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昂、乌敕海等将都诧异的盯着牛二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牛二诧异问道。
蒋昂无奈的说道:“周鹤、晋庄臣一唱一和,等不及京襄援师主力过来,现在就要我们赶到秦淮河口去送死!当然,要我们进攻秦淮河口敌营没有什么问题,但宿卫禁军不能总缩在建邺城里不出头吧?哪怕约定一起出兵,从左右夹攻秦淮河口的敌营,我们捏着鼻子认也就认的,但周鹤、晋庄臣话里话外的意思,宿卫禁军还是完全不出动啊!这纯粹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这两个狗叉叉的东西,刚才骂轻了!”牛二恍然大悟,有些追悔莫及的说道。
侍坐一旁的韩圭这时候朝徐怀笑着说:“没想到他们还真有脸张这样的口啊!”
渡江虏兵放弃对建邺城外围的封锁之后,牛首山与京中的联络更为顺畅,早就从王番那里得知殿议的具体内容;韩圭原先的建议不应就是,徐怀却不想完全没有脾气。
这才安排徐惮站出来,见识不对就直接打断周鹤、晋庄臣二人话头,甚至不想叫他们说出这是绍隆帝的意思。
徐怀转头看着香案上所摆的封赏之物,包括他受封安定郡公的官袍、绶带等物都在其间,另有宝玉珍珠若干,沉吟片晌后跟韩圭说道:“你替我拟一封奏表,便说我无功不应受禄,午后着人将这些封赏都送还京中!”
“会不会太强硬了一些?”韩圭有些意外的问道。
他本意想着拖延一段时间,眼下只是咬死不出兵,迫使朝廷做出更大的让步,没想到徐怀这时竟然要将封赏直接退还京中。
韩圭随前锋兵马抵达铜官山后,他没有离开铜陵县,而是直接赶到牛首山与徐怀会合——虽说他到铜官山没能见到刘师望,但很显然再拖延一段时间,对他们是有利的,不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太过强硬。
徐怀眼眸凝视大帐外的湛蓝苍穹,示意韩圭照办就是……
……
……
周鹤、晋庄臣无功返回京中,很多人都不觉得意外,但都以为徐怀会借故拖延,却万万没有想到紧随其后,徐怀竟然将封赏都退了回来,以此表达对京中迫使其对秦淮河口敌营出兵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愤慨。
刚刚因为虏兵大规模收缩封锁建邺的人马而松一口气的朝堂诸臣,这一刻又禁不住莫名担忧起来。
汪伯潜、杨茂彦也是闻讯第一时间赶往宫中,走到垂拱殿前,看到站在廊前的诸多宫侍个个如履薄冰的样子,心知绍隆帝应该发了不小的脾气。
“这竖子是为何意,难不成真想当曹操,真以为朕是那软弱可欺的汉献帝不成?”看到汪伯潜、杨茂彦二人走入殿中,绍隆帝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亦或宿卫禁军真就那么不堪,叫朕受那竖子欺侮?”
“陛下息怒,此时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啊,”杨茂彦跪于殿下,劝谏道,“朱沆归京第一件事就是力谏陛下遣宿卫禁军出战,而徐怀又如此猖獗狂妄,二人里外为计,无非是激怒陛下遣宿卫禁军出城一战。倘若宿卫禁军出城作战,稍有闪失,陛下还有什么倚恃,往后岂非事事更都要受徐怀的摆布?陛下千万不能小不忍而乱大谋啊!”
“忍忍忍,你们但凡有点出息,朕何须如此受这竖子欺侮?”绍隆帝怒气难遏的说道,“早知道如此,朕应该留顾藩在京中辅政!”
“是臣等无能,是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汪伯潜也惶然跪于殿下谢罪。
过了好一会儿,绍隆帝才强摁住内心的怒火,压着声音说道:“你们都平身吧,跪着也不能解决问题,你们先说说这事要怎么办吧!”
“我刚去见过周鹤,听说是晋庄臣抵达牛首山后刚起了话头,就被徐怀帐下武将怒斥,这才不散而欢,晋庄臣也没有提这是陛下的意思,”杨茂彦不确定的问道,“陛下或许先暂且委屈一下晋庄臣,下旨斥之?”
