挡雨过,也毫不留情地带走了爷奶和妹妹的生命。
脏得发黑的房梁依旧结实得很,它砸破了妹妹的头,压住了丫丫的小腹。
丫丫好像看到妹妹鞋上的亮片片在不停掉落,如同妹妹的生命一样在尘土中慢慢消散。
地震之后,又下起了雨。
真是奇怪,她的生命已经经历了如此悲惨的开始,竟然还想继续走下去。
雨点混着泥土腐叶滴落下来,滋润着她干裂的唇。
瞬间,唇齿间满是苦涩土腥味,她拼尽全力吞咽下去,瞬间感觉喉咙仿佛有沙石在狠狠摩擦,她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咸涩的泪水流到嘴边,她赶紧舔了舔,用咸涩去缓解胃里不断翻涌的苦涩。
八个小时后,她被人从废墟里拉了出来,妹妹也被抬了出来。
妹妹悉心呵护的那双新鞋子最终还是染上了破败的底色,就如她那张皲裂的脸,到底是没有撑到春暖花开。
第三乐章,重回前两个音乐主题,但略有变化,丫丫与命运几经搏击,依然结束不了她的厄运。
医生用怜悯地眼光望着她时,她很不解。
她不是活下来了吗,胳膊腿都在,听得见,也看得见,只不过腹部有个伤口而已,总会愈合的不是吗?
直到听到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她才知道,房梁掉落下来的瞬间,砸伤了她的子宫。
小小的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少了器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找妈妈和妹妹了。
她在福利院里消沉了很久,久到她慢慢淡忘了自己快要死了这件事,久到她的生活慢慢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好久,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一个多么无所谓的东西。
挺好的,人间那么苦,而她更苦,那么苦的她何苦要去孕育生命,传承那无尽的苦。
第四乐章,两人的手指渐渐向高音区靠拢,命运迎来了光明与欢乐。
鹿呦呦出现在一个普通的清晨,那时她也才是名大一学生。
她穿着与同学们统一样式的白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
却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她,从此便无法忽视她。
她笑得很美,美得超脱物外,甚至让人莫名的生出一种敬畏感。
对于她,丫丫是不敢靠近的,一直在污泥中滚爬的自己,不该去沾染那样美好的人。
可命运总会把有缘人绑在一起,丫丫成了呦呦的重点帮扶对象。
其实这事没几分真,一群孩子怎么去帮助另一群孩子。
只要站得高的那些孩子,把实践报告写完,这场游戏就默认结束了。
这些孩子一大一小的被分了组,叽叽喳喳一片吵闹。
呦呦和丫丫相对而坐,安静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丫丫不敢和她对视,一直低着头。
呦呦歪着头看她,忽而笑了,起身拉起了她的手。
丫丫觉得她的手好软,漂亮的人连手都生得那样好看。
呦呦带她来到了福利院里的那棵柳树下,拉着她直接坐在了地上。
丫丫觉得好慌张,怕呦呦的衣服会弄脏,可还是没有勇气向她开口。
呦呦抬头看着天空,冷不丁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安静的人,也喜欢坚韧的人。”
丫丫有些迷茫,安静、坚韧,是在说她吗?
再后来,呦呦又来了很多次,她的同学们都不来了,只有她还来。
两人终于熟络起来。
丫丫也终于确认呦呦是真心想帮她的,可呦呦似乎又在小心呵护着她的自尊心,从来不说帮这个字。
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做着福利院里的杂活儿,或者望着天空发呆。
突然有一天,呦呦对她说:“丫丫,我赚钱了,那些钱足以让你实现梦想了。”
丫丫笑了笑,笑得淡淡的:“我哪有什么梦想。”
呦呦看着她,神情很是认真:“没有就去找,我陪你一起找,”
“丫丫,你的学习成绩不足以让你有一个灿烂的人生,若你是个普通人,倒是也可以接受那样碌碌无为的一生。”
“可你以前过得太苦,若是走入社会后还被枯燥的工作与无聊的生活消磨,我怕你会坚持不下去。”
“我希望你能找到热爱的东西,成为你的一技之长,靠它生活,靠它战胜孤独,靠它拥抱快乐。”
丫丫惊讶地看着呦呦,看着看着便痛哭出声,在暗处待得久了,眼前的一点光都让她觉得十分刺眼。
钢琴课很贵,呦呦已经资助她学了五年。
两年前,她第一次拿到了某钢琴比赛的第一名。
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她发现她终于站在了光明中。
这一曲好长,长得带她回顾了十六年的人生。
这一曲好短,短得她还没在阳光下站稳,就又要被拉入深渊。
钢琴声停止,秦渊将目光转向她,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肩膀。
他忽而靠近,在她耳边问着:“我让你等我,谁让你弹钢琴的?”
丫丫将颤抖的心深深地藏起,她努力挤出一抹笑:“你说让我等你,但没说怎么等。”
秦渊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明阳把她教得很好。
云向阳只是长得像明阳,可性格太软,他都把自己的罪恶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女孩儿还只顾自己痛苦,连揭露他都做不到。
无趣,实在无趣,要不是那张相似的脸,他早就不愿见她。
若只是想发泄欲望,那么谁都可以,可若是想抚慰自己那孤寂的心,还是要精挑细选,下点功夫。
他修长的手指微弯,轻轻划过丫丫娇俏的鼻线,轻声说着:“我也喜欢弹琴,我们一起再弹一曲。”
丫丫的睫毛停止颤抖,她好似得到了片刻的救赎,她不自觉地望向了身旁的那个人。
还能弹琴吗?真的吗?
她好想问出声,可她不敢问。
当然,对方也不给她机会问。
秦渊忽而将她抱起,扔在了钢琴上。
她吓得惊叫一声,又立即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