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要是明早王老相公突发恶疾卧床不起,陈实有没有可能让王老相公先留在淮源军寨就地养病?”徐怀问道。

卢雄眼睛一亮。

淮源巡检使邓珪今天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

蔡铤监理军务近二十年,直至执掌枢密院,门生故吏遍布枢密院以及诸州禁军、厢军系统,影响也能往最基层的都巡检司、巡检司渗透。

不过,在唐州,知州陈实以及州衙、泌阳县衙诸文官,却跟蔡铤没有瓜葛。

他们犯不着跟蔡铤对着干,但王禀横死唐州,不仅会成为他们仕途上的污点,也有可能会叫他们沦为朝中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当然,蔡铤一定要致王禀于死地,知州陈实、泌阳知县程伦英等人能接受的底限,大概就是王禀死于“意外”,而这个“意外”最好还是发生他们的视野之外,才能理直气壮的推一两名低级官吏背这黑锅。

当然,卢雄也深知王禀的为人,为难的说道:

“蔡铤、王庸戚等人为逞私欲,又担心御史台会封驳,常勾结内宦怂恿陛下御笔书旨,令御史台言官不敢封驳——大人不计个人荣辱,屡逆上意,令他们谋算难成。这次也是与蔡铤在某事上争执甚烈,大人屡抗御笔,最终被他扣以‘不恭’之罪流贬唐州。大人做这些,全不计荣辱、安危。他要是能留在淮源,自然是好的,但我担心大人不会答应诈病!”

徐怀对朝中故事却知之甚少,甚至对王禀的为人官声如何,都不甚了了。

不过,他回想鹰子嘴崖前的情形,王禀确实有求死以免牵涉他人之意,暗感要说服王禀配合诈病留在淮源,却是不易。

“我可以现在就去街市买些泄药回来,你酌情放到老大人的茶水中?”徐怀又问道。

卢雄瞪大眼睛,满头问号:徐武江等人怎么会将眼前这少年当作憨货?

徐怀见卢雄从来都没有想过用这种手段,说道:“去泌阳有一百三十余里,十七叔叫徐心庵找一家马队同行,没有意外,会分作两程。我现在就去准备泄药,明天一早就随镇上的马队出去,夜里会在玉山驿歇脚,到时卢爷必须做出决定。”

“可是你背后那人如此建议?”卢雄不确定的问道。

“……”徐怀心知他吐露实情,不可能取信卢雄,只会节外生枝,便说道,“他却是想王老大人留在淮源才方便暗中照应,但要怎么留,却是我临时起念。或许我这办法,也有些荒唐,卢爷可有其他善策?”

卢雄之前是没有想过用这种手段迫使王禀留在淮源,但他也不是墨守成规之人。

倘若要留,就要争取留在淮源军寨之内,动作宜速不宜迟。

玉山驿位于淮源与泌阳城之间,距离两边各六七十里,当世称之中“一程”。

淮源巡检司这边,百余兵卒日常操训还能坚持,徐武江等人看似职级低微,却在尚武的淮上,都有相当不弱的身手,更不要说邓珪还是正儿八经的武举出身,军寨里又有强弓劲弩,三五刺客想要强闯军寨,无异是自寻死路。

巡检司虽然隶属于枢密院体系,但在地方上主要还是受县尉司及州兵马都监司节制(受制于文臣),就算邓珪愿意,地方势力出身的徐武江等人,也肯定不愿意做替罪羊,坐看王禀在军寨遇刺的。

而玉山驿除了几名疲弱驿卒外,地方也要比淮源军寨小多了,还是容易被渗透。

“你此时能出军寨?”卢雄有些迟疑的问道。

“可以。”徐怀说道。

徐武江以及其他都头、节级,这时都在河东街市喝酒,有人甚至夜不归宿,他随便找个借口去河东街市,不要说出军寨了,都能找到渡船过白涧河——要不然,这早春时节泅水渡河还是挺冷的。

“好,你快去取药。”卢雄说道。

“卢爷身上可有钱财?街市是有抓药的铺子,抓两味泻药也不值多少钱,但也得要钱不是……”

徐怀即便也跟着吃一份兵饷,但饷银也都是荻娘替他攒起来,他平时不用考虑吃穿用度,囊中真是非常的羞涩。

见卢雄诧异的盯过来,徐怀也感到不好意思,但他也不能为两味泄药,去抢药铺不是?

“十七叔总当我不懂事,钱物之事不让我插手,我也乐得不插手。”徐怀解释道。

“哦、哦、哦,我这里有些银两,你看够不够?”卢雄从内襟兜里取出一把碎银锞子递给徐怀。

“不需这么多。”徐怀说道。

“你都先留着,我要守在大人身边,后面有什么事还都要麻烦你。”卢雄说道。

“那也成。”徐怀说道。

徐怀也不耽搁,将银锞子塞怀里,径直往军寨大门走去。

抱着铁枪缩在墙洞里打盹的守门武卒,听徐怀说去军寨去找徐武江,便嘿嘿笑道:“徐节级家的那头母老虎又发威了?看来徐节级今晚要陪我们守墙头了!”

徐怀出了军寨,河对岸的渡口还停着一艘渡船,就是专门做巡检司将卒的生意,徐怀喊船过河,跑去药铺买了一包泄药交给到卢雄手里,前后都不用半个时辰。

与卢雄分开后,徐怀回到住处,这时候徐武江满口酒气却精神抖擞的跟徐心庵走回来。

“这么晚,你跑去哪里了?”徐武江问道。

“夜里睡不着,就在寨子里转了两圈。”徐怀说道。

“真是憨货,下次带你一起去吃酒,但你不能愣头愣脑的,逮住猪蹄子往死里啃,”徐武江哈哈笑道,从怀里取出一只荷叶包塞过来,说道,“拿去啃吧!”

徐怀打开老荷叶包,却是一块熟羊肉,怕是有半斤重。

柳树林里接受卢雄点拨的时间不长,但出军寨走一趟,徐怀就有饥肠辘辘之感——徐怀对幼年的事记忆不多,但饥饿感总伴随左右,平日里没有油荤,他一顿吃上整斤的麦饼、粗粮饭也都顶不住半天。

然而在当世,日常想要有肉吃却是太奢侈了。

徐武江进了后院,传来他跟苏荻小声嘀咕的说话声。

这栋院虽小,前院没有厢房,垂花厅正对面、坐南朝北的倒座房,却有三间房。

徐武江身份毕竟低微,在军寨里只能算是小兵头一个,平日交际也简单,荻娘照顾大家的起居食宿,没有丫鬟仆佣,前院不需要单独留门房、会客厅,因此徐怀与徐心庵都有单独的房间。

徐怀回到房间,靴袜也没有脱,和衣躺床上思量今天发生的诸多事,将一块熟羊肉三五下啃尽,站到窗前,推开窗户。

被檐头遮住,徐怀站在窗前看不见夜空之中的明月,但月光照在院子里,廊前有两株石榴树正吐嫩芽,却也依稀能辨。

长夜漫漫,徐怀又寻思起柳树林里卢雄所讲授的要点,双腿虚立,在这夜深入静之中,更细微的去感受伏蟒桩势“提”与“撑”的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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