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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方面建造屯寨需要占用大量的田地,一方面三万军民安置下来,需要十五到二十万亩的田地进行屯垦,才能扎下根来。

这些都需要对淅川等地私占田亩进行彻底的清查,然而进行适当的耕地置换。

除了刘武恭得徐怀授意,到淅川出任县尉,掌握县兵外,制司在给淅川县的函文之中也多次强调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余涟、周鲤等官员却不认同,暗中议论制司不过是假借强敌的名义,将精锐兵马从汝蔡申三州部署到腹地来,加强对地方控制的同时,还藉此趁机强化与东川路的地域界线。

余涟、周鲤等人在清田、乡兵操练以及迁民建寨等事上有意懈怠,不肯配合,甚至坐视地方士绅暗中搞事。

徐怀这次亲自赶到淅川视察荆紫、西峡两都巡检司的建设情况,主要还是想敲打一下余链、周鲤等人。

在这一点,陈松泽的认知是很难得的。

史轸见徐怀对陈松泽也颇为满意,建议道:“陈松泽愿意为使君效犬马之劳,我看淅川好些有疑点的案子,可以翻出来查上一查?”

蓝田、商州不守,淅川就要直接面对蜂拥而至的敌军,史轸担心简单的震慑未必管用,利害纠缠之下,乡族士绅都未必没有通敌的可能,他还是主张对淅川进行彻底的清洗。

现在正好有陈松泽这把刀主动递上来,正好也可以试试这把刀锋不锋利……

第二十二章 旧案

徐怀次日一早就在侍卫兵马的簇拥下溯淅水而上前往西峡,喧闹一天的淅川城也恢复往昔的平静。

淅水在伏牛山南麓的群岭之间冲积出长逾百里的平川,淅川城建于平川之间,西临淅水、东踞牛尾山,受地形限制,城池南北长逾六里,东西向却仅五六百步,异常的狭仄。

牛尾山西高东低,有如牛尾伏于淅水之畔,淅川城的东城墙有一段筑在牛尾山西麓的缓坡上,地势较高。

陈松泽清晨一瘸一拐走到东城墙之下,这里地势较高,视野越过西城墙,能看到从北缓缓南下的淅水河。

入冬后,淅水也已枯瘦,大片黑褐色的河滩裸露出来,几艘渔船停泊在几乎静止不动的澄流河水之中——徐怀的侍卫兵马,是沿着淅水东岸的河滩地蜿蜒北上的,骑队在薄雾之中有如一头黑色的狰狞巨龙。

“我听说除了勒令县尉司派遣人手保护董公安全外,使君在出城前还特地遣人前往古桩巷奉上赠礼,装赠礼的箱笼都塞满两驾马车;董异也即将动身前往泌阳,听说是要先入南阳学府修习吏事,”

一个中年文士走到陈松泽身后,说道,

“不过呢,使君所重乃是董公的声名,对你狂言乱语不以为忤,也是因为董公的缘故——你没有去古桩巷董公宅中帮衬,一早却跑到这里眺望,难不成你真以为你那点伎俩,真入得到使君的眼?”

城墙脚下有不少乞讨的饥民,或躺或坐晒着太阳。

陈松泽转身看了身穿便袍的县丞周鲤一眼,笑道:“常言说得好,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轻狂浪荡能否入使君之眼,不劳县丞大人操心……”

周鲤说道:“董公乃是使君千金所买的马骨,辟入制司即便不能与史韩等人同列,清贵也定然是不少了的——陈兄有董公提携,确实是不需我等操心,说不定陈兄还会再入公廨为朝廷效力。之所以多说几句,也是希望以后再为同僚,陈兄能够不去多想旧事,县尊与我凑了一些薄礼,已经送入陈兄宅中,还请陈兄笑纳……”

“……”陈松泽提起袍襟,将青衣长裤卷起来,露出疤痕狰狞的瘸脚,哈哈笑道,“周郎君与县尊大人忧心往后,似乎拜错神了啊。陈松泽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小小的草民一个,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你们?你们拜错神了,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使君想要什么。”

周鲤阴沉着脸,说道:“使君想要什么,难不成天下都要趁其心意?京襄终究还是大越之京襄,陛下倚重使君抵御胡虏,但大越并非仅有使君一人能与虏兵作战。很多事情,你在乡野之间是看不明白的,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两年前你家人为从狱中脱身,将两千两银子送我宅中,我现在思量着大家以往同僚一场,日后还可能要共事一室,这笔银子我是不该收下的,已送还陈兄宅中了……”