韩时良、葛钰被围寿春,葛伯奕在荆南已无兵可调,徐怀现在召集义军驻于京畿之侧,京襄援师主力更会一步步往建邺集结,他们手里实在没有多少筹码,只能劝绍隆帝不要激化矛盾,以免令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出兵进攻秦淮河口敌营之事,目前还仅仅是晋庄臣试探性提起,他们觉得绍隆帝此时下旨,将一切都归罪为晋庄臣擅自作为,或能稳住势态,哄骗京襄先解寿春之围再说其他。
见杨茂彦竟然出这个的馊主意,竟然要他这边忍气吞声,主动给京襄台阶下,绍隆帝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团火,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过了许久,绍隆帝才无奈的挥挥手,示意一旁的魏楚钧拟旨斥责晋庄成妄议国是以扰大臣之过。
虽说绍隆帝下旨斥责礼部侍郎晋庄成,是想努力给君臣不和蒙上一层遮羞布,但京中群臣,特别参与过之前殿议的朝臣,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则消息也很快通过内线,秘密传入赤扈人在秦淮河口的大营之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雾
年节将至之时,建邺也到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时候,也是冬至壬日之后的三九寒天。
仲长卿没有办法睡踏实,睁眼醒来看到青朦朦的微光从窗纸缝隙里透进来,离天明还有些时间,他已睡意全无,撑着床沿坐起来。
他枕刀穿甲而卧,一夜又没有怎么睡踏实,这时候觉得腰酸背痛,身子也不怎么暖和,屋里冷得就跟冻成冰砣子一样。
他推开房门,守夜的侍卫都抱着刀弓或蹲或坐院子角落里打盹,天刚刚微微亮,大部分火把都已熄灭,还有廊下檐角悬挂的几只灯笼透出诡异的光芒,照见雾气在院子上空飘荡;地面以及屋檐、院墙都积满白霜。
仲长卿走出院子,见营舍巷道间的雾气还要淡一些,能看到远处巡逻的兵卒身影,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朝大营东北角的临河望楼走去。
“你这么早就起身了?”兀赤站在望楼上,手撑着横杆看过来。
“睡不踏实,过来看看。”仲长卿说道。
“京襄军主力未到之前,靖胜侯应该不会有什么轻举妄动,仲将军大可放心。”田儒生从兀赤身后探出头来,说道。
田儒生这一个多月来奔走建邺、潢川等地,主要就是在水师袭击建邺,甚至都等不到击溃南朝水军,就第一时间在小队精锐的护送下潜入溧水,将意图前往建邺城避难的孙彦舟、胡荡舟等归德军诸将在此安家置业的家小尽可能的都拦截下来,然后又匆匆将他们送往潢川,劝孙彦舟、胡荡舟等将率归德军归顺赤扈。
在孙彦舟、胡荡舟等人将南朝委任的监军使及光州通判等官员捉拿斩首作为投名状,正式归顺赤扈之后,田儒生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建邺,与仲长卿会合。
田儒生是支持仲长卿的策略。
目前孙彦舟、胡荡舟等将已主动请求率归德军参与对寿春城的围攻,这意味着兀赤、仲长卿这边确实需要钉在秦淮河口附近,为强攻寿春等城争取更长的时间。
“……”仲长卿苦涩一笑,从建邺城递出来的情报,是说明一切跟他们所预测的一样,但真要能彻底放心,兀赤、田儒生他们又怎会在这时候站在望楼之上?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所面对的是靖胜侯徐怀,再怎么小心都不过的。
仲长卿爬上已有几分拥挤的望楼,看到秦淮河上浓雾滚滚,此时天光未显,浓雾就像一团团黑影正往两岸扩散;他这才意识到大营里雾气不是很重,实是现在刚起雾,此时河岸的树木几乎都快看不到了,三五十步的灯笼、火把也变得朦胧隐约起来。
清晨寒天,江淮一带总是溪河湖荡等最先起雾,然后雾气往岸边扩散,差不多等到日出之时,才是一天当中雾气最浓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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