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榆没有在发愣,这次出来没有带家里常用的那根项圈,比较可悲的是祝榆还没收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项圈,乳头已经红肿破烂不成样子,夹子也被取下来,院柏冠打电话让人把一条全新的项圈放在外面,拿进来给狗套在脖子上,祝榆感受了一下,不紧也不松,还是喘得过气来的。
于是他很听话就被牵起来,滨城是个海边小城,海景有很多人来围观,算是个半暴露的场景,哪怕是很晚或者临近日出都有人来拍照打卡,更何况时间还是下午四点,祝榆不是笨蛋,绕过前面的那条小道,他的身躯就会被暴露在别人面前。
没有害怕,祝榆面容上是坦荡从容,全身赤裸,如果他不幸被人拍到疯传的话,哪怕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院柏冠声音孤冷:“你想清楚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够包下整块海域,你只要爬出去就可能这辈子被毁掉,哪怕这样也无怨无悔?”
祝榆又一次仰头看他:“小狗爱主人,小狗不怕。”
院柏冠咻一下收紧脖子上的项圈,小巷还没有人走过,很短暂的小道变得很长又永远走不完,院柏冠像是真来散步或者遛狗,懒散的牵着狗绳,明明年纪不是很大,却有不符合年纪的阅历感,成熟稳重踏实,其实祝榆是在赌,院柏冠其实不忍心或者说来自上位者的掌控安全感,就算没赌对。
小狗也不会觉得暴露在外面是一件耻辱的事情,看过人情世故经历太多的人才会思虑良久,祝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被人指指点点就活不下去了,拍照又如何,换个城市躲起来也能生活在一起,人活着不要太在意世界,太在意合不合适,哪怕是和氏璧也有裂缝。
更何况人,活生生的人也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世界上并没有神人,太过在意世界反倒失去一切,举步维艰。
外面的人喧闹不止,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海滩边热闹非凡,但凡有个人注意到这边也能看到有个人牵着一条赤裸的“狗”出现,或嘲笑或讥讽,院柏冠似乎没改变主意,他神色厌厌地将人扯出来。
人刺到了祝榆的眼珠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昂首挺胸甚至骄傲的爬出来,祝榆放开了,眼睛一动不动,目不斜视,等快走出小巷的时候,院柏冠看到他毫不畏惧的模样,头一次停下来,颇为惊讶蹲下问他:“从这里移出一厘米,一寸,哪怕是一步,你这辈子都毁于一旦,祝榆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最后再给你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
祝榆恍然大悟战栗不已,他还是比较害怕的,眼睛都不敢看着外面的众人,院柏冠跟他玩过很多次露出,没有一次是在人前,院柏冠总会保护他护着他,他也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害怕过,院柏冠向来是个心狠的人。
祝榆怯怯懦懦开口,言辞恳切:“我能说不害怕吗,我怕得要死了,可是我可以接受这一切,您赐予的一切我都可以坦然接受,您牵着我出去吧,或许正好证明我是您养得拿得出手的狗狗。”
显而易见的沉默,院柏冠随即冷笑了一声,拨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他们改变了路况,没有去那个人多的地方,祝榆愣神被牵去另一个海岸,那里被围了起来,平常只有权贵才能去玩,院柏冠要了过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训狗。
祝榆爬行在沙滩路上,硌人的沙砾摩擦脚踝,又快速跟着爬,院柏冠毫无瑕疵的头发丝被海风吹乱了,他声音跟着风浪吹得散落:“祝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可是真心是最不宝贵的东西,我不能把你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
他说:“只要你当我的狗,我就会一直作为你的承担着,绝对不会把你暴露在外面,养狗是分寸之类的事情。”
透亮的海浪蔚蓝一片,把海滩上的爱心痕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祝榆被冲刷了一下,站在海边如同过期的海鸥,匆匆赶来,祝榆跪得跪不稳,强烈的海浪一次次把他拍击在海面上,呼吸都呛了水,挣扎片刻又跪在院柏冠脚边,海浪更像是化身有生命力的物体,只是稍微舔湿了院柏冠的裤腿。
祝榆咳嗽两声:“对不起主人,我道歉太多次了,不愿意让您为难。”
那人神情寡淡:“我赶走了他们,是因为我只需要狗,你做好分内的事情,不要动别的心思,我就当今天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
院柏冠还是有点舍不得他,只好给了悲悯的一次机会。
祝榆心里一根弦断了,可是如何选择。
“可是我爱您”
“我不需要你的爱,甚至觉得多余。”
想发生关系只能没有可能,不想局限当狗却不能动情,祝榆心都快碎了,院柏挂一次又一次让他放弃不要喜欢自己,不要喜欢又何其艰难。
只好苦涩笑笑:“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主人。”
湿漉深蓝色无边无际的海水能卷起那一小片衣角,等祝榆看到外面的月光如暇的时候,已经黑下来,实在挤不出开心的深情,但是祝榆保证不会再动心了,狼的故事的结局由此可见,祝榆再忍不住的话。
就会成为新的一个被淘汰的小狗。
祝榆弯了弯唇,破天荒的提起:“其实这海景还挺好看的,漂亮仿佛被提纯了,如果不是这里我还没办法忍下来。”
忍下来爱你的全部心思。
温柔的海景也是吃人的妖怪,院柏冠从来不屑于趟一次浑水,祝榆被他牵着往海水里去,连平静的海面也变成浓绿色的漩涡,海水浸透头颅的时候,祝榆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教训,祝榆太意气用事自作聪明。
波光粼粼的海灌透呼吸管,祝榆被水裹挟着冲的很远,他的眼泪混在海水中变成咸咸的水,院柏冠抽回手:“这次是训诫,下次不要赌我的良善。”
祝榆眼泪花被咳出来,连那纯白的月色都看成昏黄昏黄的,连忙求饶:“没有下次,我以后会努力做您的狗,被您养着已经很幸福了。”
“不会再动什么歪心思。”
院柏冠也没说这句话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只好给人擦去眼泪,作为成熟的经历了世事的人,世界没有那么单纯,难道你真的要生活在一辈子的指责下,要是闹大了,就收不了场了,成熟人的稳重和考虑,更加迫使院柏冠面色如霜,眼泪热热的,一下子融化掉。
在院柏冠的指腹上,擦不掉。
院柏冠轻轻的:“答应我,别喜欢我了,等你喜欢上别人我也会放你走了,这段经历就是一盘散沙,谁都不说,你还小你还年轻。”
祝榆被堵塞了嘴巴,他十八了已经不小了,知道人情世故,也知道喜欢谁和不喜欢谁,瓮声瓮气:“知道了,可是您别对我好了。”
“说一个巴掌,又给一个甜枣的行为,我怎会舍得您的温柔。”
祝榆的声音干涩涩的。
院柏冠又让人吞了两口海水:“那这样好了,你吃得硬,这是通知也是命令。”
“是我引诱你的吗?”
声音充满着泯灭:“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告诉过你——”
“我不爱你,而且也不能爱你吗?听懂了吗狗狗。”
祝榆泪一下子涌出,哽咽不住,这回没有擦泪的人了,他只是牵紧绳子,哭累了就回去,飞机订在明天早晨了。
对于祝榆来说,明天没有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