陈松泽似乎陷入往事的回忆之中,周鲤见他没有言语,等了片晌便拱拱手离开。

“堂堂县丞不畏制置使,却对陈兄颇为忌惮,想必是有不少把柄在陈兄手里啊!”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从城墙根走过来,感慨的说道。

“……”陈松泽迟疑的打量中年人两眼,见他身形削瘦,脸皮子像是皲裂的树皮,布满岁月的刻痕,整个人看上去比他还要其貌不扬,眼眸里却一种凌厉的锋芒。

陈松泽虽然数年前被余涟下令用刑打瘸了脚,但这一刻前足坚立,后脚虚划,身子顿时有如张开弦的弓弩进入警惕状态,随时能对突袭而来的杀招做出反应。

“军情司姜平,奉韩圭韩大人之令与陈兄亲近,”

姜平打量了身手不弱的陈松泽一眼,卸去暗劲笑道,

“如陈兄所言,淅川即将接敌,然而乡族士绅对制司怨恨者甚众,城中流民也多,说不定已有不少赤扈探子渗透进来,军情司多少要摸一摸情况。陈兄如若不信,我们可以去董公宅中好好聊一聊……”

“松泽唐突了,”

听姜平自报家门,还谈及外人难知的一些机密事,陈松泽当即抱拳歉道,

“我早年牵涉几桩旧案,余涟等人用刑也没能将我屈打成招,我最终被逐出公门,靠着早年一些积蓄,却也过得悠然自在。奈何余涟、周鲤等人并无意放过我,还念念不忘陈某那点私蓄,前年有流民饿死陈某宅前,又将我拘于狱中诬我杀人。我不得不散尽家财,从余链、周鲤等人手里换条狗命……”

“如果陈兄不介意,我倒很想听听当年的几桩旧案是怎么回事。”姜平说道。

“……松泽厮混半生,也确实做了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陈松泽说道,“姜将军若有闲暇,前街有家茶铺兼卖些点心馃子,甚是不错……”

制司选吏都会进行一番调查。

徐怀、史轸、韩圭等人对陈松泽都颇为看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委以重任、参与机密,更要进行详尽的调查。

而最方便直接的,就是陈松泽能自述平生,再检择重点进行核实。

陈松泽也很清楚姜平询问旧案的意图,两人走进茶铺,讨要一壶茶、几样馃子点心,便坐在正对长街的窗口侃侃而谈起来。

陈松泽确与私盐贩有牵涉,但这还要说到陈松泽已经过逝的父亲陈原身上。

陈松泽祖居淇河陈家寨,家居贫寒,其父陈原年轻时不甘终日劳碌却还要忍饥挨饿,仗着有些拳脚功夫,便暗中拉拢寨中几名破落户子弟走贩私盐,发迹后又改头换面贩卖茶药为业,很快就成为淅川屈指可数的大豪。

也是在前往颖川贩卖茶药途中,陈原与其时还在颖川苦读的董成相识,将其女嫁予董成为妻,又资助其参与科举步入仕途。

陈松泽年少时顽劣,等到十数岁才被其父逼着读书,哪可能会有望科举?成年后被其父陈原送入县衙为吏,同时打理家族的茶药生意。

虽说陈原病逝后留下万贯家财,陈松泽自是衣食无忧,更何况董成科举得成后他在县衙也是八面玲珑,完全无需走其父老路,但他任侠仗义的性情终究没法改变。

除了江湖豪客流落淅川他都会慷慨解囊外,有好几次淅川县抓住走贩私盐的案犯,甚至县里有贫民逃佃逃债被抓,他都是尽心帮忙打点,一时间在淅川有活孟尝的美誉。

董成削职为民后,淅川县官员为洗清与蔡铤一脉的瓜葛,就着手清查陈松泽曾插手的几桩私盐旧案。

那几桩旧案,陈松泽说到底只是帮着打点、疏通关系,他本人也没有参与进去,甚至他这些年来为吏清廉不说,还动不动就仗义疏败,家财比其父在时都大为缩水,都没有做过什么中饱私囊的事情。

陈松泽当年熬过肉刑,县衙没有抓到半点把柄,同时他仗义疏财,县里帮他说话者甚多,他最终仅仅是被逐出县衙,当时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却是前年因流民死于宅前、被诬告杀人,陈松泽不得不散尽家财脱身,之后为谋生计,却是暗中联络了之前帮衬过的私盐贩子,行走商州等地,做起贩运私盐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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