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高相老家会有远房亲戚来投靠,虽说高相对这些削尖脑袋钻门路的远房亲戚烦不胜烦,但高相到底是个仁厚之人,念在有几分血脉之情,勉强将他留身边差遣,”陈松泽说道,“之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叨扰到高相,都会由这个远房亲戚传话——松泽这就先告辞了。”
待陈松泽与两名京襄密间离开铺子,侍卫从外面涌进来,高纯年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突然有故人来建邺相见,你们莫要大惊小怪……”
诸多侍卫心里又惊又疑,但是叫刺客近身,也是他们这些侍卫失职在先,现在高纯年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们还敢多问什么?
……
……
与王记食肆隔着一条小河的挹翠楼里丝竹正盛,晋玉柱没有兴致留在挹翠楼宿夜,在晋龙泉及几名家丁的簇拥下走出温暖如春的挹翠楼,叫冷风一吹,喝得醉醺醺的神智顿时也清醒过来。
晋玉柱回头看了一眼正灯红酒绿的挹翠楼,叫家丁扶着上马车之时,见晋龙泉牵马走过来,身子停顿了一下,低声问道:“周运刚刚在酒桌上说他刚听到风声,京里风暴将起,要大家都埋着头小翼做人,你觉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编修有说这话?”晋龙泉装疯卖傻问道,“兴许周编修说这话时,我出去给大公子你们添酒了……”
周运乃南阳籍人士,早就从翰林院编修任上致仕,即便跟晋庄成不能相提并论,也算是南阳士绅的领袖人物之一。
晋玉柱今日在挹翠楼宴请翰林院的两名同僚饮酒,特地将周运等几名南阳士绅请来作陪。
饮酒时大家也是互通消息,但大多是老生常谈,或道听途说,晋玉柱也没有当回事,但周运席间说他听闻京襄近期会在京里搞些动作,杀一杀士绅及朝臣的威风,以免渡淮北伐之后京里有人蠢蠢欲动,晋玉柱却记在心里。
酒桌上有人问京襄到底要搞什么动作,周运却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晋玉柱还以为晋龙泉也听到周运说这话,但听晋龙泉否认,细想晋龙泉当时可能真不在他身边站着,便将周运说的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
“现在捕风捉影的事太多了,谁知道周编修这是从哪个门缝里偷听来的消息,作不得准的。”晋龙泉不以为意的说道。
“周编修有几次消息还是挺准的,我们不能大意了,”晋玉柱无法释然,神色凝重的示意家丁离远一些,低声跟晋龙泉说道,“咱家在铸锋堂安插的那枚钉子,也该发挥些作用了,你去联络一下,看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好的,我现在就去。”晋龙泉不动声色的应承道。
晋龙泉示意家丁护送大公子晋玉柱回府,他拽住缰绳,御马往旁边的巷道而去,穿过两条巷子,见身后没有人跟着,勒马停在一座朱漆斑驳的宅门前,拿马鞭叩开宅门,牵马进入院中。
在偏院里见到陈松泽,晋龙泉拱手问道:“陈佥事见着高纯年了?”
