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放着一束粉红色的花,江山坐在将母亲的床边打量病房时看见的,遮住露台的窗纱被轻轻地收起,搭在推窗的两侧,她撑着脑袋坐在床边,仔细看江穆清的手。
她们的手上有一枚相似的戒指。
江山研究了一会儿那枚戒指,又研究她手背上的伤痕,她伸手轻轻抚摸过新结出的血枷,联想到了自己下唇的那个伤疤。江山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下唇,感受着皮肤的刺痛。
如果她们是在同一辆车上,为什么自己会在不同的地方醒来呢?江山觉得自己脑袋里有太多的疑惑。
她将母亲搭在被子上的手又偷偷放回去。
“所以你是我男朋友?”她突然这样问,让斯量紧张起来。
他和江山并肩走出去,他的手抚过她淡蓝色衣服的面料,江山保持沉默的极限似乎是三秒钟,也许这是她失去记忆后,开始在陌生环境下变得紧张的结果,因为她又接着问道,“还是说,你还没有答应我?”
江山转头看他,把头发塞到耳后,“因为我看见自己的日程表上写的,今天的约会很重要。”
斯量的想法是,他应该大声说出他和江山的关系,至少要在其他人到来之前,让江山先熟悉他。
“我们是。”他回答道。
踏出房门前,江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俏皮的笑容,她很满意,不过斯量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感到有些困惑。
因为他说,“不过你还有其他人。”
戒指上的备份只剩下这一个月的安排,也许自己不喜欢给每一个事项都填上长长的备注,导致现在她只能读到一些令人费解的缩写,再加上斯量说还有其他人,可是到目前为止,她只见到了四个可能和自己有关系的人。
那其他人是……?
这导致了江山看见有人站在自己房门前时,心里正不停咕噜咕噜地冒出新问题。
这人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站在门边像一支挺拔的箭。
为什么江山觉得他像箭,因为她觉得这人神经都抻紧了,看见自己的时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很快振作起来,握紧手里的餐盘。
江山向他走去时,带着礼貌的微笑向他打招呼,她以为这是医院送餐的护工,抬手就准备从他面前接过餐盘。
“你还好吗?”他问道。
尽管这句话是以一种非常礼貌的语气说的,白昭甚至还加上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但这几个字在他听来有些荒谬,更何况他的心大概快要从嘴里逃出来了。
“我很好,谢谢。”
江山觉得他比自己更有礼貌,因为她忍不住向他白衣下的胸看了好几眼。
她的回答显然不是面前这个人想要听见的,江山又抬头去看他,见他皱起额头,露出难以分辨的神色,他的眼睛圆圆的,嘴巴也看起来圆圆的,江山觉得他看起俩比斯量年纪小,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下巴很紧,她确信他会咬坏他的牙齿。
斯量说的是真的。江山受伤,然后失忆了。
他首先看见的就是她下唇的那个伤疤,他给自己的心理建设正在迅速瓦解,被一双执着而有侵入性的黑色眼睛摧毁。
尽管开局不太乐观,但晚餐进行得相当顺利。白昭和斯量,他们俩,都没法像他们应该成为的成年人一样和江山交谈,她忘记了所有事,不过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
医院里的晚餐吃起来并没有什么滋味,不过自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她仅仅喝了一点水。
白昭和斯量坐在沙发上,他们并排坐着,两人都用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约而同地沉默。他还给江山带来了一个相册,不过她没有翻开,而是用大部分的时间坐在露台前,看着窗外,直到江穆清从身后出现。
“宝贝,你醒了?”江山回头,江穆清吻了吻她的额头,手落在了她的头顶,顺着她散开的头发滑下,握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俯身去看江山,看见她额角的那个伤口便用手指轻轻抚过,就像早些时候江山在隔壁房间偷偷抚摸她手背上的伤痕一样。
江穆清安慰她,“伤口还疼吗?”
