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孙化成对形势认识不深刻,又不能从善如流,徐怀率领两三千援兵进入郑州,顶多参加某段城墙的防守,能抵什么用?
能阻止其他段的城墙不陷落敌手?
苏老常、王举、徐武碛对孙化成实在不抱什么期待。
道理很简单,孙化成倘若是知兵知势又知人善用之人,他手里就有两万多兵马,合理安排且能激励士气,面对并没有攻城器械的赤扈骑兵,倚城守御待西军驰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哪里需要从蔡州调一支孤军过去?
然而王禀都已经考虑到这种种困难,却还是叫卢雄传信过来,说是叫徐怀自行定度,到底还是期待徐怀能增援郑州的。
要不然,王禀就不应该将这个难题摆到徐怀面前。
“我不赞同增援郑州。”徐武碛沉声说道。
“确实,增援郑州,弊远大于利。”苏老常也紧跟着说道。
桐柏山卒的崛起,与王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时也深深打上王系的烙印——所以在面对王禀的请求,这些本身就是难言的巨大压力。
徐武碛、苏老常这时候当着卢雄的面明确表态,就是不想徐怀独自去承担这压力;王举没有表态,是他相比徐武碛、苏老常,还不能算桐柏山的“老人”。
徐武碛这些年含恨忍辱,欲诛蔡铤而后快,但对大越犹有忠义之心。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行忠义事也要量力而为;这不意味着他不顾恤数千桐柏山子弟,看着他们无谓的牺牲。
这个朝廷,又不是桐柏山一家的朝廷,怎可以如此压榨桐柏山卒?
“卢爷,你将王相的亲笔信留下,你速回汴梁照料王相!一路要多加小心,赤扈人对京南地区的封锁,也越来越严密了——或者我调几人护送卢爷你回汴梁?”徐怀沉吟许久,跟卢雄说道。
卢雄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徐怀这算是什么回答,是不愿意率部增援郑州,还是愿意率部增援郑州?
又或者,这就是徐怀的回答?
卢雄从怀里取出王禀亲笔写给胡楷的信函,递给徐怀,又伸了伸懒腰,哂然一笑,说道:“我现在是老胳膊老腿,上阵厮杀是不如你们了,但我到鄢陵就弃马夜行,返回汴梁还是没有问题的,不用为我担忧!”又问道,“萱小姐在桐柏山还好?”
“送她及老夫人直接到鹿台寨居住,我这段时间实在无暇顾及,也不知道王萱是好是坏!吃穿总是不愁的,但汴梁是这般状态,王相身体又染恙,王萱总是忧心的!”徐怀摇头说道。
卢雄也只是这么一问,这个节骨眼,他也没法耽搁一两天在桐柏山停留。
他甚至都没时间在青衣岭歇脚,他就算感到疲倦,想要歇一下,也得先去鄢陵观望敌情,在鄢陵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但也只有先到那里,才能抓住合适的机会,潜回汴梁去。
卢雄趁着徐怀着人替他准备干粮、水的当儿,简单吃了些热食,又便匆匆纵马离去。
看着卢雄渡过吴寨河,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王举、徐武碛、苏老常三人转头看向徐怀,问道:“你要如何处置王相的信函?”