陈松泽点点头,说道:“高纯年还是愿意配合的,但消息也不能从高纯年那里传入宫中,现在就看晋庄成身上这个文章要怎么往下做了。”
“关键还是要将魏楚钧羁绊住,不能叫他回京……”晋龙泉说道。
在淠口一役之前邓珪、顾藩突然投向京襄,这令绍隆帝及潜邸系惊慌失措之余,也变得更加的多疑。因此陈松泽、晋龙泉他们判断,单纯通过晋庄臣等人传递假消息,已经很难令潜邸系咬钩,还需要更多不着痕迹的配合。
当然,潜邸系最令忌惮的人物还是魏楚钧,晋龙泉觉得关键时刻能将魏楚钧缠住,叫他无法脱身返回建邺,很可能是能不能顺利打蛇惊草的关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晋家子婿
晋龙泉亥时三刻才回到晋府。
星月稀寥,夜色仿佛宣纸上洇开的墨,浓浓淡淡遮掩着四周的景致看不真切,廊前院角悬挂着红映映的灯笼。
一名护院捧着刀械蜷在角落里打盹,听着脚步声响惊醒过来,见是晋龙泉提着灯笼站在眼前,打了激灵站起来,嗫嚅解释道:“三爷,白天小公子去了不少地方,都没得休息……”
这几天为了营造风声鹤唳的氛围,除了晋庄成作为礼部侍郎出行,身前身后都安排足够的持械武贲护卫外,大公子晋玉柱、二公子晋朗庭以及夫人、两个如夫人、两个少夫人出宅子办事,晋龙泉都会安排数名、十数名不等的家兵寸步不离的贴身跟随。
晋家在建邺城里要算一等一的家族了,但到底跟公卿之家还存在一定的距离,何况这些年被迫迁出泌阳、南阳,举家都到建邺安置,折损不少。
眼下宅子里从南迁的南阳、泌阳乡众里募了五六十名健锐家兵养着,已经感到有几分吃力了;人手有限,再叫晋龙泉如此密集的安排扈随、护院任务,自然是疲惫不堪。
“小七呢?你换他出来值守,抓紧时间睡一下;要是大公子问及,就说是我安排的,”晋龙泉宽慰的拍了拍那护院的肩膀,说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城里不会太平,值守的时候还是尽可能不要打瞌睡了,都给我睁大眼睛;实在熬不住,来找我说。”
晋龙泉想了想,不想表现得太迫切,也有意表现得懈怠一些,就也没有急着找人问晋庄成、晋玉柱父子这时候有没有睡下,而是从偏院径直穿过去,从侧门回到仅隔一条巷子的住处。
在京襄路正式设立之后,不计其数的南阳士绅举家南迁;为了取信晋庄成,晋龙泉也将家小都迁来建邺。
晋龙泉虽说干练如故,但到底五十有五了,不仅二子一女早已嫁娶,也都生下子嗣。
晋龙泉紧挨着晋府置办下一座两进的院子,在建邺城里绝对算不上寒碜,但包括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在内,一家十五口人,还有两名跟随多年的老仆、丫鬟,都需要在院子里额外搭建几间棚屋才能住得下。
连年的战乱,叫建邺城里挤入太多的人口,除了住宅都极拥挤外,想要找个生计也困难之极;不过晋龙泉作为晋府的大管事,其子婿在晋家至少也能在某间铺子混个掌柜、管事,却不至于太窘迫。
晋龙泉长子晋应槐打开院子,将父亲晋龙泉拉进院子里,还警惕的朝门外张望了两眼,才将院门关上,问道,“爹爹,你怎么才回来?”
晋龙泉见长子身上披了件皮甲,关上院门仍然不忘神色紧张的握紧腰间的佩刀,问道:“怎么了?”
“巷尾门口有铁狮子那家,这两天住进去几个陌生汉子,应榆黄昏时注意到这几人有意无意的盯着我家——应榆怀疑我家有可能是被哪路神仙给盯上了。”晋应槐说道。
“应榆、曦彦他们人呢?”晋龙泉问道。
“爹爹,我们在这里。”晋龙泉的次子晋应榆、女婿黄曦彦从耳房里走出来。
除了自幼习武的次子晋应榆甲械皆全外,晋龙泉见就连自幼读书、此时在晋府当帐房先生的女婿黄曦彦也穿着件皮甲,微微颔首,吩咐后面跟着走出来的老仆道:
“我与应槐、应榆、曦彦他们出去一趟,你将院门关紧,不要随意探头往外看。今晚没有什么事情,是应槐他们风声鹤唳了!”
晋龙泉带着子婿三人走出院子,担心院子里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出来张望,捡起一根木棍将院门反扣上,之后再领着子婿往巷子尾走去。
寻常人家夜里舍不得点灯烛,星月也极稀寥,巷子深处就像幽深的古井。
晋应槐、晋应榆及黄曦彦看着父亲(岳父)竟然领着他们径直往可疑人等出没的那座铁狮子院走去,都禁不住握紧腰间的刀。
“啪啪”晋龙泉走上前轻轻叩门,见子婿一脸紧张的样子,笑道,“无碍的,就是见几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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