她在江山身边坐下,都还没来得及讲下一句话,就听见江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就像动画人物那样仰着头,嘴巴张得大大的,眼泪哗哗直流。其实她哭完之后有想过,万一这个时候有人在自己嘴里扔药片,她根本拒绝不了,嘴巴大得能直接从喉咙掉进去。
她坐在江穆清怀里大哭一场,因为失去记忆而惶恐和强撑着希望唯一一个她确定自己认识的人快点醒来的心情在此刻瓦解。
江穆清的手拂在她的脸侧,为她擦去泪水,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温柔,“你做得很好。不用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
另一辆车从左侧撞来时,她和江山同坐在车的后排,她只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让江山赶紧下车。她们破碎的车横在马路中间,她不想让江山一直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没想到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会让她们分开。
醒来时,疼痛的肋骨随着呼吸起伏时刻提醒着她女儿的消失,不过她很机灵,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还是跟着日程安排去寻找自己熟悉的人。
江山再次证明她真的认识江穆清,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和一个微笑就能让自己的眼泪停止,她缓了好几秒,才从伤心中恢复过来。一场眼泪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如果你想看相册,我把它放在沙发上。”
江穆清的脸色愈发苍白,于是江山让她回了房间,自己独自坐在沙发上,眼神直愣愣地望着第二本她还未翻起的记忆。
眼泪流过的脸颊有一种皮肤被撑开的痛觉,江山去洗手池洗了一把脸。她从镜子里观察自己的脸,她有着和江穆清相似的眼睛和脸型,只是她的鼻子更挺一些,而嘴唇因为此刻的不开心而嘟着。
江山把头歪向一边,把牙齿埋进嘴唇里,皱起额头,眉毛之间出现了一条皱纹,这样的表情,让她显得更像江穆清一些。她对着镜子又做了一个鬼脸,看着自己哭红的鼻头,揉了揉脸,走了出来。
“江山你休息了吗?”有人在门外敲门。
这时江山正窝在沙发上,翻开了江穆清给她带来的相册,她看着自己稚气的脸一路出现在这些相片定格的画面里,其中一张抓拍到了她张着嘴巴大哭时的模样。
“是谁?”她朝门外问,并没有起身。
姜黎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江山出车祸的消息。
前一天她和远林闹了一下午,媚叫声渐渐变成抽噎,抽噎又慢慢被撞击得语不成调、断断续续,到了最后她都有些怕要不是远林射了出来,且和她约定好了只再做一次,不然自己怎么哭求都没有用,只能被玩到近乎晕厥。
晚上回到家里,仍然心有余悸,嘴唇因为缠吮得太频繁还微微肿着,她翻出与江山的聊天页面,最后一次交流还是昨天下午,她刚告诉江山,自己第二天会和远林出去玩。
“祝你们玩得愉快。”她迅速回复了一条,紧接着后面跟上了一个俏皮可爱的眨眼表情。
“你的今天约会有进展吗?”此刻姜黎在输入框里打下这几个字,点击了发送。
江山似乎没有在线,或者她现在还没有时间回复,姜黎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招惹远林时的情形,江山现在可能还在忙呢,她的脸颊上泛起粉红色的红晕,轻轻地笑了一声,将通讯器随手放在了一旁。
姜黎过来时,江山已经站在房间里做完了伸展运动,她的房间里放着一束新鲜的花,窗帘被束在窗户两侧,风从露台吹进房间,而房间的主人穿着属于自己的家居服,脚上踩着一双粉红色的毛绒拖鞋,这些都是江穆清置办的,她刚离开江山的房间去复查,等晚些时候再和江山一起准备回家。
江山满意地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她看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朋友,脸上的表情变得明亮起来,“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这是出乎意料的。
江山失忆了,昨天自己和她发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医院里,可姜黎还以为她正忙着和别人约会,所以没时间回消息。一想到这儿,姜黎就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包在了眼眶里。
她本来早就想好了和江山见面要讲的话,譬如安慰她“你还好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之类的,可是现在看见她的脸和那些擦伤,她突然觉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嘴巴一瘪,就快哭出来了。
没想到对面发出一阵惊喜的笑声,江山的嘴角上方有一个小酒窝,她每次笑时姜黎就会看见,而此刻她正用闪闪发光的眼睛向她求证,“你就是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儿吗?”
她在姜黎面前举起一张照片,正是昨晚她看见自己大哭时抓拍的那张。照片上两个女孩,一个正张大嘴,仰天痛哭,另一个眼含热泪,瘪着嘴,委屈地看向一边。
当时的小姜黎歪着腿坐在沙发上太久,腿麻了,但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腿麻是什么感觉,还以为因为坐沙发而失去了自己的腿,她急忙告诉了江山,吓得坐在她旁边的江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天呐,火热的温度从姜黎的脸颊一路爬升到耳尖,她怎么还留着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