“……”徐怀沉吟道,“没有能倚仗的友军携手作战、相互倚持,我们三四千兵马在野外根本就不够赤扈人塞牙缝的,甚至在诸路都进入城塞严防死守的情况下,还有可能会成为赤扈骑兵争先竞夺的目标。我不能带着数千桐柏山子弟去冒这个险。我考虑带三五百人马,到贾鲁河沿岸走上一走……”
“你以为郑州会有机会?”徐武碛问道。
徐怀说道:“虽说岳海楼等一批人叛投赤扈人,令赤扈人对河淮地区的防御部署以及京畿禁军的战斗力等情况都非常清楚,但这到底是赤扈人第一次大举南侵——就算赤扈汗王对岳海楼这些人信任有加,但其他将吏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犹豫、迟疑?这一次南下,赤扈人的试探心必然很强,攻城拔寨的心思就不会特别的坚定……”
当然,徐怀语气也有些犹豫,他自己都不知道三五百人去接近京畿西南边缘地区,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
赤扈人这一次有着很强烈的试探心,摆明了不会大规模的攻城拔寨,只要汴梁及京畿外围的城寨守军不太窝囊,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郑州作为赤扈东路军主力接下来猛扑的对象,他仅带三五百人都不够送菜的。
然而他犹然想带队前往,除了卢雄此来之外,他深知对赤扈人不能有畏惧之心,游击作战,也绝不是缩在山坳坳里。
“胡公未必会同意啊?”苏老常有些犹豫的问道。
“我北上斥候敌情,乃是分内之事,无需知会蔡州……”徐怀说道。
这件事没有办法跟胡楷请示——找到胡楷,倘若不将王禀的亲笔信拿出来,很多事情则说不清楚;倘若将王禀的亲笔信拿出来,实际上就是将要不要派兵马增援郑州的压力,直接转到胡楷头上。
到时候无论是胡楷同意或不同意,徐怀反倒受限制了。
他现在是北上侦察敌情,接下来因为被敌骑觉察到,为了躲避敌骑的追击,不得不继续北上,导致暂时没有办法返回青衣岭坐镇,这也完全谈不上擅自越界行动……
第二十八章 进退
“你是知县兼都巡检使,如此任命便是要你坐镇衙堂、理政抚民、守一域之安,你怎么有事没事,便要领兵出战?再说了,武碛叔、七叔、鸦爷、十七叔、徐心庵、唐盘他们哪个不能独挡一面了,你应该多给他们一些机会!”
大营简陋,没有条件沐浴更衣,又不知道徐怀此行要拖多久才能回来,柳琼儿便拿热水帮徐怀擦拭身体,一点点的将他后背上的泥垢擦洗干净。
“我七叔以及武碛叔,是老将了,鸦爷、虎爷、心庵、唐盘他们经历匪事、两次北征伐燕,”徐怀坐在火盆前,说道,“倘若是三年前的剿匪作战,他们任何一人都可以拉出去独挡一面,我都不带任何操心的,但我们要面对的是赤扈骑兵!赤扈人崛起于漠北,从最初十数小弱部族联合,再横扫、兼并西北诸藩,继而往西杀得大金山诸藩闻风而降,吞并契丹、渤海,三四十年征战,几乎是没有一年是停息的,他们有多少精兵悍将,我敢不全力应对?”
徐怀率部于晋公山南麓与赤扈骑兵纠缠,没有吃什么亏,纯粹是他所率领的三百骑兵,集结了桐柏山卒最精锐的战力;武将方向,除了他亲自带队外,还有王举、王宪、牛二等一批人随行出战。
同时他们还是趁其敌军的边翼骑兵不备,才能做到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然而事实上,以桐柏山卒的平均战斗力,与赤扈人的边翼兵马相比,都还是要处于下风的,更不要说赤扈人并非没有战斗力更强、更精锐的披甲骑兵。
晋公山南麓的小规模接触作战是一方面,越雨楼坚持不懈的搜集与赤扈骑兵征战四方有关的信息情报是一方面,兼之梦境中那些零碎的画面与记忆片段,叫徐怀对赤扈人的军队结构及作战方式,此时已有一个大体的了解。
赤扈人最精锐的本族骑兵,徐怀他们其实都还没有机会接触;他们在晋公山南麓接触的赤扈骑兵,主要还是赤扈人崛起过程中,兼并西北诸藩所征募的降附士卒。
赤扈内部将这些降附势力称之为各色名目之部,并驱之征战四方——目前赤扈人除了攻城兵马外,边翼骑兵也主要以色目部为主。
这些人马缺少长兵坚甲,兼之与赤扈人融合的先后次序,战斗力有强有弱,但普遍都要弱于赤扈人的本族精锐。
据目前所搜集的信息,赤扈本族精锐骑兵主要战术,已非单纯的游弋作战,而是凭借娴熟的战斗技巧、骑术、射术,利用长短兵、强弓以及坚甲等优良兵甲,很早就发展出成熟的骑阵及冲杀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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