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当然不敢说和悦偷偷出宫来找自己,不但睡了,睡完还给推了出去。讪笑道:“不过与外院一个小厮聊了两句,二哥也将我想的太不堪。你何事找我?”
张君道:“你不是约了御史台周野等人,今夜要在青香楼喝酒,抚慰他们一番么,为何还不去?”
张诚连连笑道:“就去!就去!”
走到了门上,张君又一把拉住张诚,劝道:“那周野是个横的,晌午在皇城外将大哥骂的狗血喷头,大哥当时脸色就不对,回头便吩咐虎哥,要虎哥寻个机会将他杀了。
我劝不动虎哥,只能来劝你,无论周野如何横,如何骂,灌他顿好酒,喝好了让他骂你几句他气就消了。大哥明天就要行禅让之礼,你务必盯好了周野,他不乱,则一朝文臣不乱。我也才能将他们从大哥和虎哥手中保下来,明白否?”
系好了月白色团花长袍的衣带,玉带轻扣,张诚额前斜飘半络流海,唇角勾着懒懒一抹笑,打开折扇而摇:“也罢,你们都挨不得骂,惹了人全都得我去赔罪。若大哥登上皇位,要位封亲王,你觉得他会赏我个什么字儿?”
他不过玩笑一句,张君却认真想了许久,细白的手指在半空中拂着:“烨!烨之意,光辉灿烂也,我们一府之中,唯你配用烨字。”
一府兄弟之中,唯有张诚能任凭朝臣们骂的狗血喷头还和睦春风。非但和睦春风,笑听朝臣们将张登祖宗八代骂成王八孙子,还会躬着腰请他们上轿,抬到青楼去喝花酒,听小曲儿,亲自奉茶奉水。
走到竹外轩门上,张诚笑望着自己这本本分分,活到二十多岁姑娘多看一眼都会脸红的二哥,问道:“你了?若封亲王,你觉得大哥会赐你个什么字?”
张君愣了片刻,遥头道:“未曾想过!”
推门进院,如玉就在双扇门内站着。她望着他笑,眉眼儿间的融融笑意颇带着几分揶揄:“怎的,大雁还在天上,你们兄弟就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该怎么分大雁了?”
她一身素妆,笑意融融,仰面瞧着他。张君下意识舔了舔唇道:“大哥要杀关内侯,我阻不得大哥,只能叫老三去转寰转寰。”
如玉点头道:“我明白了。朝臣们骂了大哥,先叫虎哥去给两棒子吓唬,再叫老三去灌顿酒,听他们发发牢骚,一巴掌一颗糖,横竖最后他们还是会听你们的话。”
张君道:“文臣乃是朝之筑基,杀不得。如今正值大乱,大哥和虎哥皆是武将,脾气燥,惹急了就要杀。我凭一已之力,能保几个是几个。”
眼看七月,恰是当年她入永国府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夕阳,不知为何如玉忽而便想起赵荡来。想起他被张震追杀时,披头散发骑着马,被细雨打湿的脸庞,深陷的眼眶,以及在鸳鸯淖时,她每每发火发恼,总是一脸温和的笑。
同是兄弟,张震兄弟虽皆有缺点,可团结到一起牢不可破,最终将要接手这座江山。而赵荡兄弟骨肉相残,到如今无一不是凄凉。她道:“我听闻安九月被人杀了,是谁杀的她?离府不过一两天,我总觉得人人都有事瞒着我。”
一刀贯穿安九月的胸膛,张君当时在怒中,到如今仍还不悔,握过如玉的手道:“乱军之中,不知为谁人所杀,总之是死了。”
如玉道:“她死,花剌想必会归顺西辽,从此与大历为敌吧。”
“所以赵荡大约很快就可以率兵南下了。”张君一笑道:“再有完颜冠云,西辽与金联合起来,只怕沈归一人难以抵挡。大哥及位,很快就要亲征。”
忆及赵荡,相伴了七八个月连声道别都未曾说过,如玉心下一阵黯然,才到内院门上,便见小丫丫趿着鞋子奔了出来,见了张君便叫:“二少爷,咱们院里闯进来个不认识的小厮,只怕又是来偷初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